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抿唇,强装平静地望着他,心里面五味杂陈,“哦,那我想请问一下,你就是用这把枪杀死了高汉的父亲吗?”
她抬起目光, 苦笑一声,看向赵骏手里的这把十字纹手-枪。
在思还记得,当初高汉说过,当北掸邦军在郊外发现他父亲尸体时,他父亲身上有多处伤口,最致命的伤,就是由一颗9mm的十字纹手-枪子弹所致。
她暂且天真地认为,赵骏应该还有点人性。难道他真的会一边在暗中杀了人家的父亲,另一边又在明面上对人家照顾有加?他可是高汉的杀父仇人啊,毁了人家的家庭,又毁了人家的后半辈子,这样装好人啊……未免太恶心了点儿吧。
赵骏低头,低低地回答,“ 没错,是我。”
在思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反手掏出藏在腰里的那把泰国军刀,赵骏一眼识破,一瞬间将人和刀一起踢飞。
“你别以为我真不敢开火!”
他可能还不至于杀她,但是打一枪吓唬一下,必要时,他可是不会手软心软的。
在思吃痛,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看了一眼早已飞远的军刀,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流出的鲜血,她怕死吗?有枪算什么,她要是贪生怕死她就不会来到缅甸这地方了。
窗外,隔壁的小孩子恰好路过,院子里传来了谈话的声音,白静似乎在拿糖逗孩子,还在跟对方用她仅会的几个缅甸词交流。
赵骏倒退,用枪口对着在思,又快速地关上竹窗。
她清眸紧绞着他,“你不是赵骏……”
“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
“对,你这丫头竟然连自己老爸都认不出来,你现在就是在胡说八道!”
在思嗤笑一声,热泪也涌了出来,“是我胡说八道?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德行!就连你也配叫赵骏,赵骏他为人正直,他是个警察!他生前虽然也遭遇过贿赂不假,但他从不动摇!我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警队拿过个人二等功,他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潜伏在中缅边境三天三夜不睡觉,逢年过节他还会带着警队的人去附近的村寨帮乡亲们去盖房子修路,每一年春节假期他都会在队里主动值班,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顶天立地,他就是个英雄,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不屑于做你这样的事!!”
在思吼了出来,眼泪如泉水般涌出。
赵骏别开脸,从墙上拿出一截绳索捆住在思,他已经锁住了门,他也不怕白静她们突然闯进来发现,“随你怎么说,你当我死了也好,不认我这个爸也可以,总之这两天你不能乱跑,等我完成这次的任务,我会把你送回中国的。”
在思用力地挣扎,“什么任务?你不是已经叛变了吗,丹拓这一次来南掸的目的就是为了军队内部达成长期合作,吴四民已经被捕,胡一德马上就要篡位,凭借胡一德和丹拓的暗中关系,这次与南掸的合作十拿九稳,你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接下来,丹拓这边,由于柴坤多疑,一直不肯讲走私押运的工作交给赵骏,所以他暂时应该相对清闲。然而眼前最近的事情,其实也就是赵骏那批军火和毒-品要往中国运输……除非……
“你依附的对象其实不是丹拓?而是胡一德?胡一德要派你去中国走私军-火和毒-品?”
赵骏沉默一瞬,深看着她。
在思却瞬间明白……
她终于全明白了……
原来……为什么赵骏在缅甸潜伏了十几年都没有查到走私军-火和毒-品幕后黑手?为什么国际警方盯了这个案子盯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获得半点儿的进展?因为赵骏是内鬼,他早就被胡一德收买,这起案件从源头就已经烂了,一个烂了根的案子,连根基都坏了,又怎么可能会有接下来的开花结果?
有关于周觉山潜伏在南掸的任务,她也大致都想清楚了……
为什么周觉山明明有其他任务却一直瞒着她不说?为什么旅馆的那些士兵觉得周觉山和胡一德是一伙的?因为,那想必也是国际警方派给周觉山的任务之一。
毕竟这么多年来,这起案件一直没有突破,哪怕换做是别人,应该也能察觉出这其中大概是出现了内鬼。所以,周觉山空降到南掸的任务,应该不仅是要抓到走私军-火和毒-品的胡一德,他身上其实肩负着更沉重的担子——那就是要找到深藏在警方内部的内鬼。
周觉山跟胡一德合作,根本就是在国际刑警的安排下假意演戏……他是在利用胡一德这方,顺藤摸瓜,探寻有关于赵骏叛变的更多信息。
而凭借他所掌握的信息,他应该也早就锁定了赵骏的身份,可赵骏到底还是在思的亲生父亲,更何况赵骏还对周觉山有救命之恩,这件事让周觉山怎么开口?同样的事情,如果换做是在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真的难怪,难怪周觉山一直对她和赵骏都有所隐瞒,甚至难怪,连赵骏都不能知道周觉山的全部任务。
随着胡一德这条线索被在思揭开,他突然义无反顾地要她离开缅甸,想必也就是因为这个……
而在思竟然还因为这事儿怀疑周觉山是警方的叛徒,她错了,她没有听他的话离开缅甸,她抢了宋衍的车,她还傻乎乎地打电话通知了赵骏。
她这样一说,岂不就是等同于把周觉山给卖了……
“你,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警方正打算派人抓你的事儿对不对?”
在思的手脚已经被绑住,她强忍着泪,哽咽着开口。
赵骏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将多余的绳索截断,“是,但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发现的那张纸单,就是我用来反侦查周觉山与胡一德的动向的。”
早在很久之前,赵骏就已经开始怀疑周觉山来到南掸的动机了。
在思苦笑着点头,原来这是赵骏用来反侦察周觉山的记录。
她太傻了……
太傻了……
她简直傻到离谱。她刚刚竟然还还以为那是赵骏侦查到的周觉山与胡一德暗中有所勾结所留下的实质性证据。
她现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只怕周觉山会有危险。他现在一个人深入虎穴,行差一步,就会有生命危险,“赵骏,你不会杀周觉山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跟胡一德到底之间又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利益关系?”
她已经跑不掉了,她对他也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哪怕是谁死,她也得要死个明白。
赵骏答非所问,“失踪的老谭你们不是还没找到吗。”
“对。”
在思慢半拍反应过来。
“有时间的话你不妨猜猜看,是谁挖了南掸军区的地道,还撕了武器军火库里的登记本。”
“都是你?”
“周觉山肯定已经猜到了。”那个地道,是赵骏瞒着几方势力,比周觉山提前一天赶到南掸,也就是在高汉请周觉山吃饭的那一天晚上提前就挖好的。
半年前,早在周觉山刚刚来到南掸的军区的时候,他对赵骏信任有加,这整个南掸邦的地图、内部结构、监控设备的盲点,还都是从周觉山那里流到赵骏的手上的。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赵骏虽然不是军区内部的士兵,却能够准确地避开所有监控和摄像头,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挖了一个地道,劫走了老谭,来去自如。
静默里,赵骏拍拍手站起来。
“你知道的够多了。”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还算干净的手绢,蹲到地上,叠了两下,塞进在思的嘴里。
那手绢上似乎是沾了一些缅甸当地特有的迷-药,在思甫一吸入,便觉得头脑很沉,昏昏欲睡。
她眼前一白,天色愈暗,室内,没有开灯,一片冗长的安静过后,四周的空间像是破碎了一般,犹如苍青色的天际被高山割裂,湍急的河流被大地拦腰斩断。
迷离之间,她躺在地上,赵骏把她抱起来,放到角落的床上。
她挣扎着,用自己的最后的一点意识,望着眼前的赵骏。
其实,她还有最后一个没有解开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赵骏既然已经明知道周觉山是警方派来抓他的卧底,却没有联合胡一德,率先铲除周觉山……
第六十八章
当晚, 周觉山忙于带队救火, 无暇外出。
他一直联系不上在思, 也始终看不到赵骏的人影儿,心里越来越急。无奈,他私下派了汤文和冯力在附近找了在思一整个晚上, 最终,虽然没能找到在思的人,但却在山脚下的防空洞里,找到了她事先从宋衍那里偷走的那辆汽车。
“人应该就在那附近, 去附近的寨子里找。”
“是。”
冯力和汤文带兵分头行动, 找遍了山脚下的每一座村寨, 但是奇怪的是, 就是没打听到有关于在思的半点儿消息。
深夜, 周觉山急匆匆地与一行人汇合。
冯力和汤文望着周觉山的脸色, “团长, 你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正好遇到一处附近猎户挖的陷阱, 一只脚差点踩空。
冯力和汤文无奈,齐声劝道,“你快回去吧。”
“都tm不许管我!”
周觉山厉声喝道,拖着一身的疲敝,一整晚没有闭眼。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在他敲了无数家房门之后,有一个住在户莱寨的四五岁的小孩子疑似说漏了嘴, “不是一个姐姐,是两个姐姐。”
小孩的父母连忙捂住他嘴。
周觉山一把拉过小孩,蹲下身,“两个姐姐去哪儿了?”
“被人开车带走了。”
“什么样的车?”
“绿色的带大帐篷,很高,很宽。”
周觉山立即直起腰,指挥冯力和汤文说道,“问一问军区里有没有弄丢一辆吉普车,按照GPS的追踪定位去找,快!”
几个人回到军区,逐个排除不在范围中的车辆,同样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两小时后,清晨,南掸的天空下起了一点朦胧的小雨,正值12月份,明明是缅甸的凉季,但不知为何,今年的雨,却明显下得比往年更多了一些。
山顶的火焰已经渐渐地熄灭了。青色的雨幕中,一群黑衣人撑着黑色的雨伞,步伐沉稳,从高高的吉普车上缓步走下,没多久,黑色的裤管被倾斜的雨丝打湿,雨下大了,几双皮鞋先后踏进了路边的水坑,一行人依旧不紧不慢,踩着水,发出一阵阵清脆的水光声音。
“货都在这儿,一共一百零八公斤。”
胡一德先进了屋,下雨天,他鞋上沾了泥,他跺了跺,指着屋里的三个纸箱子道。缅甸人跟中国人一样,认为数字八很吉利,做生意更偏爱讨个彩头,带个零头八,能保证财运和福气。
赵骏收起雨伞,抖了抖伞面上的水滴,靠近纸箱,弯腰,拿出一包看看。
——冰-毒。
在缅甸的制作成本很低,一旦出国,市场价,每克能卖到五百元左右。这三箱,卖到中国,最低也值五千万人民币。
“今天就送走?”
“对。”
胡一德原定的计划,其实是要想等到下个星期接手南掸的政权之后再组织运货,但是再过几天,时间就偏巧赶上中国的元旦节庆,每值逢年过节,中国政府安排在边境的警力都会成倍的增加,他不能冒那个险,这次必须提前出货。
“最新一批的M16A4也一起?”
“当然。”
胡一德精明老辣,做事十分谨慎,一般如果没找到合适的时间,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但一旦涉及到出货,他基本上就能做到将全部存货清空。
赵骏暗暗地点头。他心知等到胡一德当上南掸邦军的部长,拿到管理的全权,届时运货和出货应该会更加肆无忌惮。
院子外,有人用对讲机传达讯息,周觉山到了。
赵骏找了个借口,及时回避。
周觉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整个人彻夜未眠。他还没找到在思,他还在派人跟进,胡一德这边,军火加毒-品,这一次,只要警方配合得当,便可以将胡一德一网打尽。
时间宝贵,他也懒得多做废话,“怎么样,路线安排好了吗?老路线?走云南、广西、广东?”
通常,缅甸的毒贩们都是先走缅北、瑞丽、保山、大理、楚雄、昆明,再经曲靖到广西,半路没遇到问题的话,最终便能到达广东广州。
周觉山昨晚已经联系了警方,让他们在沿路加强警戒,一旦货物到达广州的仓库,立即派人去查,只要能找到胡一德的老窝,其余的便不成问题。
胡一德嗤笑,摆了摆手,“不,这次是全新路线。”
周觉山的脸色微僵。
屋子里正好挂着一张中国地图,胡一德走过去,掏出口袋里的黑色钢笔,他指腹推开钢笔的笔帽,手臂大肆一挥,“绕远,走云南,进四川,再以湖南为突破口,避开广西,进入广东广州。”
以前那条老路线,用得太久,近些年云南毒-品泛滥,走私现象更甚,广西地段的警察见到挂云南车牌号的车子就会立即去查。在百色一带,栽过跟头的毒枭更已经不算少数。胡一德不傻,他认为,也是时候开辟出一条全新的路线出来了。
周觉山不动声色,他没想到胡一德竟然会临时改道,他敛眉,迅速地审视着胡一德这次这条全新的路线,“你要从湖南到广东?你不觉得你这条路有点儿太远了吗?”
通常来说,在路上多走一秒,都会多一分风险。
胡一德不以为然,“远,但是很稳妥,有人给我出了主意,让我在路上还要不停地换车,最好是更换成中国外省车牌,比如湖南或者湖北的,然后再从北向南进入广东,由于沿路的警察对这种车牌不敏感,专查的关卡自然也会大大地减少,没人查我,我这批货岂不就更安全了?”
说完,他又深看了周觉山一眼,忽地拍了拍周觉山的肩膀,改口道,“哦,不对,应该说是我们这批货。”
周觉山既然入了伙,胡一德也不会亏待了他,这小子前途无量,胡一德也老了,折腾不了几年,以后大家有钱一起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