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库里……除了贺熠以外,还有别的人在!
与此同时,兵器库中。
既是建在地底,这儿虽然无风,可也阴冷不已。
原本堆砌在这的兵器,早就成了废铜烂铁,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剩余的那些半融化成铁浆、与围墙融为了一体的铡刀、钝棍,则都被磨钝了边角。一排歪歪斜斜的铁栅栏横栏在前,把这片阴森的空间分作内外。
此处,确实是个关押犯人的得天独厚的地方,隔断声音,难进难出。
空气稀薄,镶嵌在墙体上的光源,同样是一块夜明的晶石,这也是前人留下的。
如今,这片小小的空间,却是站满了人。
铁栅栏外,落满尘的地板上,放了一碗饭。
十多名修士立于空地上,举着火把,神情既有愤恨,也有不齿。
铁栅栏之内,一个黑衣少年支着腿,坐在了墙边,歪着头看向他们。
许是这十日来为多个宗派的子弟引出了毒虫,姑且算是“戴罪立功”,所以,虽说贺熠目前仍是阶下囚的身份,手足上的镣铐却已经摘下来了,尽管身居陋室,脸沾尘土,略微狼狈,但看起来,心情却没有受到很大影响,双目清亮,优哉游哉的。
只是,这样的“好”待遇,也就到今天为止了。若无人介入,他在明日此时就会成为一个被万箭穿心的亡魂。
白墨轩负手,哼道:“饭来了,贺公子。”
贺熠讶然道:“今天是吹的哪门子风,居然劳烦白家主亲自送饭来了。”
白墨轩道:“什么风也不是,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如今天寒地冻的,贺公子还是趁热吃了吧。”
“急什么呀。”贺熠歪着身子,坐没坐相,晃晃腿道:“我今天还没捉到老鼠呢。”
身后有修士喝道:“家主让你吃饭,你好端端的捉什么老鼠?”
贺熠嘻道:“还能为什么,自然就是因为无聊,才想捉老鼠来养着玩呗。”
“你……”
“不过,说来也奇怪。”贺熠枕着手臂,懒懒道:“这里的老鼠可真娇贵,明明每次吃饭前,我都会先从自己的那份里分点儿出来给它们吃,绝不饿着它们。然而,没过多久它们还是会死。捉一只,养一只,活不过两天又要再捉!没劲,太没劲了,瞧不起谁啊这是,那么好的饭菜,它们居然吃不惯。”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直说得众人脸色微变。
牢房由好几方势力共同看管,明面上,在决定好如何处置贺熠前,没人会对他出手。可暗地里,对贺熠恨之入骨、想取他性命的人多了去了,加了料的饭菜时不时就会送过来。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幸亏贺熠聪明而又狡猾,一开始就识破了这点小伎俩,开始用老鼠试毒,换了是旁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墨轩拢着袖子,半晌,冷笑道:“贺公子还真是……不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泰然自若,谈笑风生,白某深感佩服。”
贺熠嬉笑道:“过奖了。”
“罢了,就随贺公子的意思,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吧。走。”众人如潮水退出,临别之前,白墨轩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一声,道:“贺公子还是要注意身体。可别像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卞姑娘一样,年纪轻轻就……白某真是深感悲伤啊。”
“卞七化骨”的消息,尚没人告诉贺熠。
众人不知道是她怎么回事,豢养了活人蛊虫很长一段时间的白墨轩却知道,之所以瞬间化骨,是因为那才是她原本的样子。不过是被蛊虫强行维持着在生时的模样而已。一旦禁术失效,她就被打回原形了。
在白墨轩突然将话题引向简禾开始,贺熠心头就隐约浮现出了些许不太对劲的预感,哼道:“你什么意思?”
白墨轩观其神色,故作惊讶道:“贺公子不知道吗?那位卞姑娘就在一个时辰前就死了呀。”
“……”
“被发现的时候,别提有多惨了。地上只剩下了一堆碎骨了,连人是什么时候没的也不知道。”
一阵死寂后,贺熠的双拳捏得咔咔响,猛然暴起,双目猩红,紧抓着栅栏,怒不可遏地尖叫道:“找死!你们找死!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全部人!!!”
所有修士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吓得倒退了一步,白墨轩亦然。
望着贺熠状若疯癫的情态,一直堵在他心口的那口恶气与恨意,仿佛瞬间就消弭了不少。
在关上兵器库的门前,白墨轩回头,微微一笑道:“听闻贺公子对活人蛊颇有研究?只可惜呐……老天爷是很公平的,但凡是抢来的东西,哪怕你费尽心血、紧捏不放,也还是阻止不了它离你而去……”
牢门关上了。密封性极好的地底,只剩下了贺熠暴怒的狂叫声,以及所有东西被踢翻的声音。
石板之下的简禾,为了听得更清楚,一直踩在了梯上。那道年久失修的石梯松动了一下,她一个打滑,直接摔了下地,昏了足足有半柱香。
等她醒来时,石板上已经什么动静都没有了。简禾按动了机关,石板无声打开,艰难地用力一蹬,方爬出了地面。
“……贺熠?”
那颗镶嵌在墙上的照明晶石竟然已被徒手砸碎,仿佛遭到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发泄。
很暗,什么都看不清。但隐隐约约地,简禾听见了一阵低微的啜泣声。她心下大震,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第105章 第105个修罗场
牢室满地狼藉, 黑暗之中,贺熠喊哑了,打累了,恹恹地躺在地上, 什么也不想思考,也不想动了。
小时候,他将断气的母亲拖到了滨阳野郊的一处荒地中埋葬。把泥土压实以后, 他呆然地在这座简陋的土堆前坐了很久,想不明白, 在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一眨眼就没了。两天之后, 他饿得眼冒金星, 知道再枯坐下去,就只有饿死一条路了。
因为年纪小,几乎不识字, 在离开前, 他便在墓旁的一个矮树墩上用石头划了个“贺”字, 以防自己以后回来找不着地方祭拜。
但还是没用。后来的他重返故地, 莫说是树墩了,就连那座墓也找不着了。
那天, 他埋首将滨阳的荒山翻了个底朝天,直到黄昏, 依旧一无所获。骂骂咧咧跳脚一阵后,他脱力坐在地上,渐渐升上心头的是一阵茫然, 好似天底下唯一能容他回去的地方也消失了。
时隔多年,他已经长大了,比以前高,比以前厉害,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但此时此刻,时间却好似倒退回了那一天的黄昏,让他再一次尝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委屈感。
恍惚间听见了有脚步声在靠近。反正有栅栏挡在中间,不论来的是谁,说了些什么,贺熠都懒得翻身,不想管了。
直到浑浑噩噩中,来者碰到了他的手臂,贺熠才一个激灵,意识这人居然进了他的囚室!
他怒不可遏地睁目,即将痛下杀手之际,来者已识破了他的意图,大吼道:“我是简禾!我没有死!”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喊叫,让贺熠动作凝固住了。
何止是凝固,他简直是整个人都懵了。
下一瞬,一个馨香的身体扑上前来,撞了他一下。
简禾被绊了一下,已经无暇管这是什么混乱的姿势了,跪在他身前,将浑浑噩噩的人搂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道:“你没听错,我是简禾,我回来了……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贺熠木木地任她抱着,半晌才喃喃道:“简禾……?”
“是我。”简禾毫不犹豫且掷地有声地道:“如假包换!”
唯恐他因为她声音有异而不信,简禾续道:“我可以证明的。你的事我都知道,你叫贺熠,你害怕打雷。我在江州城外捡到了你,我们一起采过莲,一起炼过剑,一起去了天岂山……”
贺熠的喉咙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咕噜声。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吓着你了。”简禾深吸口气,放轻声音,真心保证道:“这次实属意外。我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就跑了,不会再走了,这是最后一次。”
闻言,贺熠晃了一下神。
明明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可他却有种错觉,仿佛很久前,也有谁对他做过同样的保证,说过同样的句话。回过神来时,他已握紧手心,不受控制地低低道:“……骗子,你走了以后,就不会再回来的了。”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更是咬牙切齿,颇带恨意。
简禾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他心中异样,只以为是贺熠天性多疑,便道:“我的话是真的,我这个人也是真的。我没有化骨,呸,我是真的化骨了,但是,我的魂魄没有散掉……我还是原本的我,不信的话,你先看看我是谁。”
说罢,她稍微松开了手,想让贺熠看看自己的样子。谁知道,紧贴的彼此才分开些许,一直无动于衷的贺熠,突然一声不吭地伸手,勒住了她的腰,重新把脸贴了上去,不让她离开。
简禾被勒紧得口吐青烟,却没有推拒他,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方道:“好了好了,出去再让你抱个够。趁现在,快跟我走!”
密道口就开在了囚室里,如今已经合上。顾不上贺熠在场,简禾熟门熟路地在墙上敲敲打打,轻微的震动之后,石板重新敞开了。
贺熠的脸上已经不见泪水,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疑惑,却也知道不是纠缠的时刻。
不幸中的大幸,丛熙宗只没收了他的弃仙,收缴了他所有叮叮当当的小瓶子,却没有在他身上下什么禁咒,更没有严刑拷打,甚至以为地下兵器库足够坚固,把他铁链也拆了。故而在逃命之时,贺熠可毫无阻滞,行动自如。
“墙边有个梯子可以爬下……”简禾提醒的话还没说完,贺熠已经当着她面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再将她抱了下去。
出去的路比来时要快得多。但这一次,简禾带着贺熠走的却不是回南墙的路了,而是转向了另一个岔道——那里无须翻越城墙,即可离开潼关。
系统:“叮!【仙盟大会】剧情进展,咸鱼值—100,实时总值:400点。发放奖励:【亡命天涯跑路小套装】x1。”
灰尘扑腾,草枝散落,尘封多年的石板被挪开。贺熠警惕片晌,方一跃而上,俯下身来,托出简禾的咯吱窝,将她抱了上去。
月光如水,起伏的沙丘仿佛银光粼粼的大海。简禾仰头,前些时候,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容貌,也终于露了出来。
与身材瘦小、貌若无盐的卞七年龄相仿,却为两个极端。面容无暇肤色若霜,气喘吁吁时,双颊浮现红晕,让人心驰神荡。
却也是这张叫人过目不忘的脸,瞬间唤回了贺熠在梼城时的记忆。
贺熠的瞳孔猛缩成细点,震惊道:“是你?!”
彻底脱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破罐子破摔了。简禾干笑道:“没错,就是我。所以我才让你看看我是谁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贺熠:“……”
系统所发放的【亡命天涯跑路小套装】就藏在了城墙的一块石头之后,和简禾一开始想象的骏马车夫、金银财宝、仙剑法器均有所不同,它是埋在土里的。
简禾指着地上,鼓动道:“快快快,跟我一起挖。”
二人齐心协力,从地下挖出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的只有一盒朱砂,一张薄纸,甚至还有几个果腹的水果。
展开纸一看,上面竟是一个法阵的图样,绘纹诡异,看不出是何作用。
但既然说了是跑路小套装,那肯定不会害了他们。挑了一块稍微干净平坦些的地方,二人照着图案画下法阵。
寻常的法阵,在特定的“猎物”没有踩进去时,是不会发出任何光芒的。而这个法阵却相反,甫一画好,已是流光隐隐,就等着他们踩进去了。
贺熠拣出一个梨子,懒得剥皮,随便擦了两下就开始吃了。呸地吐出混杂在果肉上的沙子,他盯着法阵的图案,不满道:“什么玩意儿,看不懂。”
“我也……”
突然之间,高处的城墙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飒飒火光成片亮起。
骤然间的变故,让两人同时抬头。
原来此刻子时已到。那边厢,仙盟才下令,明日一早即问斩贺熠,这一边,去收回瓷碗的修士便发现,那贺熠竟在插翅难逃的地牢中人间蒸发了,忙不迭将这个消息传了上去,这便惊动了所有驻守城墙的人。
难怪要在子时前离开,因为子时就会有人去回收碗筷。难怪系统没有备马,因为就算有马,在这种情形下也是跑不远的!
如此一来,这个法阵是什么用途,也就昭然若揭了。
“飒——”
数声尖锐的破空声从上空射落,贺熠一把将简禾搂过来,流矢于距他们两米远处入地!
这个法阵自带光芒,在夜里太显眼了。好在,那射箭者不过是个力道和准头生涩的世家子弟,而非百发百中的神箭手,若不然他们脑袋早已开花。
贺熠双眸森森,扔掉了梨子,下意识就抽出弃仙,大杀特杀,哪料腰间空空,他眉毛一抽,不由开始破口大骂。
此刻,又是一声的“飒”。
简禾道:“小心!”
箭矢划过空气,锋利的箭头劲道破风,冲向了二人命门!其杀伤力绝非方才的那几支软绵绵的箭可比!
贺熠眼疾手快,飞起一脚,靴尖一把挑飞了倒在地上的木匣子!
“喀拉”几声爆裂的脆响,沉重的木匣子在半空中四分五裂!
利箭被这一撞,偏离了方向,擦着朱砂的边缘直插入沙中。
简禾惊魂未定,却见城墙高处,一名红衣男子挽弓而立。身后是惊慌失措的各家子弟,有人在递箭给他。
难怪准头会那么高,要死不死,前来支援的人是最擅弓箭的姬钺白!
他不知道她在下面,更不知道刚才那一箭差点杀了她。
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挡的武器了,不管前路如何,能离开这里就行。贺熠抓过简禾,一同朝法阵中心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