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说的小崽子,是武士彠与原配相里氏所生的两个儿子武元庆和武元爽。
相里氏病逝,武士彠由长广长公主主婚,娶妻杨氏。没了母亲,父亲又娶了名门出身的杨氏,武元庆和武元爽俩兄弟心中当然不会喜欢杨氏和她所生的三个女儿。
这些事情武珝当然知道,她自从懂事以来,就发现了只要父亲在场,武元庆兄弟与母亲会十分默契地保维持着愉悦和谐的相处模式,一旦父亲不在,双方换脸换得比谁都快。
杨氏叹息:“若你有弟弟,我们母女尚可指望。”
武珝撇了撇嘴,“武元庆与武元爽不过是酒囊饭袋,又何须将他们放在眼里?”
“可你父亲的爵位终究是要传给他们的。”
武珝闻言,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她又转头,撩起车帘的一角望着长安城中的街道。
人来人往,人人皆是凡夫俗子。
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算计。
苏妧陪着母亲将陈王妃和杨氏送走后,又陪着母亲去了父亲苏亶的书阁一趟,折腾着折腾着,一天就过去了。她回到屋里,藿香和绿萝两人帮她将脸上的妆容和衣服换下来,换了一套素白色的常服。
铅华尽洗,屋里地龙又开得十分给力,香露点着能让人放松心神的熏香,有那么一瞬间,让苏妧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可随即,她就回过神来。
岁月静好什么呢?入主东宫不是一个结局,而是一个开始。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会被颠覆,她注定会和李承乾命运交缠,至死不变。
如今就想着岁月静好,未免太天真了些。
苏妧唾弃了一下自己的松懈,开始想李承乾上次跟她说,他从小打到打马球无数次,偶有小伤,但从未出过事。陪他打马球的人又不是胆子肥的能下酒,如果真的是看见他受伤就能吓死,那么在马场上,那个人应该是离他多远有多远,才是正常的反应。
苏妧觉得李承乾说的有道理,可是如今死无对证,能怎么办呢?
苏妧也想不出来到底怎么办,但她知道在历史上,李承乾和李泰兄弟反目。李承乾如果稳坐太子之位,他不会对弟弟做些什么,能让他出手跟李泰交恶的,只有是李泰先觊觎他的太子之位。
如今李泰这只小青雀刚好也是李世民十分宠爱的时候,苏妧想了想,觉得自己晚上还是到李泰的梦去看看到底有什么收获没有比较好。
于是当天晚上,苏妧就跑到了李泰的梦境中去。
一入李泰的梦境,苏妧就觉得李泰之所以长得跟个滚滚球似的,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她每次到李泰的梦里,他不是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练字,就是一边吃着烤肉一边看书,就连梦到和父母在在一起的时候,依然是在吃。
苏妧:“……”
苏妧看到的,是一只并不轻巧的小青雀跟着父母在用膳,不远处,他的阿兄李承乾正在带着李治和晋阳公主在玩。
苏妧想了想,忽然前方李承乾所在的地方,堆满了美食,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李泰看得两眼要发直,舔了舔唇,往李承乾的地方去。可是还没走,就被李世民喊停了。
李世民:“虽然你是亲王,可那些美食,是只有皇太子才能吃的。”
李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阿兄与我不分彼此,分我吃一点他不会心疼的!”
然而走走走,他怎么也走不动。
他回过头来看向父亲和母亲,十分委屈,“为什么只能给阿兄,不能给我?”
长孙皇后:“因为你的阿兄是皇太子,所以有的东西,只能给他,不能给你。”
李泰:“可我也想要。”
长孙皇后笑得温柔,“可那些东西只能分给一个人,难道你想去抢吗?”
李泰一愣,看着母亲的眼神十分委屈,“母亲与我说过,长幼有序,我又怎能去抢呢?”
……
苏妧从李泰的梦中出来,想了半天,然而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在李泰的梦里,他说了一句长幼有序。可那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假话?
苏妧这一年来入过很多人的梦,那些人的梦光怪陆离,有时候想象力特别丰富,有时候毫无道德感,苏妧觉得人在梦里,道德感会缺失,特别随心所欲。
而李泰在梦里说了一句长幼有序,要么是他真心那样想,要么是这货小小年纪,已经开始防着自己做梦的时候不小心将梦话说出来了。
如果是前者,她当然乐见。如果是后者,那可就令人头疼了。
第34章 .034章
苏妧和李承乾的婚期在三月, 下聘的日子在二月, 两个日子之间,差了一个月。
大唐的皇太子要立太子妃,这本就是整个大唐子民都关心并且乐见的事情。礼部肩负重任, 最近为皇太子的婚礼忙得鸡飞狗跳。
五天后,就是要到苏府下聘的日子。而此时的太子殿下李承乾正练完字, 问在身边服侍的宫人:“李震可在?”
宫人:“在的。”
李承乾本来想着要是李震不在,那就直接让人去叫李震进宫的。既然李震在,那就太好了。
李承乾:“叫李震来见我,就说我有要事找他,让他赶紧来。”
宫人真以为是什么要紧事, 飞奔而去。然而等到李震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 太子殿下正坐在初春的阳光里,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在翻。
李承乾看到李震,也不在意什么虚礼,直接朝他招手:“景阳,快来帮我看看。”
李震走了过去一看,无语凝噎, 太子殿下手中拿的册子正是五天后要到苏府下聘的聘礼。
李震拿过册子一目十行翻了翻, 默了默, 然后冒死提醒:“殿下,魏特进前几日才为聘礼之事向圣人进谏。”
然而李震的话却丝毫不影响李承乾的心情, 他说:“没事,他进谏他的, 我准备我的。我还有一些私藏的宝贝儿呢,我还是得加点上去,这样更能显示我对瑶奴的重视。”
李震:“……”
说起聘礼,那就简直就是一匹布那么长的故事。李承乾立太子妃,要下聘礼,聘礼早就准备了,礼单列得老长,吃的喝的用的花的,应有尽有。
圣人李世民宠爱起孩子来,那是恨不得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也给摘下来的,更何况这个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昔日长乐公主出降的时候,李世民就试过给长乐公主准备了太多的嫁妆,比长公主出嫁时的嫁妆还要多,魏征都看不下去了,进谏说长公主是圣人的妹妹,长乐公主是圣人的女儿,按照辈分,晚辈的嫁妆不宜超过长公主。
长乐公主下降的时候,是因为有个长公主在前,所以魏征进谏后,李世民就减少了长乐公主的嫁妆。
而这次,太子要立太子妃了,李世民心里高兴,让礼部拟了下聘的礼单,自己和皇后过目后,又添了一些。想着照例也给太子看一下,谁知李承乾看了礼单,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何许人也,大唐此时虽然还是个年轻的王朝,但四方来朝,各种进贡的宝贝、药材,他都知道不少。
于是太子殿下让人将毛笔拿来,大笔一挥,就在原有的礼单上加了许多东西。
礼部尚书接到太子殿下给他的礼单时,打开一看,差点没两眼一黑背过气去。礼部尚书委婉地跟圣人和太子殿下说:“殿下大婚,是国之大事,理应重视。”
李承乾点头,正色表示赞同:“所以我觉得先前的礼单不够,所以又加了一些上去。”
礼部尚书:“……”
他的但是还没说出来呢,就被太子殿下截了话!
李承乾:“难道有什么问题?”
礼部尚书:“没、没问题。”
怎么会没问题?
礼部尚书将那下聘的礼单给特进魏征一看,魏征有话说了。
“虽然太子殿下立妃是国之大事,但这几年天灾人户不断,我朝国库尚未充盈,此时不宜铺张浪费。太子殿下的聘礼,已经远比前人立太子妃的聘礼要多。”
魏征都这么说,李世民虽然心里头有些扫兴,但也没说错。
李承乾也没说什么,不宜铺张浪费,那他自己私藏的东西总是可以拿一些的。
李承乾:“哎,真惨,长乐出嫁时置办嫁妆要被管着,如今我要立太子妃的聘礼也要被管着。国库实在太空虚,什么时候能让国库堆满了银子?”
李震默默地将手中的册子合上还给李承乾,没吭声。
李承乾摸着下巴,“得想个办法挣点银子回来国库,父亲还有这么多子女呢?难道日后每个孩子成家时,嫁妆和聘礼都要这么被魏特进管着?”
李震:“……我相信你可以的,太子殿下!”
于是当天晚上,太子殿下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在大唐打通了一条商道,许多外域商人通过商道来到大唐,带来了他们的商品和文化,也让大唐的丝绸和其他的制品远销海外。空虚的国库堆着能闪瞎眼的真金白银,大唐子民收割的谷子也像黄金一般倒进了箩筐里。
李承乾梦醒的时候,嘴角都是扬起的。
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就好了。
如果真的有,他和苏妧能看到吗?
李承乾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漆黑一片,忽然害起了相思病。
婚期将至,孙氏又有了身子,从小对苏妧就喜爱有加的陈王妃少不得要帮忙操心一二。
陈王妃与孙氏本来就有年少之谊,两人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这些事情早在苏妧还不是太子妃人选的时候就已经为人所知,因此陈王妃即便是时常进出苏府,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色的人说三道四。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的时候倒春寒,这天陈王妃本来是要到苏府的,后来陈王府派了人来说是王妃身体抱恙,不能来了。
苏妧少不得要去看陈王府看望王妃姨母的,于是去屋里跟孙氏请安之后,就安排了马车去陈王府。
陈王府的仆人对这位太子妃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别说是苏妧是未来的太子妃,即便她从前还不是的时候,自家王妃对这位小娘子也是当成自己女儿似的心疼。每次苏妧带着一些小礼物前来,然后会带着更多的礼物回府,陈王府众人对此早就见惯不惯,因此对苏妧向来也是恭敬有礼。
苏妧在藿香和绿萝的陪同下才进了大门,陈王妃身边的侍女就出来迎接了。
“小娘子来了。”
“我听说姨母身体抱恙,特地来看看她。”
“王妃这会儿才歇下睡着了,方才小郎君叮嘱小婢,说若是小娘子来了,可先去南面的书阁找他。”
苏妧和李诱是发小,如今眼看苏妧要成为李诱的未来堂嫂了,只有亲上加亲的份儿,因此听到李诱让她去书阁,苏妧心里也没多想什么,就跟着侍女去书阁了。可临到书阁门前的时候,侍女却停下了脚步。
苏妧狐疑地看向她。
侍女朝苏妧微微一笑,说道:“小郎君正在里面等着,小娘子自行进去吧。”
苏妧一愣,跟在她身旁的藿香和绿萝也对视了一眼。
虽然李诱和苏妧是一起长大的交情,可如今苏妧快要出嫁了,孤男寡女在书阁中相处,是否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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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小娘子?”
苏妧只是迟疑了一下,随即觉得自己忽然多心得不是地方。陈王妃一直以来对她都十分疼爱,如今她将要出嫁母亲又有了身子,陈王妃还不辞劳累不嫌麻烦来替她操心备嫁的事情,又怎会在她将要出嫁的时候,令她陷于流言蜚语之中呢?
苏妧微微一笑,跟身旁的两个侍女说道:“我去看看世子,你们先在此等我。”
进去书阁,书阁当中空无一人。
苏妧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将她请了进来,怎么又不见人了?
“李诱?李诱?”
“李诱小表弟。”
喊了几声,不见人,苏妧想了想,心里总觉得不妥。李诱和她的情分,是从小到大被欺负到大的情分,捉弄她不太像是李诱会做的事情,除非他嫌日子过得□□逸了。
可偌大的书阁,十分安静,书桌上的香炉升起袅袅炊烟,一室淡雅熏香。
苏妧想了想,看着前方的两排书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过了一排,没人,再过一排,还是没人。
没人?
就在她皱着眉头,想李诱到底是弄了花样的时候,忽然她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
“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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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无声地靠近她,然后在她耳旁轻声喊道。
苏妧被忽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寒毛直竖,差点失声尖叫,然而还来不及叫,一只手掌就捂上了她的嘴巴。
“嘘,别叫!是我。”
苏妧先是被忽然冒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来人的身份吓了一跳,以至于一时之间都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能睁大了那双杏眼瞪着对方。
自从骊山一别之后,苏妧和李承乾有些时日不见。
苏妧还好,有时候没事可以入李承乾的梦去看看太子殿下最近又在做什么梦,可李承乾是压根儿就看不到苏妧。相思最是难熬,尤其是对动了心的少年郎来说,简直是一种苦刑。
李承乾想见苏妧,可他也不能跟长孙皇后说他想。在许多人的心中,都认为风花雪月之事可以有,但对一国太子而言,那不过是一种点缀罢了。为之神魂颠倒,或是为之牵肠挂肚,都是不合适的。
心里知道不合适,但情难自禁。
然后,太子殿下想起了李诱。
未来岳母大人跟婶婶陈王妃是发小,两人经常凑在一起玩儿,听说未来的岳母大人有了身子之后,苏妧的备嫁事宜还是婶婶帮着操办。思来想去,李承乾将李诱请到了东宫,这样又那样的商讨了一番,听得李诱直瞪眼,最后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殿下啊,你也有今天啊。”
被李诱取笑的太子殿下不动如山,十分厚脸皮,“我也有今天怎么了?一句话,你到底帮是不帮?”
李诱还是在笑。
李承乾原先脾气还十分好的,被李诱笑着笑着,就开始恼羞成怒了,“你要是想去打猎,直说!半个月后,父亲要去打猎,我便大发慈悲,向父亲转述一下你想随行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