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决越想越气，脸色也越来越沉。
“不想说？”陈决眼露要挟之色，严厉的像是在审判犯人。
不知不觉中，胸口的疼痛也在变强，看着李小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格外烦躁，偏偏……他控制不住自己。
那种感觉，心里凉凉的，空落落的，又冒着火气。
李小有些被吓到，大人好久没有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了。
她……她是做错了什么吗？
咬着下唇，她眨了眨眼，眼圈儿有些红，脸上的红潮仍旧没有退去。
陈决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终于，李小抿着唇，豁出去般，眼泪汪汪的、羞耻的低喊道：“想要……更衣。”
说罢，她一转头就跑了出去，感觉浑身都发烫的在冒烟儿，又羞又耻，一边跑出去，眼泪终于掉了两颗。
她……她只是要嘘嘘而已，大人干嘛那么凶，呜呜呜……
“……”陈决。
他有些傻眼的看着空荡荡的屏风边，好半晌没能动一下。
几息之后，他烦躁的挠了挠头，恨不得能将方才说的话，全吃回肚里。
想起方才小姑娘被他吓的要哭，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他……
屏风后，习惯了偷听的张塘：“……”
他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胡须，心里忍不住想：他要不要帮帮陈大人呢？
怎么感觉……这位年轻的三品大员，在某些时候……脑子这么蠢呢！
简直蠢！
捋着胡须，张塘逐渐的捋出了些许优越感。
唉，你看，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人啊！
啧啧。
第72章 土财主的道歉方式
嘘嘘回来的李小, 站在外堂门口, 挠着手指, 一点也不想进去。
想到在陈大人面前说出要出恭更衣的话来, 她就觉得脑袋上又要开始冒烟儿了。
她看着那道屏风, 仿佛在看洪水猛兽。
可是, 都怪大人。
他……他是坏蛋！
咬着下唇，眼圈儿还有点红。
张塘抬起头便看见刚走进来的小姑娘, 悄无生息的站在那里，怪可怜的。
善心大发, 他朝着李小招了招手。
李小脸红了红，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又在张塘的示意下, 坐在了张塘身边的木椅上。
像只乖巧的小木偶。
张塘却没有出言安慰之类，反而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包袱, 推到了李小面前。
李小睁大眼, 看了看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袱，包的很规整很精致, 看起来那东西沉甸甸的。
她又抬头看了看张大人，大眼睛圆睁，滴溜溜的充满了好奇。
注意力到了眼前的东西上, 倒有些忘记了方才的羞耻和难过。
张塘忍不住有些得意，这小丫头真是个小孩子啊, 多么好哄。
陈大人还真的是……有些蠢啊。
张塘张口想说什么, 想到屏风后还有个随时可能再次被点燃的□□, 便忙闭了嘴。
他提笔在面前的宣纸上写道：“赠君一砚台一墨块儿，好好习得破案之道。”
李小的表情立即便舒展了开来，挑眉睁大眼睛，水灵灵的看向张塘。
刚流过泪的大眼睛，仿佛刚被水洗过，清澈的不得了。
张塘被看的都有些心神荡漾，他忙清了清喉咙，坐正了身子。
他可不像王异似的，傻的透顶。
他还是要跟李小这个丫头保持些距离，嗯。
想着，他又在面前的宣纸上写：“好好留在大理寺，你确有于此处有极大作用之才华。”
突然被夸奖，只觉得自己哪有张大人夸的那样。
她面颊微微泛红，手指在油纸包上抠了抠，才羞答答的朝着张塘点了点头。
张塘也朝着她点了点头，才指了指屏风后的内堂，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李小抬起头，朝着张塘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有些犹豫。
张塘便用口型道：“没事的，去吧。”
李小咬了咬下唇。
这位聪明的张大人便将油纸包着的礼物往小姑娘怀里一塞，然后提溜着小丫头，就往屏风后一推。
……………………
“过来。”陈决抬起头看见李小埋着脑袋抱着一包东西，磨磨蹭蹭的走进来。
他有些无奈，但还是朗声道。
李小便低着头乖巧的走了过来，磨磨蹭蹭的，怀揣着满腹委屈和笑脾气。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把小姑娘养的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大概正是她长身体的时候，小姑娘长高了一头，现在几乎要到陈决锁骨了。
已经是个大姑娘的身高了。
气色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神情比之前更活灵活现，也更可爱了。
现在都知道跟他闹小脾气了，陈决本想发一顿火。
他的脾气从来是不讲道理的，任何时候都很理直气壮。
可此刻，他却不想发火。
就像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他怕自己一发火，会把小女孩儿逐渐释放出来的东西，又吓回去了。
陈决沉了口气，可是几次呼吸间，都没能把任何哄她，或者道歉的话说出口。
李小坐在他边上，绞着手指，低着头。
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细长如天鹅颈，仿佛一捏就能断了。
陈决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早上阿六才塞给他的新荷包，装填的新碎银子。
李小看着面前桌上突然冒出来的钱袋子，愣了下，抬起头迟疑的望过来。
陈决忙扭开头不去看她，脸上热了下，他掩饰的咳了一声，“拿去买点酥糖甜点。自己买，别被徐廷王异那些个轻浮之辈哄骗了。”
“大人给我的？”李小看着眼前的钱袋子，有些回不过弯儿来。
“不然呢？拿出来给你炫耀下？”陈决眉头一竖，又有些开始不耐烦起来。
不耐烦的耳朵都有些红。
“可……我不能要大人的钱。”无根无据的，怎么能随便要别人的钱。
陈决耳朵飞速的退掉红色，他沉着声看着李小，脑海里瞬间冒出无数句可以怼到她哭的话，他强忍住，才耐着性子道：“不听大人的话？”
“可是……”李小看着那钱，心里有些疑惑陈大人是不是在用这些钱，来表达刚才凶他的歉意啊。
她歪着头，认真看着陈决，像是想要将他看穿。
陈决微微转开视线，干脆道：“不如你再给我卜上一卦吧。现在案情焦灼，也需要一些新的突破了。”
李小眨了眨眼，忍住笑。
大人哄人的方法怎么……这么土财主的。
就靠给钱啊。
想着，她看眼陈决的耳朵，突然开窍的明白了过来，便干脆笑吟吟的将那袋子钱收了起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李小眉开眼笑，脸颊又恢复粉嫩嫩的，嘴角两颗小小的酒窝微微显露，让人挪不开眼。
陈决人生中第一次，开始反思，是不是应该……稍微……收敛一点脾气呢？
屏风后偷听的张塘失望的摇了摇头，陈大人唉……真的是拿李小当女儿养吗？
还给钱……女儿富养，怕被坏小子轻易骗走……这一套，陈大人没当过爹，还居然无师自通了。
而且，李小这丫头到底是多么没见过世面？？？
这也太好哄了吧？！
他们俩以为自己几岁了？
二十四岁啊！陈大人同龄的，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父亲了！
十四岁过半不足十五，很多这个年纪也嫁人了吧！最不济也该是订了亲要嫁人了吧！！
这两个……
一个二十四不像二十四！
一个十四不像十四……
唉，唉！
………………
第73章 真的是他……
李小在碰触到陈决的手后，整个人便抖了下, 随即既是微微的战栗。
她瞠大了眼睛,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画面——
似是某个富贵人家府门, 视线只顿了一下, 便开始往前推进, 陈大人毫不犹豫的向前上了朱漆大门前的台阶，进了这——此间地狱。
朱漆大门大敞着，门上洒满了血污，陈决低头间, 跨过两具交叠倒地的尸体。
鲜血染满了影壁, 已无法辨认那影壁原本的花样。
绕过影壁, 放眼望去仍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看门的小厮、与徐廷穿一色一式样衣裳的九门官兵、劲装护卫、甚至还有婆子丫鬟……遍地尸体，也有一两个在垂死挣扎, 可显然是已经救不回来的了。
数量多到，李小几乎无法快速的计算出尸体有多少。
借着陈大人的眼睛，看着这一切，李小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无法呼吸。
那种酷烈的场面，也灼烧着她的心肺。
惊惧到后背发凉，寒毛直竖。
她希望, 自己一辈子也不要真的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曾经看到过李家寨熟悉的村民被砸死，变成鲜血淋漓的尸体；见过葛府半夏杀人时, 狂乱哀嚎遍地的场景……
却到看见如此画面才明白, 曾经那些都远不能称之为‘鬼府’。
那些残肢, 那些尸体, 那些狰狞可怖的死人脸……
在眼前这座华府中，尸横遍野，只剩了尸体、鲜血和屠戮。
仿佛已不在人间，而是踏入了鬼门关。
在借着陈大人的视野，看见这惨烈的场景后，她还感觉到了来自陈大人的剧烈的……无奈、遗憾、愤怒、绝望和悲伤情绪。
复杂却又强烈。
就仿佛……这些尸体与他有关般。
在陈大人努力跨过尸体，不让自己踩到谁的情况下，绕过影壁，迈出去几步后——
未来画面戛然而止，李小眨了下眼，面前是陈大人关切的表情。
她一摸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怎么回事？”陈决伸手点了下她眼角的泪点。
李小忙伸手抹了抹泪，深呼吸强自镇定。
“大人，我看……我……我推演出了……杀戮和死亡。很多很多杀戮，很多的……死亡。”她的声音微微战栗，仿佛还没能完全从那画面中走出来。
她像还能闻到鲜血味，眼前仿佛还要残尸浮现。
抓紧了自己的袖口，李小微微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可有具体信息？”陈决盯着李小的表情，若有所思的询问着。
李小尤不知陈大人还在猜测她的异能为何，毫无防备的答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府邸，死了很多很多人……屠……灭门的那种……”
“灭门？”陈决质疑的五官微微收紧，“谁家？”
李小摇了摇头。
“可能测出这府邸的样貌？”陈决指了指李小面前的三枚铜钱。
“府门口有石狮子两座。”李小也看了看眼前的铜钱，伸出手指，有些魂不守舍的推了推其中的一枚。
“哪家大户人家门口没有石狮子？”陈决恶狠狠的瞪着李小。他家门口也有！
李小缩了下肩，说道：“两只石狮子中的一只的眼睛脱落了。另一只的耳朵脱落了一只。”
很多府邸门口的石狮子几十年的风吹日晒之下，都有或多或少的破损脱落。
只怕也很难以此为据，去排查出被屠戮的人家。
“可还有什么信息？你再看看，与众不同的、能推断、区分的信息。”陈决引导道，焦急的点了点桌子。
李小看了眼陈决，想了想才道：“大人，恐怕这灭门惨案与您有关。您可还记得，之前我曾推测书，你带着我去扫墓？有没有可能……那个被扫墓的人，就在那灭门豪府之中？”
陈决皱眉，“可是我陈府？”
“当然不是。”她当家住了那么久的地方，怎么可能还不认识。
“这京中，没几个人去世，我会再单独去扫墓的。”陈决冷着脸，会参加白事的都不多。
“门口有照壁。”李小又道。
“什么图案的？”陈决。
李小摇了摇头。
“凡是豪宅，多有照壁！”说了半天，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到底是谁的府上？谁又结交了这样可怕又愤怒的仇人？会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杀人满门？这是否是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这得是多么大的深仇大恨？
“有……门前有三节台阶……”李小抿了抿唇。
“你知不知道整个京城，有多少富户？”陈决扶额。
“可是……”真的没有其他信息了。李小抿了抿唇。
抬眼看了看小丫头有些惶急的表情，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便令张龙去列总单——把朱漆大门、门口有石狮子且石狮子一只眼睛一只耳朵有斑驳脱落的、大门前三级台阶、有影壁的……罗列出单。
张龙接了这个命令，恨不得直接去户部把全库卷案都调出来……可还是抿着唇，应声去走访了。
真是个走全城的苦差啊。
张龙才走，张塘便闪到屏风边，向陈决道：“大人，刑狱那边有结果了。之前在李儒的云儒书院，逮住的刘睿的几个手下中，有两个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