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丁丁冬
时间:2018-08-23 08:06:07

  “端午节那日在楚府连唱好几场,初六总算得闲,吃过早饭我去了点心铺,听到铺子里两个女人在议论,说冯驸马的通房有了身孕,老夫人要晋她做姨娘了,她若生下儿子,就是驸马的长子,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如果生不出儿子,那这何五儿以后可就扬眉吐气了。我瞬时明白,何五儿跟我与钱文生厮混,都是为了怀上孩子,只要有了身孕,在驸马面前就有了地位。上次她来找我,也只是怕驸马不认,找我做个最后的依靠,同样的话,她肯定也跟钱文生说过。”
  他看向钱文生,钱文生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各位大人,我冤枉啊,我没有碰过何五儿。”
  楚子材向前一步,大声说道:“那日在樊楼你喝醉了,跟我说你最爱酒色,在黄州春香楼有好几位红粉知己,刚回到京城就结识一位大户的姨娘,虽不是雏儿,但滋味不错。”
  “她同时和好几个男人鬼混,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我没有理她。”钱文生嘟囔着趴倒在地,片刻之后突然仰头看向荣恪:“敢问大人,男女之间你情我愿,不犯律法吧?”
  魏如叹一口气,单靠律法还真不能把他怎样。
  “钱文生犯了三条律法。”荣恪突然发话,“其一,否认认识何五儿,公然欺骗朝廷官员,其二,否认与何五儿有肌肤之亲,干扰官员判案,其三,你明知道何五儿是他人通房,还与之勾搭成奸,祸乱他人家室。三罪并罚,臀杖二十。”
  钱文生哭嚎起来:“我不服……”
  “不服就改为脊杖。”荣恪一说,钱文生紧咬了唇,二十脊杖打下来,不死也得残,屁股上肉多,臀杖就臀杖吧。
  差人将他架上刑凳,他小声哀求:“公爷,荣公爷,裤子就别扒了吧?在下好歹也是读书人。”
  荣恪说一声准。
  那头一二三数着数噼里啪啦行刑,这头荣恪对楚少春点点头:“你接着说。”
  钱文生鬼哭狼嚎,观审的人无不动容,楚少春却面容平静,接着说道:“我恼恨不已,定下一个计策。午后到生药铺送了王大壮一套头面,告诉他对外说是钱文生送的,王婆子对钱文生感激涕零,在他提出稍药给何五儿的时候,自然不会起疑心。又假传大公子的话,让子材请钱文生喝酒,趁他在酒楼中昏睡,我穿上他的衣裳戴着他的香囊,赶往他家生药铺门前,等来了早起的王婆子,当时天光未亮,我又故意站在灯影里,她看不清我的面目,我模仿着钱文生的样子,学着他说话的腔调,让她把那颗药丸送给何五儿。那是一颗蜜丸,在最里面包裹了鹤顶红,吃进肚子里需要消化一段时间,才会毒性发作。”
  楚少春说着话朝冯茂磕个头:“小的没想到驸马爷正好过去送汤,何五儿毒性发作的时候,王婆子正好隔窗瞧见,小的不是有意要害驸马爷,小的该死。”
  冯茂哼了一声:“人犯都招认了,爷是不是能坐下了?”
  荣恪点一下头,差人搬了椅子过来。
  钱文生那头二十杖打完,血水渗透了裤子,他趴在刑凳上,早已叫不出声,只是微弱得哀求:“饶命,大人饶命,别打了,别再打了,我从小一个巴掌也没挨过……”
  “就是我太惯着你了,若是从小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也不至于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一个穿着青布褂子的老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着刑凳上的钱文生,不知是心疼还是气恼,全身抖颤不已。
  “原来是钱掌柜。”荣恪冲老者拱了拱手,“听闻钱掌柜是菩萨心肠,碰到贫苦的病人,总是不收或少收药费,冬天店里备着热粥,夏日备着凉茶,都是敞开供应,又听闻过去三十年中,京城几次瘟疫,钱掌柜都会在店中熬制驱疫避瘟汤,帮着百姓趋避瘟疫,我十分敬佩。”
  钱掌柜忙说不敢。荣恪又道:“今日令公子只是受了杖责,其言行若是再不改正,他日定闯大祸。”
  钱掌柜眼泪流了下来:“怪我,怪我教子无方。”
  “我给钱掌柜指一条出路。”荣恪恳切说道,“巴州军营中有一位参将,叫做温瑜,带兵严格,尤其擅长训练纨绔子弟,我写一封书信给钱掌柜,让令公子从军去吧。”
  钱掌柜喜出望外,拱手道:“多谢国公爷,这些日子一直愁苦,想来想去觉得无路可走,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也想过自尽,可就算死了,也没脸见列祖列宗。多谢国公爷。”
  钱文生喊声又高亢起来:“不,我不从军,我身子弱,到了军营非被折磨死不可。”
  他吵嚷的时候,荣恪已刷刷刷写好书信,让差人拿给钱掌柜,看着钱文生一笑:“不想从军?那便发配。”
  钱文生从刑凳上一跃而起,“从军就从军。”一瘸一拐过去扶着钱掌柜甜言蜜语,“爹,咱回家吧,爹,瞧你这手抖得,信给儿子拿着吧。”
  就听荣恪说道:“来人,跟着钱家父子回去,收拾好行装今日就启程。”
  两位虎背熊腰的官差过来,一左一右夹着钱文生,出了刑部大堂。
  荣恪这才又看向楚少春。
  楚少春叩头说道:“我这样的人,活着受尽屈辱,寻死又没有勇气。求各位大老爷,尽快将我赐死,我感激不尽。”
  “先收监,等候秋后处决。”荣恪简短说道。
  黄忠一拍惊堂木,大喊一声退堂。
  观审的几位大员毕恭毕敬站起身,等着屏风后隐约的环佩之声迅疾远去,一个个紧绷着脸从后门鱼贯而出。
  随后差人们开始忙碌,将犯人收监,收拾桌椅刑具,招呼围观的人赶紧散了。
  围观的人议论着感叹着离去,黄忠和魏如商讨着案情起身进后堂去了,大堂上只剩了冯茂和荣恪。冯茂一直盯着他,而荣恪低头写写画画,不知道似的。
  冯忍无可忍喊了起来:“我还得回天牢是吗?”
  “你非要回去,我也拦不住。”荣恪抬头,“明日审了阮婆子再说。”
  “再说?就是说你还没想出办法证明孩子不是我的?”冯茂气红了脸,喊了一声庆喜。
  没喊来庆喜,薛明小跑步来到二人面前,躬身施个礼,低声说道:“太后有旨,命镇国公即刻前往公主府。太后还说,驸马爷执意要回天牢,就先回去,眼下还顾不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怎么这么多字?吓一跳~
 
 
第19章 赐宴
  冯茂气呼呼上轿扬长而去。
  荣恪策马直奔公主府,离着公主府所在的织金巷隔着好几条街,就看到许多铁盔铁甲的卫兵,手持锃亮的兵器,一队一队来回巡逻,将过路的行人阻挡在外,命令绕路而行。
  虽有薛明带领,荣恪依然被要求在巷口下马,步行来到府门外,翟冲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问薛明道:“这位是?”
  “是镇国公。”
  “为何前来?”
  “太后下旨召见。”
  翟冲一扬手,把门的卫兵放行。
  进了府门又是另一番景象,各色繁花盛放,处处花团锦簇,殿内传出轻声笑语,众多仆妇丫鬟在廊下来回穿梭。
  太后和延平大长公主正坐着说话,听到外面禀报说镇国公来了,延平忙站起来向外相迎,太后下了榻,在居中摆放的太师椅上端坐下来。
  瞧见荣恪进来,微笑说道:“今日我高兴,又是在延平家中,就免了一应礼节。”
  看荣恪坐下,笑说道:“刚刚镇国公在刑部大堂审案,我也在。”
  荣恪心中诧异,冯茂进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屏风后的抽气之声,以为那是延平大长公主,没想到太后也在,看来延平和冯茂在太后心中的地位非常不同,是以才会如此关切。
  温雅又道:“延平自然也在,此案波折较多,涉及的人也不少,黄忠与魏如劳心劳力,明察暗访四处奔波,回头另有重赏。镇国公抽丝剥茧,短短半月案子水落石出,我呢,就借着延平的宝地,赐宴给镇国公作为犒赏。”
  “臣谢太后赐宴。”荣恪忙起身施礼,“不过,此案尚有疑点。”
  太后喔了一声,荣恪看一眼延平大长公主,延平笑道:“有疑点的话,回头你跟太后单说,我们先开宴。”
  温雅居中,荣恪和延平一左一右,各人面前摆一张黄花梨雕花长几,跪坐于几后锦垫之上,满眼美味珍馐。
  荣恪喝几口茶润了润喉,拱手说道:“之前曾跟太后提过,驸马逼着臣设法证明孩子不是他的,臣苦无良策,敢问太后可有办法?”
  温雅看向延平:“你去趟天牢,告诉他你相信他,先哄他回来。”
  延平咬一下唇:“若是没有喝酒,我是信他的,可是喝醉了的话,谁知道他疯疯癫癫的会惹出什么事来,我早嘱咐过庆喜,他喝酒的时候看好了,可是那日在内宅,庆喜在二门外等候,就出了五儿这档事。”
  “说来说去,你不信驸马,难怪驸马不肯回来。”温雅摇头。
  延平笑笑:“也不是不信他,我也不是十分在乎。只是能证明的话,他心里才不会留下疙瘩。”
  荣恪想起冯茂说的话,什么感觉啊香气啊,可是那些话也不能对太后和延平提起,就说道:“臣打算明日审阮婆子,二月十六那日的情形她应该清楚,听听她怎么招供。”
  “也要公开审理吗?”延平忙问。
  荣恪摇头:“涉及冯府内宅私隐,阮婆子也没触犯刑律,与何五儿的案子分别立的案。推测是被五儿收买,将昏睡的冯茂挪了地方,详细的情形,待问过她再禀报太后和大长公主。”
  温雅嗯了一声,问延平道:“五月初六那日你进宫,贵太妃和两位太妃也在,提起一位郎中,叫做吕太昌的,你可记得?”
  “记得记得。太后有他的消息了?若是能请了他来,就先哄冯茂回府,有了孩子再说。”延平殷切看着温雅。
  温雅摇头:“并没有他的消息。镇国公那次进宫提起冯茂的要求后,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个吕太昌,召来太医院提点问话,他说此人堪称神医,尤其精通妇科,我想他对胎儿应给很有研究。”
  延平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荣恪已经会意,欣喜看着太后说道:“太好了,此人既对胎儿有研究,也许可以知道那何五儿腹中胎儿究竟怀了几月,若是何五儿有心暗算冯茂,总得在发现怀孕之后,从时间上推算,就可以知道是不是驸马的孩子。”
  “是这个意思。”温雅笑道,“我想着孕妇从怀孕之初到临盆之时,肚子是一点点长大的,那么肚子里的胎儿也是一点点长大,一个月什么样两个月什么样,三个月又什么样,自然是不一样的。”
  “太后真是聪明绝顶。”荣恪兴奋得竖起大拇指,由衷夸赞。
  温雅举帕子掩了唇,略略有些不自在得轻咳了一声。
  延平明白过来,笑说道:“我愚钝,这会儿才明白,太后圣明,镇国公才是聪明绝顶。”
  荣恪看向太后,帕子掩了口鼻看不出喜怒,连忙放下大拇指说道:“臣兴奋之下一时口误,说错了话,请太后恕罪。”
  温雅放下帕子,微笑着和煦说道:“这是延平家中,不在宫里,说话不妨随意些,圣明和聪明绝顶不都是一个意思吗?我倒觉得,聪明绝顶听起来更受用。”
  荣恪不由笑了,拿起银箸说道:“冯茂爱吃,公主府的厨子定是厨艺不凡,臣饿得厉害,能动筷子了吗?”
  温雅拿起银箸先夹一颗素丸子,示意开宴。
  宴罢,温雅在东偏殿单独召见荣恪,先对他说道:“我已传旨下去,命各地官府寻找吕太昌,就是不知道何时能有消息。”
  荣恪忙道:“臣有一些江湖朋友,他们消息灵通,臣也会拜托他们帮忙寻找。”
  “那再好不过。”温雅微笑着朝窗外看了一眼:“翟统领只许我出宫三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了,楚少春毒杀何五儿的案子巧合太多,其中疑点改日再细说,背后究竟有无隐情,需要楚少春开口才行。既留着秋后处决,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询问。”
  荣恪说一声是:“臣已命人严加看管,免得有人做手脚。”
  “镇国公做事周密,让我很满意。”温雅点头以示嘉许,“你肯费心给钱文生出路,我更是满意。还有一事……”
  太后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右手捏一下左手手指,轻轻吸一口气才又开口:“你让他投靠的巴州参将温瑜,是我的哥哥,一母同胞的哥哥。”
  荣恪有些吃惊,忙说道:“因为有共同的朋友,我和温参将一起喝过两次酒,早知道是太后的哥哥,就该敬而远之。”
  温雅语神情轻松很多,笑问道:“哥哥在巴州,有了可以一起喝酒的朋友吗?”
  “温参将的朋友很多,有军营里的,也有地方上的。听说开头只是个从六品,职衔低不说,还受排挤,难训的兵都给他,没想到温参将十分厉害,竟将那些痞兵炼成了劲旅,如今在巴州军营中很受器重,已升任五品将军,听说还有姑娘专程到军营里去,给他送绣花帕子衣衫鞋袜什么的。”荣恪看出温雅很关心这位哥哥,却不知道哥哥的近况,就说得尽可能详细些。
  “哥哥性子鲁莽,我进宫后,他因为家事惹恼了父亲,被脊杖三十,打得皮开肉绽,没养好伤就把他送走了,原来是送到了巴州军营,巴州军营的霍将军原来是我父亲的部下,对父亲言听计从,估计是有意折磨历练他。”温雅叹一口气,“哥哥负气之下,不理父母,连我也不理了,我竟无从得知他身在何处。离开江宁前那一夜,我还跟他大吵一架……”
  原来太后还会跟人吵架,荣恪心想。
  温雅惊觉说多了,看向荣恪无奈笑笑:“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娘家也不例外。今日跟镇国公说起这些,是我唐突了。”
  荣恪忙恳切说道:“臣看得出,太后十分牵挂兄长,臣能在无意中让太后知道兄长的消息,臣心中十分高兴。”
  温雅低头默然片刻,扬起脸问道:“你对钱文生,为何只施臀杖不施脊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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