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倒拎着的花,花瓣三三两两地飘落,她也不顾。
等下午放号的队伍已排了一溜,这乌央乌央的一片,向南星不得不停下,扫视着,寻找着。
很快锁定队伍里一个兜着帽的高挑身影,迅疾的脚步过去,一把拽过那人胳膊——
回过头来的,却是个陌生脸孔。
向南星压根没心思说“对不起”,咬着牙,扯着嗓子就是一句:“商陆!!”
*
她这么一喊,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看向她。
只有唯一一个,没有回头,站在排队的人中,僵住了背影。
*
半晌,当所有人都扭回头去,各干各的,不再看向这个表现诡异、穿着白大褂还拎着花的女人。
又唯独只有一人,逆着所有人的方向,转过了身。
向南星终于找出他来。
心中却只有两个字:活该。
花粉过敏还送花,可不是活该?
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疹子,很明显。
情绪却隐在平静眉眼之下,看不透。
向南星抖一抖手里的花:“几个意思?”
他依旧没有表情:“生日快乐。”
向南星死死地咬住牙。
商陆的唇微微一抿。
他在等她说。
要么骂他,要么鄙夷他,要么质问他,要么……
“我生日在昨天。”
她很平静地说。
没有鄙夷,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情绪的波澜。
商陆却愣了。
他知道,她委屈了。
越是委屈,越是吵不起来。
“我忘了纽约和北京有12小时的时差。”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急出了一丝懊恼。
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大概是太急着往返了。
“……”
向南星沉默着沉默着,突然一把将花扔回他怀里。
花瓣散落一地。
这什么鬼扯的理由?
不如说飞机晚点,她还能勉强信一信。
她终于怒了。
商陆反倒稍稍松了口气。
起码还是在乎的……
可花香一飘近,商陆就难忍掩鼻,差点打喷嚏,却对上她含怒的目光。
只得敛眉,又把喷嚏憋了回去。
表面上仍是一贯云山雾绕的平静,只搓了搓鼻尖。
而向南星,看地上的花瓣,看他。
突然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我只听见观众席在喊0.5。
星仔:不不不,观众明明在让我会不遗余力地拿着玫瑰在你脸上碾压,让你肿成猪头。
第47章
商陆傻站在那儿,直到之前那位被向南星误认的路人冲商陆递来一包纸巾,他才倏忽回神。
从小到大,从没见她哭过——
除了他姥爷去世那次。那次她哭,他没在意。
这一次,就仿佛是当年在姥爷葬礼上、她那被他无视的眼泪,要连本带利地让他心纠,商陆接过那包纸巾,正要抽出一张递给向南星,向南星却劈手过来,整包纸巾全都夺了去。
自顾自擤起了鼻涕。
商陆闷头把花扔到一边的导医台,就这么花香凑近的这几秒,他脖子上更痒了。
可他暂时管不了这些——
“能不能给个提示,你这是感动的,还是气的?”
*
能问出这么个蠢问题,实在是被她的眼泪杀了个措手不及。
商陆问出口就后悔了,他就不应该说话——直接帮她擦眼泪多好?
可既然问都问了,商陆懊恼归懊恼,脸上也只能不动声色——不如看她接下来的反应,他再做应对。
却没料到他这话竟有止哭的功效,向南星立马眼泪全收了回去,只是还红着眼眶,余着一星半点的抽噎:“我明明是被你丑哭的……”
他过敏的症状比刚才更严重,可不是丑得让人想哭?
对于颜值,从小到大外界给过他太多自信,商陆几乎是自动屏蔽了这句话,他更关心——
“你不是说过,哪天能收到我亲手送的花,一定会感动哭。”
他对花粉过敏,从没送过她花,她当年那么想收花,他说让花店代送,她又觉得没意义。
女人对收花的仪式感的执着,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懂,唯独记得一点,她说她想在铺满花瓣的床上打滚,也不知是从哪本小黄书上看来的……
果然已经26岁了,比起仪式感,务实更重要:“一束破花有什么值得感动?几百块的玩意儿……”
商陆终于还是忍不住掩住鼻打了个喷嚏。终于缓过来点儿,也顾不上再排队挂号了,拉起她就走。
将一众看热闹的目光统统甩到身后。
向南星哪会配合?
使劲儿反拽自己的手,可他这次只是过敏,还当他和上次发烧一样拿她没辙?扣在她腕上的手丝毫不松,脚步也没有片刻的停顿,径直把她带出门诊。
等向南星终于成功甩脱他时,人已经被他带到了最冷清的角落。
她要走,他直接撑手抵到她身后墙面,拦住。
却不料她直接一矮身,就这么从他撑着的那只胳膊底下钻了出去。鸡贼得不行。
商陆急了,伸手就要将她拦腰箍回。
可以她现在这架势,他这么搂他,她非得把他脸抓花不可——
而他这么一犹豫,她竟已疾步走出一米多远,商陆眉眼一沉,略一思考,忽地眉心死死一皱,倚着墙弓起背,开始艰难地喘气,咳嗽。
*
向南星那边,倏忽一停。
犹豫了一下,带着更多的气恼,猛地调转方向,以着比刚才离开时更加迅疾的脚步,转眼又折返了回来。
虽然脸上不见缓和,但她还是暂时抛却了他的另一重身份,只把他当花粉过敏的病人看待:“是不是觉得嗓子痒,胸闷气短?”
商陆点头。
向南星这就要馋起他:“别去门诊排队了,我给你去急诊那边加个号。李大夫我很熟,他刚从耳鼻喉科轮到急……”
“不用。”
他拒绝。
“过敏重症会死的好吗?”
向南星还真不是吓他。
“一会儿就好了。”
他越是这样,向南星越是火冒三丈。他也学过医,这些都懂,怎么还这么讳疾忌医?
忍不住爆粗口:“好个……”屁……
可惜脏话还没飙完,就被突然直起身、一把将她拽到眼前的他,反身抵到墙上吻住。
*
他果然一会儿就好了……
丫就是装的。
向南星被吻住的瞬间,脑袋嗡地一声,下一秒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推他,他却已先一步,自行退开。
她那原本为了要推开他而抵上他肩头的手,因他这么一退,反倒像是扣在他肩上,不让他走。
向南星触电般缩回手,一脸僵硬:“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性骚扰,我可以报警抓你。”
“……”
这都不能吓退他?那她真的只能揍他一顿解气了,却在她手刚握成拳的那一刻,他突然说:“那你报警前把这个收好。”
他从风衣外套的兜里摸出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是个钻戒。
*
向南星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点一点,无意识地松开了。
花是赶来的路上临时买的,钻戒也是赶飞机前临时买的,花在刚才已经被她嫌弃过了,那么钻戒……
“我去的那家店只有这么大的。觉得小可以换,回纽约换。”
向南星只顾着愣怔,教人看不出任何心理变化,任商陆克制力再强,也只能跟个愣头青似的,说什么都是错。
向南星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嘴角一抽。
如果说他拿出钻戒的那一瞬间,她被猛地触动了,那么此刻,那丝触动早已烟消云散。
钻戒,那么重要的寓意,不是应该精心挑选吗?
他说得,就好似随便路过一家店,随便买了这枚钻戒,再随随便便送给她……
不重视,送什么都没用。
她抬起头来看他:“几个意思?”
“生日礼物。”
和花一样,这也只是个生日礼物?
难怪可以随随便便送了……
向南星突然不知是何滋味。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突然皱眉改口道:“不,不是。”
“……”
他那原本因紧张而有些摇曳的眸光,突然深深一定:“是提醒你,你还有个承诺没兑现。”
*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见半点闪烁。
没有半分随便。
她眼里的光,却分明被拨动了。
商陆知道,她记得。
商陆买戒指的那一刻,确实只是想着是给她的生日礼物,毕竟——起码当她以她就要结婚拒收的那一刻,他还可以说,这只是个生日礼物。
直到他强忍着扑鼻的花香,一路带着花到了急诊。他其实是想要亲手交给她的,那护士的一番话,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向大夫好像去食堂吃饭了还没回来,你是她……男朋友吧?”
商陆本就被花粉折腾得微蹙起的眉心,倏忽间蹙得更紧。
护士大概把他误认成了向南星的未婚夫。
一句“男朋友”,听着简直刺耳。
即便那时他已有了过敏反应,依旧没压住腾得窜起的酸意:“我是她未婚夫。”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商陆,是她未婚夫……
“向大夫要结婚啦?”护士登时傻眼,“我上次问向大夫有没有男朋友,她还说她单身,让我给她介绍对象呢……”
“……”
*
商陆的思绪足足停摆了好几秒,才猛地续上。
不仅因为护士那句,向大夫还让人给她介绍对象……
更因为那句……
她一直是……单身?
护士还说了什么,商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机械性地随口应付了几句,才蓦地回神,直接把花交给护士,借口自己花粉过敏得先去挂个号,走了。
他也确实是花粉过敏,忍不住打喷嚏,脖子奇痒无比,可他并不是去门诊那边挂号的,只是因为门诊那边的导医台那儿,有手机充电桩。
他的手机,下飞机那会儿就已经自动关机了,他充着电给赵伯言打电话。
赵伯言没接。
足足打了三通未接,赵伯言才终于回过来:“我刚跟完我主任的手术,出什么事了?”
多年老友,赵伯言很清楚一般情况下,商陆打一通电话对方没接,他绝对不会再打第二通,商陆觉得这是礼貌,但其他人多少会觉得这是冷情。
刚下了手术的赵伯言看到足足三通未接电话,自然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赶紧回了过来。
可听筒里传来的商陆的声音,并不似预想中的紧迫,反倒很平铺直叙:“说吧,为什么骗我?”
赵伯言一半心思还丢在上台手术里,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商陆没说话。
赵伯言那边终于秒懂,也安静了。
足足安静了五秒,赵伯言才慌忙开了口:“这个……那个……额……兄弟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你你……你先听我解……”
赵伯言突然结巴得不行,话也哆哆嗦嗦地没能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高喝打断:“商陆!!”
商陆拿手机的手生生一僵。
兴师问罪的来了……
回到此时此刻的僻静一隅,之前那个冲到门诊兴师问罪的女人,如今却因为他突然让她兑现承诺,而迟迟没了声。
沉默的对视间,商陆突然抬手伸向她脖子。
向南星侧头避开,可他指尖已勾住了她的项链,她这样一侧头,反而助他把项链从她衣领下扯了出来。
项链最底下,缀着他俩都再熟悉不过的一枚铂金戒指。
向南星终于慌了。
一把扯回项链,那枚铂金戒指也死死攥在了手里:“你有病啊?都分手两年多……不对,快三年了,哪还有什么承诺不承诺的?”
商陆没吭声。
只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死攥着那枚铂金戒指的拳头。
仿佛在问:戴着他送的戒指说这番话,不打脸么?
向南星张了张嘴,又抿唇把反驳的话吞了回去。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既然时间上你记得这么清楚,那我问问你,我跟你提过分手么?”
“……”
“你跟我提过分手么?”
“……”
“什么是存续关系,懂么?”
……
*
商陆稍稍一顿,看她的眼睛——
她明明就懂。
“那么……”他一顿。
向南星咽了口唾沫。
“我现在可以行使男友的权利了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仿佛要她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