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微笑着,先朝坐在上首的一位老者福礼,喊他:“叔太爷爷您来了。”在对方笑吟吟应好后,才回父亲的话,“殿下派人接我去公主府,我过来和您说一声。”
初宁边说边眨眼,古灵精怪的样子,宋霖看得直想冷哼,是怕他拦着不让去吗?
他很爽快地一抬手:“去吧,晚上家来用晚饭,爹爹等你!”
左右现在这里一团乱,他也不想女儿在场。
初宁点头,笑着谢过。宋霖这才指着在场的三个中年男子,让她按着辈份喊人,然后便叫护卫好送她出门。
初宁在马车上看到大伯父脸色铁青站在家门口,一脸阴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那样的表情,叫她忆起要将她送去锦衣卫的事。
初宁重新坐好,心里暗暗给父亲加油。
一定要让大伯父让出宗长一职,自古都以嫡长为尊,可当这嫡长无德的时候,就是祸害!
宋氏宗族再被他这样祸害下去,恐怕真是要倒了!
青柳胡同的热闹,在初宁来到公主府前,安成就知道了。
她端着一杯清茶,放在嘴边慢慢抿了一口,与报信的侍卫说道:“接着去探听下有什么热闹,宋霖发现也无所谓的,他不敢怎么着。你就明着告诉他,是我叫你去打探的。”
侍卫对自家殿下这种霸道已经习以为常,应一声好就继续探听消息去了。
初宁与他擦身而过,来到安成公主面前先是深深福一礼,为自己不辞而别请罪。
安成公主拉着她到身边坐下,说道:“是母后想你了,土默特部又派来使,进贡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母亲就差人来告诉我,叫我带着你进宫。”
“太后娘娘有好东西总想着我。”初宁听着居然是要进宫,抿着唇直笑,旋即扯了扯衣裳,“我今儿穿得有些简便了。”
“没事,怎么舒服怎么穿就是,谁还跟你讲这套不成?”
于是两人稍稍收拾,就往皇城去。
初宁在重新坐上马车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安成公主听到打雷似的,诧异看向她。
初宁咧了咧,不好意思地笑:“我早上没用早饭。”
这可把安成公主闹得又好笑又心疼,沿路买了包子豆汁,让她先垫垫。
初宁吃得嘴角都是肉汁,总算把肚子填饱。
到了慈懿宫里,初宁又见到明德帝。
自打上回她反算计了周贵妃一把,她就没有进过宫,此时见到明德帝就有些心虚。安成公主瞥一她眼,仿佛是在说她没出息。
初宁忙挺直脊背,收起那点忐忑,给明德帝与太后行大礼。
等着她被扶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大殿里一个衣着与本朝不一样的中年男子。他鼻子又挺又尖,眼晴很大,眼窝有些深,皮肤是麦色的,比本朝男子看起来都黑好多。
她好奇的打量,太后已经拉着她说道:“这是土默特部的来使,来给我请安的。”
初宁朝他也福一礼,对方忙侧身,然后朝她欠身。
似乎是给她还礼的意思。
她不太懂外绑的礼节,便又善意一笑,继续和太后说话。太后还闻到她身上肉包子味,问她上哪儿偷嘴了,安成把她没用早饭的事说来。
明德帝在边上一听:“去叫人送些早膳来。”
初宁想婉拒来不急,最后只能心里苦哈哈谢恩,然后到侧殿把肚子都塞圆了。
初宁离开后,明德帝问来使庆贤长公主身体如何。来使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目前精神还好,有时却会犯糊涂,嘴里总念着一些名字,但除了惠娘是他熟悉的,其它他一个也不认得。
这来使曾被庆贤长公主救下一命,后来便一直忠于她,惠娘是谁,他早就隐约猜到。所以刚才对初宁十分尊敬。
明德帝又追问是哪些名字,来使回想着一个一个报上来。
其中是有太后的闺名,皇帝与安成的乳名。
明德帝听过后只能是轻叹。
他们的名字,就是大臣听见也得再想一想才能记起来,外人更加不知道了。
太后已经眼眶湿润,跟那个来使说:“你回去了,一定要与她说,我们都好。她记挂的故人,惠娘的孩子都很好,你刚才也看瞧见了安宁县主,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来使应明白的。
私事了了,明德帝就带着来使去内阁,他们还有关于鞑国情势的相关政务要了解。
初宁挺着滚圆的肚子回到大殿,见到明德帝离开,笑容都轻松许多。
太后见她撑得坐着一直要打嗝,天气又好,便带着她到御花园逛逛。
走一路,正好也遇到出来透气的皇后。
皇后见到她十分高兴,上回可是全靠小姑娘才让周贵妃吃了瘪,到现在三皇子还被关在王府里,这一个多月都没有听政。
就这一个多月,就够周家一党失去不少人心,于她儿子稳固储君之位有许多帮助。
她哪里会不喜欢初宁!
还曾可惜她年岁太小,又是阁老之女,如若太子没娶妻,当个正妃都使得。现在她也只是遗憾了。
皇后在低声与初宁说话的时候,顺带卖些了消息给她,告诉她皇帝已经不准备给三皇子选侧妃了。
这就代表着周家想要拉拢的势力泡了汤。
初宁明白这里头的重要性,笑吟吟地与皇后道谢。
她小小年纪,一点就透,聪慧得叫皇后更是欢喜,最后还黏着太后就到慈懿宫与众人一块儿用的午饭。
宫里一行都很顺利,初宁得了不少贡品,装了小半马车。
安成公主在送她回的路上又嘱咐她一句:“回去跟你爹爹说,三皇子关了一个多月了,能关一个月多,却不会关两个月。”
意思明德帝准备放人出来了。
这种隐秘的消息,或者说是明德帝的心思,也只有她这最亲近的妹妹能猜出来。
初宁一想到那个祸害居然要放出来,小脸都冷了下去。
等把初宁完好送回青柳胡同,宋霖出来迎女儿,见到安成公主一脸冷艳的坐在马车里看自己。他当即也拉长了脸,领了女儿,直接就关门。
安成公主看着紧闭的门板,想到什么,啧笑一声吩咐驾车的护卫:“走,我们去徐家!我也好久没见到徐老夫人了。”
宋霖那头牵着女儿,看着身后护卫抱着的一堆东西,问她:“怎么还听说进宫了。”
“是土默特部送了贡礼来,太后娘娘念着我,赐了不少给我。”
是这样。
宋霖总觉得太后和安成都十分宠爱女儿,连明德帝都有那么些偏宠,三皇子被罚的事,他听完都心惊胆颤的。
一般人告了皇子,恐怕就得被明德帝厌恶了,女儿却还是很受他们喜欢。
宋霖经历风风雨雨,是认同万事有因果,就是不知道女儿的因和果从何而来。
难不成真是因为安成与惠娘交好?
“爹爹。”初宁在他思绪纷纷的时候,把皇后和安成公主说的事情都汇报给他听。
宋霖听到三皇子可能快回朝了,眉心狠狠一跳。
他们早把三皇子得罪狠了,如今还连累女儿。安成公主先前的警告的就回荡在宋霖耳边。
而安成公主跑到徐家去,可把徐老夫人吓一跳。
碧桐院里都是徐家的晚辈,纷纷给她见礼后避了出去。
安成公主一眼就看到徐家的三位少爷,主是个年轻,个个也都是器宇不凡,面相上来说是极俊俏的。
徐家的孩子也都长得好,徐砚是最出色的那个。
安成公主扫了眼离开的徐家三位少爷,与徐老夫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同样把明德帝快消三皇子的气一事不经意般说出来。
也没留在这里用晚饭,好像就是顺路来看看老人的,说笑几句就离开了。
徐老夫人等她走了后,却是心脏一直跳,再三琢磨安成公主可能来的来意,肯定有初宁的原因。而小姑娘与幼子有关。
老人没有犹豫,当即写一封信,把安成公主都说了哪些话都写在上面,派人快马追上徐砚送过去。
徐砚一行是赶,但总要是比追他的行程更慢一些,于第二天下午就被追上了。
他看到信后神色几变,最终给送信人交待:“让老夫人注意着三皇子是什么时候回朝听政,然后让她老人家拿着我庚帖去宋阁老那里!”
安成公主给了他一个机会!
安成公主那里,早在离开徐家的时候就派人在徐家附近守着,看看会不会有人送信出城。
她自然是早早知道徐老夫人果然听懂暗示,去给徐砚送了信。
所以......安成公主吹了吹指甲上艳红的蔻丹,脸上都是笑意。
她真是等不及要看宋霖的热闹啊。
宋霖的脸色肯定要很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宋霖:一个个都算计我的混蛋!!
初宁:爹爹,你看有喜鹊跑我们家屋檐下叫呢,是不是要有喜事啊!
宋霖:......
第85章
宋霖朝服在两天内就送了过来。次日正好逢朝会, 他身姿笔挺再度站到自己以前的位置上。
后边来的大臣看到时还愣了愣。
那天在内阁反对徐砚前去勘察的张阁老进来一看, 他站了近三年的位置被人占着, 诧异片刻, 从背景认出那人是宋霖。
他一口气就憋得难受。
朝堂上向来论资历,宋霖回朝, 入阁资历就是在他在前, 他再气闷也没有办法。
张阁老干憋着站到他身后,垂眸不语。
许多大臣都看到这一幕,站在太子那边的心里都是高兴,跟着停直腰杆, 瞬间精神斗数。
三皇子一党都忐忑不已。
宋霖回朝,案子是在镇抚司内中审讯,并未公开。最终公示只有三司出具的部份平反证据,到最后是谁诬陷并未说明查清与否,但三皇子党自己就心虚啊。
宋霖又不是蠢的,肯定知道是谁害的他。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宋霖手上已经有实证,并且是暗中领头的陈同济还亲眼看过,可私下做过什么事, 他们心知肚明的。怎么能不打鼓、害怕。
他们知道宋霖接下来肯定要报复三皇子党。
在三皇子党瑟瑟发抖的时候,其它人就都在边上看热闹,就差没高喊打起来、打起来!
金銮殿上微妙的气氛在太子与几位弟弟进场时是达到最高点, 众人看着太子笑吟吟的与宋霖说话,余光就不断瞥张阁老,还有后来的周家人。有些可惜三皇子还在禁足。
不然这才叫热闹啊!
然而更叫他们可惜的是, 今日早朝宋霖与三皇子的人居然没能吵起来。
散朝过后,中朝议事。
太子就近来边陲有鞑子频频骚扰一事做出了几个提议。
事关国家与百姓,众人亦是一致对外,理智论事。
明德帝看着这派和睦,想了想,准备把三儿子放出来的事再往后压一压。
等彻底散了之后,闫首辅拉着宋霖出了皇城去吃饭。
张阁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神色阴沉,等他出了皇城的时候,有护卫上前跟他低声禀报:“阁老,宋霖和兄长清算,而且宋氏宗族的几位长辈已经将宋霖再归入宋家。说先前是受了诬蔑,并无失德,所以宋霖回族了,但听说宋霖意在兄长的宗长之位。估计宋家要内斗。”
“宋霖的兄长是叫宋阳吧,保定府当知府那个?”
“是的,这几年来政绩一直平平,还在原职未挪动。先前也曾有人弹劾过他,却一直没能成功,似乎是宋霖以前的人在暗中保他。”
张阁老听着思索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说罢上车。
护卫忙问:“阁老,上哪里去?”
“去平时的那家酒楼,你也去给送个信。”
一句暗语,护卫当即应是,安排车夫与其他护卫先行,自己则去送消息。
过了不久,张阁老所在的包厢来了一个人,那正是陈同济。
两人常在这里接头,酒楼是陈同济暗中置下的产业。
陈同济上就问:“张大人是有什么急事,非要在这白天这个时间段见面。”这样很容易暴露他们。
张阁老比了个请的手势,笑笑说:“是关于宋霖与宋阳要闹翻脸的事,宋霖准备夺宗长,你看此事能不能操作,让宋霖身上担些罪名。与嫡长相争,兄弟萧墙,不正是我们动手的机会。”
陈同济想了想,说:“此事暂且先别动,我先前就知道了。宋霖不会打无把握的仗,我了解他。他能翻身,就已经说明此人极善筹谋。”
张阁老闻言沉默了片刻:“既然陈大人这样说,那便缓缓吧。还是上陈大人爱吃的醋鱼?”
“不了。还得给张大人说声不好意思,陈某先前已和人有约,如今已经过了时间,下回陈某再和张大人赔礼。”
两人又言笑几句,陈同济匆忙离开。
等张阁老用过饭,有一个护卫前来汇报:“大人,陈大人是直接就回了府。先前也没见有人去陈府,后来也没有。”
“怂货!”张阁老一下就摔了茶碗,“他这哪里是想要看清情况,分明就是认怂!怕宋霖一下子就按他头上!之前他还退了与宋霖女儿的亲事,他也怕被清算吧!”
陈同济怂,他可不怯宋霖!
张阁老吩咐道:“让工部的李侍郎那里醒目的。”汝河那里要安排,京城这里,他也要安排!
陈同济不敢动,他自己来!
说罢,已要打算晚间暗中和周家人相汇。
而此时的宋阳已经回到保定府在衙门呆了一天。
他回京那天是沐休,过了沐休不到位,还留在京城,分分钟会被言官参一本革职。
宋阳实在是气得不轻。
那天他根本连门也没能进,他卖好让长老拉弟弟回宗,那些长老也说明是他这个宗长示意。结果弟弟应下回宗,却仍看都没看他一眼,连门都没给他开。那些长老从宋家出来后,都说尽力了。
但这些话就骗鬼的!
肯定是宋霖跟他们说了什么话,又因为宋霖如今再度贵为阁老,他们不愿意加入兄弟间的混水里。只要宋霖回|族了,于所有宋家人都有利,他们目的也就达成,哪里还管他这宗长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