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劝过他要轮作,可他才不管呢,铁了心要继续种土豆。”
高传闻言想了想说,“或许他这么做还真是对的,东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来年有蝗灾,正在到处收鸡鸭呢。”
金润张大了嘴,“当真?”
高传郑重的点了点头,“反正小高庄的大棚不等蝗灾过去是不撤下的。”
金润知道高传不说假话,沉思道,“既然如此金顶村明年还得继续种土豆,歹趁着冬天好好酵酵肥,怎么也要地多施到底肥。”
将所有大棚挨个察看了一遍,金润心思重重去见了杜春琪。
“夫人,听说明年要有蝗灾?”金润开门见山的问。
杜春琪沉重地点了点头,“咱们这下了场大雪还好,听说北面和东面一场雪都没下过,严重干旱。恰恰干旱的环境事宜蝗虫的繁殖,而湿润的环境反而让蝗虫容易流行疾病,也不利于它们的繁殖。”
金润点了点头,说“古书也曾说过旱极而蝗,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哎!除了鸡鸭还有什么吃蝗虫?”杜春琪问,这时候没有现代养鸡场,往往一家养那么几十只就不错了,她虽然早早开始收购鸡鸭,到目前为止反而收获不多。
金润想了想,犹豫地说,“好像青蛙也吃些小蝗虫。”
他不太敢肯定,这还是偶然一次看到的景象,因为新奇牢牢记在了心中。
“那你知道养青蛙的人吗?”杜春琪想了想觉得大规模人工繁殖青蛙比起养鸡鸭要来得快些,当然,养鸡场养鸭场也是必须办起来的。
高李氏就按着她的要求在人工孵化小鸡小鸭,连着他弟弟李猴子忙前忙后,他们一家反而因为自己的事聚少离多。心里闪过一丢丢的惭愧,转而被来年的蝗灾给压了下去。
金润失笑,“夫人,青蛙是要冬眠的。”
杜春琪皱皱眉头,现代人总有那么一点人定胜天的思想,虽然金润说了青蛙冬眠,然而她仍不死心,决定回现代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可行。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查到了——养殖牛蛙,并且他们还能将牛蛙卵带到小高庄,于是,在雪后,小高庄的人手居然再次不够了,旁的村里农闲的人听闻这个情况都跑来务工了。
莫大师虽然没在小高庄住多久,这种欣欣向荣的气象让他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了。
“那我们就住在这。”莫宝齐说,“这里好,我们就留在这。”
他想到今天看到的制糖师傅,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制糖师傅姓冯名堂生,出生时赶上北洋军阀内战,慌乱之下他母亲竟然在厅堂中将他生了下来,因此取名堂生。
冯堂生幼年时过过一段好日子,然而豫省兵灾不断,加上省内土匪多如牛毛,他家的生意渐渐败落了下来。勉强靠制糖的手艺维生,收到曹存咏的信那一天,他着实吓了一大跳,足足十个大洋,就是在洛阳也不是比小钱。
当下他就要动身到小高庄看看,偏不巧,老子娘生了大病,硬是将他手上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连张火车票也买不起了。
人无信不立,冯堂生好歹读过两年书,想了想将老子娘暂时托付给妹妹,自己愣是一步走来了。
“欢迎,欢迎,早盼着您来呢。”曹存咏带着白德正和虎子热情的迎接了冯堂生,见他风尘仆仆,听他说了如何来的后,顿足道,“哎!我们东家是真心请您过来当个总揽,您手头紧就应该早早写信来说明。”
冯堂生嘿嘿一笑,转头就要看糖厂,曹存咏尴尬地笑了笑,“还是先见见东家,然她将您的酬劳先开出来才好干活不是?”
他哪里敢说现在糖厂就是个空壳子,除了成库的甜菜就是照着虎子置办的容器。
50、
周存彦对制糖挺有兴趣,亲自见了冯堂生,见他言之有物立刻给他定下了工资,一个月3块大洋。
“啊!”冯堂生愣了愣,他不是过来解决问题的吗?为何变成过来当糖厂厂长?
待要反驳,曹存咏一面对周存彦眨巴着眼睛,一面说,“东家,冯师傅是郑州最好的制糖师傅,您看?”
周存彦再傻也看出来了曹存咏是在赶鸭子上架,从善如流,“嗯,既然这样就一个月5块大洋,只要做出白砂糖就涨到一个月10块大洋。存咏,你给冯师傅安排一下住处,务必让冯师傅住得舒心。”
冯堂生微张的嘴闭住了,曹存咏一再像着他说话,若是再拒绝就让人难做了,何况东家在没见过他手艺情况下就开出月薪5块大洋的高薪。
到了制糖厂,冯堂生才傻眼了,几乎什么都没有,看向旁边的曹存咏。
曹存咏干咳一声,“是这样的,我也不懂糖厂需要啥设备,您要不先列个单子,咱先把糖厂置办起来?”
……
池塘很快就中按着杜春琪的要求挖好了,上面盖着大棚,周存彦已经将带来的牛蛙卵投放到了池塘里,高国栋兄弟负责将大棚烧得热乎乎的。
薛湖镇各地都张贴了一张奇怪的招工单子——招收青蛙饲养员,要求吃苦耐劳,熟悉青蛙习性,身家清白。
这要求对农人而言没有任何难度,可是内容就让人看不明白了,野地里的青蛙还要什么饲养员?再说,这季节青蛙都冬眠了,还养啥青蛙?众人摸不着头脑,将这当成乐子看。
连着一个星期,硬是没有一个人应召。对这张单子最感兴趣的反而是一个薛湖镇知名败家子。这人叫褚调阳,褚家是薛湖镇的大户褚家的独苗苗,他家少爷对养青蛙来了兴趣,画风自然和旁人不同的。
他和金润勉强也算是同学,找到了金润请他当个掮客。
“你说你要买下杜夫人的池塘?为什么?”金润有些想不通,他这个学长虽然纨绔了些,可不是大傻子,怎么会想到乡下养青蛙了?
“我乐意。”褚调阳翻了个眼皮。
金润不得已将杜春琪的打算说了出来,“杜夫人养青蛙是想叫青蛙吃蝗虫的,再说,你也不会养啊!”
褚调阳听了反而兴致更浓了,“就你这么一说,我还非养不可了。”
不得已,他带着不靠谱的学长找到了杜春琪。
“只能承包但不卖。”杜春琪一口咬定,池塘的地还是她租来的,哪里又有权利卖?
“行!”褚调阳爽快道。
杜春琪利索地见池塘、牛蛙卵以及饲养说明给了褚调阳,不放心的交代,“一定要小心养啊!养得好了来年整个薛湖镇的人都会感念你的。”
褚调阳挑了挑眉,心中对养蛙的重视又提升了几分。他虽则是个纨绔,实则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人。杜春琪夫妻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想到一开始没人重视,几乎是杜春琪强买强卖的土豆亩产6000斤,他觉得饲养青蛙肯定不但是有利可图了。
别人或许会将杜春琪夫妻二人当成财主、商人之类,但褚调阳看得清楚,他们夫妻简直是‘圣人’,他们似乎没有任和私心,所作所为均是一片为公。
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方法和他们夫妻合作,这次养蛙让他看到了机会,利用旁人眼中的纨绔形象,他和杜春琪签署了这份租地协议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褚家的少爷干脆在小高庄住下了,养蛙的事大部分交给长工,自己在村子里瞎溜达,没有人比他更闲的。
还别说,真让他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小高庄置办了一个糖厂,做得有声有色,现在虽然因为缺少一些设备还处于手工生产的阶段,但重要的是,糖厂能够产糖了。什么芝麻糖、花生糖、糖粒子,甚至是白砂糖都能做出来了。
这位杜夫人还真是捧了个金饭碗啊!
他摸着下巴寻思要不要借助添置设备掺上一股。
一面寻思着一面继续在村里晃荡,又有了一个发现,村长高传的婆娘居然孵蛋不用老母鸡,她用一口大缸孵鸡蛋,嘿,真是个稀罕事,褚调阳摸着下巴寻思着也让长工来学学。
他正要过去问,一个人从他背后冲过来,差点将他撞到。
“姐,姐夫出事了!”李猴子焦急地说,高李氏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晕过去,没过多久,几个村人抬着高传过来了。
“怎么回事?”褚调阳一面扒开高传的衣服检查一面问,不等他们回答继续问,“是不是碳气中毒了?”
大家面面相觑,反应过来慌忙点头,“村长住在大棚里,火烧得旺。”
褚调阳基本明白了,示意将高传平放在地上,清理了一下他的口腔,忍者别扭给高传做了人工呼吸。
好在高传中毒不深,居然被褚调阳这个半吊子给救活了。
“我可是要报酬的,把人工孵小鸡的秘诀告诉我。”褚调阳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是金先生说他这一期的《农报》就要像大家普及缸孵小鸡。”高李氏怯怯地说,褚调阳一滞,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起身抬脚就走。
到金顶村二话不说拿了一份还未发出的《农报》粗粗看了一遍,诧异地说,“就这么简单?”
金润白了他一眼,“你的蛙养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褚调阳哼着小曲得意地说,“个头大,一看就是肉多好吃的品种,就算没有蝗灾养它们也不亏。”
……
高传夜宿大棚一氧化碳中毒这件事让杜春琪尤为后怕,一想到一条人命就差点没了。杜春琪立刻下令让所有人不能在大棚中过夜,就算是白天也不能一直在里面劳作。
“东家,这可使不得,苗刚长起来正是需要除草培土的时候,哪里能限制人们的劳作时间?这么大片地那点时间可不够。”高传身体稍稍一好转就过来请杜春琪收回前言,现在大棚已经全部都盖完了,陆陆续续都种上了黄豆。播种、除草等农活哪个都少不了劳力,可杜春琪一句话就等于减了一半的劳力,看到有些地里都长出了野草,高传的心抽痛。
“有什么比人的身体更重要?只要你们身体好好的才能创造更大的价值。”杜春琪接着说,“再说就快过年了,辛苦劳作了一年,这会子休养休养也是好的,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
见高传仍然一脸的不赞同,她拉下了脸,“好了,别说了,你们累病了谁干活?就照我说的办,这段时间让村里该结婚的小伙姑娘赶紧结婚,别再耽搁了。”
高传无法只好出去了,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每天带头多干上一个小时,谁家会嫌弃粮多呢?
临近过年了,褚调阳带着两只还未长成的肥大牛蛙回家了,村里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和周存彦和善的气质不同,褚调阳看着就不好惹,偏他爱往人跟前凑,一句话说不好他还要阴阳怪气的将人损上一顿,实在不好伺候。
作为‘老板’的杜春琪按照传统开始筹备起年终奖。这个数量有限,不过是高传、曹存咏、曹老爹等几人有份,他们的功劳众人看在眼里谁也没有意见。
多数人不过是红布、白糖、高产小麦种,就这也足以让大家高兴半天了。
第49章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3000字了。
豫省有句俗语:牛头鼠尾叹如何, 转过兔年笑呵呵。羊马年, 广收田, 防备鸡猴那二年。这句话代表了农民对生活最朴实的憧憬,1942年恰逢马年, 薛湖镇的人都对来年生出了不少美好的期望。
在杜春琪的支持下, 高传和曹存咏开始准备将过年期间的集市办得热热闹闹的。这样一来周得嗣爷孙俩的耍猴就不够看了, 加上天气冷,猴子不爱表演了。
惹急了那两只猴子还抱着人要咬呢,二人一看这样不行, 必须有更新鲜, 更喜庆的。
“听说以前有的村过年会一个村的出来舞龙舞狮挣点辛苦钱, 不若找一个干过这行的村让他们来上十几天。”曹存咏建议道。
高传一拍脑袋,“哎呀!俺咋就想不到呢, 这个俺知道,瓦店村以前就干这个来着, 我去找他们。”
说完高传转身就走了,看样子是打算亲自去瓦店村。
曹存咏丝毫不怪, 高传就是这个性子,凡是亲力亲为,硬是将整个村的人都看成自己的责任。舞龙舞狮队在农村是头一等的大事,高传不亲自去谈别人还不信呢。
高传带着长子高国栋坐上牛车去瓦店村,路上吩咐儿子,“看俺咋和人谈,以后这种事你来。”
其实他并不像曹存咏想的那么高尚, 还是存了些自己的小心思的,至少这种历练的机会他要给自己的儿子。
“俺知道。”高国栋点点头。
牛车轱辘轱辘的往前走着,压得雪吱吱嘎嘎作响,没过一会儿,高国栋的脸就通红了,使劲搓了搓脸,高国栋撩开了话头,“爹,听说干娘过年要给人发红布,你说小沙田村的人到时会不会来占便宜?”
高传一噎,想到还真有这个可能,上次他们来正好碰到县长,被喝退了,一时半会儿不敢来。可让他们死心是不可能的,毕竟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好日子飞了。儿子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对于小沙田村必须警觉起来。
又是一阵的沉默,吱吱嘎嘎终于到了瓦店村。
瓦店村最大的财主是全老财,他家的土地连成片,几乎看不到边。按照常理,全老财该是村长才是,可是这人死抠,又不会来事,村里上上下下都被他得罪了个遍。就是他的族人也不太待见他,因而,瓦店村的村长反而是个族老。
“传子来了,外面冷,快进来。”老全头一看见是小高村的村长高传来了,笑眯眯的热情招待,看到高传身后的高国栋,笑得露出掉了老牙的牙床,“呵,这是你儿子,虎头虎脑,一看就有把子力气,是个好儿郎。”
对于老全头的夸赞,高传心里极高兴,转而和他说起了舞狮舞龙队的事。
老全头听了,笑得满脸褶子,“这可是大好事啊!”
老全头拍着大腿,虽然因为高产土豆村人不至于饿肚子,可谁不愿意多挣点?周杜夫妇可是薛湖镇有名的大善人。
想到这,他赞赏的看向了高国栋,“你们娃娃那阵子种下的土豆可是救了一大批的人,听说现在乞儿都是靠挖土豆过活的,就是有一个两个逃难来的外乡人也靠着路边的土豆活命。”
说到这,他不由地感叹,他老全头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大的手笔,就是圣人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