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一身素色,软布靴布长衫,行路不急,脸上的微笑,也一样的稳且妥当。
他到亭子里面对着陈决坐了,笑道:“可是我这里的茶格外好喝?”
不卑不亢,既不因学问而有傲气,也不为陈决权威而弱了从容。
“何止是茶,空气都带着书香。”陈决微微一笑,眼神却很锐利。
李小站在陈大人身后,看着李儒便觉得这位先生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神秘感,就好像,周身蒙着迷雾一般。
“那欢迎大人以后常来。”李儒不冷不热的道。
“先生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肃王身具藏于影子中的能力?”一句话,陈决就完成了客套任务,第二句便直接进入主题。
他盯着李儒,神色不悦,眉毛微耸,即凶且怒。
啊!
李小不禁睁大了眼睛。
什么?李先生居然知道肃王拥有藏于影子中的能力?!!
第33章 异能人不背这个锅?
初夏还没迎来酷热,风中仍有春的清爽。
亭子很小,一边是池,一边是石板小路和青草坪,视野很开阔。
李儒被陈决质问,却没有畏怯和紧张。
他淡淡笑了笑,捏起茶杯盖儿,在茶杯上磨了两下,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
在陈决就要开口怼人前,李儒才轻缓的道:“大人又没说是能变成影子的人,您当时问的,可是这世上能隐身之人。”
“……”陈决。
一口恶气闷在胸口,他深吸一口气,再看着李儒的笑容,便觉得那笑容再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儒雅温和。
反而充满了嘲讽意味,和矜傲。
李小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家大人被怼了。
她忙上前拎起茶壶,给陈决倒满了热茶。眼睛紧张兮兮的偷瞄大人的眼神,一副大人不高兴,她就很紧张很焦虑的小型犬模样。
陈决捏起茶杯喝了一口,以缓解那尴尬和气闷的气氛。
李儒也没有让他尴尬太久,温和问道:“陈大人今次前来所为何事?”
“今天又听到一个诡异的故事,反正也没什么凶杀案,便想来先生这里坐坐。顺便再问问。”陈决咽下茶,眼睛却越过李儒,看向了亭子外那间亮堂通风的学舍。
里面几个学子还在摇头晃脑的读书,年轻人的声音齐刷刷的,随着音律时高时低。
陈决眼睛很慢很慢的眨了下,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重新调回李儒身上。
“是什么诡异的故事?”李儒。
“这世上可有能操控别人的异能吗?”陈决。
“这世上有什么异能,谁能说的准呢。”李儒无奈的笑了笑,“遇到肃王,我也才知道,竟还有人能藏到影子里来去。我们所知也很少啊。”
“……”陈决看着李儒,很不耐烦这个不怎么酸的先生,突然文绉绉的酸起来。
“操控人的,我倒没听说过,之前我所收集到的各种故事中,也未有记载。”李儒皱起眉。
“先生可别框我,有相近似的,您也跟我说说吧。”陈决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
李儒看着他那张生气脸,便明白陈决还在生气他隐藏了肃王异能之事。
摇头苦笑了下,他认真回想。
陈决便捏着茶杯,继续看向学舍,若有所思。
“哦。”李儒挑了下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陈决和李小都提起精神,看向他。
“我很多年前查访时,知北方有一个小寨中,有一位妇人,有一些隔空移物之能。”李儒一边说一边回忆,“可似乎并不能挪移活人活物。”
“……”李小突然僵住,会隔空移物的妇人……那……那是母亲吗?
陈决皱了皱眉,“并不能挪移活人……其他呢?其他关于操控活人的能力呢?”
李儒又想了想,“中邪吗?撞邪的故事?”
陈决摇了摇头,“被控制的人有自己的意识,只是突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李儒面色慢慢沉下来,反问道:“是谁有这样的能力?”
“并不知是谁,只似乎有人做错事后称是身体被他人控制。”陈决叹了口气,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自从肃王的案子之后,本官便总是疑神疑鬼。”
李儒又慢慢重拾笑容,“异能人哪有那样多,若真的是做错事,还是自己承认了的好,硬说是妖怪异人所为……”
说着,李儒淡笑了声,似乎很是不屑。
陈决跟着嗤笑了下,两个人便都沉默着喝茶。
李小却攥着拳头,站在陈大人身后,内心波澜不定。
“关于北方小寨的妇人,先生可还有其他信息?”陈决突然开口,问出了李小想问的问题。
也不知是偶然间的心有灵犀,还是陈大人太过懂得揣摩人心,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李儒摇了摇头,“我曾去北方寻过传说中的妇人,可并没有找到。”
陈决冷哼了一声:“先生真正见过的异能之士,可多吗?”
“不需见过很多,见过一二,便可证明其存在了。我们再判断这世间之事,就又多了一种视野,一个维度。”李儒视线突然落在李小身上,脸上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
他看着李小,对陈决道:“我所知所遇所闻,都写在了我的《异能人事录》中,大人有空,也可看看。”
“的确想看看,肃王的案子刚结案,近来该是能清闲些。先生可有书能赠吗?”陈决。
“自然。”说着,李儒便唤了书童去取书。
两人离开时,李小还有些失望,原来李先生根本没见过母亲,更不可能知道她父亲是谁这种事了。
手里捧着李先生的《异能人事录》,李小摸了摸粗糙的纸面。
不知道,这书里是否有什么信息,能帮助她解惑呢?
……
回程的马车上,李小攥着那本《异能人事录》,好奇的翻看着,陈决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便将视线,落在李小侧脸上。
“你想不想读书?”陈决回想起在李儒的院子里,他看到的、少年人们在李儒的学舍里,无忧无虑读书求学时的景象。
他当时便总忍不住想到李小,身具异能,面若桃花,却偏生逃亡京都,失去了最天真纯粹的童年,也自然失去了读圣贤书的机会。
“……”李小愣了下,读书?
她又不是男孩子,不考科举,不撑家业。
小时候母亲教她读书,都是教哥哥的时候,顺带要她一起听的。
母亲还一直笑称她是哥哥的小书童。
陈大人怎么突然提到读书呢?
“想读吗?”完全忘记了李小是个小姑娘的陈大人,反问道。
也不知陈大人的脑袋里,每天都装着什么。
李小想了想,点头道:“大人,我喜欢看志怪故事,和爱情故事。”
“……”陈决皱起眉,对着李小天真烂漫的表情有些不耐了起来,怎么扯到看故事上了?
“我是说读圣贤书,与李先生学习知识。”陈决语气变得更硬了些。
想到李先生的莫测高深,和她对于那院子、以及未知的恐惧,李小立即摇了摇头,“我……我认字的大人。您……我是不是太笨了?”
“……”又扯到哪里去了!陈决看着她一脸无措的表情,想了想要将她塞到李先生那里,也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或者被什么人欺负……
算了,放身边看着吧。
“?”李小仍仰着头,好奇又有些害怕的看着陈决。
“算了。”陈决。
“那……还读书吗?”李小怯怯的、不安的问。
“你要想看什么书,就跟管家要。”陈决见李小还有些忐忑,不耐烦的皱起眉、出了一鼻子粗气,“不去读圣贤书。”
“是,大人。”李小舒口气,仰起头朝着他笑了。不用去陌生的地方,跟陌生的好多人一起了!
“……”真的是……到私塾读书又不是什么可怕事。
要知道多少人想入私塾求学都不可得……算了算了,这孩子又不是普通孩子。
陈决叹口气,不想再跟她纠缠乱七八糟的话题,也不想看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干脆闭上眼养神。
马车有规律的摇摇晃晃,如来时一样,有轱辘轱辘声,车内却仍显得安静而平和。
只是,在这样的安宁时刻,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的目的地,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第34章 又死人了……
陈决一下马车,就看到了大理寺门口转圈圈的张塘,满脸的焦躁,丑到给大理寺丢脸。
陈决皱了皱眉,迈开大步,加速走了过去。
张塘一看见陈决,如释重负,立即朝着他跑了过来。
陈决头都没回,径直往大理寺衙门内走。
李小和张塘两个短腿儿在后面小跑着才赶的上。
直到进了大理寺衙门的门儿,陈决才缓下速度,扭头瞪向张塘,“什么事儿,不能在里面儿等,跑到门口去堵我?”
“大人,不得了了……刘大学士的小女儿,就是那个被徐廷妹妹以钗划上脸的,刘府五小姐。”张塘紧喘了两口气,“她——死了!”
陈决猛地顿住,扭头望向张塘,“怎么死的?”
“啊……上吊了。”张塘。
“?”陈决沉了沉脸色。
张塘忙解释道:“脸毁了,就家里人没看住,一直哭一直哭,哭累了睡下,家里人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就……”
陈决回转身,继续大踏步往前走。
“?”张塘扭脸看了李小一眼。
“?”李小也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她朝着张塘耸了下肩膀,忙又小跑着朝陈大人追了上去。
陈决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住,李小险些撞他身上。
忙顿住脚,后退到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阳光明媚,照在陈大人……并不怎么明朗的脸色上。
“刘大学士的女儿自杀,你一惊一乍的慌什么?还坐不住的堵到门口等我?不知道的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陈决越说越生气。
他站在后堂室门口,瞪着眼睛数落张塘,只觉得气血翻滚。
这世上怎么就这么多不知轻重的笨蛋!
他扭头一眼又看到了满脸呆萌的李小,心道:还全让他给碰上了!
“啊……”张塘被训的满脸通红,前两天才对陈大人堆积起来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我大理寺是不是要连别人家女儿自杀都要管?你家老母鸡下蛋我要不要亲自去守着,以保一窝安全?”陈决瞪着张塘,瞧着张塘那副模样就觉得窝火。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才能平复情绪。
“可是,大人……”张塘觉得委屈的皱起整张脸,想要解释。
李小忙朝着张塘摇头,她虽然年纪小,可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怎么这些大人们,还不如她呢?
这种主子生气发飙的时候,你就乖乖认错,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犯同样错误——这不才应该是最合适的做法吗?
怎么张大人还想解释呢?
陈大人气头上,他越解释,陈大人不越压不住火嘛。
“大人,我给您倒茶——”李小见张塘还想说话,忙大声打岔,随即从陈大人身边灵巧的钻进堂室,跑到陈大人的后堂,拎了水壶又跑出来。
陈决看到张塘还想反抗,他本来已经酝酿足了火气要使劲儿狠狠的教教张塘,但被李小这么一打岔,他也失去了教别人做人的欲望。
最后瞟了张塘一眼,他转身迈过门槛,便进了堂室。
张塘站在门外,懊恼的仰起头看了看天,长长的舒出去一口浊气。
被陈决训了一顿,他方才等陈决的急躁和担忧,全跟气球一样,瘪了。
跟火焰一样,灭了。
他抹了把脸,叹口气,丧丧的想:也是,他着什么急呀。
一口热茶下肚,陈决才觉得心气儿顺了下来。
方才刚下马车,看见张塘心急火燎的模样,被惊的那一下,也得以安抚平和了下来。
这些属下,千挑万选出来的,结果仍然差强人意。
想要遇到合手的属下,还真的是……万中挑一的缘分啊。
“大人……”张塘坐在陈决对面,委屈使他丑陋。
陈决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刘五小姐一死,徐廷妹妹刺伤她脸这事儿,只怕就要被闹大。到时候刘大学士肯定要跟徐家没完,如果徐家是小门小户,那么徐廷这个妹妹就保不住了,总要以命抵命。可偏生徐大将军镇守西边,也不是善茬。”
张塘精神一振,啊,大人这么快就想到其中关卡了啊。
陈决无力的白了张塘一眼,继续喝茶压火。
李小见杯中茶尽,忙又斟满。
“这事儿刘大学士家里没有闹起来,我们是不可能去插手的。事儿小了,他们两家人自己商量着处理解决,最多找个人当调停,你觉得……要本官去?”陈决眯起眼,表情危险。
“不敢不敢。”张塘忙道。
陈决这才哼了一声,算先放过他。
“如果闹大,此案非是凶杀之案,不需查探。再者以两家地位来看,也不可能闹到大理寺衙门来定案解决。宗人府空设着是做什么的,吃干饭?”陈决又给了张塘一记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