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本意是让简禾坐到他身后去,谁知简禾悉悉索索地抱着他的腿,嘿咻一下,便爬到了他的身前去,老老实实地缩成了一团,坐在了他握住缰绳的双臂之间。
那乌黑的发旋儿就尽在眼前,刚才在花木青草中翻滚过,那馥郁的花蕊被揉碎了,似乎也染了些许香气到她白嫩的后颈上。温若流望了须臾,方挪开了视线,道:“走了。”
一得令,这马儿立刻就摘下了它神驹的包袱,将它草泥马的本质展现无遗,比磕了药还亢奋,犹如射出的利剑,嗖一声地朝着大路尽头狂奔而去。虽然是追不上魔兽的速度,可也比普通的坐骑快得多了。
简禾被颠得七晕八素,口吐白沫,屁股好像都要裂成几瓣了,神驹才终于赏脸地放慢速度,最终停在了一片水泽边上。
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下了山了,晚霞余晖消失殆尽。温若流先一步下了马,再将简禾轻轻松松地拎了下来。神驹任务达成,再度撒开四足,一刻不停地消失在了黑夜中。
温若流修长的手指在唇前轻轻一点,简禾点了点头,他才回过身,拨开了眼前的枝叶。
暗夜之中,出现了一片广袤的水泽,水中偶有巨大的黑影呼啸而过,想必是已有水生型的魔兽被豢养在其中了。
水泽对岸,坐落着一座灯火辉煌的巨型城池,城楼犹如刀刻斧凿,旌旗飘摆,魔气横生。青黑色的巨石竖立在水域旁,上刻“屠雪”两个大字。
比想象中要好一点儿,至少城墙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挂着九十九颗头。
系统还挺周到,将他们送到了与屠雪城隔湖对望的一片高地的小树林中。远远望去,城门是开着的,然而,只见人进,不见人出。
简禾奇道:“他们不是要抓童子去祭城么?不是人不够还要去外面抓么?我还以为城门一定会关着呢。”
温若流冷哼道:“若我没猜错,城中所有符合要求的童子,应该都被关住了。”敞开城门,不过是因为有恃无恐。
简禾道:“这样更好,要是门关上了,我们岂不是得翻墙进去?”
借着夜色,二人从湖边摸索着,以低矮的林木为障碍物,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城门。在这里能更清晰地看见,城墙之上果然有魔族人在把守。
寥寥的入城者中,两人都看见了人类。观察了一会儿,就知道他们为何自投魔窟了——屠雪乃隶州的药王之城,年老的名医众多。但凡进城的,几乎都是家人在附近的山村患了急病,却又找不到大夫,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寻医问疾了。
简禾一拍大腿,目光炯炯道:“我想到混进去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霸道温哥哥和他的病弱小娇妻》(……)
以及简禾特别演出《戏精》
第124章 第124个修罗场
道理很简单, 要不是迫不得已,是没有正常人会自愿跑到一个极有可能将自己吞得骨头也不剩的地方的。想要不惹魔族人的怀疑,那就得给自己想一个“自投罗网”的借口,二字概之曰:装病。
问题是, 装什么病才好?
夜色之中,屠雪犹如一座辉煌的宝塔,湖水波光粼粼。简禾两人不敢靠得太近, 藏身在了一簇草丛后。
远处,一名村夫搀着年迈的父亲, 背着箩筐, 有些胆怯地往城门走去。有魔族人以长矛拦下了他们, 不知盘问了些什么,那村夫诚惶诚恐地低声解释了几句,再将箩筐解了下来。两个魔族上前, 从里面收缴出了一把短而钝的小刀, 这才放行。
简禾皱眉道:“要近距离盘问, 还要收缴武器……有点麻烦。”
要是遇到了眼睛毒辣的, 他们又装得不像,搞不好会交代在城门口。
“那名村夫带的是割草的小刀, 所以收缴了武器后还可以放他进去。”温若流将腰间的长剑解下,扔到了地上, 道:“若换了是个佩剑的人,他们是绝无可能放进城中的,甚至会将武器折断。”
简禾不解道:“因为担心对方是修士?可是, 不是所有佩剑的人都是修道的啊。”
温若流道:“佩剑者未必是修道者,而后者却十有八九佩剑,剩余一二佩刀。城中的散修在屠雪易主当天就都被赶尽杀绝了。好不容易才肃清殆尽,自然会严加把守城门,不放任何一条漏网之鱼入内。”
“好一招‘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简禾托着下巴,道:“要是再狠点儿,收缴武器后将它折断,那修士可就直接没了半条命了……”
温若流扬眉道:“你说什么?”
简禾一闪神,顿时惊醒。
好险!差点忘了,“往武器里注入一缕神魂,以增强威力”这种在后世人人皆知的法子,在如今的仙门中还没有人试过。故而,就算将武器折断,“盲眼、灵力大损”之类的危害也不会反噬到主人身上去。
好在,她反应极快,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说,一把剑卖那么贵,要是被折断了,他们肯定心痛得没了半条命。”
温若流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说法。
“其实呢,我觉得他们按这样的标准来拦人,还是太武断了。”简禾嘻嘻道:“要是哪天出现了一个舞着锄头的修士,岂不是会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温若流:“……”
他的嘴角动了动,虽然压抑住了嘴角上扬,但那丝笑意还是溢上了双眼。
余光瞥见又有人靠近城门,简禾适时地收起了嬉皮笑脸,道:“嘘,快看,又有人来了。”
这次进城的,是一个背着一个孩子的妇人。看身形,那孩子起码也有个十一二岁了,却佝偻成一团,虚软无力地趴在那瘦小妇人的身上,还披了件外衣,戴着兜帽,遮得密不透风的。唯一露出来抱着妇人脖子的两截手腕上,长满了红色的疹子。
魔族与人族的疾病并不共通。有腹中的元丹护佑,魔族人几乎不会生病,更不会被人类传染,故而并没有阻拦病人入城。但是,近距离看见这样的疹子,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遂连盘问也没有,那魔族人就将这对母子放进去了。
“看来他们不查这个。我有办法了,你看。”简禾在袖子中东摸摸西掏掏的,倒出了一个圆形的小盒。她飞快地拾了起来,用衣角擦了擦,这竟是一个颇为精致的胭脂盒。
温若流愣了愣:“这是哪来的?”
“哦,这个嘛,我们前不久不是坐了一支商队的车离开江羱嘛,他们就是胭脂水粉的供货商。为了给客人看成色,会额外带着一些零散的胭脂盒,掌柜的儿子随手就送了一个给我呗。”
“随便送的,你也要?”
“不要白不要,白送我的,我当然要。”简禾朝上空抛了抛胭脂盒,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知道,你一定想是说我平时蓬头垢面、衣服起球、从不涂脂抹粉,别人送给我了也是浪费。但是,只要是女孩子,见到这种胭脂水粉,肯定会喜欢的呀。反正,就算现在想退回去也来不及了。倒不如说,幸好我收了,现在才可以混进去……”
“收不收随便你。”温若流像是有些不悦,拧开了头,目视前方,冷然道:“不用跟我解释,与我无关。”
“好吧,不说就不说。”简禾自讨了个没趣,心想:温巨巨的脸还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她低头拧开了盒子,嗅到里面微微甜腻的香气,就又有点儿美滋滋了,指尖轻轻挤压了一下,嫣红色的胭脂就渗出了表面,染红了手指。
质地使然,若是画在手背在,在灯光下还是可以一眼分辨出来真假。画到脸上,再以兜帽遮盖,将脸藏在阴影中,估计是最好的办法了。
一切就绪后,简禾麻溜地披上了外衣,将手缩进了衣袖中,戴上了兜帽。温若流背起了她,深吸口气后,朝着城门走去。
隔了二十多米,镇守城门的魔族人就已经看见了他们,以长矛拦住了去路。一个魔族的小卒快步跑近,质问道:“你们进城做什么?”
温若流托了一下简禾,镇定地道:“带我夫人看病。”
“哦?又是看病的。看什么病?”一边说,那魔族小卒走近了他们。简禾低咳了几声,作出一副怯生生地抬头的模样。近在咫尺地对视,兜帽的阴影之下,依稀可见一张布满了鲜红色疹子的脸,十分可怖,堪比恶鬼。
匆匆一瞥,她就像羞于让人看见真容一样,又将头埋了下去。
不久前才刚进去过一对母子,那小孩也是长满了风疹,虽然不会传染到自己,但是也恶心得够呛。那魔族人立刻就收回了掀起帽子看看的心思了,不客气道:“你是做什么的?身上没有武器吧?”
隔着一层衣衫阻挡,温若流的声音有点模糊:“我是村夫,没有武器。我们可以进去了吗?我夫人病得很重。”
简禾作出一副不胜病痛的娇弱模样,将身体压在他后背上。明明现在正要闯进虎穴,可是她却并没有害怕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有个大佬在前方替她挡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吧。
盘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那魔族人一挥手,道:“进去吧。”
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城门以后,易主后的屠雪城内景观终于落入了二人眼中。
听说屠雪城之建筑最为清丽大气,被魔族人接手后,它整个氛围已经彻底变了,若非得找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妖里妖气”。
街上已经见不到多少人类的身影了,华灯初上,魔气四溢,相携而行的妖艳魔族人不住地与之擦身而过。而沿街的民房、高墙宅邸则都是一副乌灯黑火的样子。
果然,有能耐拖家带口逃跑的原住民都已经跑光了。为数不多的一些有灯光透出的房子,也都门窗紧闭。
用于享乐的酒肆、花楼之中,已满是谈笑风生的魔族人的身影。
小二早就撂担子不干了,掌柜亲自出来伺候,战战兢兢地从厨房端出了下酒菜——并非常见的佳肴,而是一碟碟切得十分薄透、还弥漫着血气的腥味的生肉。
温若流站在街心,就犹如唐僧闯进了妖精洞。
数不清的放肆目光流连在他的面上、喉结上,一直往下看,露骨地打量着。酒肆的二层,魔族的姑娘趴在栏杆上,“嘻嘻哈哈”地窃笑成一团,香得甜腻的脂粉气飘洒下来。
视人命为草芥是一回事,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魔族人更不例外。这么一个白皙俊美的红衣人类少年出现在街上,简直不被瞩目都难。
瞧他背了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在走路,估计又是进来看病的。
简禾将眼睛悄悄露出来,知道已经进城了,不欲给他增加负担,低声道:“好了,放我下来吧。”
感觉到满街露骨的打量,温若流又将她朝上托了托,背得更稳了些,道:“不要动。”
简禾小小地“嗯”了一声。温若流面无表情地逆着人流往前走,直至走到了一条黑乎乎的长巷前才停下。这里是屠雪的城民居住的区域,没有什么享乐的地方,所以没有多少魔族人愿意来这里。
警惕地环顾一周,确认没有人了,温若流将简禾放了下地。
大概因为人都搬走了,偌大的一条巷子,竟然连一盏灯也没有。只有一间挂着药字旗的医馆还漏出了些许灯光。
温若流倚在了墙上,揉了揉手腕,道:“方才一路走来,一个人类也没见到。”
简禾道:“正常。就算让你碰着了又如何?大家都是进来看病的,肯定不敢惹事,也不会比我们知道的多多少。我觉得,在外面晃下去是打听不到消息的,我们应该找本地的人帮手。”
“比如?”
简禾遥遥指着那家医馆,肯定道:“那里。”
最适合打探消息的茶馆酒肆之类的地方,也已经是魔族人的天下,去了就是找死。刚才沿路走来那一溜烟民居就更不用指望。姑且就从这小小的医馆入手吧。
简禾擦掉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戴回兜帽。温若流撩开了帘子,药堂之中,满墙都是一格格的小药柜,中草药的清香飘逸在空气中。不见大夫,柜台后坐了个瘦巴巴的少年。一旁的角落中,还站着两个瘦高的人,估计是来捡药的客人,二人正低声在与一个蹲在地上称药的伙计说话。
坐在柜台后那睡眼惺忪的少年听见大门上的铜铃震动,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道:“两位是看病还是捡药?”
简禾道:“都不是。你们掌柜在何处?”
少年挠挠头道:“我爹就是这儿的大夫和掌柜,但是因为城中只剩我们一家还开门的药铺了,他今日中午出发去了城西看诊,得明日下午才回来。请问两位是?”
温若流揽住了简禾的肩,直截了当道:“最近屠雪城中,有没有小童失踪?”
少年的脸色微变,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嫌恶和畏惧于脸上一闪而过:“你们问这个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
简禾诚恳道:“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就回答我们几个问题。结束后,你不说,我不说,出了这个门就当没见过彼此……”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两位,你们的确找错人了。”
温若流一凛,简禾也回过头去。原来是刚才站在角落的那两个瘦高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聚了过来。
打了个照面,才发现这两人与温若流年龄相仿。左侧那人一袭青衣,挑眉杏眼,颇为阴柔。右侧那人相貌虽然英俊,却带着一股不加修饰的粗犷感,一看便脾气不好。
温若流抱臂,眯起眼睛道:“你们是谁?”
“换个地方说话吧。实不相瞒,我们并非有意偷听,但是,那位伙计的声音太大了。”步出了医馆的门,迎风招展的小旗子下,青衣人抿嘴一笑,拱手道:“如果没料错,我们大概是为同一件事而来屠雪城的。在下沈长虹。身边这位兄台是我今日在城门口结识的,他叫……”
“不用搞得那么文绉绉的。”那粗犷的少年豪气地一挥手,道:“老子叫邬焱!三个火的那个焱。”
简禾:“……”
这两名字一入耳,她“噗”地一声,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