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菊英爱女心切,云雪梅将养了一段时间,她就一直向认识的人打听合适的人选,决定趁女儿还算年轻,赶紧找户人家嫁了,最好远嫁他乡,这样就没人知道云雪梅的过去。
事情的起因便是张菊英给女儿找了一户合适的人家,对方是个大龄单身汉,家住隔壁县某最穷的某大队,家里只有他和一个生病的老娘,日子也还过得去,就是年纪大了不好说亲。
云雪梅现在没有嫌弃的份儿,她不年轻了,名声也毁了,能嫁这样的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还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可这问题就出在张菊英不舍得女儿受苦,非要给一百的彩礼和各种陪嫁。
家里自从和云建业断绝关系后,哪里还像以前手头宽裕,一百块钱可是农家人近半年的收入,这段时间云雪梅白吃白喝已经让妯娌俩抱怨不止,现在要拿出一百给这个不要脸的小姑子二嫁,她们觉得婆婆简直疯了。
别说儿媳们不同意,就是两个儿子也不乐意了,涉及实实在在的利益,谁都不想退让,这事闹了很多天,最后云老头拍板陪嫁五十,这才儿子媳妇们勉强闭嘴。
但这心里终究是不舒服,尤其张大妮和牛晓花,平常老太太对她们有多扣,现在对丢脸的小姑子二嫁有多大方,她们心里就有多恨,何况婆媳一直不对付,这梁子是越结越大。
云雪梅出嫁那天很低调,其实这段时间她经历了流产,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整个人无比干瘦憔悴,早上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胸前两条粗辫子上系着红头绳,身穿一件喜庆的红棉袄,唇上用红纸抹过,乍一看像是二十五六岁。
前来接她的男人个头矮壮,他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十分殷勤地喊张菊英和云富贵爹娘,张菊英紧张地望向四周,心中纵然不舍还是催促着二人赶快离开,说怕错过了吉时。
矮壮男人不疑有他,云雪梅拜别了父母,跟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身后,心中有些不安,却委实送了一口气,终于,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干离开,后脚张大妮和张小花二人一合计,上公社革委会把张菊英给举报了,理由是她干过买卖/人口的勾当,然后罗美芳被就这样躺枪,被革委会的人喊去问话。
立冬那天,外面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不大却让人感觉格外阴冷,大早上的广播响起,是村长在通知大家去围观红卫兵批/斗张菊英。
这样阴天的天气,众人只想窝在家里,没法还是得出去,云落与母亲弟弟一同来到晒谷场时,批/斗已经开始,张菊英嘴唇发紫,整个人颤抖着。
她怨恨地看着远处的两个儿媳,求助地望着儿子们,谁知他们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他们怕惹上事,事情已经发生,他们也没法阻止了,只期望母亲挺过去,至于家里两个老娘们,收拾是要收拾的。
要不是云富贵拿着钱上门求情,还不知道竟然是两个儿媳搞出来的好事,但人家只答应放水,却不答应完全放过,他也没办法,寒着脸站在一旁,时不时阴阴的撇一眼两个儿媳,不知在想什么。
罗美芳脸上很平静,无悲无喜也没有幸灾乐祸,她只低头望着脚下雪,她不愿再看任何批/斗,这几年见多了,实在不想看。
云落同样眼观鼻鼻观心,田春苗立在她身边有些不忍,却也没说什么,围观的人脸上除了不忍或幸灾乐祸外,更多的是一脸木然。
或许人老了,一个小时不到,张菊英便晕了过去,或许是收了好处,或许是天太冷,那帮人来了一次便没再来。
村子终于重归平静,各家各户静静窝在家中猫冬,事情过去一周后,终于迎来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离父亲回来还有十天左右,河里的鱼虽然还不算肥,但应该可以捕了,云落决定再干一票攒些钱,去了新地方用钱的地方应该不少。
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云落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终于想出了帮助俞婶也离开这里的方法。
☆、60.你这长舌妇
云落思来想去, 让俞乐吟也能去滇省这件事,关键还得靠她爹云建业, 另外说服俞婶也是个问题, 她愿意一同去么?
这场雪一连下了五天才终于停下, 冬天以这样高调的姿态宣示着它的到来, 这样的天气罗美芳也会晚一些起床, 云落早上六点便悄悄出了门。
此刻整片天地似乎都处于沉睡之中,黑暗中寂静无声, 云落只能听到自己脚下踩雪的咯吱声和喘气声,不过她对这条路线已经熟悉得很,闭着眼都能走到河边, 何况她还有神识之力。
当太阳升起,光线由暖橘色变成亮金色时,云落擦了擦额头的汗, 将工具和背篓还有两百条鱼儿丢进临时空间, 然后折身返回家中。
到家门口时,一条肥肥的大鱼出现在云落手中,冬天的鱼最是肥美,她心想这么冷的天,是不是做个酸汤鱼火锅呢, 说起来长这么大,她吃火锅的次数并不多, 以前身体不好只能偶尔尝一尝, 现在就不需要顾忌了。
云落扔了三条鱼在厨房, 两条做火锅用,一条是煤球的伙食,一会儿再俞婶送两条去,顺便把她喊来吃火锅。
吃早饭的时候她把想将俞乐吟,一起带走的想法和母亲提了提,罗美芳听完皱着眉头没说话,半晌才道:“阿落一会儿你喊俞姐来吃火锅,先别和她说这事,成不成还不知道,要是你先说了又没成,不是徒惹她失望嘛,等你爹回来了我问问他,如果行的话娘亲自和她说。”
还好她娘想的周道,云落把粥喝完戴上围巾出了门,外面日头高照,给这冰雪莹白的世界镀上了-一层暖色,冬日的太阳似乎没有温度,像是冰箱里的照明灯一样冰冷。
她先去田春苗家送了两条鱼,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云落一边走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开口试探俞婶的口风,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前,贸然告诉她只会带去失望罢了,最糟糕的是她不愿意离开怎么办?
“阿落来了,快进来。”俞乐吟正在院子里扫雪,见到云落微微一笑,招呼她进家门。
云落从沉思中抬起头,加快步伐走向俞家,旁边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假笑:“哟,阿落又来了,每次来都不回老云家,净往俞妹子家跑,这孩子跟你可真亲,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她亲人呢。”
云落余光一瞥,原来是长舌妇张远花,她将目光收回没理会,径直走进俞家挽住俞乐吟的胳膊往堂屋走,末了轻飘飘丢下一句:“远花婶子说的没错,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张有花猛地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她想听的可不是这话,见她们二人关上堂屋门,更是一口气儿堵在喉头不上不下。
她目光一瞟见到张菊英沉着脸立在院墙旁看向这边,立刻眉开眼笑,然后压低声音:“原来是英子婶儿呀,都看到啦?你说那孩子也真是,正儿八经的亲人家不回,只知道去俞妹子家,每次来呀手里都不空的,哎!真替你们不值。”
云落刚刚察觉到张菊英也在,进屋后一直注意着她呢,结果却听到张远花那番话,她眼神一冷,这个女人是不是日子太好过,没事干?总是煽风点火看热闹,也不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科科。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过学乖了,张菊英这次很沉得住气,只是脸色难看了几分,竟然一言不发回了屋,张远花笑容一僵,竟然没人搭理她。
气死她了!张远花冷哼一声,往俞家吐了一口浓痰才扭身回屋,见自家女儿不在屋里,便满院子怒吼:“满凤!你个死丫头又去哪儿了!还快回来给老娘喂猪!”
俞乐吟对此见怪不怪,反倒是朝云落嗔怪道:“你理会那种人做什么,随她说便是,你越说她越起劲,倒是徒惹一身麻烦。”
想到她可能会过早去世,云落心下一痛,拉过她纤细白皙的手,望着对方温润的眼眸认真道:“婶儿,我不能让你受委屈。何况有的人不是咱们不加理会,他便不攀咬你,有的人就是疯狗,我们要揍他,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不能一味的中庸之道,他们只会得寸占尺,千万不能惯着他们。”
俞乐吟脸色的笑意渐渐褪去,神情间满是心疼,能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出说这些话,到底在云家经历了什么,才让她这么懂事,过早的明白这些不该她这个年龄明白的道理。
想到这些,俞乐吟心疼地抱住面前的云落,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你这孩子啊。”
云落一愣,嘴角带着暖暖的笑,俞婶的怀抱和母亲一样温柔温暖,她伸手抱住对方没有一丝赘肉的纤腰,仿佛不经意地问:“婶儿,我们要随军走了,你怎么办?要是你能去少白哥哥服兵役的地方定居就好了,我们也经常能见面。”
“傻孩子,婶儿也不舍得你们,以后记得给婶儿写信就成。”
云落抬起头,离开了俞乐吟温暖的怀抱,笑嘻嘻道:“要是您一起去多好,我都不用给你写信,直接去看你就行,婶儿如果能离开这里,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么?到时候你至少能一个月见少白哥哥一次呢。”
“你这孩子又在瞎想,哪那么容易离开这里,去了部队不给分房住哪?这些都是问题,但凡可以婶儿自然想去,可生活就是这样,让人身不由已,你只能去习惯它。”俞乐吟拍拍云落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
云落不再多说,只要确定俞婶的心意就好,她把鱼拿出来道:“婶儿,一会儿去我家吃鱼汤火锅呗,暖暖身子。”
说完出门清理院中的积雪,对面的张菊英见到她,用眼刀子剐了她好几眼才进屋,云落权当看不到,专注的铲雪不看四周一眼。
等到她直起腰,用手杵着铲子气喘吁吁之时,一墙之隔的满凤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正从外面回来,见到云落她扭头一哼进了屋,屋里立刻传出张远花的叫骂声。
云落露出一个玩味儿的笑,心道:张远花你给我等着,让火烧烧你这长舌妇,你好好体会体会。
☆、61.善者不来
中午吃过火锅, 云落将俞乐吟送回家,归途中半路转了个方向, 她拉紧围巾望了望天, 又开始飘雪了。
她慢慢走着, 脚步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院子前, 云落用手轻轻按住嗓子, 声音比平日尖了些,带了几分焦急喊:“张翠婶子, 张翠婶子在家吗?”
里面很快有人推门而出,是一个十分高大结实的女人,云落微微咋舌, 这身材几乎快赶上当兵的云建业了吧,连五官都带着男性的粗犷,她脚下虎虎生风, 三两步来到云落面前。
“你是哪家娃娃, 有啥事啊?”女人的声音粗哑低沉,皱眉看着才到自己胸部的云落问道。
云落默默擦了一把汗,声音十分焦急:“张翠婶儿,东来叔扭伤了脚,人在学校旁那座小山丘上的棚子里待着呢, 您快去看看吧!”
“是夏天守玉米那个棚子里?怎么会跑那么远?”张翠不复刚刚的平静,见云落点头直接朝着小棚子那里跑去。
见人走远云落把红头巾换成蓝色的, 她不知道李东来怎么会和葛满凤勾搭在一起的, 上个月张翠才为他生了一个男孩。
她经常往山上跑, 见过李东来二人从小棚子里出来过几次,不过之前她从来没想过管,看过就过了,但张远花这么爱嚼舌根,别怪她插手。
还有几天就要离开这个小村子,云落最放心不下俞乐吟,之前一直在想怎么带她走,总担心她没看好出事,俞乐吟会死。
可张远花非要这个时候来挑战她的耐心,云落只想没有一点波澜的带走俞乐吟,可张远花非要找事,非要找事,原书中的很多情节都改变了,她不得不小心为上。
雪越发大了,簌簌地往下落,云落伸手接住纷纷落落的雪花,心中突然有些惆怅,这是最后一次见到雪了吧,滇省常年不下雪,不知往后几年才能再见到这般大的雪。
次日,云招娣三姐妹来找云落,罗美芳给她们一人一个烤红薯和烙饼子,云落便静静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昨天下午张远花家的事。
张翠年纪大了李东来近一轮,她知自己年龄大又不好看,自觉亏欠了小丈夫,自从嫁为人妇有了孩子后,对李东来态度更多的是包容,只要他不离开她,根本不舍得动他一指头。
所以张翠心中被背叛的愤怒全都发泄在了葛满凤身上,加上李东来花言巧语认错,其实现在他离开张翠根本吃不饱,他心里虽然厌恶张翠,却也不愿意离开她。
张翠是何等战力,张远花泼妇骂街对她无用,自己好不容易有男人要,满凤还敢来抢她男人,她更是气得不行,将连同叫骂的张远花一顿好打。
动静闹得不小,很快事情便传遍蒲柳村,成了无聊冬日里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云落没有再关注这件事,连续五六天都去捕鱼,一去就是半天,离云建业还有两天回来前,她把攒了近两千条鱼用临时空间带去县城卖,赚一千三百,加上之前那些钱,云落现在妥妥的一个小富婆。
云建业回来的当晚,罗美芳就把之前云落提的事给他说了,他只说第二天去问问于海林,行不行晚上应该会有准信。
晚上云建业回到家,云落连忙给父亲倒了一杯热水,他接过水朗声笑道:“哎,我闺女真贴心。”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生的!”罗美芳一点没谦虚,头微微上昂骄傲地说,之后又掐了丈夫了一下嗔道:“那事怎么样了?成不成?”
“瞧你急的,成了!只要她愿意去就没问题,村长那同意给她开个证明,独身一人缠绵病榻,准她去滇省河谷县投奔亲戚。”
罗美芳先是一喜,后又忧心忡忡道:“那住的咋办?”
云建业放下杯子,开怀笑道:“住的不用担心,我有一个老连长待我亲如兄弟,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团级干部了,他是河谷县本地人,在县里有一套独门独院的房子,已经空置了很多年,我给他发封电报,让俞姐住一段时间不是问题,到时要另找房子再想办法,你看怎么样?”
“妙啊老爹~”云落用手杵着下颌,听完眼睛一亮,笑眯眯夸道。
她之前担心住的问题,想来想去干脆自己多赚点钱,到时候买一套让俞婶住,以这个年代的物价来说,在县城里一两千买套房应该够的。
没想到住的问题竟然轻松搞定,那么剩下的就是跟商量一下,让她尽早做打算,收拾行李什么的。
云建业被自家闺女夸得飘飘然,罗美芳笑容可掬地抱着小叶子道:“阿落你上午去喊俞姐过来吃饭,我们商量一下这件事。”
这一晚云落睡得特别香,俞乐吟的事儿她担心了很久,这下总算解决了,第二天她吃过早饭,便迫不及待出门去告知俞乐吟这个好消息。
俞家。
“阿落你说真的?”躺在炕上的俞乐吟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落,生怕是自己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