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听不懂哀家的话?”阮芜轻笑着,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阮芜一个眼神看过去,倩碧的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浮上一层冷汗,下意识的跪倒在地,“是奴婢逾越了,求太后娘娘责罚。”
阮芜没有回应她,直接朝御花园走去。
倩碧听着阮芜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犹犹豫豫的大着胆子朝外看了一眼。
半开的宫门外是幽深的夜色,浓黑的仿佛能把人吞噬,而阮芜已经走远,看不到身影。
她咬着唇跪在地上晃了晃身子,终究没有胆子站起来。
不知为何曾经软糯和善的太后娘娘忽然像是变了个人,虽然比之前爱笑了,但却莫名的让人心生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加更~稍后还有一章~
第26章 帝国策(十)
小皇帝闷头往御花园冲,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
一行人声势惊人,入夜的御花园鲜有人迹,他们的到来彻底扰乱了御花园的平静。
小皇帝凭着一腔怒火在御花园绕了好几个圈,只见到了几个值夜的宫人,不由得越发愤怒“赵泉呢?!”
一路上有心想要提醒却又怕被小皇帝的怒火牵连的太监终于站了出来,“皇上,赵公公虽然在御花园当值,但并不在这里安置,此时他应该在玉溪宫里。
玉溪宫是皇宫中最低等宫人的住处,建在皇宫最偏远的地方。
小皇帝噎了一下,其实这么一番折腾,他再多的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走了这么久的路,一停下来他才感到浑身疲乏,比起去更远的玉溪宫,他此刻只想回宫好好睡一觉。
只是他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宫人们,就这么回去了到底有些下不来台,“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朕过去!”
“诺!”那太监起身,“奴才斗胆为皇上引路。”
太监提着宫灯,带着小皇帝绕过御花园,来到了一条小路上。
因这条路主要供玉溪宫的低等宫人行走,是以修建的并不平整,小路两边的花枝并不像御花园那般精心修剪,枝杈纵横。
小皇帝刚踏上小路就被斜长出来的花枝刺到了脸颊。
偶尔一阵夜风吹过,花枝发出沙沙的响动。
小皇帝只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前方,蜿蜒的小路尽头是笼罩在幽幽夜色中的残屋破院,因玉溪宫入夜不让点灯,仅凭些许月色隐隐绰绰的根本看不真切,反而越发阴森。
又是一阵沙沙风声,小皇帝咽了口唾沫,猛地转身。
“皇上?”领路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前面不远就是玉溪宫了。
小皇帝背对着他,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虽然跟着如此多的宫人,可他却抑制不住对幽深夜色的恐惧,但作为一国之君,自尊又不允许他承认自己怕黑。
“皇上……?”
听着太监的催促声,小皇帝默默的咽了咽口水,抬起沉重的脚步慢慢的转回身子,“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走!”
“诺!”太监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加快了步伐往前走。
干爹说了,只要把皇上成功领到他面前,他就有十全的把握让皇上回心转意,重新宠信与他。
只有干爹重新掌权,他才有进一步高升的机会!
仿佛想到了赵泉重新掌权之后的美好场景,领路的太监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一反刚刚那畏缩窝囊的样子,野心从眼底慢慢渗了出来。
“麟儿,如此深夜你还不睡,在这里做什么?”
阮芜的声音在夜色中分外清晰,小皇帝听到阮芜的声音,猛地转过身,惊喜的看着阮芜,“母后!”
但随即他又想到之前那一幕,瞬间收了喜色,别别扭扭的说道,“朕要做什么不用你管!”
“好,哀家不管,”宫人纷纷给阮芜让开了路,阮芜慢慢的走到了小皇帝面前,“哀家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气,但有什么也明天再说如何?这夜里更深露重,哀家实在是忧心麟儿的身体。”
“你还知道关心我?!”小皇帝因阮芜的一句话就轻易红了眼眶,一腔的委屈好似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你根本就不关心朕!你怕不是现在正日夜想着,怎么和皇叔勾搭在一起,生个孽种好取代朕的地位吧!”
“啪!!!”巴掌声在夜里越发响亮!
随侍的宫人们都吓了一跳,齐齐跪在了地上。
领路的太监在跪倒之前飞快的扫了阮芜一眼,眼中带着遮掩不住的狠色。
“你打我!!!”小皇帝捂着脸颊气得跳脚,“你居然打朕!朕是皇帝!!!”
而下一秒,刚威风八面的打了小皇帝的阮芜瞬间红了眼眶,眼睛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就这么泪眼汪汪的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脸色通红,一半是被打的,一半是被气得。
但对上母后的眼泪,他就像是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被针扎了一下,刚刚蓄积的怒气瞬间泄了大半,气势也平白矮了半分。
“你别哭了!”小皇帝别扭的看着阮芜,冷巴巴的丢下一句话,“你和皇叔的事是朕亲眼看见的!朕再也不会对你心软了!”
阮芜眨巴眨巴眼睛,大滴的泪不断掉落,看起来伤心得摇摇欲坠。
然后她抬起手。
又狠狠的给了小皇帝一巴掌!
接连被打了两次,小皇帝彻底被打蒙了,他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阮芜,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煞气。
阮芜自然看到了他控制不住的杀意,她哭得越发楚楚可怜,哽咽着说道,“哀家打的就是你!麟儿现在长大了,自然不必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不如也把哀家的头砍了罢!”
“你!”小皇帝又气又急,却拿阮芜无可奈何。
阮芜哭得伤心极了,她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小皇帝,突然又抬起了手。
连着被打了两次,小皇帝被阮芜的动作吓得后退了一步。
可阮芜还是轻而易举的碰到了他的脸颊。
小皇帝猛地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再次来临,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轻柔的触碰。
小皇帝愣了一下,诧异的睁开眼。
母后含泪的眼中满是心疼,指尖小心翼翼的在他的脸颊上滑动,“疼吗?麟儿疼,母后心里更疼……”
小皇帝被阮芜看得心中一软,却无法轻易原谅她,“朕不会被你的这些话蒙蔽了!你根本就不爱朕!”
“嘶……”小皇帝忽然感觉脸上一痛,仿佛母后滑动的指尖加重了力道在他的脸上擦过。
但母后的目光仍旧深情关切,仿佛他产生了错觉。
实际上在阮芜深情的背后,系统已经快把她吵死了。
【宿主冷静啊!你再打孩子我会投诉你的!就这样母子情深的不好吗?!】
阮芜努力克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哽咽的看着小皇帝说道,“麟儿你就是母后的命啊,母后怎么会不爱你呢。麟儿乖,和母后回宫,让母后和你好好解释一下好不好?”
小皇帝满脸的不情愿,可身体却很诚实的被阮芜拉着往回走去。
而在玉溪宫的某间房中,提前收到小皇帝会过来的消息,早已谋划好如何表现才能让小皇帝重新宠信与他的赵泉,等了大半夜,没等来活生生的小皇帝,只等来了手下偷偷传递给他的消息。
他满怀期待的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计划失败,皇上已被太后娘娘劝解回宫。
砰!!!
赵泉脸色铁青的掀翻了桌子!
该死的!
又是她!!!
第27章 帝国策(十一)
阮芜带着小皇帝回到寝殿,经过这么一折腾,夜也过去了大半。
安顿好小皇帝,阮芜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衣服被人抓住了。
小皇帝紧紧攥着阮芜的衣袖,固执的不肯放开,“你说过要好好和朕解释的!”
“就快要早朝了,麟儿先睡一会,等下了朝母后再与你细细说好不好?”
小皇帝的唇紧紧抿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盯着阮芜,僵持之后,他的神色黯淡下来,“你又在骗朕了对不对?”
小皇帝就这么望着她,脸颊两侧的巴掌印还没完全消退,精致的眉眼失了神色,隐隐带着些危险的气息,像是只要得到阮芜的一个肯定,就会立马黑化成阴鸷疯魔的怪兽。
【嘤嘤嘤,好可怜的小幼崽,宿主快用你的爱感化他!】
阮芜静静的和小皇帝对视的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坐在了小皇帝面前,“麟儿若是不困,那母后就和你聊聊。”
小皇帝的眉宇微微放松了些。
“哀家和梁王并无任何交集,花灯会上那纯属意外,”阮芜是个很反感解释的人,但也不知是系统一直嘤嘤嘤让她心烦,还是因为小皇帝的眼神,她居然鬼使神差的耐心解释起来,“你现在还小,等你长成一个合格的帝王,就明白这世间许多事,不能用眼睛看,也不能靠耳朵听,要用心去辨别。”
在搞清楚祈昭和江肆的关系之前,她和祈昭顶多算个互相算计的敌人。
“可是……”小皇帝满脸都写满了不信,皇叔看母后的那个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阮芜耐心告罄,默默捏了捏拳头,看向小皇帝时笑得一脸温柔,“事实就是这样,母后这一生中最爱的就是麟儿了,怎么会骗你呢?”
【呃……宿主……其实根据背景资料看来,这个委托人最爱的人,貌似是她自己吧……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害怕谣言传她夺权就远远的躲开小皇帝了……嘤嘤嘤,这么看来,小皇帝果然没人爱,好可怜……】
“你可闭嘴吧!我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母子情深,你突然拆什么台?再嘤嘤我拆了你!”
小皇帝听到阮芜的话,眼睛亮了亮,希冀又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吗?可是……赵泉和朕说……”
又是那个死太监!
阮芜冷笑了一声,“那麟儿是信哀家还是信他呢?”
“朕当然相信母后!”小皇帝急忙表态,但在看到阮芜冷笑的表情时突然又有些迟疑,“母后……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滴滴滴!警告!宿主脱离人设,目标人物产生怀疑!宿主快点拯救你自己啊,万一被小皇帝当成妖魔附体怎么办?!】
阮芜被系统吵得头疼,小皇帝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她,她没空搭理系统,只能先安抚小皇帝。
“为了麟儿着想,母后虽然刻意在和麟儿保持距离,但却无时不刻在关注着麟儿的一举一动。”阮芜干巴巴的瞎扯淡,“直到麟儿开口就要处决母后整个宫里的宫人时,母后才终于意识到不能这样了!母后希望麟儿能够成为受人爱戴的明君,而不是只让人畏惧。”
扯不下去了,阮芜顿了顿,使出了必杀技。
她的眼睛瞬间红了,软糯中带着哭腔,“麟儿是不是不喜欢母后这样?”
“不是的!”小皇帝急忙说道,“母后莫哭,朕……喜欢这样的母后……”
以前的母后虽然不怎么亲近他,甚至整日畏缩哭泣,让他又爱又恨。
可近日的母后却突然强势起来,虽然有时候凶巴巴的,可……
他却有点更喜欢这样的母后……
不然他也不会不由自主的想要依赖母后,信任母后……
但他仍有一件事耿耿于怀。
“朕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母后,”小皇帝的语气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母后可知,朕最爱吃的点心是什么?”
阮芜愣了一下,系统告诉她就是那桂花糖蒸栗粉糕,但之前看小皇帝一点就着的态度,就知道有坑。
她想了想,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哀家当然知道,是桂花糖蒸栗粉糕啊,以前你可是顿顿都少不了吃几块的。”
“果然……”小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低下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抬起头看着哀家!”阮芜才不惯他这臭毛病,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哀家确实不知道麟儿为何如此忌讳这桂花糖蒸栗粉糕,这其中定有误会,麟儿如此聪慧,怎连如此显而易见的事都想不通?”
小皇帝觉得自己的下巴被捏的生疼,他看着面前手劲奇大无比却娇滴滴的母后,扯着公鸭嗓说道,“有什么误会!难道母后忘了去年三月,朕吃了有毒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在病榻上挣扎了四天三夜,险些丧命的事情了吗?!”
虽然发现的及时,但太医也需要整整三天三夜将毒排出他体内。
那三天三夜,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就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奢侈,那噩梦一样的几天,他日日在床上哭喊着母后,可母后却始终没有来。
第四日他从鬼门关爬了回来,又等了整整一日,他就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日光一点点黯淡,她始终都没有来。
反倒是一直照顾他起居的赵泉哭得险些晕过去,一步未移的守着他。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终于明白,做皇帝并不是多么好玩的事。
赵泉说他看似站在最耀眼的位置,实际上危机四伏,他必须强大起来,让所有人都惧怕他,畏惧他。
那一日,他宫中除了赵泉之外的所有宫人,一百四十七条人命,全让他砍了头。
赵泉说的对,他是皇帝,他握着天下所有人的命,让人惧怕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小皇帝想起来当时在生死挣扎间的绝望,怨恨的看向阮芜,“朕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没有来?”
阮芜翻遍了委托人的记忆,终于找到了小皇帝说的那段日子的记忆。
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那几日,赵公公来哀家宫里传过旨,说你偷偷潜出宫了,还求哀家替你在朝堂上遮掩,至于你中毒的消息,哀家从未听闻过,你说的太医,哀家也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