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卿卿多妩媚——谨鸢
时间:2018-08-21 08:13:24

  但是信件来往,一年也只能有一两回,即便是太子,也不好让人常给他传信过来。
  徐砚亦想得微微出神,小姑娘长大了,竟是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还在徐家她扑在自己怀里痛哭的事情还仿佛在昨日。
  他移开视线。庭院里落满阳光,灌木翠绿,秋日中亦鲜活明亮,他却觉得迎面吹来的风微微地凉。
  到底是入了秋,天气该凉了。
  魏家于当日下午就收到了小姑娘送来的节礼,魏老太太抿着唇让人收起来,就连给魏家四房的东西都没有分下去。
  魏大夫人把这事情和魏大老爷说了,魏大老爷听着直叹气:“多少年的事情了,父亲也去世了,娘怎么还是放不下,大姐其实又有什么错。”
  “我们还是偷偷给回些礼吧,不能让小姑娘真的寒心,更何况京里那位可能时刻也看着。”
  “你和三个弟妹也暗中说一声,不能我们做了,瞒着她们,叫被误会。”
  魏大夫人就嗳一声。
  魏家世代都在杭州,最早祖上在前朝的时候出了巡抚,定居在此,但新朝启后。虽然皇帝还给他们官身,却再没有显赫过,如今最大的官,也不过是正五品。
  再也没出过浙江。
  现在魏家也不得不做起生意,让后辈不至于过得清苦。
  远在京城的徐家也收到了徐砚着人送回来的节礼,徐老夫人在礼单上看到几样茶,当即就抿嘴笑:“初宁丫头还记挂着我这老婆子呢,又给我制了茶。”
  徐绣云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马上就要及笄了,凑上前一看笑着说:“这么些,肯定有我们三姐妹的一份!”
  老人哈哈大笑:“去,敲诈到我老婆子头上来了,一片茶叶也不给你们。”
  坐在老人下手的徐立轩沉默喝茶。
  两年多了,他有给小姑娘去过信,但无一不是石沉大海。
  每缝节礼的礼单上,也从来没有过落小姑娘的名字,但他祖母总能找出小姑娘送的东西。她为什么不落款呢,是还在意他母亲当年的误会吗。
  徐立轩又猛灌了一口茶,他想,若是当年他明白得早一些,是不是事情不一样?
  年少懵懂,如今懂了,却只有满嘴苦涩。
  而去年他下场,考过举人便落榜,准备再三年再考,二弟和他一样。任家兄长有一人却连举人都没考上,舅舅气得抽了他一顿,关起来再度苦读。
  这两年,任家人来往也少,他依稀知道二表妹做的事,这才是真正逼走了小姑娘的原因。他也不想和任家有什么来往。
  但他母亲昨晚来说,中秋的时候会要回任家,他们兄弟一定要跟着去。
  现在想着就不耐。
  徐立轩还在出神,林妈妈从外头进来,伏在老人耳边说话:“任家女眷今年又没收到安成公主的请贴,中秋后的赏花宴她们恐怕又不能去了。”
  老人听着神色毫无波澜:“也不是第一年了,都第三年了。”
  自打小姑娘离京,任大夫人在京城的圈子走动就不太顺利,很多勋贵家里举办宴会都没有邀请她。按理任大老爷高升,侍郎一职可轻可重,哪天就一脚进了内阁,结果家里的夫人却一直坐冷板凳。
  外人可能不知道原因,徐老夫人却是知道的。
  她可以笃定,小姑娘那个凤首步摇和安成公主相关,至于安成公主为什么知道这些事,她也懒得得多猜想。
  总之安成公主对徐家仍旧是和和睦睦的,那便是徐家的福份。
  这份福,多半是小姑娘带来的。
  只是有人认不清楚罢了。
  徐家晚辈从碧桐院散去的时候,徐家三姐妹还是从老人那里分了些茶,高高兴兴商量着要扮个小茶会。
  徐立安突然走到胞姐跟前,可怜兮兮地说:“好姐姐,也赏我一些尝尝味儿。”
  徐绣云瞪眼,不想给。
  徐绣莞两姐妹哪里见过他可怜乞食的样子,哈哈笑着拿出帕子给他匀了些包好,哪里知道转头徐立轩又从他手里要了一半。
  徐立安看着只能冲个两泡的茶叶郁闷。
  兄长什么时候也喜欢喝花茶了。
  而徐立宇望着行事古怪的哥俩沉思,然后想到什么,耸肩笑笑,抬步往自己院子里去。他还是喝他的陈茶吧。
  同日,安成公主也欢喜地收到小姑娘的节礼,几方绣着牡丹的帕子,还有两盒月饼。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捧着东西却看了又看,心里都是高兴,第二天进宫的时候,还给明德帝带了一块月饼过去。
  明德帝被她带一块月饼的小气劲气笑了:“我好歹护着宋霖了,你就给我这么一块月饼??”
  “给您就不错了,本就不是送您的。”
  安成公主理直气状。
  明德帝真想让她把东西拿走,但一想凭什么给拿回去,当即叫内侍切了,一个人独用。结果是到了晚上都没克化,晚饭用没平时的三分之一。
  安成公主第二天知道后又进宫气他,说道:“看您,不认老都不成了,一块月饼就把您撑着,还想要更多。”
  气得明德帝要拿杯子砸她,安成公主一提裙子跑得飞快,内侍过来说土默川史者带着贡礼前来。
  土默川是本朝大同边上的一个外族之地,称为土默特部,明德帝的姑母庆贤长公主被看中,就和亲过去。
  那时庆贤长公主丧夫,既然当时土默王不在意,两边本就在谈和阶段,先帝便允了这门亲。
  明德帝听闻后忙宣了人进来,帝王问及庆贤姑母身体是否安康的关切隐约传出。
  ***
  到了中秋那日黄昏,初宁换上烟水色的裙子,梳了垂鬟分肖髻。没绑燕尾,齐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几朵金桂点缀其中。
  徐砚见她前来,秋风先将淡淡的桂香送到他呼吸间。
  “怎么那么素淡。”
  他低头看她,小姑娘柳眉杏眼,正笑得灿烂。
  “簪花了呢,再戴别的不好看。”
  他再细细打量,见她还是描了眉和点了唇,这一看,分明又是姝色清绝。
  “那就走吧,我们到西湖去。”
  “是到画舫上吗?”
  初宁习惯地去把手伸到他掌心中,没发现他有一瞬的犹豫才握住。
  徐砚看着前方的石板路,轻声说:“嗯,到画舫上去,今晚不少人要西湖赏月。已经定了那家酒楼的席面,会一并送上去。”
  初宁就想到每到节日,西湖上还会有清倌在画舫里弹琵琶唱曲儿,愿意砸银子,能将人请到船上吟诗作画,红袖添香。
  她眨巴眨眼,以前徐三叔带她去西湖游船都是白日,也许今儿她能见识一下。
  徐砚正想问她有没有带披风,怕晚上风凉,一低就看到闪动光芒的双眼。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游个湖,她有那么高兴?
  两人来到西湖边的时候已十分热闹,周边都挂着点亮的花灯,碧水映灯,似人间铺砌了一片星河。
  初宁被徐砚扶着上了画舫,两人才在甲板上站稳,就听到有人喊:“这不是徐大人?”
  “徐大人推了宴,居然是与佳人有约。”
  初宁闻声望去,岸上站着四五个人,皆是中等身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徐砚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向起人拱了拱手:“众位大人可莫乱说,这是徐某的侄儿。”
  他一句侄儿叫他们想起先前传言,徐砚跟魏家的外孙女一同前来杭州,那是魏家大姑奶奶的嫡女,嫁的是前些年出了事的宋阁老。
  宋阁老和徐砚有交情,所以才托了女儿给他帮着照顾。
  不过听说现在那宋姑娘是住在离魏家一条胡同的无名居。无名居的来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安成公主的别院,但因为没有挂名姓,大家日久就喊成无名居。
  徐砚也住那里。至于为什么宋姑娘不住外祖家,就没人知道原由了。
  众人思绪几转,哈哈地笑:“失礼失礼,不过这也是佳人,话倒是没错。”
  初宁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徐砚余光扫她一眼,临水而立的小姑娘沉静温婉。小姑娘可不是长成倾城佳人,他微微一笑才再回话:“如此,我便与佳人有约了。”
  岸上几人又是笑,还催促:“徐大人快带佳人进去吧,莫吹了风。”
  这才算各归各路。
  等徐砚领着小姑娘进了画舫后,有人就小声和同僚说:“只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倒是一眼就叫人惊艳。”
  “听说魏家大姑奶奶就是个美人,女儿姿容出色也是正常的。”
  “只可惜了宋家,不然我还能找出个差不年岁的儿子来。”
  “哎哟,这就打人小姑娘的主意了,以徐大人的眼光,恐怕看不上你家小子。小心徐大人听到不高兴,暗中给你使绊子。”
  说到徐砚使绊子,几人神色各异,都噤了声往约好的作乐地方去。
  徐砚到杭州来先将都水司的帐理清,分毫不差才正式接手,又缝有查上任主事的钦差在,凡是侥幸的都被揪出来下狱。
  接手后,又雷霆手段清出一批不符合要求的造材木料。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个读书人,哪里懂得什么造船料子的,结果人家眼毒得狠,给京里派来的钦差立了不少功。
  从这事上,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人年纪轻轻,却十分奸滑。
  京城里的钦差看着是要得圣誉,可其实就是被他利用来摆平都水司里的蛀虫,不少人还和京里那些大官有牵连的。
  不然谁吞得下那些钱财。
  本来大家都等着徐砚要得罪人倒霉,结果人在这再呆个半年就任满了。上回倭寇来袭,正好试用上新战船,追击到对方大败,提督要给他修造战船请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不知什么时候就回京城,正正式式的在六部当京官,前途无量。
  “刚刚那些是布政司衙门的几位大人。”徐砚带着小姑娘进到船舱,初宁想了想说,“不像什么好人。”
  徐砚被她逗笑了:“我们卿卿可厉害了,一眼断人。”
  初宁听着他的打趣也没不好意思,反倒扬扬柳眉说:“那是,我可是有三叔父这样厉害的人物在身边,耳需目染之下,多少偷学了些本事。”
  小姑娘真是越来越精乖了,以前那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现在居然还学会拍马屁了。
  徐砚轻轻地笑,眉宇舒展,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让她坐下。
  等船上的侍女呈上饭食的时候,湖面突然响起歌声,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旋即与女子悠婉嗓音相铺成调。
  “妾无幸见君鲜衣怒马街上游,得那日春,西湖垂柳荫下见风流,一遇倾心夜入梦。”
  初宁闻音已快步走向大敞的窗前,探头见到一艘灯火明亮的花船就在不远处。徐砚听到这样的艳曲,眉头皱了皱,想将小姑娘喊回来,下刻却又听那清倌唱道。
  “徐郎比明月,妾若足底泥,蒲柳之姿痴心想——”
  初宁霎时瞪大眼,徐砚忙上前一把将她拉回来,神色冷然:“关窗!”
  哪知话才落,湖面有响亮地笑声传来:“柳娘子又在向徐大人诉情了,莫不是徐大人在这西湖上?”
  初宁望着脸色沉沉的青年,缓了会,指向已经关上窗户问道:“三叔父,徐郎是指您吗?”
  徐砚:“......”
  作者有话要说:
  徐砚:没有,不是我,你别胡说。
  很多年后,初宁再翻出旧帐:柳娘子是怎么认识你的。
  徐砚:谁啊,不认识,没听说过。
  再很多年后,初宁和儿女说:从前西湖有个柳娘子。
  徐砚:......
 
 
第41章 
  初宁话脱口而出后就有些懊恼。
  不管唱曲的清倌嘴里人是不是徐三叔, 她都不应该问。
  长辈的事, 哪里是她能打探的。
  湖面上回荡着清婉的歌声, 情深切切, 初宁窥着徐砚不虞的面色尴尬笑。
  徐砚沉默片刻,拉着她落坐, 又朝侍女吩咐:“把窗开了吧。”
  这一开窗, 隐约的歌声再度变得清晰。
  初宁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听了,或者说是不敢再听。
  “并不认识。”
  徐砚拿着筷子给她夹了酥炸小黄鱼,顺带解释一句。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忙也抓起筷子吃饭。
  不想听外头的曲儿, 但阻止不了它一直往耳朵里钻,什么相思无尽处,待君折花......
  她就忍不住总拿眼晴往窗子那里瞥。
  脑海里有一个绝色佳人站在船头,绮罗珠履,媚眼生波,殷殷相盼。但她跟前的徐三叔八风不动,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面容清俊, 星目无情。
  徐三叔是真的没有一点心动?
  “想看也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实在想看,我让人喊她过来, 让她当你面唱。听得真切,还能看得真切。”
  “没、没有!”
  初宁正胡乱猜想,被他一眼望穿, 窘得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说着还怕他不信的样子,忙补上一句:“让她过来还得花银子,听说稍有些名气的砸下去就是百两银子,我又不傻。”
  “那就好生吃饭。”
  徐砚又给她夹了四喜丸子。
  初宁这下真的不敢再乱瞥了,好奇心再强,也抵不过百两银子。
  小姑娘终于埋头苦吃,徐砚余光扫了她几眼。画舫内灯火通明,将她精致眉眼照亮,娇颜如玉。
  刚才那一句话,他其实带了脾气,并不喜欢她暗中猜测他与人有什么。但发作出来后又觉得自己莫名。
  小姑娘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好奇心重的时候,是他没道理了。
  外头的柳娘子似乎是唱累了,歌声终于歇下,徐砚反倒越发沉默地用饭。
  外边风清月明,西湖上确实是赏月的好去处,仰头一望,有种离天空很近的错觉。
  初宁用过饭后就趴在窗前,探了一只手在窗外,夜风吹过,带着湖水凉意。
  偏她觉得很好玩一样,这只手探了累就换另一只手,徐砚实在怕她着凉,去把她手捉了回来。
  “别贪凉了,湖面的温度比平常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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