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饶束眉开眼笑。
其实她很想知道他说的具体食材比例是怎样的,该不会是九十九颗小番茄搭配一颗土豆煮成的素菜汤吧。
服务员上好菜后,饶束一手拿着汤碗,一手拿着汤勺,站在餐桌前,弯着腰盛汤。
“那个……”她皱眉,捞了又捞,终于问出口,“怎么没有肉呢?”
张修摊开餐巾,“你可以不喝这道汤。”
“可我也想尝尝呀。”但怎么连一片肉都没有呢?罗宋汤不是有肉的吗?
“我认为你不会喜欢这种汤。”他看着她说。
饶束看了他一眼,笑着还嘴:“你以为,你认为的就是正确的啊?”
他轻“嗯”一声,“你方才不是嫌弃了它没有肉么?”
“我那只是疑惑好嘛!”
他把十指交叉着搁在下巴处,“我建议你先尝一口。”
“行吧。”饶束点着头,用小调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不到两秒,她整张脸都变成皱巴巴的了,五官极尽所能纠结在一起。
“我的天呐!!”她扔下调羹,端起温白开就是大口猛灌,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舌根恢复了其他味觉。
张修低下头笑,下巴抵在手背,轻轻搁着。
饶束放下水杯,“朋友,不得不说,我刚被你这道汤酸入灵魂了!我真是……”
“所以我建议你先尝一点点。一般人都受不了这种程度的酸。”他说着,抬抬下巴,指示她给自己盛汤,“我要小半碗,多点番茄。”
饶束没想太多,下意识就伸手拿过他的汤碗,边帮他盛汤,边问:“你这汤好像也没有放柠檬啊,怎么酸得如此销魂?”
张修没接话,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汤碗放在他面前。
“好啦,你喝吧。”饶束坐下去,眼睛却还盯着他看。
她想看看他喝下那个汤,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他就是不喝汤,只是捏着调羹,把汤碗里的番茄块捞出来,放在旁边的餐盘里,然后擦了擦手,开始吃他面前的另一碟菜。
好一会儿过去,张修估摸着他的番茄块大约变凉了。
“盯着别人看,是不会变饱的。”他说。
“……”饶束收回视线,悄悄翻了个白眼。
见他又动手开始吃那些被晾在旁边的番茄块,她忍不住问:“你这个吃法……有什么相关说法吗?”
“你想要它有什么相关说法?”他头都没抬。
“就,肯定是有说法,你才这样吃的啊。”饶束从来没见过谁把罗宋汤里的番茄块捞起来放凉了再吃的。
“没说法,”张修垂着眸笑了一下,“个人偏好而已。”
“哦……是因为这样比较好吃吗?这样就没那么酸了吗?”
他没答,过了几秒才说:“食不言,寝不语。”
“好吧……”
2
离开餐厅后,计程车上。
饶束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张修,你有没有过……”她停顿了一下,神情为难,“就那种,把自己的手机遗忘在餐厅的经历啊?”
“……”
车子掉头,开了一阵,再度停在中餐厅门口。
下车前,饶束把自己的背包翻了一遍。
“张修,你有没有过……”她忍着笑,双眼弯起来,不太好意思地说下去,“突然发现……”
“行了,”他打断她的话,直接跟司机说,“麻烦掉头,继续往原地址开。”
饶束摸着额角,在后座笑得死去活来。
“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忘了检查一遍自己的背包,原来我的手机就在里面哎。”
张修懒得搭理她,略低着头看手机。
“对了,以后你家里,是不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住啊?”饶束很在意这个问题。
“嗯。”他依然看手机。
“真奇妙啊,我还没有体验过两人一起住的感觉。”
“上次在北京酒店,与你住在一起的人难道是鬼?”他语调随意地反问。
饶束理所当然道:“酒店跟家里总归是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
“酒店就只是一个供人过夜的地方啊。但是家的话……”她思索着,紧皱着眉。
她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说辞。
“家,”张修抬头,看她,“怎么?”
饶束还是皱眉,“家应该,不止是一个仅仅供人落脚的地方吧……”
她不太确定。她低头盯着某一个地方发呆,尽量不让人看出来她在发呆。
“酒店和家的本质都是一种让人获得安全感的睡眠的地方。”张修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也许吧。”饶束笑了笑,有点恍然。
3
那么多客房,她全都不要,偏偏挑中了与他卧室正对面的那一间。
“就这里了!”饶束双手叉腰,很满意自己的选择。
“随便。”张修并没有多理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尔后拿出几个遥控器,扔到她的卧室,说:“空调遥控器。”
饶束“哦”了一声,“那也用不着几个吧。”
“因为我不想让它们堆在我卧室里。”他每次都感到郁闷,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遥控器,全堆在他的卧室,却没有一个是与他卧室里的空调匹配的。
“我们,”饶束清了清嗓子,“今晚,是不是要签合同啊?”
他“嗯”了一声,走出她的卧室。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问:“你真的没有别的行李了?”
“行李?”饶束眨眨眼,“没啦。”
张修干脆倚着门框,问出他思考了一路都没思考出来的问题:“‘钟友’是什么物种?”
饶束差点喷了出来,“啥??!”
“我自认为当时没有听错。”他双手插兜,换了个方式问:“‘钟友’,代表什么?”
她目光游移,“就,一种,嗯,充当我们生活中的闹钟的人。”
张修蹙起眉尖,“闹钟?”
“嗯……”饶束眼珠四转,试图找到一个最中性化的形容,“就是相当于一个闹钟啊,每天在特定的时间点,提醒你应该做什么啦,这样子的。”
他垂下眼眸,点点头,“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你,”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你真是这么觉得?挺有意思?”
张修轻“嗯”着点了点下巴,“至少我此前从未听过这么一种称谓。”
“哦。”干巴巴的一声,饶束小声:“我还以为你是觉得这种朋友类型挺有意思的呢。”
他又“嗯”了一声,“我刚想补充这一点。”
“哈?”她的双眼立刻变得亮晶晶,“真的啊?”
张修与她平静对视几秒。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他略带笑意地问,“我还没体验过所谓的‘钟友’。”
“什么?!”饶束瞪大双眼,不可置信,“我们?做一对钟友?”
他直起身,转身往卧室门外走,随口说:“今晚对一下各自的时间表。”
他走出了她的卧室,门口空无一人。
饶束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突然用双手拍自己的脸颊。
他……知不知道,‘钟友’的真正含义,是,两个无法做正常人的人,从今往后要成为朋友。
4
距离上一次跟爸爸讲电话,已经快半个月了。
上次,饶束差点忘了父亲节,当天十一点多才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今天是爸爸打过来的,她刚从浴室出来就听见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父女俩的对话模式一如既往地令双方无语,仿佛只有硬着头皮才能说下去一般,稀松,表面,浅短。但都在努力延长对话时间。
最后饶束说:“今天是父亲节呀!祝你节日快乐喔!”
电话另一端,她爸爸明显很开心,但又有点别扭,随便嗯嗯呃呃几句,很快就挂了电话。
饶束觉得好好笑,原来大人们也会害羞的吗?
她以前一直以为,大人们从来不会害羞,大人们总是用成熟又稳重的面孔教导小孩子。
饶束跟爸爸的感情,是在高三那年建立起来的,也许蓄存良久,但偏偏就是要等到某一个诛心的夜晚,突然爆发,然后她才意识到爸爸这个人有多珍贵。
父亲节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了一个与至亲聊天的机会?
饶束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更想研究一下,这个空调为什么毫无动静?好热的啊。
5
“操!你给我期末试题做什么?”
张修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桃花眼瞪着电脑屏幕小窗口的吴文。
吴文摊手,“不是你让我去拿试题的吗?”
“靠,我是让你把各年试题组的档案调出来,我有让你直接拿今年试题吗?”
“顺手。”吴文耸耸肩,“再说了,今年的试题怎么也比往年的试题组资料来得有用吧。”
“肤浅。”
张修扔下这么一句,就开始埋头整理他发过来的文档。
吴文执着追问:“我怎么就肤浅了?”
他眼都没抬,“我可以从往年试题组合集总结出各位教授的命题规律,这比顶风作案盗取今年试题轻松多了。”
吴文没耐心解构他的意思,只是反问:“总之就是你不屑于作弊是吧?”
“……”
“那你还让我黑进去做什么?”
“……”
“有时候我真觉得张你这货心口不一。”
“事实上,吴文,我想请你闭嘴。”
“也行吧。”
两人侧脸相对,各自对着电脑忙自己事情,却又在另两台电脑里窥见各自的侧颜。
“哇哦!”吴文在不经意间往他身后一瞥,“张,你家怎么还有个女生?”
“嗯?”张修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尔后淡定,“我认为我们可以结束本次通话了。”张修语调冷静,无视吴文的抗议,直接合上了电脑。
第31章
1
“那个房间里的空调,我捣腾了好久, 然后……”
饶束抓着遥控器, 站在楼梯的最后一级。
而张修坐在沙发上, 转身看着她,等了几秒,没等到她的下一句话。
“成年人是不是应该一次性把话说完比较好?”他上回明明跟她提过这个问题了。
然而饶束听完他这句话,却脱口而出:“切!你也没成年呐, 我又不是在跟成年人对话。”
“这是重点么?”他稍抬下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空调怎么了?”
“你的空调,它……”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遥控器, 清了清嗓子, “就是吧……嗯……”
沙发里的人直接站起身, 往楼梯口这边走来了。看起来是要上楼去检查。
当他从她身边经过时, 饶束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其实我可以不用空调的!我不怕热,我比较怕冷。”她说。
而张修只是“嗯”了一声, 没理她,踩着楼梯上去了。
饶束跟在他身后,默默往上爬,同时默默在心里嘀咕:所以我刚刚为什么要下楼来问他啊?早知道他要上去看,我还不如去问院门口的保安呢。
二楼, 站在卧室门口, 看见地上七零八落的空调, 张修只想知道她之前是怎样做到的, 把原本好好的空调折腾成这样。
“你想主动提供解释吗?”他侧身,挑着眉问她。
饶束用手指摩挲着空调遥控器,“当时就,你这个遥控器用不了,我就想检查一下它是不是哪里开关没开什么的,就……”
她清嗓子,不太愿意还原当时的场景。她伸手指着旁边的单人高脚凳,“我从二楼小厅搬了那张凳子,就站上去开始检查空调,从——”
“然后你把整个空调从墙上拆下来了?”他打断她的话。
“哈?我没有啊!”饶束摇头,“我没那么暴力的!也没那么大力气。”
张修挑眉,“于是?它自己掉下来的?并且还没有砸到你?”
“唉,这个嘛,”她摸着额角四处看,转移视线,“就是呢,如果我说我检查完之后,搬着凳子往外走……啪!!!”
“靠。”他被她毫无预兆突然拔高的仿声词吓了一下。
“对,就是这样的效果,”饶束笑着说,“当时就是这么突然,我走着走着,就听到空调摔下来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张修看着她,“总而言之就是你把好好的空调整垮了并且还巧妙地避开了它掉落的时间,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