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薇一怔,才发现,炮都集中在山上。但在一会儿前,几颗炮都在山下炸开。
俞君泊又道:“山谷被堵,他们看不到我们,只能揣测我们的逃生路线。因此,炮火先在山下,再往上移,且攻击范围很广。”
炮不间断,声音浩大,掩去了他部分话,苏幼薇只猜出个大概。
“在山谷口被炸开前,我们应找个避处。”她提醒道。否则,敌人若是入内,她二人便是活靶子,双拳难敌四手。
“我已发现,有个小洞能藏身。”俞君泊回道,“有时,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在大山侧面,有一处凹槽,是山石之间的缝隙,内部虽不宽,但较长,高度也有两尺,能容纳两个人躺进去。
砰的一声,炮在山谷口炸开,碎屑乱舞,如一朵朵烟花绽开。外面的人,即将进来!
“进去。”俞君泊平静道。他做了些简单措施,将二人在雪里的足迹抹去,所幸山上不时有碎石、冰雪滑落,掩去了不少痕迹。
苏幼薇逐渐安定,沉重地颔首。两人一前一后,钻入那狭窄的小洞里。小洞冰冷潮湿,偶有碎冰落下,她躺在他的身上。
俞君泊平躺着,摸出去一只手,捡了些山石、冰块,将这个凹槽遮掩住。它与地齐平,若不细看,旁人也发觉不了。
不时有山石滚下,将它几乎掩住,唯只剩下一个小洞口,是俞君泊扒开的,方便透气,且防止洞口被堵,两人出不去。
便在一切准备妥当时,山谷口终被轰开,在乱石簌簌而落中,一群人鱼贯而入。他们全着盔甲,碎石落在头盔上,砸出砰砰声响。
而后,一个陌生男人走入。他阴沉着脸,相貌英俊,一双眼睛冷如冰霜,吩咐道:“他们必有伤亡,部分人在山下找,部分人上山去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远在京城的太子心急不安,皱着一双浓眉,在屋里来回走动,先有炮声,后见破云箭,便知暗杀计划已启动。
他心知,这一次,算是皇族最后的反扑,功败垂成,一局定胜负。他用了半年,才将军中火炮偷运入京,准备这一场暗杀。
思及此,太子又不禁冷笑。大殷的火炮,全掌握在军方,也即俞君泊的手里。今日他用火炮,哪怕不能成功暗杀,亦能制造隔阂。
只要不被查出,那皇族便可置身事外,届时笑看俞君泊的暗卫与军方对峙,坐收渔翁之利,必要时便可招安军方。
“天佑我大殷!”一向不信鬼神的太子,破天荒的低喃了这一句。事已至此,便是他不动手,大殷江山也保不住,若此次失败,不过将殷王朝覆灭的时日提前。
且说盔甲人搜寻时,扒出了楚玉主仆二人,一探她们的鼻息,忙道:“首领,年轻女子尚有气,但很微弱,婆子已被碎石砸死。”
苏幼薇惊讶,倒不想楚玉如此命大,喝了些许药汁,竟仍旧活着,反倒是嬷嬷,被石块砸了脑袋,一命呜呼。
“喂她吃解毒丸,弄醒她。”首领吩咐道,一见楚玉,便知她中了毒,立即联想到,此人必与锦王有嫌隙,才会被扔下任其自生自灭。
楚玉躺在冰雪里,悠悠醒转,头又恰恰弯在左侧,一眼便瞧到俞君泊二人,便即瞪大了眼睛,又见绕在周围的盔甲人,不禁一怔。
苏幼薇心一提,悄然握住手,紧抿着唇,心跳得迅疾。
却在此时,俞君泊轻轻一拍她的背,以示安抚。他面容冷静,甚至很从容,她便也放下心,将脑袋搁在他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
她忽然觉得,有他在身边,纵死也不枉。不能同生,若能同死,倒也不错。
“锦王去了哪?”黑衣人冷声问道。
“啊,呀……”楚玉回道,只能发出破碎的音。她已在弥留之际,毒性太强太猛,解毒丸并非圣药,哪里能包治百毒。
首领皱眉道:“被毒哑了……留之无用。”
楚玉心里一急,面色本就发青,又因这一番话,忙着表露自己的意思,在用全力之下,那青筋便即鼓起,面容显得狰狞扭曲。
她巍颤颤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地移向俞君泊二人的位置,口中不断“咿呀”,面上却浮现冷笑。最终,她力竭,手臂重重摔在雪地里,眉眼里尽是得意,在心满意足地微笑。
有他二人作伴,黄泉路上,她也不孤单。
苏幼薇冷下脸,恨恨地瞪去,心中萧然,一时有些茫然,眼眶红透,身子一阵泛冷,但对上俞君泊温和的目光后,心又暖起来。
她微翘起唇角,在他讶异的目光下,凑上去细细吻着他,温柔而含情,此刻,心里盛满了他,鼓鼓涨涨的,让她忽觉人生已无憾。
共赴黄泉,古老而凄美!
盔甲人首领抬起目光,顺着楚玉的手臂指向望去,在小洞口处停留一瞬。那里,年轻的男女正拥吻着,交颈缠绵,旖旎婉转,感情浓烈炽热。
现在的年轻人啊!他一顿,便即移开,目光往山上望去,平静地吩咐道:“锦王已翻过大山,速去追击。”
“是!”一群盔甲人垂首答道。
楚玉的瞳孔睁大,忍不住抬起脑袋,但刚发出急促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头沉沉地撞击在地上,死不瞑目!
一众盔甲人飞快上山。山谷静下,唯剩那一片狼藉,述说着此地的惨状。
“刚刚……我们躲过了?”苏幼薇断续着问,脸红气喘,因怕自己会死,适才动作便热情大胆,更是伸出粉嫩小舌,与他嬉戏。
俞君泊颔首,目光炽热,像是望着稀世珍宝般,面庞温润含笑,轻抚她的脸蛋,表情里有惊喜与欣慰,以及情意。
“我们快回府。”苏幼薇小声道,有点窘迫。
俞君泊却道:“回京路上,必有人截杀,只能等侍卫找到我们。”说罢,他眉心一蹙,手指轻点在她的唇上,凝神望着外面。
山谷口,又有一批黑衣人冒出,约三十几人。他们推来火炮,便在山下歇息。
苏幼薇暗自庆幸,朝俞君泊瞟去。幸好两人刚刚沉得住气,未曾暴露。
黑衣人一直坐着,喝着水,吃着干粮,压根没有离去的打算,显然在等盔甲人回归。
在狭窄小洞里,四面都是冰,寒气阵阵倾袭而来。苏幼薇本就体弱,哪里能受得住,只觉得全身泛冷,肢体僵硬,血液似已冻结。
何况,她身上沾了碎雪,衣着早已潮湿,即便贴着俞君泊,亦难以发热。
见此,俞君泊一手轻抬起她,一手伸入她的貂裘里,在她的身上隔着单衣游离着。
效果很显著,苏幼薇面红耳赤,轻咬着唇瓣,眼里聚出一层水雾,水汪汪的,波光潋滟,让人怦然心动。外面还有一群黑衣人呢,这股羞耻感爆棚,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见她全身已火热,俞君泊便停了手,只将她紧拥着,凝神注视外面。
苏幼薇难以心静,脑里一片杂乱,偷偷地瞟了他两眼,傻傻地露出笑容。
雪纷纷而落,在山谷口两边的山沿上,有着一双双眼睛,细看才知,那是一个个人。他们衣着雪白,戴着白色草帽,与白雪相融。
“三儿,王爷意欲何为?”其中一人问道,面有不解,“在冰雪里躺着,不怕生了风寒?”
“蠢!”杜三斜来一眼,鄙夷道,“要不,你怎讨不上媳妇?常言道,患难见真情,同理,患难易生情。王妃曾有负王爷,我们皆知,王爷的感情,必然深过王妃。”
“由此,患难生情?”杜二眨着眼,一脸懵。
杜三点头道:“今早,王爷问我,如何让一名女子对自己的感情更深,我向他献上此计,借太子暗杀王爷之事,滋生情意。”
至于太子袭杀王爷一事,这本也在他们的掌控中。先帝虽暗杀过上几位锦王,但此与今朝无干,且已是旧事不易重提,但若是太子再暗杀,他们便有理由推翻皇族。
“万万没想到……”杜二叹道。
第83章 同甘共苦
雪花纷纷扬扬,天地白茫茫一片, 忽有一阵寒风吹过, 卷得几片雪花急旋飞舞。
杜二卧趴在雪地里, 暗暗感慨了几句, 望着对面山下的小洞,疑道:“王爷自幼习武,身强体壮, 尚可抵御寒气,但王妃……”
“王爷早有此虑。”杜三斜睨他, 面庞微有红晕,轻咳了一声,“我已教王爷……如何让王妃发热,应能抵住一段时间。”
闻言, 杜二搓了搓手, 吹了几口热气, 便又问道:“正巧,在雪山上趴了许久,我全身都冷着, 你快些告诉我, 该如何取热?”
不少人看过来。他们听令,暗中随俞君泊一同来,守在山谷口的雪山上。
依照计划, 他们推倒几块大石, 堵住了山谷口, 让人以为是大雪封山。后来,亦是他们出击,趁冰雪覆下时,掷出石块砸死嬷嬷。
大雪纷飞,一片接着一片,似永不停止,冰山又极寒,他们卧趴着,即便血气方刚,也挨不住太久。
杜三瞥见他们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我也想发热,但首先,得有个美娇娘在。此法,唯有夫妻、男女之间才可用。”
有经验的,大都已明白,不禁露出苦笑,各自摇了摇头。
杜二转了转眸,渐渐反应过来,目光怪异,不由得望下去,轻语:“那王爷王妃此刻……”
“放肆!”一直不曾说话的杜大斥道,沉下了脸,冷冷地向他们瞥去,“杜二,你太过胆大,王爷的私事,岂容你谈笑?杜三,王爷问你的私密事,你又怎可随意透露出去?”
杜三摸了摸脑袋,叹道:“大哥,我们正冷着,说个话,活跃下气氛。”
“王爷的私事,是用来给你们活跃气氛的?”杜大面色冷肃,“谨守本分,别过于放肆。王爷虽仁善,但这非你们胡闹的理由。”
“是!”杜二、杜三应道,虽被教训了一顿,但全无怨言,已意识到自己的错。
紧接着,杜二一脸担忧,问道:“大哥,天寒地冻,王爷久呆冰洞,会否有恙?那些黑衣人眼瞎,不知何时会发现王爷,我们是否要主动出击,助王爷脱困?”
杜三欲言又止,最后才摇头道:“不妥。”
杜大沉吟,问道:“今日早上,王爷可有说过别的?”他有点犹豫,因既担忧俞君泊的身体,又怕冒然上前,耽搁了他的好事。
“因王妃曾离开过,我们也知,她有苦衷,但王爷并不想重现。”杜三回道,沉思了几息,微叹了叹道,“他希望,王妃能同他一般,舍不得他,纵有千难万险,永不弃!”
杜大沉默少顷,正色道:“此为王爷原话?”
“是我的揣测。”杜三答道,瞟了一眼山下小洞,“若在昔日,能有这般深情,便有万般苦衷,甚至是死,也不会有半年离别一事。”
“王爷在出狠招,竟不顾自身。”杜大轻叹。一个忠心的下属,只需顺着主子的意思便可,“既如此,那我们暂不动。”
“错,应当由我们来。”杜三否决道,朝几人招了招手,“由太子的人动手,或许会出意外,但若是我们,便会点到为止。”
杜二颔首道:“不错!那我们何时动手?”
“暂等会。”杜三勾起唇,“以王爷的体质,此时仍能受得住。身在冰洞里,光线暗,洞又小,两人相拥取暖,唯有彼此,那种相依为命的温馨,王爷与王妃怕是一生难忘。”
“你倒是懂……”杜二斜睨。在他们一群人里,唯杜三擅长风月,有一堆红颜知己。
杜三微微一笑,眉宇间似有得意,又道:“你往后可去试试,在狭窄的小空间里,对方无处可逃,一切都被你掌控……”
他正说着时,便有一巴掌扇来,打在他的脑袋上,紧接着,传来杜大的冷喝:“你口出无忌,屡教不改,罚你一年禁欲!”
在众人的闷笑声里,杜三黑了一张脸。
但正如他所想,小洞里的气氛很温馨。
“你冷吗?”苏幼薇声若蚊吟。热潮散去后,她又有点冷,可心有羞赧,不便明言,又想到俞君泊一直躺在冰地上,必也会冷。
俞君泊轻轻颔首,抬起右手,轻捻着她的一缕发丝,问道:“莫非你有好法子取热?”
“没有。”苏幼薇坦白回道。唯有一条旧法,无非是做些羞羞的事,但总用这一招,未免太奇怪,显得她二人放浪。
“无须过忧。”俞君泊安慰道。他那群属下个个聪慧,既能自主,又很听话,会在适当时刻出现,助他二人脱困。
“你倒不急。”苏幼薇磨牙,但又想到,因自己的拖累,才害他落难,他不愿令她担忧,便总安抚着她。思及此,她心暖且软,咕哝道:“罢了,听天由命。”
她闭上眼,枕在他的胸膛上。反正已是夫妻,便该生死与共。
便在此时,俞君泊忽问道:“薇薇,当你误会我休妻时,曾说过,若你早知结果,宁死也不回。那此刻呢?”
若知回来后会死,可还会与他重聚?
苏幼薇犹豫一瞬,今日之景,与回家那次何其相似。她细细瞅他,问道:“你希望我回来?”语毕后,她陷入沉默。
在故乡,虽已无她容身之处,她也只剩下他,但若非她,他便不会出锦王府,落入这雪山小洞,那样两人皆可活命。既如此,她又为何要回,以致害人害己?
见此,俞君泊轻声道:“我仍愿你回来。”
且说在另一边,杜七等人匆匆逃离时,便顾不上自己留下的足迹,那群盔甲人顺着雪地里的足迹,很快追上来,双方对峙在峰谷。
“首领,锦王不在。”一人提醒道,不禁皱了眉,一心想着,此为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引我们来此,以便让锦王从另一侧逃离。”
首领平静道:“杀!”
彼时,俞晓晓亦握着一把剑,听到这个字,便想到今日会有一场恶战,所幸自家哥哥滚下山,未与他们在一起,倒是逃过一劫。
便是她今日死去,哥哥亦会替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