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插翅难飞——玄宓
时间:2018-08-22 08:33:33

  她打开电动车窗,谨慎地落到一半。
  他撑着伞弯下腰,和她对视,漆黑的眼睛比深渊还难以捉摸。
  “你车坏了。”许柔睁着眼睛说瞎话,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阴沉的脸。
  “让开。”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她权衡了下利弊,识时务地解了中控锁,然后十分自觉爬到了副驾驶位。动作有点大,弯下腰的时候胸口春光乍现,而那双未着鞋袜的长腿在黑色座椅的反衬下更是白得腻人。
  可惜这会儿的妆容已经花了,红唇变成了血盆大口,再加上凌乱的长发,失去光线折射后略显诡异的面具……
  许柔扫了一眼后视镜的自己,不忍直视。
  荆念没看她,单手拉开车门,皱着眉盯着被弄湿的真皮座椅,大滩水迹汇在凹陷处。他嫌弃地撇了下唇,利落脱下外套丢到上头。
  她转了下眼珠,想卖乖用手帮他铺平这临时坐垫。
  “别碰。”
  她的手僵在半空。
  他坐上车,语气阴恻恻:“不想回笼子里的话哪都别碰。”
  虎落平阳被犬欺。
  许柔深吸了口气,只是扭头的时候没忍住,对着车窗玻璃倒映出来的可恶身影悄悄翻了个白眼。
  她这白眼翻得卖力,主要是为了发泄不满。
  只是下一秒,当令人窒息的推背感遂不及防席卷而来时,许柔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车子是全球限量款轿跑,百米加速3秒不到。
  她长这么大除了坐飞机时,还没感受过这么惊天动地的加速度。
  之前提过这里是人烟荒凉的郊区,半山别墅外是绕城高速。说是高速,其实也没有开发得很健全,路灯昏暗,护栏不全,沥青路面上还有山壁上滚下来的碎石。
  车轮碾过,甚至有短暂的腾空和失重感。
  许柔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想叫叫不出来。她甚至连安全带都系得极其费力,插扣仅在咫尺,却因为不停大幅度转弯和重新加速的频率搞得搭接不上。
  她想,要不是一整晚没吃过东西,她应该已经忍不了了。
  “警告你,别吐我车上。”
  这个人像是有读心术。
  许柔感觉活了二十一岁,顺风顺水的人生好像在这一晚被老天爷开了个玩笑,怎么就送了这么个傲慢又无礼的衣冠禽兽来折辱自己呢?
  她用力闭了下眼,试图压下火气:“下雨天开那么快容易打滑。”
  车子刚好过弯,回应她的是一个天昏地暗的漂移。
  疯了,真把自己当秋名山车神了。
  许柔转过头,发现他竟然手肘撑着窗侧,漫不经心地单手操控方向盘,她感觉自己血压都高了。
  “你能不能……”
  “不能。”他松了下衬衫领口,不耐道:“你太聒噪了。”
  智能系统开始播放主人的精选歌单,女歌手极有辨识度的灵魂烟嗓和引擎的轰鸣声混在一起,在封闭的空间里萦绕。
  雨刮器在眼前来回晃,前挡风玻璃的能见度极低。初夏本来就是雷雨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今晚这一场雨却像是和他们较上了劲,怎么都停不下来。
  天边开始有隐隐约约的雷声响起。
  他伸长手,把音乐调得更重了点。
  据说飙车能让人肾上腺素激增,鸡皮疙瘩颤栗,产生类似性.高.潮的快感。
  许柔眼下十分怀疑这句话的准确性。
  暴雨,惊雷,死亡摇滚,身边还坐着位永远不知道踩刹车减速的衣冠禽兽。
  她没有感受到高.潮,取而代之的是命不由我的挫败。
  歌词无孔不入,主唱声嘶力竭地呐喊:
  I’m living in the dark
  I’m dying
  Don’t bother to sa.ve me
  “你有没有正常的音乐?”许柔头疼得厉害,她口味虽然杂,但也没听过这么绝望直击灵魂深处的歌,这都不算歌,简直就是地狱里的镇魂曲。
  他嘲弄地勾起唇角:“要不你点一首?”
  “好的呀。”她笑了一下,吐字清晰:“算什么男人,有吗?”
  拐着弯骂他呢。
  “没有。”荆念抬眸,从后视镜里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作茧自缚倒是有一首。”
  他已经卸掉了方才在宴会厅的慵懒随意,整个人气压低得可怕,几缕湿发耷拉在右边眉骨处,沾湿了睫毛。
  他眯着眼:“要听吗?”
  许柔不吭声了,毕竟自个儿还坐在对方车上,万一惹得他发怒了,撵她下车。这荒郊野地的,她要怎么回去?
  她抓着安全带,忍气吞声做了缩头乌龟。
  下了高速,前边快到城郊路口了,是个三叉道。不知道是不是暴雨天的关系,红路灯信号断了,不间断地跳着黄色。
  车内液晶屏显示凌晨1点18分,这个时间点,路上别说是活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可就是这么阴差阳错,等他们压过实线的时候,左边倏然窜出了一辆奔驰的敞篷跑车,车上坐了一男一女,音乐震天响,也不知道是不是磕了药,女的扶着前挡手舞足蹈,男的在一旁大声调笑。
  两车交汇,荆念踩了下油门,先一步驶入唯一那条匝道。
  这本来是个小插曲,转眼也就翻篇了。
  可世上的神经病永远比想象的要多。
  挑衅的远光灯频频亮起,还有改装过的高分贝喇叭不断嘶鸣,许柔透过后视镜,竟然还看到那两个疯子冲着他们比中指。
  她能注意到,荆念自然也没忽略。
  只是这会儿他莫名其妙把车速降下来了。
  后头的车很快追上,和他们并驾齐驱。车玻璃窗大开,喝得半醉的男人冲着他们大声嚷嚷,时不时猛按喇叭。
  许柔反感地皱起了眉。
  匝道并不是双车道,两辆车挤在一起,反光镜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公分。
  隔壁磕了药的女人挥舞着双手,朝他们吐了口唾沫。
  这样子平行其实很危险,搞不好就要蹭到两侧的水泥围挡。轻则车身受损,重则侧翻。
  许柔眼皮直跳,忍不住道:“我们超过去吧?”
  荆念漫不经心地笑。
  “别怕。”他说。
  许柔转过脸看他,有点不安。
  他笑意加深:“因为一会儿……还有更值得害怕的。”
  伴随着话语,他猛地朝左打方向盘,前轮的轮毂和对方的碰撞在一起,车身重重一震。反光镜应声而裂,留了一点连接线,要掉不掉地挂在车架上。
  长而凄厉的摩擦声响起。
  来自奔驰车和围挡的亲密接触。
  荆念还噙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你疯了?!”许柔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隔壁的女人开始尖叫起来。
  荆念还没有打算放过他们,油门踩到底,涡轮增压介入,发动机直接上了4500转。
  奔驰车试图抢回主动权,但结果是徒劳的。
  两百米外就是岔道。左边通往还在施工中的高架,右边则直达市区的329国道。
  荆念把着方向盘,半点没手下留情。
  “把他们逼去断头路好不好?”他语气很温柔,和情人间的呢喃没什么不同。
  许柔哪里还有心思回应他,车速已经飙到了180码,岔道中央的防撞栏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根本就是铁了心要把对方赶到高架去,根本没有要右转上国道的意思。
  太疯狂了!
  她的心已经要跳出来了,全身的血都在往脑门上涌,这个人绝对是个变态。
  真后悔上了他的车。
  她紧紧闭上眼,不敢再看。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许柔惊呼了一声。
  奔驰撞翻了隔离带,在还没晒干的沥青路面上艰难地滑动,惨不忍睹。
  至于他们的车,来了个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堪堪擦过防撞栏,呼啸着上了国道。
  她回过神来,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你是不是有病?”
  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许柔伸手按停了音乐,愤怒地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有病?!”
  很奇怪,她话音刚落,老天爷就很应景地打了个响雷。
  简直是振聋发聩的一声,伴随着闪电,震得人心里惶惶不安,感觉就要厄运临头。
  电光石火间,他踩了急刹。车子险险停在路旁,车头差点撞上公交车旁的广告灯箱。
  许柔惯性朝前倒去,被安全带勒得肋骨生疼。她挪了个方向,还想和他理论,却意外发现他一动不动靠在椅背上。
  雷声未停,一声接一声,炸得人头皮发麻。
  他的眼神空洞,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
  没了刚才的嚣张乖戾,只有毫无生命力的颓败。
  许柔愣住,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了?”
  他没说话,额头上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眼底猩红,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她没学过心理学,不过这幅样子看上去绝对是有问题的。
  到底什么鬼?难道是怕打雷么?
  她迟疑片刻,重新开了音乐,随后调到最大,很快盖过了雷声。
  许久,他恢复过来,再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森冷。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许柔觉得,应该是秘密被撞破想要杀人灭口的那种。
  果然,下一刻,他就冷道:“下车。”
  许柔张了张口,没有成功说出内心的想法就被赶下了车。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她顺手拿走了后排的雨伞,同时出于泄愤心理,她关门的力道用了十成。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跑车瞬间加速,溅起泥水,甩了她一身,而后扬长而去。
  许柔气疯了,长柄伞成了武器,被她狠狠在空中挥了两下。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
  不然,今日所受,我一定加倍奉还。
 
 
第4章 命中注定的巧合
  凌晨两点二十分的时候,荆念一般用来谈越洋生意的手机响了起来。
  86的前缀,是国内电话。
  十一个数字也挺熟悉,最后七位全是6,嚣张又高调,来自花花大少陆衍。
  “什么意思?你私人号码怎么一直无人接听?”对方有点诧异。
  “可能掉了吧。”他懒得解释太多,把车停在路边后,开了车窗。大雨过后,连空气都是潮湿的。他拿指尖弹了下落到内饰壁上的水珠,“有事?”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你把妞带出去了?”
  荆念揉了下眉心,“出来兜兜风。”
  “十万块就只是兜兜风?”语气有点奚落。
  当然不是,荆念在心底嗤笑。
  他还得到了尖叫大礼包和雨伞丢失券。
  真是亏本买卖。他想。
  车子里仿佛还有那只小夜莺留下的香氛气味,混合着橙花和橘子的味道,是小女孩才喜欢的天真调调。
  他嫌弃地皱了下眉,干脆打开门跳下车。
  陆衍催了一声:“阿念?”
  “你打来就为了问这个?”荆念靠着车门,有点不耐烦。
  这时路边走过几个从酒吧醉生梦死完的年轻妹子,看到深夜街头的这一位,眼睛亮了起来,当即互相推搡,派了个胆大的上前要联络方式。
  荆念扯了下唇,报出一串数字,随即又回了车里。
  妹子们欢天喜地抱在一起。
  陆衍听到了全过程,笑骂道:“你把老子号码给别人?这就是你卖兄弟的方式?”
  “我以为你甘之如饴。”荆念踩油门,街边景象在视线里迅速掠过,朝后退去,“没别的事就先这样。”
  陆衍嗯了声,半晌迟疑:“今晚雷声有点大,你……”
  “我和你说过的,已经治好了。”他压着眉眼,表情又阴鸷起来:“别再试探我。”
  久久的沉默。
  接下来的时间谁都没开口。
  最后是无奈的叹气:“我也认识Emma Chou,她说你已经三年没回去复诊了。”
  “是吗?”他很轻地笑了下,随即掐断了电话。
  远远近近的霓虹灯闪着孤寂的光,荆念开着车,漫无目的在街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发白时,他掉了个头,去了Z大附近的公寓楼。
  房子是几年前的楼盘了,因为临近百年名校,二手房的价格都被炒得沸沸扬扬。
  他接了之前导师蒋进义的邀约,回母校开课。
  荆家老宅离大学城30公里,来去不方便,他干脆就租了间公寓,反正也就一学期,问题不大。
  不过在生活品质上,他素来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刚回国就找人重新装修了下,只是最近太忙,都没来得及过去。
  电梯停到二十八层,顶楼是跃层,一梯一户,很安静。
  他按了密码锁,抬脚进去。
  客厅是黑白灰的简约现代风,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困意渐渐袭来,昨天的行程紧锣密鼓,先是开了一天的视频会议,傍晚又去了Z大,再之后还陪陆衍疯了一晚,这会儿实在是扛不住了。
  卧室就在右手边,几步就能到。
  他拧开门把手,转到一半停了下来,给助理发消息:
  【乔,我发给他们的平面布置图,他们有照做吗?】
  助理很快回复:【当然,请您放心。】
  他这才推开门。
  软装都是按照他要求来的,只是靠墙的那一侧,独独多了一排衣柜。用的是原木实材,保留了原始纹理,暗色的木纹蜿蜒至上,贯穿整个柜面。
  他仓皇地退一步,耳朵里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声音。
  电闪雷鸣的夜晚,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还有孩童的无助抽泣。黑暗瞬间侵袭了他,耳鸣和晕眩的感觉又来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