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似乎传来了宫女的脚步声。宋悦只好打消念头,让飞羽上去藏着,自己则是坐在了炼丹炉旁,一副正经炼丹的模样。
现在这些人已经把她的命令视若无物了,但她手里是真没什么实权,稍微有点威严能帮她撑腰的人都被引开了,宫女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就连炼丹房都敢闯——这可是她以前下了死命令不准接近的。
果然,房门被人推开。那宫女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才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着告退。
宫女前脚离开,宋悦后脚就踏了出去,顺带锁上了炼丹房的门。
玄司北何其敏锐……竟然已经怀疑到这个地方了?
光是锁一道,肯定不够,他们就算不会撬锁,也能把锁砸开……目前只是希望拖住玄司北,别让他亲自进炼丹房,以免发现密道。
毕竟密道是娘亲给她的最后一张底牌……现在想想,姬无朝的娘亲真是神通广大,若干年前就想到她或许会面临被逼宫的场面,提前准备了这一手。她算是捡了个现成的退路。
不过……她已经退无可退。
……
早朝开始。一如宋悦预料的,司空彦和姬晔双双缺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只有玄司北,象征性地给司空彦转告了个“病假”。
这样两个重臣的突然消失,加上相国大人的意有所指,寓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时局如此——
洪全宝一派被司空彦全灭,让朝堂的几派势力重新失去了平衡,相国一家独大。可这时司空彦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将剿灭洪家军的所有功劳都归于皇上,又相当于站在了姬无朝身后,再加上一个莫家,皇上的势力竟也能与相国形成一种微妙的制衡。
可随着睿王姬晔的到来,这种制衡似乎又被重新打破,姬晔明面上似乎与皇上不和,但最近几次的传言却变了样——再怎么说,姬晔也被冠以姬姓,就算不怎么待见姬无朝,也不会让外人欺负了去,隐隐与皇上站在了一线,这样一来,皇上的势力便与相国势均力敌了。
哪知道,他们还在观望,宫中就突然变了天。皇上身后两大助力双双失踪,留下皇上一人,接下来的事就根本没了悬念——相国哪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
同时,他们也相信,相国既然有能力将这两员大将同时调离姬无朝身侧,他的势力自然在他们之上投靠哪边才是明智之选,已经毫无疑问。
层层金阶之上,宋悦看着坐一次少一次的龙椅,心下一叹。
等这次早朝回去把那三颗金丹炼好,她就能收集到四颗金丹,足够换取一些系统道具。
不过,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会留到最后。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宋悦隐隐察觉到,今天心思各异的人似乎都往玄司北的方向看,心下一沉。
他想在朝堂掀起血雨腥风,也要看她答不答应。如今虽然各方面形势对她不利,但她手里也捏着最后一张底牌。
【什么底牌?宿主还能绝地反击??!!】
宋悦:不告诉你。再说,我也不敢托大。
“皇上,臣斗胆有一事上奏。”户部左侍郎环顾左右,第一个站了出来,“前些日子皇上下旨,拨些银子给工部修缮堤坝,可都水清吏司那边修了一半,却说银子不够,眼见这四处都在闹干旱,而国库里也没多余的银子……要不这堤坝的修建就缓缓?”
宋悦眸色一沉:“天气转眼就要冷下来,到时候工期又会延长,不能缓。”
修坝之事,朝臣几乎不看好,就连莫家都不站在她这边。她完全是因为姬无朝记忆,才敢如此笃定的让司空彦拨款给工部,手头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不久后会有水灾的东西。没想到今天他们竟拿这件事出来做文章。
要是司空彦还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户部尚书下设左右两个侍郎,其中右侍郎是司空彦亲自挑选的,还算忠心,而这个左侍郎从一开始就在,她敢肯定,不是玄司北的人。如今站出来说话,估计就和昨晚的巡官一样,是赶着讨好玄司北、表忠心来的。
户部左侍郎见皇上只关注国库里的银子,心里窃笑。他这么刻意一说,看上去是在征求皇上的意见,让皇上做决策,但在群臣甚至百姓眼中,姬无朝就坐实了独断专行、昏庸无道的名头。这样一来,相国就算要反,只要他稍稍动动嘴皮子,也能说成是替天行道。毕竟胜败只有王者书写,以姬无朝的头脑,肯定担负不起“王者”二字。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玄司北,只道相国他为了避嫌,不好出面。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可国库里的银子还有要用,若是花在修坝上……”
听说大司徒已经被相国的人解决掉了,顶头上司一除,国家的财政大权就落在他手里,有多少银子能用,还不是他说了算?
“银子不够?这,不应该吧……”宋悦眉头皱了一下,“这些天没有工程开支,光是发放俸禄和日常开销就不够花了?”
银子应该够……除非是这左侍郎悄悄做了什么手脚。
玄司北没有司空彦那么会收买人心,但在官场上最重要的还是自身实力。现在朝廷里那些光吃白饭的蛀虫基本被她清理干净了,能留下来的要么是八面玲珑的人精,要么就是谨慎聪明令人抓不着把柄,他们选择的自然是占上风的玄司北,除了莫家是真正忠心,几乎没人会看好她。
“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微臣可呈上一月以来的账目,供皇上核对。”户部左侍郎十分从容,表面恭顺道。
他确实料到了皇上会如此一问,便提前在账目上做了手脚。
之所以有如此底气,是因为姬无朝根本看不懂这些,更别说从中挑毛病。以前他就和同僚一起悄悄做过手脚,那时候他们的顶头上司还不是司空彦——尚书非常信任他们,粗略过目一遍就呈给姬无朝过,姬无朝认真看了许久,连他都以为事情败露,可没想到姬无朝只是装模作样,没看出任何破绽。
如今,在众多大臣面前,姬无朝难道还想玩相同的把戏?
“那就呈上来给朕瞧瞧。”宋悦佯装淡定,眉毛一挑。
她大略估算过花销,国库应该还算富余。司空彦管银子的时候没出问题,财政大权一落到他,就立刻给她哭穷?
第163章 煽动
户部侍郎早有准备,从容不迫地呈上了账簿。呈递的时候,还借机转头对着莫清秋露出了一个冷笑。
莫清秋脸上有些绷不住,被看得心里没底,想提醒皇上一句,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抓不到户部左侍郎的把柄,只能在心里暗暗发急。
宋悦则是心不在焉地翻越着那本账簿,无视下面一众神色各异的臣子们。一时间大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左侍郎等了一会儿,依然没见姬无朝指出什么错漏,心中冷笑,还不忘了在众人面前开脱:“皇上许久不过问财政,自然料不到这些零零碎碎的支出加起来也是一笔数量不小的银子。”
反正姬无朝不理政事也非新鲜事了,朝臣基本都知道他几斤几两,故意把账簿要来,当众翻看,也不过是好面子,不想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而已。
直到宋悦重重合上账本,下面人都没什么反应,莫清秋更是不抱太大希望,皇上虽然比以前上进了些,但幼时和太傅学习的时候根本没上过心,这种东西不是一时半会能学来的。
“这些账目,是谁负责的?”宋悦幽幽把目光投向玄司北,不动声色。玄司北回以一记冰冷淡漠的眼神,仿佛在说他不屑于此。
宋悦移开目光。
噫,假清高。
现在谁不知道得势的是他,全都在想着抱他大腿。她猜想,或许是为了谋求报仇的快感,他才不着急将她置之死地,但就算他不行动,他身后那些想要投靠的人,也差不多按捺不住了。
不管怎么样,锅就是他的。
户部侍郎顺水推舟,跨出一步:“负责这些账目的正是微臣。”
宋悦单手支起脑袋,没有直接发难,还想多钓出些他的同党:“哦?只你一人?”
“尚书大人虽然交与我负责,但这账簿是经户部不下十人层层核对的,皇上大可放心。”户部侍郎向她低头道,“皇上若是无疑问,还请暂缓修坝之事。”
“臣附议。”还真有人替户部侍郎站了出来,一同跪下请命。
“附议。”更多的人则是看到大势所趋,不管是为保命还是为站队,都跟随着户部左侍郎,一同跪下。
宋悦的目光扫视一圈,心都凉了半截。莫家除了莫清秋还站在原地,其他人似乎都偏向于户部侍郎的话,而文臣那边,只有玄司北一人淡淡站着,其余的跪倒一片。
现在就算他自己不动手施压,她也基本是倒台的节奏了。这就是玄司北想要的?
宋悦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修坝之事缓不得,朕意已决。”她扬起了手中的账簿,“至于国库之事,朕对这账簿仍有疑问。”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宋悦隐隐还听见李德顺劝阻的声音。突然,一个穿着富贵的银发老者匆匆跑上了层层台阶,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者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愤懑,穿过文武百官就直奔她而来,竟然连李德顺都拦不住:“身为皇帝,不知为天下苍生着想,反倒是一意孤行,姬无朝,你太令老身失望了!”
宋悦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刚从他的穿着打扮上来看,她就猜到他身份非凡,再看这四面八方无人敢拦的架势,可见这位老者面子大得很。她好不容易从姬无朝记忆力寻找符合身份之人,终于隐隐猜到:“太傅?”
原本在燕国,太傅一职能揽军政大权,位列三公之首,甚至在皇帝年幼时能代为执政,可惜到了姬无朝这代,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由于姬无朝年幼时不思进取,做了许多荒唐事,让这位太傅彻底失望,上奏辞官。
可惜皇叔没允许,只是将他手上的权利接了过来,从此太傅便成了虚职,虽然实权不如相国,但声望极高。
大概,能算是老一辈大臣眼中的白月光吧。确实是个和皇叔一样敬业的人,为国为民,可就是性子太直,被玄司北一派当枪使了。
“皇上!”见姬无朝神情不以往般漫不经心,太傅稍稍冷静了一下,“修建水利之事,臣也有所耳闻。皇上想为民谋福,是件好事没错,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下朝之后,臣会再与皇上仔细商议此事!”
仔细想想,也怪当初皇帝还小时,没教导好,他在教导如何兴建国家,小皇帝却托着腮数着地上的蚂蚁。想来这次不听群臣劝告而盲目修建堤坝,也是出于无知。
罢了,这次就给姬无朝留个面子,省得在群臣面前给他难堪。
“朕不分青红皂白?”宋悦抬眸,故意绕过太傅,目光从下面一众跪倒的臣子身上扫过,看见莫清秋在用眼神示意同僚别跪,不知不觉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你们是在质疑朕的决策?”
这莫清秋就这么无条件相信她。现在种种条件都是对她不利的,他也不怕被她带沟里。
“微臣不敢,只求皇上三思而后行。”户部侍郎见目的达到了,心满意足。
“求皇上三思!”
众人的呼声越来越大,而太傅也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她,就在场面一边倒,快要控制不住时,宋悦猛然一掌拍向面前的桌案:“说够了没?”
因为这一记重响,大殿骤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仅是太傅和户部左侍郎惊诧抬头,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玄司北都轻轻看了她一眼。
跪倒在地的群臣,把脑袋埋到最低,一面与旁边的同僚交换眼色,面面相觑。
这是姬无朝第一次在早朝上发怒。
他们原以为这位小皇帝是好欺负的,毕竟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下面的臣子上奏时随意糊弄两句,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就算知道他们有所松懈,也装作不知,乐得轻松,可如今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当场指责,小皇帝发起火来,竟有几分先帝的气势,一时间真震住了所有人。
户部左侍郎有些恼怒,但又想到这位小皇帝如今只不过是个会叫的纸老虎,如今恼羞成怒,更能坐实他错误决策的事实,心里冷笑:“皇上若是执意如此,到时候国库拿不出银子,切莫责怪微臣。”
“朕责怪的就是你!”
一句话,让原本埋首的众臣都抬起了脑袋,一个个儿都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在他们的目光下,宋悦慢条斯理地拿起了账簿,翻到其中一页,垂眸幽幽问道:“朕的九龙杯,就值一千两银子?”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假账。
户部左侍郎闻言微微一愣,见同僚们都在看着自己,面上有点挂不住,轻咳一声:“是。急于出手的话,价钱确实比市价低,九龙杯的市价也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按做工的精致度,只有少数能卖到两千两。”
朝中大臣基本对这些珍玩一窍不通,经他这么一说,便没了疑问,只道是皇上从未出宫了解过这些。就连李德顺都没听出什么不对劲。
宋悦捻着薄薄的纸张,嘴角一勾:“哦?这么说的话,是朕冤枉了你?可朕记得那只九龙杯与市面上能买到的不同,是玉制的,九只玉杯连同中间的玉柱雕饰连成一体,需要用一块半人大的璞玉经最好的工雕琢而出,而且听说那是块寒玉,就算一整块搬出来卖,都有价无市吧?”
户部左侍郎的额前沁出了冷汗:“这,这或许是下面的人核对时出了差错,误当作普通的九龙杯卖了出去。”
他只道国库里那些看上去稀奇的宝物不好估价,可以做手脚,而姬无朝又是个不懂行的人,不然也不会尽挑那些空有其表的首饰留下来,扔下一些珍贵稀有之物出手卖掉。没想到姬无朝还懂玉器。
好险,失算了这点。
不过,就算如此,也无大碍,他完全可以当作是自己估价失误,一点点小纰漏而已,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把柄。
宋悦暗暗注意着在场人的表现,见左侍郎明显紧张后又松了口气的样子,恶劣地弯起了嘴角:“原来如此,朕明白了。”
左侍郎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心想好险,好在糊弄过去了。
“不过,往下翻翻,这些名字朕好像都记得,比如上次赵国国君送来的金佛像,竟然只值一百两银子,朕分明记得那尊佛还挺沉,如此折价一算,竟然连纯金的都不是,想来那赵国国君还不是一般的小气。”宋悦意味深长,“难怪国库入不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