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嘉婧, Likewise那边的日程接洽得差不多了吧？”陈思问道。
“没什么问题啦, 而且品牌方也真喜欢你的形象，还夸你一定很受日本年轻人欢迎呢。”嘉婧说，蓦然, 她又想起了什么及其重要的事，便朝陈思使了个眼色：“Joan啊，这几天你都和小周总在一起忙，对吧？”
陈思知道嘉婧是在提醒她是时候给自家弟弟打预防针了, 便顺着话茬接下去说：“小雨，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很寂寞啊？要不要姐姐找一个哥哥来陪你玩儿？”
谢雨听了，很是开心：“时元哥哥又要回来了吗？太好啦！”
陈思和林嘉婧极其尴尬地看了对方一眼。
“不是不是, 是别的哥哥，长得很帅人也很nice，等你们见了面肯定有很多话能聊。”嘉婧在一旁帮腔说。
谢雨看了看面前一唱一和的两个姐姐，小脑袋瓜里不知道转着些什么想法, 略显怯懦和为难地说：“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要时元哥哥、喜欢上别人了？为什么呢？以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很开心啊……”
嘉婧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孩子还是对突如其来的转变不太能接受：“吃鹅肝，多吃点，别的以后再说。”
陈思也默默给谢雨倒着饮料——看来周同学的路还有很长啊！
正在这时，两个正在说话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们的脚步声和对话声本来很轻，可在这空无一人的餐厅里却好似能听到回声。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订吗？”
“有预订，姓钟。”
“好的钟先生，请和我来吧。”
陈思一抬头，看见了钟昀和左晖并肩而行。事实上她倒不奇怪他们会认识彼此，只是觉得在这里见到他们有点意外。
左晖人到中年有些发福，已经显出点啤酒肚来了。当年他们一起完成项目，她在左晖手下作得力干将、技术精英，如今那个雷厉风行的中年男子变得不复以往那么棱角分明了。看新闻上说前段时间他的小女儿出生了，做了爸爸的人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气场也慈祥了起来。
钟昀也看见了她，还不等陈思打招呼，就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对侍者说：“不去包厢了，就这边吧。”
陈思会意，便低头吃自己的，没再吭声。
“我还有些细节想跟你确认，多谢这些天来你对我的帮助了。”钟昀对左晖说。
左晖笑道：“哪里哪里，钟兄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陈思以前也是我极为赏识的年轻人……唉，真是可惜了！”
当啷一声，叉子掉在了地上迸发出清脆的声音。陈思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从故人口中说出，难免心头一颤。
“这位小姐，你的叉子。”钟昀路过的时候弯腰帮她拾了起来。
“谢谢了……”她说。
钟昀带着左晖坐在了离她们相隔两个桌子的地方，仔细聆听还是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的。
两人无心点餐，随便叫了几道招牌菜便开始了谈话。
“你给我指的方向很有用，我已经派人着手去找证据了。”钟昀说。
“去上海吗？”左晖挑眉问道。
“对。”
“那务必万事小心。肖腾那家伙可不是吃素的，去了上海就是他的地盘了，切勿打草惊蛇。”左晖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我派一个人跟着你们，他对上海的事情门儿清。”
“有这个必要吗？”
“有。”左晖认真地点了点头，“肖腾那老东西，表面上是上海IT界的张三丰，实际上却是岳不群。既然他当年能干出来害死陈思的事，你就万万不可轻视他的不择手段。”
“知道了。”钟昀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Joan，怎么了，你怎么不吃啊？”嘉婧把手在陈思面前晃了晃。
“没事，没事……”她已经开始魂不守舍了。
……什么意思？所以钟昀的推断是对的？自己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真的会是肖腾吗？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肖腾明明是个极其严肃又正派的人物，在腾晖内部的威望甚至高于左晖。年龄大、资历老，是中国赴美学习CS的第一批人。做事总是板着张脸，是公司的最高意见领袖，也是铁面无私的代表。
他居然是害死自己的人？！
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或许是为了让她了解得更清楚，钟昀故意诱导，问左晖：“其实我也很惊讶，为什么为了那么一点小事肖腾就非要致人于死地不可？”
左晖无奈地摇摇头：“马克思说，资本的每一滴血都是肮脏的。陈思看到了他在电脑里存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难免被盯上。我猜他一开始不是想要致人于死地的，只是在陈思的车子上稍稍动了手脚借此来警告。可没把握好度，白害了姑娘一命……”
“也是，他靠诈骗得来的第一桶金数量巨大，按法律来判的话监狱也得蹲个十年八年的。那样的人肯定接受不了吧。”钟昀说，他刻意放慢了语速。
陈思觉得自己头上劈下了一道巨大的闪电——这事她自己怎么不知道？！肖腾的第一桶金是靠诈骗得来的，她也是今天才听说……又谈何“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呢？
重重爆炸性消息向她袭来，她整个人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他为什么这么坚信一定是陈思干的呢？”
“有视频为证。”左晖说着，往嘴里放了一块牛排，面露怜惜之色：“陈思也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其实她只要答应保守这个秘密，接受肖腾给的那笔钱，估计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了。她走了之后，放眼整个公司都没有第二个和她一样有天赋的程序员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陈思彻底懵了——为什么他们言之凿凿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活见鬼吗？
“所以我才愿意等她这么多年。”钟昀淡淡道。
左晖浅笑了一声，晃了晃杯中红酒：“你知道《书剑恩仇录》里乾隆送给陈家洛的玉上写了什么吗？”
“嗯。”钟昀轻轻点了点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木强则折。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的人生还配不上这么诗意的句子。”
“年轻人啊……”左晖无奈道，“不过也挺好。年轻时候如果没有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到了我这个年纪回忆起来就会空洞如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
“Joan，你别吓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嘉婧关切道。
“我……”陈思还没说完，就扭过头去干呕起来。
谢雨忙拍着姐姐的脊背：“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姐姐还好……”
左晖和钟昀又聊了一会儿便提前走了，陈思却失去了好好吃完这顿晚餐的胃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谜团像乌云一般漫布在她的空中，让她的心难以安宁。
“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航班。”嘉婧提议道。
“好。”陈思说。
在决定向李时元坦白之后，陈思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给他，不过暂时没有得到回复。她怀疑李时元会很震惊，甚至把她当成个疯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得像周昊成一样快。
在东京，Likewise的拍摄很快便开始了。
广告片的设计概念是女主角戴着Likewise的手表从少女时代的闺房内穿梭到五光十色的社交场，变换的是场合和着装，不变的是陪伴着自己的Likewise腕表。
为此，品牌方请来了好几个日本籍混血模特来和陈思搭戏。
拍摄的过程很是顺利，集团一把手——一个满头白发的日本老太太也来参观了这场拍摄，她对于陈思的镜头感赞赏有加。
“多谢谢小姐为likewise做的努力，有可能的话希望我们未来能继续合作。”翻译用不太正宗的中文说。
“谢谢渡边女士，能和贵司合作我也很荣幸，还希望以后能有其他机会。”她也笑着应答道。
“喂，Joan，你又上热搜了哎！”渡边女士一离开，嘉婧就拿起手机激动地说。
“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你不是辞演了《黑客游戏》吗，但因为帮他们纠正了概念片花里的bug，他们把你的名字列在技术顾问里面啦，现在所有人都在网上刷起了梗……热度超级高！”
陈思一看，微博热搜上大大地挂着一个话题： #不想当程序员的艺人不是好演员#
第83章 二人晚餐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晓得我们纯纯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才艺！]
[蜜汁可爱肿么破, 让我想起了李狗嗨里的服部叔23333]
[厉害了我们纯！没想到第一次登上好莱坞大片居然是在幕后主创人员表上……]
[在沙漠拍戏到底有多无聊，能让纯纯沉下心去学习编程，并且成了人家的技术顾问？]
[完了完了, 作为计算机专业的学生, 爱都的事迹让我羞愧难当……]
粉丝们的留言瞬间破了三万，嘉婧看上去十分兴奋。
而陈思则奇怪道：“这么小的事, 也可以被署名么？”
“哎呀这就说明了人家出品方尊重知识呀！总之这是好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嘉婧说。
正在这时, 陈思的手机响了起来, 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喂, 是我，李时元。”
听到这个声音，陈思和林嘉婧打了个招呼便去没有人在的露台上接电话了。她的心咯噔一下, 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邮件你看了吗？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没有，暂时没有了。你在邮件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谢谢。”李时元意料之外地干脆，“拍摄得如何了？今晚可以见一面吗？”
陈思的紧张这才有所缓解, 说：“当然可以了。把地址告诉我吧。”
“还是把你的地址告诉我吧，我让司机去接你。”李时元说，语气和平时一样礼貌而温柔。沉默了几秒钟, 他又开口道：“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谢谢你帮我们。”
“呃……不用谢我。其实隐瞒了这么久我心里也是特别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和你们说抱歉才是。”陈思说。
“别这样，我知道你的难处，陈小姐。”换了个称呼, 李时元还是觉得有点难以适应：“那……我们今晚见面再说吧？”
“嗯，见面再说。”陈思说，“对了，这可能是你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了，记得珍惜这次机会。”
“好。”
陈思放下了电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是谁啊？”嘉婧从后面走来。
“李时元，他说他也在东京。嘉婧啊，我今晚要去见他一面，因为有个东西要还给他，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嘉婧恍然大悟状：“你说《黑客游戏2》的剧组把你的名字挂上去，这事该不会有他的功劳吧？他和那边人有些联系来着。”
“可能吧。”陈思搪塞道，“辛苦你啦嘉婧，等我忙完咱们一起去大吃一顿。”
“一定的！”林嘉婧笑得特别灿烂。
李时元定下的地方是在东京港的一个游轮上。
远远看上去，那座轮像一颗熠熠发光的星辰，在夜色中与城市的灯光交相辉映。水如墨汁一般，将地面与天幕黏连了起来，形成一个巨幅的图画，上面画着的既有人间的繁华，又有城市角落的静谧。
还没登上游轮，似乎就能听见里面的觥筹交错、宾朋尽欢。
“到了谢小姐，就是这里，这位工作人员会引您到具体的位置。”司机将她送到岸边，交代说。
“好的，谢谢了。”陈思说。
稍稍抬起头一看，甲板上站着三五成群的女孩，她们都穿着晚礼服，彼此聊着天，有些人笑得花枝乱颤。这让陈思想到了一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
谢纯登上了这座停靠在岸边的游轮，向远处眺望去，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港区的高楼和车流。港区像是东京的心脏，一刻不停地制造着新鲜的血液，撑起整个大都市的运作。
或许每一个年轻女孩都对这样的生命力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吧！所以李时元才挑了这么一个地方来完成他们最后的晚餐吗？
“谢小姐，请这边走。”带路的人打断正正在发呆中的她。
***
李时元坐在餐桌前，等了很久。
看到那封邮件后，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整理思绪——没错，谢纯是变了。只不过他一开始不敢承认罢了。
邮件上写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可能荒诞如一个科幻小说，可奇怪的是，看完之后的他居然没有下意识的反感与抗拒。这或许说明了，他在心底里是认同邮件上所言的……
毕竟他和谢纯之间不能解释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在那场车祸发生之后：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冷漠，她对他和陆佳瑀之间关系的不解，以及她那天上掉下来的编程神技，等等……
李时元想过一千种可能，没想到等待着他的是这种结果。
谢纯曾经靠在他身上，对他说如果有一天自己结婚，希望一定是在一个豪华的游轮上，吃着全世界最棒的料理，像一个公主似的从爱的人手上接过独一无二的钻戒，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今天，当东京港区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该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就是差那位女主角。
陈思说能让他们见到面，是真的吗？
温暖湿润的海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头发有些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