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禾:“……”
好吧,能在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露出那种“下一秒就要吃小孩”的表情,看来的确是芯儿的问题。
她晃晃头,以指尖点了点水面,水中的少年陡然消失了。
话说,这澡该怎么洗,是个问题。是大家洗各自的原身?虽然,她的原身是夜阑雨塑出来的,可现在彼此的身体里都装着意识。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等于是在互摸么?
简禾:“……”
那么,各洗各的宿体呢?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貌似也怪怪的。罢了罢了,还是洗把脸、泡个脚就算了吧。
简禾晃了晃神。趁机读取了一下心动数值,她惊讶地发现——这数值竟然已经涨到了55/100。
记得在还未入蜀东之前,它还停留在40/100——那可是在她苦守一个晚上后才得来的结果。可进入蜀东后,还不到一天,居然就涨了15点!看来“换身体”对夜阑雨的刺♂激实在是大得很啊!
思绪乱飞,腿有点麻。简禾干脆后退了些许,在干燥的小石滩上屈膝而坐,撑起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摸了摸,摸到了一颗扁平的小石子,在手心转了转,忽然心中一动,手腕一旋,朝前抛去。
奈何,方向太偏,技术太差,石块只在打了两下水漂,就搁浅了。
耳旁风声袭过,一块小石子自她身侧飞出,“啪”、“啪”地顺着深潭的方向飞出,打出了十多圈的涟漪。
简禾:“……”
夜阑雨在她身旁坐下,轻飘飘地瞄了她一眼,仿佛含着淡淡的嘲笑之意。
简禾嘴角一抽,道:“我刚才没发挥好,再来一次。”
夜阑雨嗤道:“输就输了,不要找借口。”
简禾没理会他,躬身在石滩上找来找去,忽然,头也不回地朝他一摊手,道:“霜梧借我一下。”
夜阑雨:“?”
霜梧如绕指柔一样卷在了他的腰间,他将它解下来,抛给了简禾,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简禾把霜梧倒转了过来,蹲在地上,一脸严肃地开始……用剑柄刨挖石地。
夜阑雨:“……”
他按住了青筋乱跳的额角。
“找到了!”有了工具,简禾瞬间就找到了趁手的石块,站起身来,摆好了姿势再度丢出。这回竟真的有了进步,与夜阑雨刚才丢出的距离不相上下。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夜阑雨二指在石地中轻轻一捻,猝不及防,一个黑影飞旋而出。那轻而薄的扁平石头倏如长了翅膀,不住弹跳飞跃,直至没入了深潭尽头的阴影中,仍然没有停下来,数不清打了多少下水漂了。
简禾目瞪口呆。夜阑雨手肘搭在了膝上,扬眉看她,骄傲地宣布道:“我赢了。”
简禾:“……”
在挫败之余,又觉得有点儿神奇——上辈子的那个夜阑雨,居然会跟她蹲在这里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这感觉真是奇妙又略微惊悚。
若要给四位病友排个序,基于上辈子的印象,简禾一直觉得,夜阑雨是他们中最“纯粹”、最“无欲无求”、最“老僧入定”、也是活得最不受胜负与世事牵绊的一个。也是最不像会对这种孩童游戏感兴趣的一个。
虽然吧,大家都吃“反派”这碗饭,日子都过得挺不容易的。玄衣因身份使然,在世人仇视魔族的时代,永远不可能过上安宁的日子。贺熠年纪轻轻即被家仇所缚,血戮蒙眼,姬钺白身为一家之主,也总有被外物牵绊、身不由己的时候。
夜阑雨成年后离群索居,除了整日与傀儡为伍,疯魔一样操练自己的私军(?),做各种奇奇怪怪的试验以外,他基本能称得上是没什么欲求与兴趣,也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用“圈地自萌”来形容他是诡异地合适。
他唯一的嗜好,就是收集珍奇异物,譬如失传的古籍、罕见的蛊虫之类的。
只要有人送上能打动他的东西,就能换取其协助——无论善恶,无论对错。除了“丹暄夜氏的灭门惨案”这个还没有盖章定论的黑点外,他最为人诟病不齿的,也就是上面说的那一点了。
说到这,简禾又想起来一桩事——五年一度的仙盟大会,大伙儿聚在一堂,最常干的事,一般就是互相吹捧、展望未来,或者挑几个臭名昭著的家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排着队唾骂一通,再吐几口唾沫星子,才叫圆满。
每次翻来覆去被骂的榜单中,玄衣一般不被称呼全名,但凡是带“魔”字的,譬如“魔狗”、“魔族竖子”指的就是他。贺熠的花名就不客气多了,什么“疯狗”、“臭疽”、“烂胚”之类的词,次次都要往他身上招呼上百遍。而夜阑雨除了“丹暄鼠辈”外,还有“万家之奴”、“软骨奴”的诨号,就是在讽刺他为了既得之利,无论对方是多十恶不赦的人,都毫无原则地施以援手。
唯一幸免的是姬钺白。虽然他早年也被人当面骂过“轻狂小儿”,但他后来毕竟当上了一家之主,不好当面骂了。但因其行事高调,笑里藏刀,估计,背后的非议和“雅号”都是少不了的。
系统:“……”
简禾:“……”
这是不是就应了那句“人红是非多”?
一边回忆,她手上又是无意识地捻起了一块石头,往溪上一抛。
“啪”、“啪”两下,石块沉底。
可停顿了两三秒左右,原本已经静止不动了的石头却忽然蹦出了水面!
简禾与夜阑雨不约而同地瞬间抬头,霜梧剑身绷直,杀气腾腾。
石子蹦出水面的高度不高,宛如是被抖动出水面的,很快又掉了进去。然而溪水那么浅,一目了然,下面什么也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便感觉到,不光是溪底被流水冲刷得圆滑的卵石在轻微地抖动着,就连他们屁股底下压着的河滩碎石,都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
这感觉是……简禾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与夜阑雨异口同声道——
“地震了?!”
“地动了。”
一个声音尚且不确定,另一个声音却已基本笃定。
系统:“叮!剧情提示:请宿主循着震动,于野郊的石湖旁寻找副本入口。”
夜里的一场灾难,虽未地动山摇,那天然的炼剑工场也没有受到波及,但足以让蜀东的一些小平房倒塌,放出了里面的丧尸。
炼剑工场中聚集了那么多的大活人,阳气充沛,蜀东的无数丧尸很快便会聚集到跟前来。察觉到雾中有无数僵硬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朝这边靠近,不少幸存者已吓得六神无主,嗷嗷直哭。单靠门上的符与那扇门,不知能够抵抗多久。
唯有干掉作怪之魍魉,才能釜底抽薪,让所有的丧尸瞬间断电。
而最有资格做这件事的两个人,正脚下生风地朝着野郊直去,步履生风,衣袍翻飞,不出十分钟,就已经抵达了石湖。
蜀东野郊的这个石湖,面积极广,站在岸边,完全看不到对岸。因其周边怪石乱生、且湖底有无数高塔一样的石头耸立起来,顶部露在湖面外,好似无数个小岛礁石,因此得名。此时,原本平静的湖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平如明镜的水面中部竟然凹陷了下去!
止步在了湖边,简禾喘了口气,问道:“看来是很大的一只东西……而且就躲在湖下面。你,你还记得当年的那只魍魉是水生的不?”
如果是水生的,要杀它,要么就诱它出水,要么就只能跑到湖上了。
“是。”夜阑雨捏紧了霜梧的剑柄,沉声道:“只是,几年前的它掀起的漩涡,只有今天的三分之一大。”
简禾吃惊道:“你是说它短短几年就变大了三倍?”
话毕,她又觉得这语气不太对,连忙改了改,道:“没关系,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小心保护好你的身体,把它完完整整地还给你的。”
夜阑雨道:“说反了。”
简禾:“啊?”
夜阑雨直视前方,道:“我的身体,我会自己保护。”
简禾:“……”
这话绕个弯儿,弦外之音不就是——“你由我保护”么?这么闷骚真的好吗!
她照搬原话,道:“那我的身体,我也会自己保护。”
夜阑雨低声且快速地道:“……也是我的。”他是主人,她当然是他的。
水声太大,简禾没听清,捂着一边耳朵,疑道:“你说什么?”
“……”夜阑雨恼道:“听不见就算了。”
简禾哦了一声,又道:“对了,你以前不是对付过这东西么,有没经验可借鉴一下?”
“我以前是来过蜀东,不过,并未参与到它的斩杀之中。”
简禾:“……”
和她猜得差不多,几年前的夜阑雨就是个小孩儿,怎么可能让他上阵杀怪。不过,那样的话,为什么要把他也带来蜀东?
然而,现在不是详细问下去的时候。
两人踩着湖面的石块,越发靠近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甚至近到了只剩几米的距离。漆黑的湖水被胡乱搅动之下,激出了无数的雪白泡沫。巨大的漩涡好似某种史前生物的巨口,在咆哮嘶吼着,简禾毫不怀疑,所有踏足其中的生灵都将被瞬间撕碎。
狂猛的气流与水花瞬间便把两人的衣衫浇得湿透,强大的吸力让人招架不住,也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霜梧澄莹的剑光宛若子夜中不灭的一宿星火。风吹雨打、浓雾袭来,惟独霜梧剑光未曾熄灭。
一晃神,雾散,简禾睁目,发觉身处的环境已大变。
他们入障了。
此处,不再是波涛怒号、风雨鞭笞的湖面,亦非让人窒息的幽深湖底,而是个壁上结满了薄冰的巨大山洞。不再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构造,而是四通八达,岔路众多,宛如迷宫,无光,无声,无人。
第72章 第72个修罗场
环顾一圈, 前后左右皆是看不见底的幽黑山道,水声滴答,寒意丝丝。简禾用靴子碾了碾靴底滑溜溜的冰块, 讶然道:“迷宫?”
夜阑雨淡道:“嗯。不过, 无论我们往哪边走, 那条路都会无限延长,直到我们去到它想带我们去的地方。”
这只魍魉喜食生人, 不会有耐心藏匿太久, 现身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很简单,这东西一开始有动静, 丧尸、地震等怪象就随之出现。反推回去,蜀东之前一直风平浪静,证实了这东西被修士围剿后,在湖底躲了几年养伤,期间是一直没有现身过的。此刻必然是饥肠辘辘, 亟待果腹, 又怎么可能放任猎物在眼前溜达而迟迟不享用。
况且, 此地阴寒,不宜久留。胶在原地, 除了耗掉自己的体力以外,别无益处。故而, 明知是陷阱, 也还是要往前走。
“往好的方面想, 它之所以只能变出一条路来, 就是因为虚弱,不禁打。”简禾跟玩儿似的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冰块飞散,石粒在半空横飞到了其中一个迷宫入口:“就走那儿吧。”
刚才在外面时,仍有淡淡的蓝光透过冰层映射在地,让四周不至于一片漆黑。但从进入迷宫开始,就是彻彻底底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唯有霜梧的剑光在照明。
好在,通道是前后贯通的,一直有微风送入,凉丝丝地拂在脸上。简禾心里松了口气,暗道:好在没有“黑”和“密封”两者全占,不然,夜阑雨估计就得当场跪了,他可是发起疯来连自己人都打的。
就这样,二人浑身紧绷地沿着密道走了二十分钟,却依旧没有任何异状出现。久到连简禾都难免嘀咕——难道说,这东西的必杀技就是这样了?想用时间战术击溃他们的希望?还是说以为这点雕虫小技就能把他们累死?
可是不该啊,食人的魍魉千千万,如果这只东西没有过人之处,那么,为何几年前那么多的修士围剿它,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就在这时,忽然自前方传来了一道悉悉索索、不加掩饰的脚步声。人未接近,淆乱的气息已经传入耳中。一听,就知道对方并未修习过仙功。
简禾脚步一顿,与夜阑雨对视一眼,停在了暗处。不多时,前方拐角处就出现了两条人影。由暗至明,渐渐清晰——竟是两个熟悉的面孔!
走在前方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夜景平。畏畏缩缩地躲在他身后的,是那天领着他们去暂住地的NPC王存。二人的走速极为缓慢,却还是时有绊脚的情况。
一路走来,每每有风吹草动,哪怕只是滴水的声音,夜景平都会惊惧万分、疑神疑鬼地挥舞手中的一根长条木棍。招式倒标准,但估计是因为武器不趁手,每每出招,总有些绵软无力感。
彼此的距离缩短到五六米了,那两人好像都没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简禾:“……”
这似乎不太对劲。
王存感觉不到他们躲在这里,倒还情有可原。但夜景平好歹是个修道的,耳聪目明,听力与视觉都应是上乘,怎么此刻看起来跟一个普通人没多大区别了?
事已至此,迟早都会碰头的,躲藏下去也没意思。
霜梧剑光一亮,映出了两张僵硬恐惧的脸。夜景平与王存本就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里,这下更是齐齐吓了一大跳,鬼哭狼嚎地吼了起来:“啊啊啊!!!”
夜阑雨冷淡地抱臂望着二人,简禾将霜梧收回了些,和颜悦色道:“冷静点,我们不是坏人。”
王存胆战心惊道:“……是叶、叶叶高人?”
简禾道:“一个叶。”
辨认出了拦路之人的身份,夜景平的神情就复杂多了,说不清那是痛恨还是耻辱,只听他咬牙切齿道:“居然是你……”
此刻有了光亮,简禾终于发现,夜景平握在手里一直舞动的,并不是一根长木条,而是他的佩剑!之所以会被错认成木头,是因为它此刻黯淡无光,黯然失色,锐气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