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荷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双手紧紧绞着垂下来的衣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陈馆主, 面对陆二郎的打量,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很期待他的态度似的,自始始终笑容便没落下去过,活像一只笑面虎。
陆二郎便更加确定刚刚的想法了。
他瞥了大姐陆荷一眼, 见她深思不属,目光沉了沉,心里跟着转过几回念头。又将坐在他对面的陈馆主打量了一遍:威风凛凛、气质昂然,是与程殷那畜生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原本想要一口拒绝的话,就生生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他客气笑道:“陈馆主的好意,二郎感激不尽。只是实不相瞒,从府城回青山镇,拢共要翻两座山头,足足走上一天的路程,来回便要两天多的时间。如今临近年关,家家都有事情要忙,武行的兄弟们,背井离乡学了这么久,只怕也各个都要归家团圆的。二郎纵然是厚颜,也不好意思拿陆家的事麻烦他们的,这事便算了吧。”
话音刚落,陈馆主便笑着接口:“如果陆相公是担心这个,那倒不必。雪天地滑难行,交给其他人,我可没这个胆量,若最后好事变坏事,那就是四方武行的罪过了。所以这回,陈某是决心亲自送一趟的。”
陆二郎:“……”
太阳穴突突的跳,即便已经将这位陈馆主划入未来姐夫的备选人当中,陆二郎的目光仍旧是有些不善。
毕竟,这么脸大的人,他还是头一回瞧见。
什么都没定呢,连大姐什么心思都不明白呢,这厮居然就敢单刀赴会,直接上门了?
他倒要看看,这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陆二郎收了笑容,肃声为难道:“陈馆主亲自送,那就更不妥了,您在旬阳府可是数得着的人物,劳烦您当陆家车夫,说出去,只怕陆家要被府城人笑掉大牙的,不妥不妥……”
“……无妨。”陈馆主笑着重复,“临近年下,陆相公在府城也很难找到其他人,陆娘子这样的情况,留不留都不好。总归我是孤身一个,便是年节也没什么好走动拜访的,陆相公和陆小……陆老板都是通透人,陈某早就起了结交之心,此番,只当是陈某作为朋友的一点心意,还望陆相公不要推辞了。”
说完,又补充道:“若陆相公觉得难为情,照市价给银钱也行,陈某都可以的。”
那明晃晃的笑容,看的陆二郎很想打人。
还都可以的!你好像还很委屈哦!
陆二郎没说话,看向陆荷。
陆荷只是低头,神情有些怔忪,沉默不语。
倒是齐氏先不好意思,觉得以往以貌取人,实在是荒唐,不成想陈馆主竟是这样一个热心人。便笑道:“二郎,陈馆主一番好心,还特意上门一趟,再推辞下去,就是咱们不识趣了。左右以后在府城时间还长,邻里之间的,你来我往相处的时候多着呢,以后慢慢还陈馆主的好意便是了。”
听了齐氏的话,陈馆主连连点头,嘴巴差点要咧到耳朵根上去。
陆二郎嘴歪了歪。
他本意也不是拒绝,只是想好好探探陈馆主对陆荷的诚意,不过眼下看来,这厮倒是固执的很。陆二郎看了一眼陆荷,只希望这厮能一辈子固执下去。
“既然娘也同意,便要劳烦陈馆主了。”
“无妨无妨,陈某乐意之至。”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眼看大雪没有停顿的意思,怕再等下去,积雪深厚,路上更加难行,陆二郎便与陈馆主约定好,后日一早便走。
陈馆主满口答应,倒引得齐氏对他的印象更好,提着灯笼直接把他送到大门口。
陆二郎望望两人的背影,见宝如也待在屋子里老老实实没有出来,他才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荷一会儿。
陆荷被他看得有些局促,往日多爽朗大方的一个人,这会儿面对弟弟的目光,也是捏着衣角有些羞意,正准备说些什么,陆二郎便开口道:“陈馆主那里,姐姐有什么想法没?”
“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哦,是吗?那不然,陈馆主这没头没尾的,怎么突然上门帮忙来了。姐姐可不要说,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一个穷秀才,再大的脸,也不敢说自己能让陈馆主这么为我着想,大冬天的,还非要亲自送我回乡……”
见姐姐低头含羞,陆二郎腹诽不已。
看不出来,那陈乔看着五大三粗的,竟也是个手段高超的,比他还会撩拨。姐姐原本都熄了再嫁人的心思,一门心思扑在饺子馆上了,如今竟重新有了小女儿心思。
只是不知,对于这位第二春,姐姐究竟是什么想法,若是不敢迈出那一步……
正这样想着,就听陆荷羞恼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如何能跟陈馆主扯上关系,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让人家笑话的……”
陆二郎见陆荷是这么个态度,心里便有底了,看来陈乔日日去饺子馆献殷勤,必然是有了些效果的,只怕姐姐也已经有些意动,只是却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他眉头微皱,轻叹声气。
真是!劝又不甘心让陈乔那厮得逞。不劝吧,想想以后陆荷形单影只,纵然有他们两个弟弟扶持着,生活上肯定是能无虑了,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心中的烦闷痛苦向谁排解,再多的银子又怎样?到底缺了点什么。
便真心道:“姐姐若是在意旁人的眼光,那大可不必。人生在世,也就短短几十年,若为了旁人的眼光而丢掉自己的幸福,那就得不偿失了。姐姐如今还年轻,朝廷对和离再嫁也并没有什么限制。陈馆主……能开这么大一个武行,纵然身世经历上可能跟他所说有些出入,定然也是身家清白的,我观他为人处事极是仗义,在众兄弟里威望不小,可见人品还算是端方,这几日我便会会他,仔细探探他人品和心意,若真是个靠谱的……再嫁从心,无论姐姐做什么选择,是嫁也好还是守一辈子也好,只要自己不后悔,咱们一家子都会在身后支持你的。我是这样,想必大哥也是同样的,姐姐不要有负担……”
说着,陆二郎已经下定决心,这几天好好帮姐姐把关,再不能找个程殷那样子的了。
若真是双方都愿意的,仔细想想……似乎,也算的上一门好亲?
陆荷抿抿唇,早在陆二郎说这话时,她便抬起头了。
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神情已恢复坦然,没了刚刚那种紧张感。
陆二郎轻拍她的肩,眼见外头齐氏送人回来了,脸上还乐呵呵的,便也不再说什么,迎上去接了灯笼。
一家子又坐了坐,说说明天的安排,便回屋各自睡下了。
陆二郎端着木盆过来,拭了拭水温,微烫,泡脚倒是刚刚好,便放心的放到脚踏上,把小懒猪从床上拖起来,给她脱了袜子,露出里头莹白的小脚丫,放到水里泡一会儿,便要给她按摩。
谁知,手还没伸进去,宝如便戳戳他额头,先来一句:“相公,姐姐跟那个陈馆主,是不是……是不是……”
余下的话她没好说出来。
陆二郎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被这小丫头一吓,险些没把水盆给掀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二更,么么哒今天还有两更(*^▽^*)
算起来,好像又是要日万了QAQ
第55章
“哎呀,就咱们俩在这里, 你慌什么呀。”
眼见洗脚水溅的到处都是, 脚踏边特意垫的绒毯也湿了大半块, 宝如嫌弃地不行, 便拿脚丫子轻捣了捣他的肩膀,一张小脸都快皱到一块去了。
陆二郎讪讪咳了咳,索性把洗脚盆挪开, 人也坐回到床畔, 把她白嫩嫩一双小脚丫搂着揣到怀里, 一只手捏着软绵绵面团一样的脚丫,一只手伸出捏捏她的小脸,无奈笑道:“小滑头, 你又知道了?”
宝如笑着躲他的手, 刚捏过脚丫子呢, 怎么能往她脸上放的。
“自己的脚丫都嫌弃,嗯?”
陆二郎见她躲避的动作大得很,生怕她从床上掉下去, 双臂微一使力,便将人牢牢锁到怀里来了。
又去掀她的裙子, 顾虑着天冷, 没敢全脱净了, 照着两瓣肉的地方轻轻拍了两下,笑道:“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连相公都敢拿脚丫子踹了, 你这小娘皮,再不管教,还不得翻天了。”
却也不想想,原先多怯弱乖巧的小娘子,如今皮成这样,还不是他自己个儿给宠的。
两人闹了一场,陆二郎重新换热水给她洗了脚,待到两人都躺到床上去,陆二郎才问她:“……我还以为你害怕陈乔那厮,根本不敢看人的。怎么突然间就冒出这样的想法了?”
“哼,我也很聪明的。”
宝如嘟着嘴,小人儿骨碌碌顺着被子往上爬了爬,小脸硬是往他跟前凑。
陆二郎笑了笑,满足地往那红艳艳的小嘴上亲了两口,当作是奖励。
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宝如这脾气,也愈发的小孩子气。她怕羞,怀孕后,轻易不跟陆二郎做那床底之事,倒是极喜欢这种轻描淡写的亲吻,陆二郎倒也乐得如此,每日奖上几回,偶尔氛围到了,干脆就趁此深入,耍赖皮做做深入交流。
嗯,两个人都挺美的。
宝如满意了,才依到她怀里,伸长了胳膊在他胸膛上撩拨点火,嘴里却道:“你往常怎么看我的,我再熟悉不过了。那陈乔虽然吓人,但自他来了咱家,眼睛就没从姐姐脸上移开过,你说我看不看得出?”
说完,又伸出细嫩的手指,专往他喉结上戳。
陆二郎握住她的手,低头瞟她一眼,见小姑娘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意,便知她是故意的,笑着威胁道:“你再撩拨,信不信我这就办了你,到时候可别哭?”
宝如噘噘嘴,最后又往那突起的喉结上狠狠一戳,才倒到他怀里去,不说话了。
小气男人!哼!
陆二郎握住娘子的手,此刻却没有旖旎的心思,皱眉看着帐顶,呆了一瞬。
看来他没想错,娘子虽然傻乎乎,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相公,你打算怎么办啊?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见他久久没个反应,宝如觉得无趣,小小打了个哈欠,却还不忘问上一句。
“我同不同意,有什么用,还得看大姐的意思。”
陆二郎见她眼睛里已经涌上睡意,转头熄了灯,抱着媳妇儿,幽幽道:“……想娶咱们咱们陆家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宝如困意上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便也没听清他嘟嘟囔囔都在说些什么。倒是陆二郎,心里已经盘算起阻拦姐夫的三十六关头了。
雪越下越小,等陆家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那日,便已经完全停了。
不过还是没太阳,冷风一吹,空气中仍旧是刺骨的凛冽。
陈乔的马车不算小,即便放满行囊,坐下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马车四周拿厚帐子围的紧紧的,密不透风,车里还烘着暖炉,人坐在里面,烤着火,跟在家里没什么区别。若是乍然从外头的冰天雪地走进去,浑身都暖融融的,再没了冬日里的寒冷。
陆二郎是一家家牙行仔细转过的,那些做生意的马车,因跑的久了,车厢能完好无损便已是大幸了,再没有比这辆更加暖和的。只看马车这个布置,陆二郎便知道,陈乔虽看着是个莽汉,却是真正用心的。
如此一来,原本准备给陈乔添添堵的那些坏心思,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好意思使出来了,倒好像是他这人得了便宜又卖乖一样。
陆二郎突然就有些懊丧。
等收拾好的行李都拿出来,陆二郎挽好袖子,正准备一件一件往马车上搬的时候,陈乔便一手提着一个,毫不费力地全部拿到车厢里装好,倒显得他更加弱气了。
陆二郎:“……”喂喂他不要面子的啊!
偏偏宝如陆荷站在一边,还都是一脸赞叹,齐氏更是笑眯眯地,夸赞道:“往日看着陈馆主膀大腰圆,又壮又有力气,似乎很不好亲近,今日一看,壮也有壮的好处,这么多的行李,要是我们自家般,怕是得半个时辰才能搬完。”
如今呢,一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就已经全部装好码好了。
陆二郎:“……”好气哦,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陆二郎气归气,等行李收好,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还是扶着齐氏小佳她们一一上了马车。
轮到赶车的时候,问题又来了。
大冬天的,按理车外赶车的越少越好。寒风凛冽,尤其赶着车迎风走的时候,那冷风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专门往人衣裳里钻,半天下来,人都能冻僵,自然比不上避风的车厢舒服。更不要说,武行这一辆车保暖性更好,火炉把车厢烘烤的暖烘烘的,待在里面舒服极了。
可是,就算陆家付了车钱,但陈馆主毕竟是好心来帮忙的,怎么好他们一大家子在车厢里温暖如春,留陈馆主一个人在外头挨冷受冻,就没那么办事儿的。
所以齐氏就纠结啊。按理,该让陆家唯一的男丁,也就是陆二郎陪着一块儿在外面坐着的。冷也就冷了,人家真心想帮,自家也不能做自私的事,偏偏陆二郎身子弱的很,虽然这半年没怎么犯病,但之前那一场,算是把齐氏给吓破胆了,怎么敢再让陆二郎在外面吹冷风。
陆二郎明白齐氏在忧虑什么,只是一家子妇孺,刚刚几个回合又不战而败,他是万万不想继续在“未来姐夫”面前露怯的,便道:“娘,你们在车厢里坐好,我和陈馆主在外头赶车,人多些,想必也能赶的更安稳些。”
齐氏张张嘴,虽然担心,到底没说什么。
她接过宝如拿出来的两床厚棉被,还有两件厚实冬衣,交到两人手上,道:“外头天冷得很,这棉衣棉被里面,是我今年絮的厚厚的棉花,暖和着呢,好歹能挡一点寒,你们坐在外面迎着寒风,怎么着也能好受些。车里我们准备了姜茶,天寒地冻的,不必赶那么急,身子要紧。”
齐氏絮絮叨叨的,满口都是关心之语。
陆二郎穿上厚棉服,正准备应声,陈乔倒是往眼睛上抹一把,感动道:“都听您的,陆大娘,实话跟您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没穿过自家絮的棉衣,这家里亲手做的衣裳穿在身上,就是不一样,暖和的很。您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的,不会亏待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