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宅在古代——沉云香
时间:2018-08-20 09:05:42

  这种人不掌权还好,一旦有了些权力,就将会是极为棘手的对手。
  李文柏不叫起,三子就始终维持着以头触地的姿势,似是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而旁边的蒋勇虽然满脸都写着不服,却也没再有任何过激行为,甚至还稍稍侧开一步,将正对首座的位置让了出来。
  再激将下去也没有什么用,李文柏微微一笑,凛冽寒冬瞬间变得春暖花开,李二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去,老老实实做回了“贴身侍卫”。
  “原来是三兄弟,快起来起来!”李文柏起身行至三子身边,弯腰将其臂膀拖住,笑得亲切温和,“既是县丞的人,在衙门就都是自己人,无需如此多礼。”
  “谢过大人。”三子顺势站起身,在李文柏开口之前又再次低头告罪,“大人,草民表兄一介粗人,只因前日有些误会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对大人口出狂言,还万望大人恕罪。”
  说着,三子又暗地了狠狠瞪了蒋勇一眼,蒋勇浑身一个激灵,只得不情不愿地朝李文柏拱手行礼:“下官出言不逊,请大人恕罪!”
  虽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但好歹也做出了请罪的姿态,且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藐视皇权”的大罪化为了单纯的上下级误会,李文柏自可以顺着话头治蒋勇一个不敬上官之罪,想必施五也无话可说,但这就违背了他演上这出戏的本意,变成直接和施家撕破脸了。
  在交合百废待兴,所有资源势力都掌握在施家手中的现在,直接撕破脸可谓是最最无谋之举,李文柏不是蒋勇也不是钱德兴,当然不会干这种百害而无一益之事。
  “蒋县尉太过言重了,既是误会,如今解开了就好,何必还来什么赔罪。”李文柏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变,笑呵呵地拉起蒋勇的手开始叙旧,“其实前些日子在往来居初见,本官就觉得和蒋县尉一见如故,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好聊聊呢!”
  满意地看见蒋勇一脸便秘,李文柏转而又笑眯眯地拍上三子肩膀:“果然英雄出少年,三兄弟年纪轻轻就成了县丞的左右臂膀,可想而知前途无量啊!”
  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以长辈的姿态,拍着另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肩膀感叹英雄年少,简直怎么看怎么滑稽,然而在时人看来却是再合情理不过之事,换了个真正的“草民”,恐怕立马就会顺杆爬向李文柏执晚辈礼——这毕竟也是个抱大腿的办法。
  即便三子暗地里的身份不一般,可谓掌控着整个交合地下势力,但此时面对李文柏的“鼓励”,也只能淡淡拱手道一声:“大人过奖。”双方都十分自然,没有半分尴尬。
  当然,实际上三子也根本无需尴尬,毕竟无论在谁看来,李文柏此举可半点没有仗势欺人,刻意要给三子难堪的意思,恰恰相反,看在此时的三子和蒋勇眼中,反而成了李文柏主动向施家示好的信号。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李文柏是县令,代替天子巡牧百姓,在古时又称“父母官”,这可不是什么尊称,而是在等级森严的大齐,在有官身之人面前,不管年龄多大,辈分都天然矮了一头。
  当然,年过古稀之类的老人另算,但若李文柏和三子这般年龄差,分个长辈晚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是以李文柏此言一出,不仅三子的神情稍稍放缓,就连蒋勇也稍微放下了怒火,愤愤不平之色消去不少。
  又赞许了三子两句,李文柏一拍脑袋:“哎呀!瞧本官这脑子,光逮着三兄弟叙旧,竟忘了正事。”
  三子本就是不喜言辞之人,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滚圆的镂空竹筒递过去:“大人,这是县丞大人命草民交与您的亲笔信。”
  “搞得这么生疏,还专门派你来。”李文柏边拧开竹筒的封盖边感叹,“施家庄园离得又不远,施大人为何不亲自来?”
  大齐虽然已经有了用于写作的宣纸,但因为工艺的缘故往往过薄易碎,且价格过于高昂,一般只有世家大族做私用,因为保管不便的缘故很少用早正式场合。
  除了天子诏书必用玄黄两色绸缎之外,除非事情紧急且需要记述的文字过多,否则一般情形下的信件往来,用得最多的还是牛皮、羊皮之类各式皮革,或者竹简。
  当然,竹简过于笨重又使用不便,在中原地区的世家大族之间已经近乎绝迹,但交合物资匮乏,即使豪族如施五,竟然还在使用这种原始的记载方式,也是李文柏万万没有想到的。
  三子拱手:“天寒地冻,县丞大人前日感染了风寒行动不便,还请大人恕罪。”
  “什么,还有这事?”李文柏动作一顿,关心地问,“可有请大夫?如今好些了没?过些日子等手中公务告一段落,本官一定亲自前去探望,还请施大人万万保重身体啊。“
  在三子的道谢声中,李文柏已经将竹简上的内容草草浏览了一遍,原来蒋勇也好三子也好,都是奉施五之命,来“慰问”昨日受惊的钱楷一家人的。
  “钱楷?”李文柏故作疑惑,“本官知道此人,不就是个小小书吏?出了何事,还至于还劳烦蒋县尉亲自慰问?”
  蒋勇吊起眉毛,“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大人不知道?”
  李文柏本就皱起的眉头皱得更紧:“蒋县尉何意?莫非交合出了什么大事,本官还被蒙在鼓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人日理万机不知道也是应当。”三子毫不犹豫地打断蒋勇的话,“不瞒大人,昨日清晨,县尉大人手下的几个弟兄奉命在城中维持治安,盯防鸡鸣狗盗之辈,不想出了点误会惊扰了钱书吏的家人,县尉和县丞大人心中过意不去,这才令小人前来慰问一二,也聊表歉意。”
  三子虽然面瘫,一看就是少言寡语之辈,说起这么大段话却一点不曾卡壳,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中却让人硬生生看出来几分不似作假的关怀之意,似乎真的对钱楷心存愧疚。
  李文柏心下感慨,面上却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怪不得那钱书吏今日一天都心不在焉地,原来竟发生过此种误会。”
  “让钱书吏受惊,真是惭愧。”三子拱手,“敢问大人,钱书吏现在何处?县丞大人命草民给他带了些赔礼聊表心意。”
 
 
第109章 放粮准备
  理由十分合情合理, 李文柏暂时也没有和施家翻脸的意思, 况且钱楷已经交了投名状, 回头路已经被封死, 既然施家此举只是为了安定人心, 这个顺水人情没理由不做。
  于是,正在书房兢兢业业查账的钱楷就在茫然中迎来了三子。
  钱楷是个聪明人,立马就明白了李文柏的用意, 虽然面对三子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腿软, 但一想到这是在新主人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还是强撑着挺直腰杆客套起来, 直到把人送走,才终于忍不住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 明明穿着棉袄, 背后却已经被冷汗湿透。
  “施家积威,竟恐怖至此么。”李文柏听了李二的回报后思量长叹,“看来要将其祛除,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
  李二问:“大人, 是否要小的们去安抚安抚钱楷?那小子着实被吓得不轻。”
  “施家送来的礼物,他全收了?”
  “是, 但没有自己留下, 还特地嘱托小人等把那些东西全都收归府库。”
  “还挺聪明。”李文柏笑笑,“让虎子他们代替本官和钱楷聊聊,但也不能放松,把人给我盯紧了。”
  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钱楷的所作所为依然改变不了其墙头草的本质,这种人可以用,但却不可信。
  “此事暂且不提。”李文柏行至门口,望着院中光秃秃的枯木,“去看看,家里的车队离交合还有多远。”
  李二抱拳领命而去,约摸过了两三个时辰,派出的快马骑士风尘仆仆来报,说是运粮队傍晚便会到达。
  时不我待,衙役虽然有百来号人,但除开分散开去负责探查县外各村情况的探马外,留下可用的也不过只剩一半。
  “二子,去备马。”李文柏回房换了身简便轻袍,“快马去府军大营去见陈将军,就说李文柏有事拜访。”
  李文柏的运气不错,陈一志刚巧带兵剿匪归来便碰上了县城来的信使,虽然疑惑,但还是立马命亲兵准备了热水,毕竟武人再怎么不拘小节,也不能顶着满身的血腥待客。
  府军大营坐落在距县城不到十里的大垣山脚下,李文柏轻装简从一路快马疾驰,不到一炷香便已经到达大营门口。
  守军已经接到主将的命令,在确认李文柏的身份过后便放了行,早有等候在旁的士卒上前为一行人引路。
  和关中军严谨讲究的营地比起来,府军大营就显得随意很多,帐篷胡乱摆放,到处都是吊儿郎当的士兵,巡逻的士卒也都是一副应付差事的模样,营地中央的校场上看不到哪怕一名操练的军士。
  见惯了军纪严明的关中军和华丽高傲的亲军十二卫,猛然见到大齐基层的府军士卒,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落差感。
  差得也太多了。
  大部分士卒刚刚剿匪归来,军营中不可避免地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随处可见甲胄沾满血迹灰尘的将士,竟给人一种交合府军骁勇善战的错觉。
  但李文柏很清楚,这不过只是错觉而已,边境府军战斗力或许比江南软乡要强上不少,但不过一场剿匪,就给军营平添了如此多的伤员,由此可知陈一志的兵也不过如此。
  而且交合府兵满编一千人,从这里看过去,怎么看最多也不过七八百人,看来就算陈一志是贺青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还是改不了地方折冲府吃空饷的毛病。
  穿过普通士兵居住的帐篷,再经过点兵台,就到了陈一志居住的主将大帐,陈一志一身浅灰短打站在门口,显然是得到消息专门出来迎接李文柏的到来。
  李文柏遥遥拱手:“将军何必如此客气?”
  “你是一县之主,这算得上什么客气。”陈一志大笑着将李文柏迎进大帐,又嘱咐亲兵去准备酒菜,“来来来快坐,说说,是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出来了?”
  李文柏学着陈一志的样子大大咧咧地盘膝而坐:“惭愧,不瞒将军,李文柏此来是有事相求。”
  “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陈一志说,“说吧,需要你陈叔帮什么忙?”
  李文柏先是将府衙人手不足的现状解释了一通,而后道:“好叫将军得知,在下预备明日一早开平仓放粮,同时在城外施粥救助灾民,此行是来找将军借人来了。”
  陈一志犹豫了:“冠玉,不是本将不信你,交合历年从没有开平仓放粮之事,更不用说施粥,你可知道缘由?”
  “当然知道,无非府库存粮不够罢了。”李文柏毫无隐瞒,“将军无需担心,最迟今日夜里,运送粮食的车队就会到,至少够全城百姓吃上一个月。”
  此言一出,陈一志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斜眼笑得意味深长:“本将怎么忘了,你不仅少年高中进士,还是广陵府赫赫有名的豪商东主,买些粮食自然不在话下。”
  李文柏连说不敢,解释说此事当然有圣上的许可。
  陈一志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担心:“一个月后呢?要知道入冬后大雪封路,你就算再有钱粮食也进不来。”
  “之后的事在下自有打算。”李文柏摇摇头不欲多说,“不知将军能否出手相助?”
  开仓放粮是交合十数年来头一回,可想而知闻讯赶来的百姓会有多激动,前关中军出身的衙役们虽然骁勇,但区区不到五十人,在百姓的汪洋大海中根本连波浪都无法翻得起来。
  陈一志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加上本也就打着和李文柏处好关系的主意,当下满口应承下来,答应派上两百健壮士卒供李文柏听用。
  李文柏自然是连连道谢,别看这两百人不算多,营中虽然有六七百士卒,但去掉伙夫马夫,再去掉老弱病残,能够算作战力的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百不到,分派两百健壮已经算是十分大方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文柏拒绝了陈一志的再三挽留,又飞马赶回了县衙。
  仅仅一个月份的粮食当然不够,但交合可不缺粮,缺粮的只有府库和百姓而已,奸商囤货居奇罢了,要解决冬季用粮问题,只有从这些奸商大户的口袋里把粮食掏出来一条路可走。
  在李文柏的刻意放纵之下,他孤身前往大垣山军营和陈一志相谈甚欢,并借了人手准备开仓放粮之事立刻就传到了施五耳中,这个交合土皇帝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紧张。
  刚回来的蒋勇和三子立刻被叫到书房商议对策,虽然孔正对李文柏更为熟悉,但事关机密,施五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将人一起叫过来的想法。
  “陈一志暂且不提,开仓放粮?他哪来的粮食?”施五面色沉凝疑惑不已,“勇儿,平仓还有多少粮食?”
  “就算把那些发霉的算上,也不够全城百姓吃上半天的。”蒋勇说,“那小子会不会是在吹牛?”
  三子表示不赞成:“应该不是吹牛,李文柏是广陵李家的家主,家产丰厚,差人买些粮食过来也不难。”
  “他会有这么好心?”蒋勇不信,“自掏腰包给那些刁民填饱肚子,这种好官只存在于话本中吧?”
  “表兄莫不信,这对李文柏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三子耐心解释道,“他不差钱,开仓放粮只要成功,李文柏一夜之间便可赢尽交合民心,这才是目的。”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不管是为了积攒政绩还是和施家对抗,广纳民心都是理所应当的做法。
  换了其他人施家可以用强硬的手段去阻止,但李文柏的后台和他们不相上下,对付此人绝不可硬来,只能智取。
  施五摸了摸胡须:“依你们看,施家该如何应对?”
  “应付什么?”蒋勇想也不想地回答,“反正用的不是咱们的钱,咱们看戏不就得了?那小子放粮,正指着发财的粮商们可不会答应,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他们就会给那小子好看。”
  “勇儿居然也会动脑子了,有进步嘛。”施五欣慰地笑笑,转头看向三子,“你怎么看?”
  “属下认为这是与李文柏和解的好机会。”三子和蒋勇的看法迥然不同,“路途遥远,李文柏又不可能未卜先知,从时间上看,他能运来的粮食最多也不过一个月之用,三个月寒冬,要安稳渡过可没有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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