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卿卿多妩媚——谨鸢
时间:2018-08-21 08:13:24

  “舅老爷派来报信的人就在外头。”
  戚妈妈笑得双眼都成了一条缝,任氏忙让她把人请进来。
  任氏的兄长是在户部差当,为正五品朗中,出使浙江清吏司。这一去,呆了两任,六年,终于要调回来了!
  调回来就是要升官!
  是要升侍郎了?!
  任氏哪里能不高兴。
  等见过人,确实听到说升调令已下,正是她所想的要成为户部右侍郎,高兴得直双手合十念佛号。
  “夫人快去给老夫人报喜才是。”
  戚妈妈替她赏了报信的人,要去帮她梳妆。
  任氏笑着不断点头:“对对,要去报喜。”兄长回来,她在婆母跟前腰杆更直了!
  初宁得知任家大老爷升官之喜的时候,是傍晚了。
  不过并不是在徐老夫人那听到的,是从徐砚那头听到的。
  徐砚又带她出府,去看她的铺子。
  “那我只给大夫人道喜就可以吗。”
  她是晚辈,送礼根本就不合适,搞不好还要被人笑话托大不懂事。
  徐砚点点头:“对,道声恭喜就成了。跟你说这事,是想让你心里知道就成,还有任家大房兄妹会先跟着任大夫人回京,要修缮府邸。”
  “任家大房一家都在任上,有些年没修缮,这回来是高升,肯定要收拾。会先到我们家来小住几天也不一定。”
  这后边的才是重要的,初宁了然:“任家大房是有几兄妹呢,我好准备些见面礼。”
  一般这样回京的人家都会送些从当地带来的礼物,她准备着,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
  小姑娘一点就透,徐砚不住点头:“任家大房有一嫡少爷,一个庶出的少爷,两个嫡出的小姐。”
  人还不少。
  她眨巴眨巴眼:“那我就只准备两位小姐的就对了。”
  徐砚难得瞅见她精乖的表情,抵拳低笑:“以后谁给你管家,可得富贵满堂。”
  富贵满堂是这么用的吗?小姑娘杏眸睁得溜圆,反应过来徐砚是在打趣自己会算帐,脸上有些发烫,瘪了嘴拉长声音喊:“徐三叔——”
  怎么可以笑话她!
  徐砚到底没忍住,靠着车壁哈哈地笑,闹得初宁满脸通红。
  小姑娘面皮薄,就那么记在心里头了,等下车的时候,她自己迈着小短腿就踩在马凳上。不理会徐砚。
  徐砚先是一怔,旋即差点又要笑出声来。
  小丫头居然会给他甩脸子了,他一点也没觉得生气,反倒心情不错。
  这证明,初宁把他当真正亲近的人,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脾气。闹点小性子,整个人都显得活泼多了。
  徐砚憋着笑意,伸手去牵好她,初宁缩了缩。拿杏眸偷偷描他,看到他温柔的眉眼。
  她快脱开他掌心的小手就往前又塞了一下,让他握个满,嘴角往上翘了翘。
  算了,就原谅徐三叔笑话她抠门的事了。
  徐砚牵着小姑娘,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
  小丫头,怎么那么会哄人高兴呢,真是可爱到不行。
  ***
  徐砚是让小丫头来看看她重新装修过的铺子,先前里边的陈设都被拆掉,按着他店铺的风格新饰。
  初宁很少来自己的铺子,对原先铺子怎么样摆设,根本没有印象,眼前风雅别致的铺面反倒让她眼前一亮。
  清一色的黑漆家什,铺子里居然还像砌花池一样,在两个角落种上不知名的小树与青竹。
  摆设的柜子错落有致,更重要的是,你站在一面柜子前,其它方向的人就看不见你。有点像公主府那个竹林似的,明明近在跟前,却有层层隔档。
  “太巧妙了!”
  初宁不由得赞叹一声,还十分好奇一会站在这儿,探头发现见不到徐砚了,就再回到他身边。然后又跑到另一边,就那么探头来回的跑。
  徐砚看着她跟只小兔子似的乱窜,失笑。
  果然还是小丫头,简简单单的一个布局,就把她新鲜成这样。
  铺子里徐砚也喊来人打理,都是他的人,原本都挤在他的铺子里,正好能分摊一下。
  掌柜的是个微胖算盘不离手的,伙计有四人,两男两女。都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向初宁介绍自己的时候十分恭敬。
  初宁发现,他们这些人从头到尾都不敢看身边的徐砚一眼,即便是和徐砚说话,也是低着头看脚尖。
  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小姑娘歪了歪头,正好对上他清杳的双眸,眼眸深遂似海,可眉角眼梢柔和。
  徐三叔明明英俊又沉稳,虽然有时看来太过内敛,可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啊。
  初宁想不通,反正徐家兄妹也是这样的,唯独徐二哥好像没那么害怕他。
  徐砚不知道小姑娘暗中又在探究自己,和她说五日后是吉日:“到时开张,我再带你过来看热闹。”
  说罢,带着小姑娘就离开铺子。
  他想带初宁再去风意楼用饭,结果初宁出了铺子就见到一家馄饨铺,飘散开来的香味勾起她一直就想尝尝的念头。
  她拽住徐砚:“徐三叔,我想上那儿吃。”
  初宁手一指,指了那家门口支着帐的馄饨铺子。
  徐砚愣在那里。
  去......吃那个?
  初宁发现他的犹豫,仰着头说:“徐三叔,不可以吗?”
  那里也有坐着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应该是父母领着她,正用勺子吃得欢。
  她更加想吃了,她以前就想吃。
  “走......吧。”
  徐砚还是克服了下拒绝的心情。
  长那么大,他还真没有在这种小摊子吃过东西。
  跟在后头的齐圳听到他应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这还是那个事事讲究精致的徐三爷吗?
  初宁高兴得一直笑,在吃馄饨的时候还因为太过着急,烫得直想跺脚。徐砚无奈摇头,只能跟店家再要了个空碗,帮她把馄饨夹到碗里,用勺子切开。一个一个晾凉一些,再送到她的瓷勺里。
  路边马车来往,一辆朱盖马车从小摊子不远处经过,里头坐的一位貌美姑娘正偷偷撩着帘子看外头街景。
  她为祖父守孝,一年孝守成了快三年,从十三岁守成了十六岁的老姑娘,许久未出门。街上好热闹。
  郭大姑娘望着街边的灯笼,欢喜又心酸。
  余光一扫,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一家不起眼的馄饨铺子里。
  她神色明显一顿,忘记矜持,将帘子撩得更大一些。但马车已经过了那个铺子,哪里还能再看到什么。
  是他吗?
  徐三爷?
  旋即她又摇头苦笑,怎么可能会是他,那样清贵高雅的公子,名满京城。哪里会在这样的小摊子吃东西,身边还带着个年纪很小的姑娘。
  郭大姑娘眸光黯淡不少,也没心情看外头的街景了,想起当年的事,又想到祖母说过些天带她出门。
  她心里一下紧张起来,不知自地绞着手帕,脸上露出害怕又期待的神色。
  徐砚带着初宁回到家里的时候,听闻碧桐院还未散去,他想了想,还是过去一趟。
  他两位兄长都在,面色有些沉重。
  徐砚向母亲行过礼,坐下喝茶,也不问兄长们遇上什么难事。倒是徐大老爷先开了口说:“你听说安成公主被御史参了的事吗?”
  “没听说。”
  徐砚淡淡回道,他向来不关注言官,那些上下嘴唇一碰就开始要死要活的人,有什么好关注的。
  要是哪天真撞死一个在金銮殿上,他倒是佩服,不过是威胁帝王达到自己私心的一群家伙。
  徐二老爷见弟弟还是对政事冷淡,接着说道:“参安成公主铺张浪费,奢靡成性。如今边关还有战事,她回京就大摆宴席,连带把去参宴的几家人都参了一本。”
  那就是也有徐家了。
  这言官倒是胆大。徐砚终于有点兴趣了,问道:“安成公主府那天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不然,一个刚回京的公主,哪里会被言官盯上。
  徐老夫人说:“安成公主当众羞辱了陈同济的夫人。”
  “那怪不得。”徐砚了然,嗤笑一声,“陈同济也是被参的那个吧。”
  徐二老爷点点头,徐砚对这事的兴趣就霎时散了:“真小人啊。这事左右不会对着徐家发难,估计那言官要倒血霉。”
  从安成公主过问水患一事上来看,明德帝纵容得她很,生活奢靡又如何。皇帝不发话,他们就得只能眼红着。
  话落,徐砚站起身,朝老人一礼,回到自己的院子挑灯埋头写写画画。
  安成公主那也收到自己被人上折子参一本的事,吹了吹指甲上刚刚染好的大红蔻丹,不屑笑道:“我是花他们银子了,还是吃他们家米了。青雪,明日就给四品以上官员家眷都发贴子,端午马上到了,我要组织赛龙舟。”
  青雪扑哧就笑了,她们殿下气人真有一套。
  末了她又说:“把明天要给小丫头的请贴收好缓缓,等这事过了,我再叫她来玩儿。省得叫那些人也拿小丫头做文章。”
  都怪宋霖,她连亲近小丫头都得瞻前顾后。
  ***
  就那么过了三日,徐立安终于能正常走路,再度开始上学堂去。初宁当晚在碧桐院又遇到他,并不理会。
  徐立安就偷偷拽她垂着的双环髻,拽得她吃疼抽了抽嘴角。
  徐砚今日回来得早,一进门就看到小侄子的动作,不由得皱眉。想起前些天小侄子又干了坏了,但大侄子出面摆平,小姑娘也没有找自己告状,他想着息事宁人。
  结果,这小子还是死性不改。
  徐砚不动声色坐下,直接就点名三个侄子:“来,我考考你们进益了吗。答得好,有奖励,答得不好,那我可就要罚了。”
  他把腰间的玉佩一摘,放在桌几上,发出轻轻声响。
  徐立轩莫名,为什么三叔父突然想考他们功课,徐立宇见着那水头极好的白玉,双眼发亮。
  三叔父的东西,可都有来头!
  只有徐立安没有发现严重性,自信满满。该读该背的,他都背好了,可没有能考他的。
  徐老夫人见小儿子居然有兴致指点孙儿,高兴得抿唇笑,把厅堂让了出来。
  此时,任氏也正前往碧桐院,做好准备和婆母说事,不想有管事笑着匆忙前来:“夫人,您大嫂这会已经进城了!”
 
 
第31章 
  “古之君子, 过则改之, 后面是什么。立安, 你来答。”
  烛火之下, 徐砚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桌案上, 指尖慢慢摩挲着案上那块白玉。
  君子如玉, 温润而泽。可在他抬眸扫向小侄子的时候,目光却锐利如剑,让人不敢逼视。
  一开头就被点名,徐立安抿了抿唇, 心里却不怕的。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典故和后文。
  小少年挺了挺胸,朗声说道:“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又从为之辞。”
  他朗朗上口,一字不差。
  徐砚神色淡淡,又问:“何为古今。”
  徐立安仍是不怵,答道:“古今指的是早前与当下,孟圣人此话意为古时君子有过即改, 现今的君子却将错就错,更甚于为自己的错而辩护制告借口。实不是真君子所为。”
  “书念得倒是好,就是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砚听完后, 毫无预兆拍了桌子。
  厅堂里响起清晰的巴掌声,徐立安被斥得脸色几变,徐立轩终于明白了。
  三叔父哪里是真考他们, 这是在借机要教训他们。这古之君子,今之君子并不是只说弟弟一个,连带他也骂了进去,骂他只知道为弟弟遮掩,才会让弟弟越发心安理得犯错。
  实则他们有违圣人训。
  兄弟三人站在三叔父跟前,神色不一,大气也不敢喘。徐立安握着拳头反复思索先前回答,并没有答错啊,为什么三叔父要骂人。
  徐砚神色漠然,看向额间已渗出冷汗来的徐立轩:“立轩,你来说。”
  “三叔父,侄儿才疏学浅,不敢妄答。”徐立轩绷紧了脸,朝他一揖到底,“侄儿辜负先生教导,愿受罚。”
  “大哥!”徐立安吃惊地喊一声。
  为什么要受罚,明明他答过了,也答对了。兄长怎么会不懂!
  徐立宇直觉事情不对,就大着胆抬头看向坐上的三叔父,被他眉宇间的冷淡所惊,忙再低下头。
  三叔父生气了。
  但这气应该是对三弟发作的,大哥是知情人,所以才替弟受罚。
  徐立宇思绪转得极快,一把扯了弟弟袖子,示意他一眼,然后与三叔父说道:“我们也与大哥一起受罚。”
  不能只让大哥一人顶着三叔父怒火,搞不好三叔父根本不消气,三弟傻乎乎还没明白过来,后果会更惨。
  “那就到祠堂里跪一个时辰,此事我会和你们祖母说明白。”徐砚手指敲了敲桌案,最后一句是看着徐立轩说的。
  徐立轩再朝他一揖,心里到底还是感激的。
  和祖母说,那就不会告诉他们父母,算是再饶他们一回。行礼后,徐立轩当即拖着心里不忿的弟弟,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出了碧桐院。齐圳跟在他们身后,按徐砚的吩咐让管事去开祠堂的门,要监守三兄弟罚跪。
  徐砚来到老人跟前的时候,徐老夫人才发现孙儿们都走了:“他们三兄弟呢?”
  说话间扫到了小儿子腰间,刚才摘下的玉佩已经再挂在哪里,莹润泽光流转。
  “母亲,儿子跟你说些事。”徐砚在她跟前坐下。
  母子俩已经很久没这样亲近说话了,老夫人眼里都是欢喜,点点头。
  他就把初宁进府后与三位侄子的交集都说了出来。
  “居然还生了这样的事?!”老人听得惊疑不定,旋即也气得一拍桌子,“就该罚他们两个时辰!”
  “立安这脾气,真是不教训都不知道收敛。立轩太过护着弟弟,把弟弟胆子护得越来越大,迟早要闹出大事来。到时他还要怎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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