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狭窄的电梯门应运关闭。四下灯光明亮, 光线整齐地反射在电梯地面最上层的玻璃上。
在思话音刚落, 朱多助惊愕一瞬, 他扶膝站了起来,“你……你们……”
“我们如何?”
今天的这场堵局,本来就是她和他商量着特意给朱多助设下的。他们联系了赵骏, 通过他专程买通了荷官,在思猜,或许朱多助做梦也不会想得到,他最相信的赵二当家, 其实背地里则是跟周觉山一派的人。
“如果你接受不了, 那就在三日后正常还赌债。”
一个条件, 整整价值二十亿缅币, 值与不值, 就看朱多助自己要如何考虑了。
朱多助陷入沉思, 良久, 才略带感慨地说道。
“周团长棋高一着。邦帕司令那边,我明天一早就联系。”
在思微笑, 不要小看朱多助只是一个小小的营长,她父亲事先有跟他们透漏过一些,朱多助跟邦帕司令私交甚笃,同村出身,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了。
电梯门开了,周觉山牵着在思走了出去,他步伐稍慢, 侧头看了一眼正站在电梯里面满脸愁容的朱多助。
“你只有三天时间。”
“是,您放心吧……”
朱多助心想,不要说三天了……他欠下巨额的赌债那可是利滚利按小时计费,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只用三个小时就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翌日,一大清早,北掸派了专车来接,恭恭敬敬,将周觉山一行人请到了腊戌城外的司令部。
邦帕司令不在,接待他们的是现任旅长攀达,周觉山拿出了两份合作协议,攀达先随意地翻了两页纸,拿出笔,便打算在合同书上签字。
周觉山猛地按住他手腕,“您都不看看?”
“我原本是克钦族的将士,战败被俘,这才被北掸邦军抓到这里来当旅长的。”看有什么用,攀达他根本都不认识掸文。
他抽出手,继续签名,“差不多就行,邦帕司令也交代了,如果是一个姓周的团长带人过来,那这合同就能签。”
周觉山蹙眉,他深眸紧看着攀达落下的那个名字,思忖间,左手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无名指的指肚。“攀达旅长,我想请问你那接下来的技术引进工作你们打算要怎么落实?”
“落实?不知道啊。北掸这儿始终没发展过经济,所以也没人管经济,你们那儿多不多人手?能不能暂时先借我们一个两个的?”
“可能性不大,我还需要征求部长的意思。”
“没事儿,那就这样,我让司令留个心眼,等下一次打仗,再抓两个俘虏回来,就找能看得懂掸文的那种,以后专门管经济。”攀达将合同递过来,转身,去外屋接水。
这屋里的大桌上摆着一摞彩纸,周觉山随意地一瞥,各种色-情、赌牌、娱乐按摩……其中更不乏有购买毒-品的渠道。
他握拳,眉头越皱越紧。
“周团长也感兴趣?”
攀达端着两个透明的玻璃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周觉山打眼一看,他刚喝过的那杯底下还搀着一种彩色的粉末,攀达走路时稍加晃动,粉末就会升腾出一团七彩的烟雾。
周觉山霍地站了起来,“没有,我先走了,后续的合作项目我会派其他人过来持续跟进。”
他大步往外走,攀达喊他一声,“你要不要再等等?邦帕司令去附近的寨子里体察民情去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
周觉山恍若未闻,大步流星。体察民情?呵,也不知道是在田野里翻滚着体察的,又或是在床上摩擦着体察的……
在思正安静地坐在车里等他,她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就看见周觉山正浑身冒火似的迎面走了过来。
“怎么了?”
“回度假村。”
吴四民既然给他批了两个星期的任务,那他就在这里呆满两个星期。时间一到,他就立即走人。
周觉山关门,倚着后车座的靠椅上。
在思有点担心,为了保险起见,她先觑了一眼驾驶员阿刚,想了又想,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她抿抿唇,两只手悄悄地摊开他手掌,利用食指指尖,在他手掌里写字。
“联合签订停火协议的事儿没有谈成?”
“没谈。”
周觉山同样写给她看。
曾经,他见过南掸邦军的混乱,就天真地以为自己已见识过大风大浪。直到今天,北掸邦军将士的管理制度那才是真正地让人大跌眼镜。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原本还想趁着这次和谈的机会,跟北掸交好,为日后联合签订停火协议而打好基础。现在,他看这北掸军根本就不存在能与政府军停火的可能——毕竟以政府军一贯的风格,双方一旦签订停火协议,就必须同时同意彻底清除此邦境内的所有毒-品种植与生产活动。可现在北掸邦军里像是旅长这样的级别竟然都有人吸-毒,那这支军队还能接受清-除毒品吗?
周觉山下意识地想笑。
痴人说梦。
在思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将额头靠进周觉山的颈窝。她其实很想安慰他点什么,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听人说,腊戌市内有一家小型的游乐园,里面有旋转木马和碰碰车,你想不想去那里放松一下?”
“那都不适合我,有没有打枪赢奖品的那种?”
“有,全中能拿到餐券。”
于是,那一天,周觉山在那家游乐园的同一个摊位那里先后拿到了60多张同样的餐券。
店老板吓得浑身冒汗,汗涔涔的,他暗中使过各种鬼点子,但都始终无法影响周觉山正常发挥。
眼见着这一枪一枪崩出去,他心里滴血,全都是钱啊。店老板心里清楚,他这射击店打10枪才需要付给他1000缅币,但周觉山赢那一张餐券,少说也值5000缅币了,更别说他每轮消耗的气球,这都600多个了,那又是多少钱啊。
第63轮,10发再度全部射中。
在思一路颠颠地小跑,摊开小手,熟门熟路地去接餐券。
店老板心疼,手指使劲儿,紧紧地揪着不放。
“小姐,行行好吧。”
在思笑笑,“愿赌服输,你先给我,等他玩完了我再还你。”
周觉山瞥过来一眼,“换气球。”
老板灵机一动,“长官,没气球了!”
周觉山挑眉,哂笑一声,他将枪扛到肩上,回头,给冯力和汤文比了个手势。
冯力和汤文迅速上前,二人拿一条细长的麻绳捆住了店老板的双手,两头用力地一拽,将那店老板拉到了射击区的中央。
店老板一脸懵逼,“这是干啥啊……”
“你没气球,那我就拿你活当靶子。”
店老板眨眨眼睛,忽然上蹦下窜,吓得嗷嗷直叫,全身汗毛倒竖,“有!!!长官!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了!气球有!”
“有吗?”
“有有有!!”
“你确定?”
“真的有!!!”
周觉山端起了射击店专用的气步-枪,“需不需要我再帮你确认一下?”
“不用了!!不麻烦了!不用不用不用……”
在思笑到流泪,忽地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闪而过,没太看清,但那个背影……她怎么感觉有点儿像当初在雷临镇救过她的那个女博士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少写了一点。
明天补上。
昂~
第五十一章
小型的游乐园里人来人往, 不绝如缕。今天是周末, 晌午时分, 人山人海。缅甸的游乐园门票价格极低,换算成人民币的价格只需要一元不到,因而每逢节假日时期, 游乐园里便会出现人满为患的壮观景象。
在思始终站在射击店门口的位置,黛眉微蹙,微踮着脚尖,一双清澈的眼眸还盯着刚才的方向不动。
那店老板缴械投降, 承诺给周觉山再找气球。周觉山放过他, 坐到桌子上, 将气步-枪拆卸了两遍。冯力则跟着那店老板去拿气球, 汤文没什么事儿干, 他捡起地上的麻绳, 便一个人负责收拾了起来。
“俞小姐, 看什么呢?”
在思惶惶地回头,“没什么。”
她转身, 绕过汤文,进到店里去整理周觉山赚来的餐券。
不可能的,肯定是她看错了。
雷临镇地处于南掸军与政府军的交界地带,那附近的寨子早已全部被胡一德勒令炸毁,在思虽然没能亲眼确认寨子里的生死伤亡,但是当时面粉厂爆炸,死伤惨重, 随后那寨子里又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即便白静医生真的能从那场大火里死里逃生,她又能跑到哪儿去……她还能躲得了开着吉普车端着步-枪、冲锋-枪的南掸士兵吗?
更不消说,战争地区,从不把女人当人,一旦被当地的士兵发现……
强-奸?迷-奸?轮-奸?
在思瞬间紧闭上双眼,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刚刚那个女人真的是当初有恩于她的白静,那这几个月来,她又都经历过什么,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周觉山正检查着射击店里的气步-枪,这枪的弹簧坏了,他快速地拆卸又装好,随后又试了一下。准度可以,但力道稍弱,没有了冲劲儿,他忽然就不想玩了。
“饿了吗,去吃午饭。”
在思缓缓地点头。
他抓起她的手,越过人群,快步地朝游乐园外面走去。
大部队随后跟上,店老板长舒了一口气。须臾间,整间屋子就只剩下他自己、一堆气球和一沓餐券。气球是他现吹的,餐券是周觉山打枪赢去的,但这些餐券却真如在思所说,他没拿走,而是给他留在了店里。
店老板思索了两秒。抄起粉笔,立即在门口竖了一张不起眼的牌子。
——周觉山无需购票。
想了想,又抹掉。
——恭喜周团长荣获终身头等餐券奖,场地免费,气球管够。从今天开始,军人入店9折优惠。
……店老板不会想到,他这样的促销,反而引起了门庭若市的生意,后来,还帮助他拓宽了店面。
接下来的几日,周觉山和在思一直都呆在温泉度假村里面。
南掸与北掸的经济合作已经正式签订了协约,并从那天开始,协约全方面生效。吴四民既没有派新的将士过来,也没有分给周觉山新的任务,那周觉山大可以乐得清闲。
相对比较,在思倒是忙些的。
有一次下楼,她无意间看到赵骏穿着一身已经漏洞的背心。
赵骏说什么也不让她缝补,“这是纯棉的。旧衣服都会这样,不碍事的。”
说话间,心里面又是一阵过意不去,他心想自己半辈子都没照顾过女儿,突然相认,他又哪好意思让女儿反过来照顾他呢?
在思虽然力气小,抢不过他,但好在她也并不是一个死心眼儿的人。
第二天,她就找来了度假村的服务员,让他们给她在房间里安一台电动的缝纫机。她还买了几卷实用的棉布和线,读懂了说明书,将一切准备就绪,便挽起袖子,认认真真地缝了起来。
周觉山远远地躺在卧室的床上,都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缝纫机声音。他捏捏眉心,翻身坐了起来,捞起椅子上的上衣,一边穿一边往门外走着。
室外艳阳高照,今天客厅里的光线也格外明亮,只有在墙下的位置才有一片阴影,明暗穿插,分割出一块块明显的凉热区域。
缝纫机噪音不小,在思又专心致志,她手按着衣服的边缘,一点一点地向前滑动。
“好玩吗?”
周觉山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肩膀,弯腰,倒着脸亲了一下她光滑的额头。
在思微讶,手颤。
她忘了松开电源键,稍不留神,衣服袖口的地方便堆满了线。
白线在灰色的衣服上格外显眼。她连忙将袖子拿起来,对着阳光看看,“都怪你……”
她坐在一张长凳上,位置还有空余。周觉山不以为意,坐到她身边,跟着她看看。
“拆了重缝就好了。”
嘁。
“你说得容易。”
桌面上堆着一摊乱七八糟的布料和工具,在思翻来翻去,打算找拆线的小剪刀,周觉山看着她,轻笑一声,摇头,弯腰,随手便将早就被她弄掉在地上的小剪刀给捞了起来。
在思赧然,摸摸脖子。
周觉山主动请缨,用剪刀挑开白线的边缘,平贴着棉线过去,尽量不破坏衣服的布料。
男人的手很大,手指纹路清晰,骨节分明有力,他手捏着剪刀的圆弧形把手,只能勉强地塞进去两个手指。
他拆好线,又遵循着回忆,将衣服塞进了缝纫机的针杆下面。
在思不动声色,刻意不提醒他。
周觉山敛眉思索了一会儿,用右手按下了侧边的电源按钮,左手推动衣服,针线便整整齐齐地落了下来。
“看,多简单。”
傻瓜式操作,他一学就会。
在思撇嘴,挑眉,“可是你把整个袖口都缝在一起了呀。”
她伸手,抖了抖衣服。大家穿衣服,都是必须要在袖口处留个空隙才能伸出胳膊,可他把袖子缝死了,那不成了独臂大侠了?
她灵机一动,笑嘻嘻地道,“对了,你知道杨过是谁吗?”
周觉山皱着眉,快速地夺过衣服,又拿起小剪刀重新拆线,“不认识。”
反正看她那表情,感觉就不像是要夸他的样子。
在思笑笑,眼望着周觉山手里的衣服,这件衣服原本也就是试验品而已,材料便宜,弄坏了她也不心疼。
倏尔,她用两手扶着他的肩膀,又将下巴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