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又温柔的人吧……
嗯?
白发的女孩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最后一个问题,时空机器是最近才研究成功的吗?还是你们直接去拿了龙珠里布尔玛发明的时空机器?”
“龙珠世界也被毁了,我们没有拿到布尔玛博士发明的机器——但是有几个玩家曾经进入过龙珠世界,拿到过尚在发明阶段的时间机器草稿和思路文本,救世军集结了大半个圣地玩家的力量,才将机器做出来。”
“但是之后因为三方势力的不同意见,争执许久都没有定论,【银松】最后决定先斩后奏,率先动用了时间机器,将我和比尔送过来。”
“为什么不多送些人过来?”临溪饶有兴致地问,“这个时间点的我或许没有未来那么强,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吧?”
别的不说,猎命师的命格这种玄学技能是真的难对付。
“时空有承受力极限,包括了人数和实力,我们的人计算出来目前只能传送我和比尔这类实力阶层的人,数目是两个,所以是我们先过来了。但同时,他们也算出来,随着我们的过来,时空承受力会逐步上升,到时候就可以送更多实力高强的同伴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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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对米歇尔和比尔的催眠询问,林夏关上密室门,确保那两人的气息不会被圣地察觉,这才转头问临溪:“得知自己是未来的魔王,有何感想?”
临溪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这是在演《终结者》吗,我从刚刚就想这么吐槽了。”
只是比起终结者里被刺杀的未来起义军首领和要员,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未来的大魔王。
噫,感觉自己好惨。
情报贩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还是没有多少真实感。”临溪叹了口气,“忽然就被告知未来的自己做出了那种事来……奇怪,或和老师都没阻止我吗?”
刚刚那两人也没提到秋濑或和林夏。
“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死了,不是说,当圣战玩家们注意到你的时候,你身边只有一个欧阳少恭吗?”林夏轻描淡写道,“极端点想,可能你哥哥也一样——得而复失的痛苦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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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废墟世界
少有的,欧阳少恭梦见了过去。
这真是一件奇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去了。
梦里,是他刚刚和临溪认识的时候。
一夜白发的少女拎着剑,封锁了府门,一剑一剑地逼着他渡魂保命。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恨这个人。
想用最恶毒的办法让她失去一切,绝望到哭都哭不出来。
忽然出现的白发少年阻止了她,带着她离开。
如果那个白发少年不出现,她那一剑会刺下来吗?
这个身体的母亲会在最后关头躲开吗?
欧阳少恭——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躺在新渡魂的驱壳的母亲怀里,虚弱地想。
大概是不会吧。
不过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据了躯壳魂魄,那恐怕是恨不得那个白发女孩一剑灭了他。
因为那次的缘故,他的魂魄损伤极大,为了避免更多地伤到魂魄,他开始寻找弥补魂魄伤势的办法。
青玉坛就是在那之后创建的。
玉衡是他身为厉初篁时的意外之喜,但是空有聚魂效果,没有滋养魂魄的功能,于是他废物利用,把收集到的魂魄拿去炼药。
效果出奇好。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是被发现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已经做好想做的事了。
魂魄的休养也差不多了,再施展渡魂之术也有了几分把握。
可就在他等着那些所谓的正道对他的审判时,忽然有个女声响起:“你们这么做,是没办法审判到他的。”
这声音莫名的耳熟,彼时的厉初篁忽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他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自发向两边分开的人群中,走出一名白发蓝裙的少女。
那熟悉的容貌让厉初篁的魂魄都隐隐作痛。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有人大声喝问。
“复仇之人。”白发蓝裙的少女淡声道,“此人害死了我姥姥,我找他寻仇,过分吗?”
顿时没有人说话了。
说来好笑,这些所谓名门正道攻上青玉坛,更多的却是为了青玉坛的灵丹妙药,而不是什么正义理由——所谓无利不起早。
所以,白发蓝裙的少女轻易带走了他,要私人处置,也不足为奇了:那些人的心早就飞到了青玉坛里库藏的灵药之中,即使有少数几个想着“要是有厉初篁在手,那只要有足够的材料,灵丹妙药岂不是源源不断?”,却被少女点醒青玉坛不止有他一人有炼药之能后,也跟着放弃了。
于是,他被那个少女带走了。
“你是何人?”他装作不知,“历某不曾记得害过你姥姥。”
可不是,他下过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着实不记得里面有没有这个少女的家人了。
“你杀了她——不过你大概是没认出来。”少女淡淡道,“她那会儿可不是人的模样。”
厉初篁被她扯着绳子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这才得出空来思考她说的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忘记这张脸。
毕竟她逼着他不得不短时间内渡魂多次。
但厉初篁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距离那次,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也渡魂换了身体。
可一想到当时对方准确地从那么多人里找出自己的新渡魂对象,他又有点不确定了。
然后,白发少女的话让他确定,对方的确记得他。
“还记得吗?那只猫。”
她说:“我姥姥重伤将死之时,将自己的魂魄与警长结合,进入了警长的身体里,以猫的身份活了下来——就是那只被你视作渡魂对象的猫。”
厉初篁沉默了,他怎么会忘记呢?
“你要如何?”
“杀了你没有用,反而会让你渡魂害人。你便这么活着吧,我会看着你的。”
厉初篁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回答居然是这样。
“在来青玉坛之前,我查了点事。”临溪说,“这个人,也是你吧?”
她扔过来一卷卷宗。
厉初篁摊开一看,的确是他的某一世:“这又如何?”
“江东那场大疫,也是你的试药的结果吧?”
“……是又如何?”
“人做错了事,就要悔改。你伤了那么多条人命,自然是要有惩罚的。”
他觉得好笑:“人世的法规还能束缚我等?”
隔着篝火,白发少女看过来的眼睛清亮而干净,像清溪水,却又映着沉沉的墨色。
“你活在这个人世间,自然是要守着人世的规矩。”
“常人一死可抵百罪,因为他们死了,二魂魄七魄散去,只余命魂重入轮回再聚魂魄,那已经是另一个人了,所以前一世的罪不必再带去——可你不一样,从头到尾,你都是你,不曾变过。”
“过去的罪,自然也是要你去抵的。”
她看了过来:“我不会再让你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第292章 番外:热闹的假期(七
下了青玉坛没多久,江南发了水疫, 她淌着水把还活着的人从里头带出来, 厉初篁在高地上支起了药炉, 将防治疫病的药分发给刚从水患中缓过气来的人。
“不怕我在里头动手脚?”
从临溪那拿到药材时,他含笑问道, 温和的语调下是毒蛇藏起来的滴着毒液的獠牙。
区区一介凡人,凭什么认定能管住他?
炼药之道,变化万千, 更别说他还有古神的记忆里, 他若真动什么手脚, 谅这人也看不出来。
“……你说的不错,若是你在里头动手脚了, 那你的手段, 我或许无法察觉到异样。”白发的女孩似乎是才想到这个问题。
他在心底嗤笑, 就这般模样, 还想看住他?
“你信命吗?”
“不信。”
他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
临溪笑了起来, 明明不过是年方豆蔻的模样, 甚至容貌都还带着未脱离儿童时期雌雄莫辩的精致, 但这一笑,却清艳不可方物:“我信。”
她说:“我信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你最好也信。”
“凭什么?”他凉凉地笑了起来。
“别的地方我管不到,你的善恶之报, 我还是管得到的。”
“……”
厉初篁虽然在丹药一途上甚有天分,但他的体质并不适合修仙,加上几十年来他辛苦炼药也多是用在了弥补魂魄损伤之上,对于这具躯体的体质并无多少弥补——简单点来说就是,他现在打不过临溪。
很苦逼的事,但是不得不承认。
“所以你最好祈祷这些百姓无碍,”站在身侧的白发少女笑得温婉,“他们若有什么事,除非你能自证清白,否则,我就只能算在你头上了——合归是你欠着他们的先祖的。”
“……”
说这话时的临溪,笑得再怎么柔和,看起来,也依旧跟大反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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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厉大夫的杏林名望就慢慢地传开了。
那些在水患中活下来的百姓说,厉大夫慈悲心肠,就跟菩萨一样,救了他们。
听到这话的厉初篁险些没被恶心得吐出隔夜饭。
“你不喜欢别人夸你呀?”正小口小口咬着热乎乎的烤红薯的女孩疑惑地看他一脸嫌恶。
“呵。”他只用这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不想再多言半句。
渡魂千载,曾经在瑶山弹琴的仙人当初也是可不是如今这般,在刚开始渡魂的时候,他也曾有过知己好友,有过相敬如宾的爱人,他的驱壳死去的时候,他们那般哭着喊着你回来,可当他换了个身躯回来时,他们又将他视作恶鬼驱赶。
这就是人类。
让他恶心。
“当真?”某回他说漏了嘴,正懊恼着,就听她道,“你确定,他们爱着的想要回来的,是你?”
“何意?”
“你的渡魂之术需要渡魂在活物之上,将自己所余半魂同活物魂魄相融,侵占活物身躯,然后活下来的主导者就成了你——在这个人的亲朋好友眼里,莫不是你杀了他们朝夕相处的亲人?为何你还要指望他们给你好脸色?”白发的女孩提起渡魂之术来,就和说起来火炎咒来,没有丝毫分别,“你再次渡魂回来,只不过是将那层表象揭开了而已——要我说,他们才叫惨呢,亲人被害,凶手披着亲人的皮与他们相处着,享受着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感情和一切,让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重视的人早已逝去。”
他冷笑着:“这就是你的想法?”
“对。”临溪回答得干脆利落,“我恢复记忆,想起警长已死,活在里头的是我姥姥时,就是这般心情——若不是姥姥那时已经被你杀了,恐怕我也会忍不住与姥姥动起手来。”
“……在你心里,你姥姥竟然比不得你的猫?”
临溪笑了起来,她挠了挠正窝在怀里的小灰猫,神色是少有的真正的温柔——他从未在她面对自己时看到的温柔:“警长可不会逼着我去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那是极为罕见的,她在太子长琴的半魂面前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来。
然而这样的真情流露,也不过是寥寥可数的几次。
一年又一年,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厉初篁的身体很快就撑不住了。
他算着身体的承受力,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个渡魂的对象。
若他真的死了,临溪难不成还能截留了他的魂魄不成?
她真有那么大本事,早就能翻了地府了。
于是他任由身体快速地灰败下去,那一刻来临时,他竟然有些雀跃。
像是终于能脱出她的掌心了一样。
但等到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确是不在厉初篁的身体里,可这……也不是人的躯体。
“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害一人,自然得说到做到。”推开木屋门进来的白发少女将手里拿着的汤药放在他床头,“喝了吧,这是固魂养魄的孟婆汤——你的魂魄终归是伤得太重了。”
他低头端详自己的手,莹白的皮肤,修长的手指,看上去和人类没有任何不同:但他知道有哪里不对。
这具身体……这不是活人。
“啊,这个啊,你可以叫它‘义骸’。”她笑得颇有些狡黠,“我说了,你得还完了债,才能再进轮回,不然也就是个‘命主孤煞,寡亲缘情缘’的命。”
“……!?”
厉初篁——太子长琴的半魂惊疑不定,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之言的少女。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终究是在红尘里历练久了,他很快收敛起异动的情绪来——只是心底的惊涛骇浪还不是那么快就能平复的。
“这个啊,因为我是猎命师。‘命’这玩意,我从六岁起就和它打交道了。”她神色淡了下来,“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它’。”
它?
太子长琴的半魂想起来了,在相伴同行的二十多年里,这个人的确是有些让他颇为不解的举动,比如那种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