贺程程笑了笑,其实清楚他这份潇洒的语气背后,有多少辛酸。几月之前她还看见报纸上写这片区域有冲突,在外交上引发了很大的争议。
这里看似寂静和平,其实龙盘虎踞,随时都有可能会出意外。
关戎不说,贺程程也不提,他既然想把时间都用在美好的事情上,她也不想用严酷的现实来让气氛沉重。
贺程程岔着话题道:“看他们刚刚看我的样子,你们这儿平时肯定很少来女人吧。”
倒不是说士兵们眼中是男人看女人的渴望,他们都是军人,行事为人都对得起身上的军装,这样下流猥琐的事情,他们干不出来。
贺程程的意思是,他们看她时是真正带着那种长时间看不见女人,特别稀奇特别意外,恨不得上来围观的样子。
关戎点头:“这鬼地方,鸟都飞不上来,怎么会有女人呢。他们平时不许出去,每天不是训练就是执勤,很多人是很久没见过真的女人了。”
贺程程却眯起眼睛,一副才不相信的样子。关戎冤枉:“我说错什么了?”
贺程程说:“你不老实,我听邵辉说,那竹经常上来,那竹不是女人吗?”
关戎一下就笑了,反问:“那竹?你去问问这儿的兵,谁承认她是女孩的,我喊他首长,那丫头野得很,比一般的男孩子还疯。”
贺程程说:“那她会说谎吗?”
关戎摇头:“这倒不会,她心眼很实,人也老实。”
贺程程说:“那我们就来讨论讨论她为什么会说你喜欢她的这件事吧。”
“……”关戎觉得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62章
贺程程说:“那我们就来讨论讨论她为什么会说你喜欢她的这件事吧。”
关戎说:“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贺程程撅嘴:“你明明刚刚还说她不会撒谎的。”
关戎说:“但……但她偶尔也是会满嘴跑火车的。”
不远处, 邵辉朝他们挥手:“连长,开饭了。”
关戎如遇救星:“走吧, 去吃饭了。”
贺程程仍旧一瞬不瞬看着他,关戎叹了口气,揉揉她腮帮子。
食堂里,数张圆桌已摆好, 桌子横平竖直,摆得整整齐齐, 唯独每张桌边的板凳高低不平, 像极了一支杂牌军。
邵辉见她不理解,跟她解释道:“今天的凳子都是都拉西凑找来的, 平时连长不让大家坐着吃饭, 今天你来是破例了。”
贺程程挑眉眉尾看向关戎, 后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说:“白天事那么多,到哪有功夫让你慢慢坐着吃。这也是磨练大家的战斗意志, 好比一根弹簧, 平时安逸惯了,一直松着, 关键时候怎么紧得起来?”
邵辉扁扁嘴, 说:“怪不得咱们这儿连个书记都没有,连长你一个人就能把业务训练跟思想政治工作包圆了, 太为国家省津贴了。”
关戎给他们训练的时候, 严厉苛责, 一点不手软,但私底下却很能跟大家打成一片,别人开他一点玩笑,根本不放在心上。
邵辉的话,关戎也只是一笑而过,甚至有心思跟他插科打诨:“也没那么厉害,做了这么久的工作,不还是没把你驯服吗?”
邵辉快速看了一眼贺程程,说:“行了,连长,嫂子面前给我点面子好吧,搞得我好像是这里的刺头一样。”
邵辉大咧咧坐下,撞到了同样看上这位子的那竹。邵辉吃了她一掌,说:“你这人,放着那么多位置不坐,偏偏来跟我抢。”
那竹脸上的面巾摘了,一双眼睛发着贼光,笑道:“这凳子上又没写你名字,谁跟你抢?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刺头,连女孩子都欺负的!”
邵辉爆发出一阵堪称天崩地裂的巨大笑声:“女孩子?谁啊?你别告诉我是你啊!那竹你对自己的了解好像还不够深啊,跟你比起来,我都算小白脸了吧!”
一句话直戳那竹软肋,那竹气得拍案而起:“太没绅士风度了吧,还是个男人嘛你。行行行,你坐,我不跟小白脸争。”
关戎皱眉瞪着他们:“多大的人,说起话来跟小孩一样,都好好坐着,被人看见了,还说我治军不严呢。”
那竹还耍着别扭,关戎指着自己身边一张位子:“你赶紧给我坐下来,别成天给我搞事。”那竹这才露出喜色,高兴坐下,还跟邻座贺程程挥了挥手。
贺程程向她笑着,说:“真羡慕你们,关系这么好。”关戎正给她倒着醋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贺程程吐了吐舌头。
中午不许喝酒,可大家伙觉得光说还是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喜悦,硬是端着茶水过来敬了一轮又一轮。
营地里很少来人,女人就更少,最近忽然来了一个,不仅模样标致,温柔有礼,更重要的她还是连长的未婚妻。
大家借着敬酒的机会将人仔仔细细打量,一看就是江南水乡出来的,皮肤细腻如凝脂,说起话也是轻轻巧巧的。
有好事的问贺程程:“嫂子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们连长,成为一个光荣的军嫂啊,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
邵辉站出来挡着:“像话嘛,瞎起什么哄呢,拿这种事问一个姑娘家。女人脸皮很薄的,想喝喜酒,你们肯定要问连长要啊。”
所有人立马转向关戎,贺程程这时也扭身过来看着关戎,平时一开玩笑就爱脸红的她,这会儿倒不羞涩了,跟所有人一道等着他的回答。
关戎垂头笑了会,不管周围多么嘈杂,询问的声音多么急切,他一点没往心里去似的,拿手碾着花生米吃。
邵辉等得不耐烦,直接推到他肩膀:“给句话啊,连长,嫂子跟我们都等着呢。”
关戎还是那副老样子,实在混不过去,挥挥手用身份压迫人:“你今天的岗站好了吗,我怎么觉得又到你换班的时间了?”
这是上回邵辉闯祸的后遗症,他自讨没趣地搓搓头:“连长,你这是转移话题。”
所有人附和:“就是啊,转移话题,成心不想给我们糖吃!”
关戎说:“今天桌上菜都挺甜的,你们平时还缺糖吃?”
大家嘘声:“还装糊涂,我们是想被你跟嫂子喂糖啊。”
关戎将花生米扔进嘴里,就这么干干地一直笑着,始终不正面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贺程程的心也一点点凉下来。食堂里明明很暖和啊,她身上又穿了这么多,可怎么就是觉得这么的冷呢。
如果说之前还是怀疑,这一刻她是真的可以确定了,关戎确确实实在一点点的疏远她,一点点把自己从这份感情里抽身而出。
而这一切发生的太过潜移默化,以至于等愚钝的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连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会娶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因为她不够好吗?
是因为距离太远,联络太少,因为她为了忙毕业的事情,而忽略了他?
还是因为他疲惫了,厌倦了,觉得她不再像曾经那样见之难忘了。
还是只是因为她身边有了更好的人,更好的选择?
贺程程看着关戎,找不到答案。
贺程程忽然想到他来镇上接她的那天夜里,无论她说什么,关戎都始终不愿意跟他一起躺在床上。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因为夜晚太长,关戎怕自己忍不住,才宁愿坐在凳子上,也不愿意睡过来,甚至不愿意多亲她。
而这样的自以为是到底已经维持了多久,以至于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小洞成了大洞,感冒成了顽疾。
众人仍旧没从起哄声里等到关戎的发言,贺程程这时候挥了挥手,打断大家热切的期盼。
邵辉:“别急,嫂子有话要说,看来是要亲自宣布啊!”
贺程程干干地笑了笑,说:“就算是我想嫁,也要有人肯娶啊。”
尽管表情无异,但语气里的萧索就像外面山谷里刮来的劲风,空气一下凝滞,众人静默。
一直低眸回避的关戎这时忽的抬头看了看贺程程,表情带着几分细微的惊讶。
贺程程继续道:“你们就别逼他啦,他要是想娶我,早就已经说了。”
气氛更加尴尬,大伙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莫非拍错了马屁,连长跟这姑娘感情不深?
贺程程一下站起来,端着茶杯说:“还有谁想敬酒啊,我来一次不容易,下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邵辉接连咳嗽几声,来打圆场:“嫂子胡说什么呢,以后肯定要常常过来啊,你看你最近一来连长多高兴啊。”
贺程程飞快扫过一眼关戎,轻声道:“是么?”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睛,贺程程又迅速挪开:“我来敬大家一杯。”
下午边哨那边有事,关戎他们饭都没吃完,就带上装备急匆匆地赶过去。
原本热闹的食堂一下安静下来,早上丢了锅铲的炊事班小胖原本兴冲冲跑过来,想听连长夸他的,看到里面一下寥寥数人,又败兴而归。
那竹双手托着下巴,说:“程程姐,咱俩偷偷跟过去,看看有什么事吧。”
贺程程睨了她一眼,就又把视线放回到满桌的饭菜上,说:“别瞎掺和了 ,咱们什么都不懂,会给他们添乱的,吃菜吧。”
那竹闷闷不乐,明显是记挂着关戎,抓起筷子在这里捣捣,那里戳戳,又叹着气地收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贺程程的脸看。
“程程姐。”好奇宝宝再次上身的那竹发问:“你怎么能长这么白啊,皮肤也好细腻啊,脸蛋里透着淡淡的粉,漂亮极了。”
贺程程笑了笑,问:“你就这么想白吗?”
那竹点头:“不然他们总把我当男孩看,喊我猴子。”
贺程程说:“你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不像是个会关注外在的人,现在总是这么在意自己的脸,一定是有喜欢的人吧?”
那竹怔了下,说:“程程姐,你是不是还对我之前的瞎说八道耿耿于怀呢,连长没喜欢过我,他一直都是把我当妹妹。”
贺程程心中有个声音冷冷的,他可从来没把其他人当做是妹妹过:“他说没说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不喜欢。”
那竹更加迷糊:“这跟我想白有关系吗?”
贺程程说:“女为悦己者容。”
那竹翻眼看着天花板,说:“是么,可是……他不是跟你谈着恋爱吗,我要是喜欢他,不是很蠢的一件事吗?”
贺程程说:“那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那竹想了会:“咱俩到底在聊什么啊?”
贺程程反倒笑起来,说:“没什么,你不是想变白吗,你跟我来一下。”
那竹现在一门心思要美白,一听贺程程那里有灵丹妙药,立马将手里的筷子一扔,挽上贺程程胳膊,跟着她往宿舍跑。
贺程程在自己行李箱里翻了会,说:“这次来不知道关戎身边还有个你,没给你带礼物,这些护肤品是我开过了,但都是刚刚拆封用了每两次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那竹本质淳朴,没有城市女孩被惯坏的自尊心,很高兴地接过来:“谢谢程程姐!不过这些都是什么呀,能美白吗?”
贺程程一一跟她讲解,日乳夜乳,精华面霜,还有一瓶她特地带来对抗这边紫外线的高倍防晒霜。那竹听得头脑发昏:“这么复杂啊,做女人好累。”
贺程程笑起来,说:“那竹,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啊。我还不知道关戎宿舍在哪呢,一会儿你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
那竹满口答应:“好啊,你要等连长回来?”
贺程程从行李箱里整理出一套睡衣:“嗯……顺便住在他那儿。”
那竹一下张大了嘴,觉得今晚可能又会有少儿不宜的画面出现。
第63章
关戎宿舍是在营地的东南角, 一楼最内侧的小单间。门上带着锁,那竹将贺程程带过来后, 就没办法再往下安排了。
正好旁边走过来一军士,那竹像看见救兵似的,拉他过来要开门,军士起初不愿意:“那竹, 你别闹,连长知道又要骂我。”
那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一大串钥匙盘, 说:“你帮我开, 还是我一个个试,你说!不是我要进去, 是嫂子, 嫂子你都不认识了?”
山上鲜有女人过啦, 大家中午又是刚刚吃过饭的, 军士当然知道这是谁,踟蹰了一会儿, 接过钥匙盘:“你啊, 成天害我!”
那竹拉着贺程程走进门,她自己却站在门框下, 贺程程纳闷:“你怎么不进来?”
那竹摇摇头:“我不敢, 连长没下命令,我进来的话, 他肯定又要敲我的脑壳。”
贺程程笑:“‘又’?你以前私自进来, 被他敲过脑壳的吧, 挺皮啊你。”
那竹嘿嘿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跟你一样,好奇嘛。”
贺程程去拉那竹的胳膊:“进来,没事的,他要敢骂你,我就帮你骂他。”
那竹捂着心口:“哇,嫂子,你怎么不早点来呢,我真想立马跟你义结金兰。”
贺程程回身点了下她鼻子:“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要我是连长,我真能喜欢你。”
那竹又是一阵嘿嘿傻笑:“你不是连长,也能喜欢我啊,只是不知道连长让不让。”
贺程程正扫视着这个房间,面积不大,一张行军床跟一个书包,就把大半的地方给占了,剩下来的区域只能让人勉强走路。
贺程程跟那竹两个人只是站着就觉得局促,这里的条件跟家里显然没法比,就是跟他们那边的营地也没法比。
幸好关戎将房间收拾得十分整齐简洁,枕头被褥都叠得四四方方,几套军装洗得干干净净地挂角落的衣架上。
唯一算得上是装饰的,就是书桌的玻璃台面下压着的数张照片,里面大部分都是他跟家人的合照,关妈妈,关老首长,甚至还有他跟他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