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提示出来了,说明这一步没错!如无意外,干完这一票,最后的100点咸鱼值就能到手了。
两人在桌旁坐下。正事有了着落,简禾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给他倒了杯水,道:“横竖都是要回去,不如顺便把藏在昭明岭的那些傀儡带走吧?”
夜阑雨道:“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
带有凶性的傀儡有多难才能斗出一只、他到底耗费了多少个日夜在其中,没人会比他更清楚。即使没有受伤,他也会回去带走属于他的东西,绝不会让自己的心血白白流落在外,甚至拱手让给他人。
简禾道:“离开了丹暄后,接下来去哪里好?”
“还没想到。”夜阑雨有些乏力,半趴半撑地伏在桌面上,瞟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呢?”
简禾身子前探,嘻道:“那要求可就多了。首先,不能太偏僻的,第二,风景要好。不要天天下雨,不然衣服难干,最重要的是,不能太远。”
夜阑雨听着,有些恍惚。
小时候,他忘了听谁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世间有两大极乐之事,一个叫“虚惊一场”,另一个叫“失而复得”。
曾经以为已经永远失去的东西,再一次回到自己身边,那种极致的满足与后怕,比寻常的安乐团圆还要刻骨铭心一百倍。
等简禾数完,他才慢悠悠地接腔道:“为何?”
简禾道:“要是太远的话,你怎么把那么多的傀儡都运走啊?列一条长队?不觉得有点儿像赶尸么?”
夜阑雨:“……”
“要再加一个条件,去的路要偏僻。”简禾喃喃了一句,道:“难啊。都怪你,做那么多的傀儡,跑路也不好跑。”
夜阑雨道:“是怪你。”
在重新塑出了新的傀儡以后,明明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可是,冥冥中却有种奇怪的念头,鞭策着他,提醒着他——有一些失去的东西,或许可以用“唤醒尽可能多的傀儡”这个办法找回来。
原来这种预感是对的。
简禾不知其心中所想,奇道:“这怎么就怪我了?”
夜阑雨笑了笑,柔声道:“确实是怪你。”
王存端着吃的东西来的时候,微微推开了门缝,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那位叶高人正趴在了桌子上,枕在自己的手上,歪着头凝视着他夫人,又专注又柔软。
王存竟然忍不住红了脸,不由自主地悄声倒退了开去,觉得不该在此时去打扰他们。
他书念得不多,不知怎么形容刚才那一幕给他的感觉,只是模模糊糊地生出了一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想法:“叶高人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夫人……他一定特别特别喜欢她。”
两天过后,蜀东外的那座密林的瘴气终于散尽了。当日,简禾随着夜阑雨去探路后,就一去不回了。留在原地的人自然不会猜到他们会误打误撞、真的摸到了蜀东,而是认为他们已经丧生了。
本就心不齐,这下,众人更是为去留问题发生了内讧。一开始还尝试着往前走,然而,在见到了那具被腰斩过了、两个上身缝在一起的夜家修士尸体后,众人吓得魂飞魄散,翌日的天亮,就忙不迭地带上随身武器与傀儡,将马车弃于原地,退出了这片邪门的森林。
有傀儡探路,本身又注定不会参与到副本里,还真的让这几位NPC平安离开了森林,并紧急传信给了丹暄。
那边厢,弟子搭了一批又一批进去,丹暄那边的人早已动身前来,收到信后,意识到事态远比想象的严重,遂也弃了随身行李,御剑前来。于第三天的夜里,双方汇合。
那天晚上,正好是蜀东地震、简禾等人入障的日子。在外面的夜家众人惊魂未定,决定翌日清晨就动身入内。结果,第二天,白茫茫的瘴气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减,且进且停,艰难地抵达丹暄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惨烈地狱,而是风波过后,百姓开始重建家园的情景。
城民都口口相传,称两天前,有个“叶高人”杀死了魍魉。听其描述,肯定就是夜家的某一个弟子。
可是,进了城的弟子那么多,光听“高挑”、“特别俊”这些泛泛的形容词,根本无从确定这个弟子是谁。想找人直接指个路吧,却被告知这位“叶高人”已经走了。
*
系统要求简禾二人在十五内回到丹暄,但从丹暄去蜀东的路上,就算骑马、就算熟悉路线,也要半个月的时间。还要赶在黑痕开始腐烂前找到丹药,时间非常紧迫。
好在,夜阑雨对这附近的水流交通依稀有印象。离开蜀东后,他们找到了流经附近的一条大江,此江绵延数州,可顺流直抵一个离丹暄只有几里路的渡头。
当日夜里,他们就坐上了船。沿途的两岸山峡,绿水松涛,美不胜收,但两人都没什么欣赏的心思,终于在第十五天的傍晚赶回了丹暄。
丹暄天气一贯潮润,他们抵达时,天上正在打雷。
电光若星流霆击,鞭碎了漆黑的天幕。不多时,滂沱冷雨迎头袭来,狂风怒吼,渡头边的一叶扁舟吹得剧烈晃荡,若非绑着绳索,或许早已被卷入了滚滚的江流中。
天公不作美,无奈,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不多。往好的方面想,有时候,雷声反而能掩盖很多异响。
踏着泥泞的山路,二人朝着山上疾奔而去,泥点溅起,细小的水珠在微动的蓑衣上飞弹着。
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夜家,就得穿那袭枣红色的校服。否则,就得翻墙硬闯。但这会触动到拦在外侧的结界,惊动巡逻的人。
而自从那天在障局中匆匆一面,夜景平就像一个气泡一样,彻底在蜀东蒸发了。一个活人,更是一个受了重伤的活人,绝无可能独自在陌生的地方藏匿那么长时间。别的不提,他至少需要人协助他吃喝拉撒。
简禾能想象出的最坏可能,便是夜景平通过某种方式,比他们先一步回到了夜家,并与崔良通了气。他知道她是夜阑雨的傀儡,所以,这笔帐肯定会算在夜阑雨头上。搞不好,一跨入府门,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天罗地网。
但这只是最坏的假设。毕竟,夜阑雨既然出手伤他,正常来说,肯定就是做好了“再也不回来夜家”的准备。夜景平绝不会傻到认为“我在家里挖个洞、夜阑雨会自己跳进来”,更不会猜到,夜阑雨真的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所以,他在府中设陷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果不其然,二人顺利地进入了府门,避过了巡逻的人会经过的地方,一路摸到了藏药的殿阁。
满墙的药柜看得人眼花缭乱。而因起摆放无序,只能一排排柜子这样寻找。夜阑雨需要的药偏偏非常多,合共有十多味。直到时间逼近了子夜,终于只剩下两种药没找到了。
就在这时,一道震撼天地的惊雷笔直地打在了远处的山上,仿佛整座山的石头都在颤抖。从药阁的窗户,能看到雪亮的电光狰狞地燃着了树冠,并顺着风向,以极具的速度蔓延向远方。
好死不死,这山火蔓延过去的方向……恰好直指了那片藏有傀儡的荒林!
系统:“剧情提示:请宿主与夜阑雨分头行动,宿主留下取药,夜阑雨赶在山火前找到傀儡。”
简禾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分头行动,你先去那边看看,我留下来,把剩下的药找全。”
夜阑雨倏然抬眼,断然拒绝道:“不行。”
“我们进来大半夜了,都没人巡逻,也就剩下一点药没找到了,你在与不在,都没有区别。”简禾道:“你要是不放心,就把霜梧留给我。要是这样还打不过,我就……我一个人总有办法逃跑的。”
这番话,其实就是现下唯一的两全之计。夜阑雨却定定地看着她,道:“我留下,你去。”
“如果火烧到那里了,我没法子让它们从土中离开,去了也无济于事。”简禾顿了顿,轻声保证道:“我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密集若擂鼓的雨点,隐隐作痛的肋下,以及简禾循循善诱的话……无一不在鼓动着夜阑雨的心脏。
确实,在预见不了未来的危险性时,无人会甘愿让心血付诸东流。
可是,当年,他相信了她的那句“不会有事”,最终失去了她。他这一次,还应该相信她么?
内心斗争了许久,夜阑雨闭了闭眼,艰难道:“万事小心。”
“我知道了,啰嗦。”简禾推了推他,轻松道:“快去,别妨碍我。”
夜阑雨离开后,简禾分别在东西两侧的药柜上找到了所有的药。此时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足够让她去与夜阑雨汇合了。
只是,系统支开了夜阑雨,却把她留在了这里,真的会那么顺利么?
事实证明,简禾再一次押对了剧本的尿性。
砸落在瓦片上的水声模糊了她的听觉,直到身后那人走到了距离她一两米的地方,简禾才惊觉过来,一回过头,她眼前就被一道朱色的符咒打上,瞬间全身僵硬,丝毫都动不了了。
而就在朱符之后,是一张恨意滔天的脸。
简禾:“……”
哦!她这张乌鸦嘴!
“看到我没死,很惊讶吗?”夜景平阴测测道:“没想到吧,我居然会在障局消散后,在蜀东遇见了一个幸存的同门,由他的傀儡引路出城,将我连夜送回了丹暄。”
简禾:“……”
她刚就在想他是怎么回来的,这位仁兄就自带解答了。
不过,兄弟,冤有头债有主,阉你的人不是我啊啊啊!
简禾憋屈地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却苦于说不了话,只得仰天长叹。
系统:“主线剧情进展,咸鱼值—100,实时总值:1000点。”
简禾:“现在就结束?!”
系统:“宿主,虽然任务结束得很突然,但这个身体后续已经不需要你来操控了。为了你的身心健康着想,请立刻闭眼,不要参与后续的情节。我要抽走你的意识了。”
……
那边厢,赶在了山火袭来之前,夜阑雨唤醒了所有的傀儡,命起藏于另一处高地,随即只身朝着来路返回。
在去的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宁。或许是因为当年的事,总有些杯弓蛇影,觉得放心不下。
雷声渐止,靴子踏在山路的声音就越加明显。
从傀儡最新的藏身之地到夜家府邸,需要经过一座古旧的吊桥。桥身极长,有半数都藏匿在雾中,看不真切。其实底下也不是深渊,不过只有几米深,只是因为凭空凹了一大块山路下去,前人觉得不好走,才特意修了个石桥。
踏上石桥的第一步,夜阑雨却骤然静了。
——桥上搭着薄薄的板子,桥身由无数根柔韧锋利的钢索缠绕连接而成的。山谷常有风吹拂,石桥也会随之微微晃动。
而此时,分明风声呼啸,桥身却是岿然不动。
静听风声片晌,捕捉到了一阵破空而来的嗡鸣声,夜阑雨瞳孔猛缩,猝然急退数丈。
“咣!”
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已被一把尾带细索的长刃破空穿透,木板瞬间碎裂!
夜阑雨森然地抬头,只见长桥对面的山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一派身着枣红衣裳的夜家修士。无须点火,剑光足以照亮夜空。
其中,不乏那日与他一同前往蜀东的门生。
夜阑雨迅速扫视一眼,知晓以他藏于林中的傀儡数量来说,这些人并非是他的对手。
只是,这个阵势……却让他的手指开始微微发抖了。
不是因为怯场,而是因为,某个让他疯狂的、黑暗的猜想,已经开始在他心中翻滚发酵,越发地清晰……
两相对峙间,一人开口道:“夜阑雨,在蜀东之中,你纵容手下傀儡残杀同门,可有此事?”
不等他回答,又有人抢白了。
夜景平大伤初愈,还需要人搀扶。本就因为不知去哪里找夜阑雨而苦恼,哪能想到他的傀儡自己送上了门来。傀儡都来了,夜阑雨一定也在附近。所以,他才会速速调配了一群修士,前来截住他。截住他之后要做什么,还没想清楚,但总之不能让他太好过,最起码也要押回去家里拷打一番,不可轻易饶过他。
在那之前,先骂骂总归是没错的。夜景平开腔骂道:“杂种即是杂种,学了那么多年的家规,都还是不懂规矩、无法无天。既然你不懂得如何管教傀儡,自会有人替你管教!”
闻言,夜阑雨倏然抬头,神情几乎能以戾气横生来形容,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意思?”
夜景平朝身边人说了句什么,那人招了招手,即有两个弟子拉着一个东西来到了桥边,用力一抛,滚落到了桥下。
那是一具少女的身体。却也不能称之为完整的身体。
因为她的头与身是分离的。
身趴在脏污的泥地上,被暴力拧扯而下的头颅,则恰好滚到了他的靴前。
即便遭到了如此残酷的对待,她的双眼却是合得好好的。仿佛在前一刻,已经预料到了、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夜阑雨的脑海嗡嗡一片,却强自冷静了下来。
没关系,傀儡坏了也不要紧。就算拧断了头,也还是能修好……!
“刷——”
一支流矢破空而来,刺穿了他的肩胛。夜阑雨却是浑然不觉,将少女的头颅珍惜地拥在怀中,抖着手为她接上头颅。
然而,分明已经修好了,她却是毫无动静。
正如过去他遇到的每一个毫无灵魂的傀儡。
充诉于夜阑雨耳中的,只有嗡嗡的杂音,和一声声自嘲的、自责的惨笑声——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一切,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弥补过去……为什么还是选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错得离谱。
重要的人,他不该放她自由,而该牢牢地缚在身边,藏在锦盒里,含在嘴里。妥帖地呵护着,一寸不离地守着。这才是最契合他心思的做法……!
夜阑雨拳心已扼出了鲜血,面容扭曲,双眼漫出了一片猩红的血雾。气急攻心之下,竟把原本不畅的灵力以暴力的方式冲开了,耳朵也浑浑噩噩地捕捉到了些许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