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国库虽然空虚,但那些聘礼对于国库来说其实并不能算什么,听说魏征进谏后,李承乾是加了几样他个人私藏的宝贝到礼单上,其中一件是当朝大画家阎立本的真迹,千金难求。
李承乾很重视她。
这让苏妧的眼角眉梢都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她心中觉得很欢喜。
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日后会是什么样,此时此刻,有个人对你的重视程度能让天下之人都知道,难道不值得欢喜吗?
苏妧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心中就是觉得高兴。
而这时,藿香又说:“那是百姓觉得而已,昨晚的时候我听到夫人跟郎君说太子殿下对娘子虽然只是因为一场梦的缘故,可太子殿下心中是真心爱护小娘子的,郎君就哼哼着说他不爱听这个。”
苏妧一听父亲这种反应,也有些意外,看向藿香。
“父亲为何不爱听?”
藿香看了苏妧一眼,抿着唇笑,跟苏妧说道:“小娘子,夫人说那是因为郎君觉得他好好一个闺女,要被人抢走了,心中不是滋味呢。”
苏妧微微一怔,原本的好心情忽然泛起了淡淡的酸涩。
以后出宫一趟不容易,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也不是想见就能见了。苏妧的心情,就随着这些事情忽上忽下,上一刻还在欢喜着呢,这一刻就又皱着眉头,满腹心事的模样。
藿香本来是想逗苏妧更开怀一些的,没想到弄巧成拙,顿时懊恼地恨不能捶自己的脑门几下。
而这时,忍冬进来说杜府的杜小娘子和万泉县主来了。
杨宜歆来没什么稀奇的,苏妧觉得杨宜歆这小姑娘简直快将苏府当成她的地盘了,就是杜蕙来得令她很高兴。
她去骊山之前,与杜蕙还有些来往,从骊山回来后,杜蕙已经很少来找她。
而且自从苏妧从骊山回来,到苏府来见她的贵女忽然多了起来,什么堂妹堂姐,表妹表姐,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们几乎都来了个遍。苏妧本来是不喜欢应酬的,只是如今被逼到份上,不得不为。
她要是拿着架子不见这些人,说不定父母面子上过不去。父亲在朝中确实不过是从四品,但也是个爱面子之人。若是他的女儿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便对旁人不屑一顾,那父亲会觉得面上无光的。
苏妧想反正日后入了宫,也难免寂寞,就当时一次性将这辈子的热闹都用完好了。于是,孝顺的苏妧就将来苏府的人都见了个遍。只是,她一直没见到杜蕙。
苏妧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见一见杜蕙呢,没想到她却来了。
原本还心情不太好的苏妧听到杜蕙来,眼前一亮。
“蕙娘跟着万泉一起来了?快请!”
苏妧有些日子没见杜蕙,如今见到,眉开眼笑。
日子总是要过的,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总要过得自己心中舒坦才能无愧父母养育之恩。苏妧这么一想,就将方才的伤感抛至九霄云外,她微微笑着,软着声音跟杜蕙抱怨:“这些日子以来,见的人都是是想见的,心里觉得有些烦躁。可想到父亲和母亲,又觉得见一见也无妨。我还以为入宫之前,你都不打算来见我呢。”
杜蕙望着苏妧,脸上笑容温柔,“我哪能忘了你,只是最近家中事情比较多。阿娘生病了,父亲又忙,阿兄和阿弟都要跟着老师做学问,我放心不下阿娘,想着你先是去了骊山,回来后圣人便定下了你与太子殿下的婚期,要忙的事情那么多,若是我还过来添乱,那岂不是罪过。”
苏妧:“你来若是罪过,那旁的人来,就更是罪过了。”
在旁的杨宜歆看着苏妧见到了杜蕙就十分亲密的模样,心里本来就有些不是滋味,如今听到苏妧这么说,阴恻恻的语气,“哦?那我来就是罪过咯?”
苏妧侧头,看着小萝莉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去点她的额头,“你时常跑来找我,难道我有嫌弃你一句?行了,不许找茬。”
杨宜歆轻哼了一声,说道:“苏妧你偏心,我陪着你去骊山,回来后我又常来看你,可杜蕙这么久都没来一趟,如今来了,你对她比对我要好得多。”
苏妧看着杨宜歆那傲娇的模样,歪头笑了笑,忽然起逗弄之心。
杨宜歆化身苏妧的小迷妹有些日子了,天天苏妧前苏妧后,在骊山的时候还因为粘苏妧粘得光明正大,弄得太子殿下都吃醋了。这些日子,也足够令苏妧知道怎么对杨宜歆的弱点一戳就中。
于是,未来的太子妃双手托腮望着杨宜歆,语气十分无辜:“可是从前万泉和别人玩,还不许别人跟我玩的时候,只有蕙娘陪着我啊。”
杨宜歆:“……”
杜蕙见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杨宜歆不敢瞪苏妧,只好瞪杜蕙。
杜蕙好不容易憋住了笑,跟杨宜歆解释说道:“县主别多心,妧娘不是那个意思。妧娘时常跟我说,县主性情天真烂漫,她好喜欢你。”
杨宜歆本来已经做好了一蹦三尺高,要跟杜蕙争一下在苏妧心中到底谁比较重要的准备,忽然听到杜蕙这么说,气都泄光了,眨巴着大眼睛半天不说话。
苏妧和杜蕙两人看着她的模样,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个小活宝又怎么了。
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杜蕙伸手在杨宜歆面前晃了下,有些担心地问道:“县主,你怎么了?”
而这时,杨宜歆忽然捧着脸呱呱叫了起来。
“苏妧居然好喜欢我,我好害羞。太子表兄一定会很嫉妒我的!”
苏妧:“……”
杜蕙:“……”
那一次见杜蕙,是苏妧入宫前最后一次见杜蕙。
杜蕙临走前,握着苏妧的手依依不舍,眼眶都红了,“妧娘,此次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要知道,我与你总是最好的姐妹。”
苏妧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她不过就是嫁给了李承乾当太子妃,又不是不能见。她若是想见杜蕙,喊她进宫就是了,怎么到了杜蕙这儿,伤心成这模样?
心中虽然觉得奇怪,可是面对着小伙伴的不舍,苏妧心中还是十分感动的,她一边感动一边忍不住柔声取笑:“出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跟你是生离死别呢。”
杜蕙被她的话逗得忍不住笑,那一笑,却笑出了眼泪,“是真的,妧娘。阿娘如今尚在病重,也不见起色。她说希望能回洛阳去,我打算陪她一同前去。或许,便不会回长安了。”
苏妧愣住:“你要去洛阳?”
杜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她低头笑了笑,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珍重。
“瑶奴,珍重。”
苏妧却是看着杜蕙离去的方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苏妧却说不上来,或许,去杜蕙的梦里看看会知道为什么不对劲。可是苏妧却并不想入杜蕙的梦,她察觉到杜蕙为何难过,可她不想深究。
人生在世,有的事情想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苏妧忍不住叹息一声,自从被选为太子妃之后,蕙娘跟她都不如从前亲密了,难过。
回头看着跟在她身边的杨宜歆,小萝莉自从听了杜蕙说自己其实很喜欢她之后,就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似的十分荡漾。
如今看到苏妧的模样,杨宜歆脸又憋红了。
“苏妧,你这样看我,我好害羞啊!”
苏妧:“……”
她是女的,杨宜歆也还是女的,她们在骊山的时候还一起坦诚相对泡温泉也不见她害羞,现在这样看一眼杨宜歆就害羞了啊?!
第36章 .036章
贞观八年, 苏妧十五岁, 李承乾十六岁。
这年三月,是太子殿下李承乾和苏妧的婚期。
皇太子大婚,举国同庆。大唐的婚礼是在晚上举行, 国师李淳风为皇太子和太子妃选的良辰吉日是在三月十五,最近几日春光明媚, 只要十五日的时候不下雨,皎洁的月光扑下来,足以照明长安的每一条街道。
婚礼前一天,陈王妃和杨宜歆到了苏府去陪苏妧。
此时孙氏怀孕的身肚子已经微微拢起来了,苏妧跟母亲一起坐在榻上, 手忍不住放在母亲的肚子上。
“阿娘, 你说这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还不等孙氏说话,苏妧就笑着抬眼看向母亲,跟母亲说道:“我希望是个弟弟。”
孙氏看着女儿的模样,笑着说道:“难道是妹妹,你就不疼她了?”
苏妧:“当然不是!”
她当然不会。只是这毕竟是古代,在古代,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纵然是能帮衬娘家, 也不可能会陪着父母住在一起。母亲和父亲若是得了一个儿子,还能有指望年老之后儿孙绕膝。若是女儿, 像她这样出嫁了,日后谁来管她的阿耶和阿娘?
孙氏低头, 看着苏妧按在她肚子上的手,“随缘,我和你父亲从来也没有觉得你是个女儿有什么不好。”
苏妧一听孙氏的话,原本就对父母依依不舍的心,如今就更加不舍了。她跪坐在榻上,也不管陈王妃和杨宜歆就旁边,头一歪,就搁在了孙氏的肩膀上。
“阿娘,我很舍不得你和父亲。”
孙氏感叹着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成亲很晚的了。”
旁边的陈王妃听到孙氏的话,也有些感叹: “我记得瑶奴刚出生的时候,才那么一点点大,脸上皱巴巴的,头发也还没长出来,被奶娘抱出来的时候,也不睁眼,只知闭着眼睛睡觉。没想到一晃眼,便是这样大了。”
说着,陈王妃抿着唇笑,说道:“那时候我看着瑶奴的模样,还在想着这娃娃怎么长得这样丑。后来到我生下子阳的时候,发现子阳也是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似的。”
子阳,是李诱的字。
孙氏忍俊不禁,横了陈王妃一眼,“哪有人那样说自家孩儿的?”
陈王妃:“那是实话嘛。那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被我嫌弃长得皱巴巴的小女娃,有朝一日竟会成为太子妃。”
杨宜歆在场也插不上嘴,只好拿着藿香和绿萝准备的点心狂啃,趁着苏妧不跟母亲撒娇的空挡,还给她递几个糖果,弄得苏妧哭笑不得。
苏妧拿了一粒糖放在嘴里含着,听着母亲和陈王妃说话。
她们说的,都是一些苏妧小时候的趣事,有的苏妧完全不知道,有的苏妧记得,但不管是记得还是不记得,苏妧都在听着,一边听一边和杨宜歆抓着放在案桌上的点心来吃。
杨宜歆和苏妧将点心扫完之后,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她好像是听两位长辈的唠嗑家常有些闷了,于是凑过去跟苏妧咬耳朵。
“苏妧,你明天就要和太子表兄大婚了,紧张吗?”
苏妧默默地看了杨宜歆一眼,说:“我紧张啊。”
杨宜歆闻言,却是一愣,她目光十分怀疑地上上下下将苏妧扫了一遍,说:“可我没觉得你紧张。”
苏妧:“那是因为我伪装得好,所以你看不出来,其实我的内心是很紧张的!”
杨宜歆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苏妧:“我觉得我的心紧张得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不信你摸摸看。”说着,苏妧就要将杨宜歆的手往右胸房按。
杨宜歆被苏妧那么一抓手,顿时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按在了苏妧的有胸膛上。
苏妧问道:“有没有觉得比平时快?”
杨宜歆默了默,然后将按在苏妧右胸房的手收了回来,咕哝着说道:“我平时又没摸过你的胸口,又怎会知道你的心跳有没有比平时快?”
苏妧:“……”
待嫁女儿的心情,越到出嫁的那一天,心情变越是忐忑。原本待嫁的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逐渐淡去,未来的不确定和对父母的依恋盘踞在心中,淡淡的欢喜,浓浓的不舍,弄得心中十分难过。
苏妧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此时此刻的李承乾正在做什么?
苏妧想进李承乾的梦,看一下今晚的太子殿下在做什么。她想入梦,但是并没有成功,试了两三次,依然是一样的结果。
李承乾没睡觉?
原来大婚之前的晚上,他也在紧张和不安吗?
苏妧心里心里又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满足。
在同一片月光下,有人跟你一样怀着忐忑而又紧张的心情,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你会觉得幸福吗?
你会觉得满足吗?
会的,苏妧想。
因为此时此刻,她心中就有一种幸福和满足的感觉。
不管以后的路会怎么样,也不管她和李承乾的感情和命运将会怎样,只要他们曾经有过同样的心情,在想到对方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也曾经期待着加入彼此的生活。
即使与他在一起,后面是万丈深渊,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只要心中是甘愿的,那就是值得的。不管日后的生活有多少挫折,她都不会后悔。
而且李承乾在陈王府所说的话,令苏妧心里十分动容。如果李承乾的未来不是废太子,如果她能一直陪着李承乾,她是不是能做些什么事情?后宫女子,难道就只容得下风花雪月、勾心斗角吗?
那也不见得,苏妧觉得长孙皇后就令她十分佩服。
苏妧想,喜欢的时候用心喜欢,不喜欢的时候不多做纠结。她既然要成为太子妃,心里就不能只装得下风花雪月,本来,她心中也没装多少风花雪月。只是李承乾这个少年郎实在讨人喜欢,她又从未享受过男女之情,你情我愿,何乐不为呢?
及时行乐,何必非要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并不理智,也不是她能追求得起的东西。
横竖是睡不着,苏妧干脆爬了起来。明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府里张灯结彩,回廊上挂着红灯笼,看过去,蜿蜒长廊亮的灯笼好像延伸到夜的深处,安静,可又透着喜气。
走到哪儿,都能不时地遇见正在张罗明天太子前来迎亲事宜的管事,他们看到苏妧,都十分意外。
“小娘子,您怎么出来了?赶紧回去歇下吧,明天一天够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