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旌笙单手拽住缰绳,另一只手中是根数尺长绘着精美纹饰的球仗,他用力一击,彩绘的马球腾空而起,直冲对方大门而去,场内外顿时一片欢腾。
就在这颗拳头大小的彩球即将冲破球门之时,一根月杖突然冒出来,将球狠狠打了出去!
来人一身黑袍,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霍妩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整个人倒挂在马背上,腰腹一用力,就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在马场上驰骋。
卫旌笙听见李昭在边上低声骂了句:“多好的球,这小子是哪儿冒出来的?”
“陈纵是陈家嫡系一派里最得意的子嗣,他若连这一球都击不出来,我才要觉得奇怪。”卫旌笙驾马而去,风带起他的衣袍,他道:“李昭,你可得加吧劲儿了,守好球门,毕竟,我可不想当着……的面,输给旁人。”
这一场马球,双方打得势均力敌,到最后也不过各进一球,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徐妧枫看得起劲,手都快拍红了,兴奋地与霍妩道:“殿下甚少在人前打马球,我只听说他骑术不错,当时我还不信呢,今日一见,如果这都只能被称为不错,那我那两下子可真是要被踩进泥地里去了。”
“不过另一边领头的那位,也不知是谁家儿郎,不论骑术还是马术,与殿下都是不遑多让呢!”
“徐小姐说的那一位,是我兄长陈纵。徐小姐方才一番盛赞,思璇就先替兄长谢过了。”
素衣少女缓步走来,向徐妧枫颔首致谢,再抬头时,脸上已挂上了任谁也挑不出错处的笑容,徐妧枫见了她,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也不理她,径自把头别了过去。
陈思璇也不在意,她盈盈屈膝道:“见过嘉宁县主。”
霍妩虽有县主的身份,只是论出身,陈思璇也不输她多少,大庭广众之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受了她这个礼。她伸手扶住她,陈思璇趁势而起,握住她的手:“说来,我与县主幼时也曾做过一段时日的玩伴,一别经年,回想当时我与县主一道玩乐的时光,思璇可真是怀念。”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在霍妩身上打转,只叫她避之不及,却又不好直接甩开她的手,至于她说幼时岁月,霍妩冥思苦想,她与陈思璇小时候几乎可以说是相看两相厌,难道多年过去,那段岁月在陈思璇心里美化再美化,竟成了二人交好?
陈思璇亲亲密密地站到了霍妩边上,一个清丽无双,一个明艳耀眼,阳光刺目,陈思璇不由自主地微眯起眼睛,她与霍妩道:“县主来此,是为看裕王殿下的吗?”
“多年不见,县主与殿下倒都没变,和从前一样要好。县主有殿下,有两位兄长相护,可真叫思璇羡慕。”
徐妧枫轻哼道:“那个陈纵不也是你兄长吗,若论哥哥妹妹的,任谁也比不上你啊。”
陈思璇面色如常,面对徐妧枫的敌意,她只笑道:“看样子妧枫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不过我相信,日久见人心,你说对不对,县主?”
徐妧枫气呼呼地看向霍妩,大有霍妩敢顺着陈思璇说话,就与她割袍断义的意思。
霍妩:……
她简直泪流满面!霍妩算是明白了,她就不该跟着七哥来什么清谈会。什么清谈啊,分明是满满的火/药味!
就算她心中对陈思璇有些不喜,只是这一次,她礼数得仪,说的话也没什么毛病。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霍妩贸贸然开口,落的不仅是陈思璇的面子,更牵扯到陈家。
霍妩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有些像那些个成婚了的儿郎,在正妻与得宠的妾室间纠结又徘徊?
唔,还是算了,陈思璇那样的正室,她可吃不落。
霍妩正左右为难,忽然听到前边有人喊她:“阿妩。”
她猛地抬头,看见卫旌笙驾马向她这边骑来,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把缰绳丢给边上的马丞。他生来体寒,这样一场激烈的赛事后,场上大多儿郎都大汗淋漓,他却还是清清爽爽的样子。
他沐浴着阳光向她走来,见霍妩正盯着他,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是霍妩非常熟悉的那种,干净而又温暖的笑。
令她如此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李昭:卧槽我就觉得你对阿妩不一般吧,卫旌笙你可以啊
卫旌笙微微一笑
李昭:不对啊,我掐指一算,你刚和阿妩认识那会儿,她才多大一个,那就是个奶团子啊,这你都下得去手???
李昭: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亏咱们多年的交情,我竟不知道,你你你,你简直禽兽不如啊
卫旌笙:你可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关于新出场的陈纵,他的名字我开始想了半天,和我室友讨论的时候,她们一个两个给我出的主意是——“陈吉斯汗”“陈鹏万里”,“陈狗蛋”,我一个暴毙
今日依然是求收藏求评论的一天,作者自己跳进锅里给小天使们煲鱼头汤喝呀
第29章 羡慕
霍妩心里一松。
她高举了另一只手, 朝卫旌笙的方向挥了挥。
卫旌笙的步伐肉眼可见的更快了些。
等他走近了, 霍妩才看见他身后还远远跟着一人。这人乌发高束,负手在身后, 他身量高大,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也没个笑意,就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了。
徐妧枫劈手把霍妩拉到另一侧,自己则挤进了她与陈思璇中间, 与对方隔得老远。陈思璇回眸看了她一眼,徐妧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陈思璇没有理会她,兀自站定,她目视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徐妧枫见她没再动作,这才凑到霍妩耳边低声道:“刚刚不自在极了吧,是我早把她的手甩开了,亏你还笑得出来。怎样, 回去以后,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霍妩偷摸着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对了,你看殿下后边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个陈纵?”徐妧枫愤愤地踢了一下沙地,道:“我原还想着谁家郎君如此英武,想着结识一番呢。没想到居然是陈家人,真是白瞎了。”
霍妩好笑地看着她:“看不出来啊,咱们妧枫竟动了春心?懂了懂了, 你放心,我下回去府上拜访,定然好生与徐夫人说道说道。”
“你敢!”徐妧枫一双眼顿时瞪得老大,“你可别瞎说,我娘要是知道了,我还能有个清闲日子吗?”
“好好好,我不说还不行吗?”霍妩本就是逗逗她,何况宋夫人是个严肃性子,她可没那个胆子找她叙话,“不过你都还没有与陈纵说过话,怎么就对他这么大意见了?”
“就冲他是陈思璇的兄长这一条还不够?”
“某人可真是善变,方才也不知是谁,在我耳边一个劲儿的夸那人骑术超群,若有机会,定要与他赛回马呢,这才多久,就整个变了个腔调了?”霍妩啧啧地摇头,眼里满是揶揄,看得徐妧枫直咬牙,恨不得上手掐她一把。
只可惜在她摩拳擦掌地准备动手之时,有人已经站到了她们面前。
卫旌笙一手扶住栏杆,手下一撑,干脆利落地翻过马场边的围栏,霍妩不等他开口,已经自觉地站了过去,立在他身边。
陈思璇屈膝道:“参见裕王殿下。”
卫旌笙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香积寺施粥一事,父皇既已知晓,对陈小姐很是赞许。”
陈思璇微微一笑:“陛下实在谬赞了,思璇不过是做了件力所能及的小事,与家国无功,于社稷无益,怎么当得起陛下的赞许呢?”
卫旌笙随意地应了声,漫不经心地道:“其实本王也是这样认为的。”
陈思璇脸上的笑意一僵。
卫旌笙仿若未觉,低头与霍妩道:“你可还记得一年前冬日大雪?”
霍妩不明所以,随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卫旌笙谩声道:“暴雪之下,多少流民无家可归,你带头与多家贵女将匣中珠玉私房捐出买来米面,又找来商队与管事一路远行,力求将粮食银钱亲手送到那些难民手里。这些事情你不提,她们也不提。但我觉得,既然是做善事,不说闹得人尽皆知,也不必一味低调,是不是?”
陈思璇仍屈膝在原地,卫旌笙没有叫她起来,她不好擅自起身。而他此时说的话,更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
徐妧枫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是个浑不吝的主,左右与陈思璇相看两相厌,此刻自然也不会想着要顾念她的面子,她道:“殿下说的真是有道理。同为大昌子民,我们不过看流民凄苦,才想为他们做些事。自然了,我们比不得陈小姐心思缜密,是个聪明的女菩萨,对吧,陈小姐。”
卫旌笙似乎此时才看到陈思璇仍屈膝在那儿,他虚扶一把,道:“本王近日事忙,这记性也是大不如前了。真是对不住,小姐快快请起。”
他这虚扶是真的虚,陈思璇还没伸手,他就把手又缩了回去。
陈思璇染了蔻丹的十指紧紧扣在手心里,直掐出丝丝血痕。再仰首时,她依旧是那个温婉知礼的陈家嫡长女。
她道:“殿下少年英豪,深得陛下信赖。这声‘对不住’,思璇哪里担得起。殿下,家兄就来了,思璇先行告退。”
她说完,又福了一礼,卫旌笙挥挥手,她才转身离开。
她步态从容,无人看到她在转身的那一刻,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陈思璇摊开手掌,白皙的掌心是五个月牙状的血痂。
她想起卫旌笙看她时的眼神,仿佛在他看来,她不过是深埋在污秽泥垢里的蛆虫,不,或许连蛆虫都比不上,可下一刻,他看向霍妩的时候,却这么珍惜,仿佛她是个什么一触就碎的宝贝,他非得把她捧在掌心好生呵护着才好。
她忍不住回头,此时她已走了一段距离,她只能看到卫旌笙低头与霍妩说着什么,然后一道走开。
霍妩明明只到卫旌笙的肩膀,两人却总能并肩而行,无非是卫旌笙放慢了步伐适应她罢了。
她想,霍妩啊霍妩,我可真羡慕你。
小时候羡慕你有疼爱你的父母兄长,有尊贵的县主身份,无论我做什么都入不了太后与皇后的眼,可她们却把你当皇家的孩子一般疼爱,只要你在,我总要退后一步。
如今我们都大了,你又有裕王在你身边如珠如宝地护着你,你自己都没在乎的事,他比你更在乎,连一两句流言都不愿叫你听见。
那我呢?她问自己,我有什么?
这个问题在陈思璇脑海里方方出现,就被她果断地抛在脑后。
她踏步而去,心道,总有一日,我会站在最高的地方,到那时,我再不用向任何人屈膝!
卫旌笙与徐妧枫才开口说要与霍妩先走一步,徐妧枫就开始拼命地点头,巴不得霍妩能赶紧把卫旌笙带走。
妧枫是有多怕她七哥……霍妩歪着头看他,卫旌笙离得她极近,耀眼的阳光下,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一根根细小的绒毛。
七哥真是好看,她心想,别说七哥是最好说话的人,就冲他生得这么好看,我也,也……
“想什么呢?”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叫卫旌笙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也难。
“想七哥好看!”霍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出口时,她才觉得不好,登时把头转了回去,左看右看的,就是不看他。
卫旌笙摸摸自己的脸皮,得,看来小姑娘是真喜欢他这张皮相。
他扬眉一笑,故意上前两步,贴着霍妩走,霍妩避不过,气呼呼地道:“七哥老挤我做什么,这条路这么大,你走哪儿不行呀?”
他带她走的是条山荫小道,一颗颗故事长得老高,根系盘叠交错,连枝叶都缠在一起,路上开满了山花,春意盎然,置身其中,只觉神清气爽。
这条路其实说不上宽广,只是单就他们两个人,就算横着走,那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卫旌笙面不改色地道:“我怕树上有虫掉下来。”
霍妩狐疑道:“少骗人了,我才不信你怕虫子。”
呀呀呀,小姑娘长大了,没以前好骗了呀,卫旌笙不答,仍凑过去,霍妩虽然嘴上说着不信,到底没有继续避着他走。
“继续说说呗。”卫旌笙仗着腿长,慢悠悠地挨着她走。
霍妩瞪了他一眼:“说什么?”
“说……”卫旌笙忽地把脸凑近,霍妩猝不及防,看卫旌笙离她忽然近在咫尺,自她年关时来了葵水,便算是大姑娘了,连兄长都不会再像幼时离得她极近,趁她不备忽然把她举起来抱住转圈圈。卫旌笙这一出,叫她不自在极了。
“可是你说我长得好看的,那你说说,我是个怎么好看法,嗯?”卫旌笙对着她笑了一下,霍妩的耳根蹭得红了起来。
她猛地拿手捂住脸,躬下身飞也似地跑开,卫旌笙听见她边跑边碎碎念:“太作孽了吧,我七哥铁定是山里修行成精的千年公狐狸没跑啦!”
卫旌笙笑弯了眼眉,他高声道:“阿妩,跑慢些,同手同脚的也不怕摔了。”
前边的身影一顿,随及,少女用更响的嗓门儿冲他吼道:“闭嘴吧七哥!不说话又不会变成哑巴!我才不会摔倒!”
她清脆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惊了满树鸟雀,雀鸟们成群的飞出来,在湛蓝的天空中排成一列,悠闲地朝更远的地方飞去。
另一边,陈纵推门走进屋内,他回身关门的功夫,就听见一个女声道:“兄长今日在马场上好威风,思璇可真为兄长骄傲。”
陈纵蹙眉,他坐到桌边,陈思璇正坐在那儿,撑手抵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鸟A:这两个愚蠢的人类再说什么?
鸟B:大概是那个母的在夸那个公的好看吧
鸟C:啊,哪里好看了,他连个毛都没有,就头顶上那一撮,个秃毛的有什么好看的?
鸟A:就是就是,眼神不好吧
霍妩:七哥你说,这些小鸟叽叽喳喳的,会在说什么呢
卫旌笙一摸下巴:啊,大概也在夸我好看吧
霍妩:卫旌笙这件事你是过不去了是吗
鸟ABC:此人多半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