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父就比较温和了，拍了拍渠亦宁的肩膀，“我听你老师说了，你是有读书的潜力的，一定要争气一点，好好上学……爸爸也没什么钱，总之会坚持交学费不让你退学的。”
渠亦宁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家里两个大人都是一样的，一点没区别。
李瑶是离婚后二婚嫁给了个蛮有钱的老头，替人家带便宜儿子，女儿这边一分钱都不给，还想着让她退学去赚钱供养便宜弟弟。
渠父是隐形大男子主义，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渠亦宁不服管，他也不喜欢渠亦宁，但是毕竟是S市本地人，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这个年代就算姑娘再不懂事也得念书。
他离婚后混得不好，还在半坑老状态，就渠亦宁住得这套房子随着S市房价的增高水涨船高了，值点钱，但是之前夫妻吵架的时候，渠亦宁的奶奶把房子过户给了渠亦宁，他也没法卖，李瑶也带不走，干脆就留给渠亦宁住了。
但是再怎么样，至少渠父是支持她念书的，只是除了学费之余，要再让他拿钱给渠亦宁，那是难如登天了。
渠亦宁在外面应付了两句，关门进去了。
但是外面的争吵声还是时时能传进房间里。
“这房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卖了？”
“这是我妈给宁宁的，当时你没拿一分钱，现在就想着来分了？有你这样做娘的吗？”
“小姑娘要这么大的房子有什么用？”
“笑死人了，亲生女儿不住大房子，给你便宜儿子住吗？”
……
S市是南方城市，本地话都是软糯的味道，李瑶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也是南方人，也属于方言软绵绵的地方——但是本该温柔的方言，被这两个人说出来，就是有种让人恶心的味道。
渠亦宁不忍再听，直接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相格对渠亦宁的黑眼圈已经见怪不怪。
她皮肤白，是那种有点透明的白，只要有一点点黑眼圈，看起来就十分明显了，就算相格想不注意，都有点难。
徐以彦虽然位置不在两人后面了，但是下课还是会来找渠亦宁玩。
确实，渠亦宁的脾气比较野，又豪爽，是很得男生喜欢的。
“宁哥，做我们学神旁边，感觉是不是特别好啊？班主任也太照顾你了吧！”
渠亦宁敲了一下徐以彦的脑袋，“怎么就照顾了？这叫发现了我的潜力！”
“……就你那个总分勉强过满分一半的潜力吗……”徐以彦快要笑死了，“你英语是不会的都选C了吗？答题卡上怎么一排一排的C啊？”
“闭嘴！你可别说话了！小心我揍死你。”
月考过后就是年级大会，照例表演了年级前十名，然后年级第一的相格作为代表发言。
会议室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渠亦宁坐在后面，只能勉勉强强看到相格的影子。
但是话筒的效果很好，音响里传出来的音质十分清晰。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件事比学习更容易了……”
瞎说，学习最难了。
“如果要说读书有什么意义，我认为，最大的意义就是改变人生。”
哪有这么容易？
“不管什么方式去改变自己的不满意，都不是简单的道路，相比之下，读书就显得实在是太容易了。”
在相格的熏陶下，渠亦宁也学会了转笔，不过没他这么熟练，转两下笔就会掉。
“啪。”掉了。
“啪。”又掉了。
相格看了她一眼。
渠亦宁很难得地没有在睡觉，而是在想事情。
“格格。”
“……”
“你说，读书能改变这个社会吗？”
能改变她妈重男轻女的观念吗？能改变跟她一样在受苦的女孩子吗？
也不见得吧——她爸爸的书也读了不少，最后还不是沦为坑老一族，连自己女儿的生活费都要求着她奶奶要。
相格冷笑了一下，“如果你能改变自己，那就能改变别人。”
渠亦宁不说话了。
直到自习课上完，她才再一次开口道，“相格，我真羡慕你。”
头脑也好，家庭也好。
什么都羡慕。
相格发现渠亦宁很反常，却又说不出哪里反常。
但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期中考，这才是S中学生的头等大事吧。
从讲新课开始，班上的同学都买了各种各样的辅导书开始刷题，甚至还有早早就买了高考真题来做的。
渠亦宁的桌上除了课本，什么都没有，有的时候连课本都没有。
这点倒是跟相格十分类似。
除了必要的书，相格什么课外辅导书都没买。
两人也坐了快要两个月的同桌了，渠亦宁算是摸出了一点相格的脾气。
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高岭之花，只是不爱说话，气质比较高冷而已，但是似乎家教很好，为人处世什么的，都可以看出来。
所以如果渠亦宁好好地、认真地跟他说话，不要调戏什么的，他还是会礼貌性地回一回的。
但是如果渠亦宁叫他昵称，他就会冷气全开。
“格格，你不做题吗？”
“……”
“相格同学，你不做题吗？”
“我不需要。”相格翻了一页手上的书。
“为什么啊？教教我呗。”
“再多的题都是从课本上衍生出来的，一通百通。”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比起第一个月，渠亦宁的出勤率可以说是激增，而且迟到次数也越来越少，蔡老师简直都快要开心死了，跟相格说起来的时候都是用托孤的语气。
“相格，我们渠亦宁，你多关照关照啊！小姑娘还是可以的，看样子也挺喜欢你的。”
“……”为什么能有这么心大的高中老师，完全不在乎学生早恋？
相格虽然表情没怎么变，其实心里还是蛮惊讶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话传到了渠亦宁的耳朵里，瞬间就变了味道。
“格格，我可喜欢你了，你可得多照顾我啊！这是蔡老师说的！”
相格第一百零八遍听到这句话，终于不堪其扰，“考卷做完了吗？”
“……”
第6章 第六行
S中能被称为神仙学校，也不仅仅只是因为成绩领跑一众高中，里面的学生也有不少是在各个领域发展得很好的。
比如说国家机器人大赛，S市高中组的代表永远是他们学校。
这个比赛也不就是一个荣誉，在高考推优保送的时候，是非常有含金量的奖项。
也因为这样，学校非常看中这个比赛，提前一年就会开始准备。
蔡老师把这件事告诉班上同学的时候，引起了相当的轰动。
要知道，除非早就准备出国的学生，大部分同学还是要参加高考，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的，如果能有保送的机会，那简直是要轻松一万倍了。
能进这个学校的学生都是有点本事的，对这种比赛大部分是跃跃欲试的心态。
蔡老师看大家的表情，话风一转，“……但是因为是代表市里面去参赛，所以还是要有一个选拔的过程，大概就是全年级二十人左右，大家可以准备一下。我个人建议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同学就不要报名了，现在补可能有点晚，期中考试马上要来了，我也希望大家还是能踏踏实实学习，然后在附中有参加过机器人社团的同学可以准备一下，先到我这边来报名，然后下周五在大礼堂有一个展示向选拔……”
不少人都歇了劲。
一下课，蔡老师就把相格叫走了。
渠亦宁刚刚睡醒，准备去小卖部买点零食——伙食费不多了，她要考虑考虑买什么才能又顶饱又便宜。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路过楼梯口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依然被相格那种大提琴一样舒缓的嗓音吸引得停住了脚步。
“……老师，我没什么兴趣的。”
“相格，我看过你的档案了，你在附中的时候，拿了不少相关方面的大奖，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试一下，机器人大赛不是那种浪费时间的小比赛，就算团体排名不重要，个人奖项可以给你的推优加不少分的，你这个成绩，清北都稳了，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点的保证呢？……”
机器人大赛。
渠亦宁在嘴里咂摸了一下这个词。
想不到，高岭之花居然还是个这么有才有艺的人，她还以为他除了坐在那儿发呆看书背单词，什么都不会做呢。
她把自己整个人贴在办公室门边的墙壁上，拿出手机，假装在玩手机而不是偷听。
“相格你高二选什么科，你决定了吗？”
“物理。”
“那更好了，趁着高一还不太忙，参加一下吧。”
“可是我高二想参加物理竞赛。”
“唔……”蔡老师踌躇了一下，“那我过一阵把你的名字推上去，让你先参加一次物理竞赛，要是拿了好成绩就准备机器人，要是成绩一般就算了，让你再参加高二的，你看怎么样？”
“……可以吧，谢谢老师。”
渠亦宁叹了口气。
格格可真厉害啊！
渠亦宁简直要自愧不如死了——做他的同桌，她都觉得是给他辉煌的人生增添了阻力啊。
相格直到下节课的铃声打响之后才回来。
渠亦宁因为没有去买吃的补充体力，感觉饿得头晕眼花的，趴在桌上休息。
看到相格回来，她坐了起来，“格格！”
相格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
渠亦宁凑到他旁边，声音很轻，“格格，你要去参加物理竞赛啊？……对不起，我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你跟菜包子的对话。”
“……”菜包子……相格十分无语，突然就觉得自己的绰号也不是那么难听了。
“真羡慕你们这些脑子好的人，”渠亦宁撑着自己的下巴，目光放空，“啊，人生一定很轻松吧。”
“渠亦宁，你到底是怎么考上来的？”
这不是相格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
“真想知道？”
相格默默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突击的——我们那时候的班主任，你知道是谁吧？就是那个很厉害的老头，我去跟他说我如果不能上S中，就要回家去搬砖了，他突然善心大发，指导了我一下。”
“两个月，不对，一个月多十八天，我就混进来了。”
其实真没有这么难——老头是参加了编题组的，他知道了渠亦宁家里的情况，给她点了几个大方向，她就猛攻可以短时间里能提高的数学和理化，然后就上来了。
最后一次模考的时候，她的分数其实已经非常漂亮，处于班上中上游的阶段了，能直升也正常了。
这是她一辈子最感谢老头的时刻。
但是也有一定的原因是初中的内容简单，老头也跟渠亦宁说过，高考跟这种校考完全不一样，不是凭借一点小聪明，临时抱佛脚能抱上去的，让她好自为之。
但是目前来看，渠亦宁似乎是并没有听进去。
相格了然。
渠亦宁脑子还不错，从月考就能看出来了，她对理科特别有一手，主要还是缺乏练习量，进入状态要花的时间比较长，但是真的做题做出手感的话，成绩和效率还是十分能看的。
也难怪她突击一会儿就能考上直升了。
渠亦宁得意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我能去参加那个机器人大赛吗？”
相格把书放了下来。
“……不行吗？”
“去报名。问我也没用。”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嘛！”
“渠亦宁！上课别说话！你上来做这道题！”数学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地发飙了。
渠亦宁朝相格吐了吐舌头，飞快地抢过他的数学书，拿着上了讲台。
等她犹犹豫豫地写完答案之后，数学老师神色已经缓和下来，“正确。下次就算做完了题，也别讲废话……小姑娘又笑又闹的，像什么样子……”
渠亦宁又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坐在下面的相格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渠亦宁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顺手把书还给了相格。
“还好我字写得还蛮好看的，不然真的要被她发现了……”
渠亦宁的字不赖，相格的字也好看，两个人虽然不是一个风格的，但是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数学老师离得远，又粗粗地看了一下她的书，居然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在不知不觉中，渠亦宁突然也开始在乎起老师的看法了。
一到放学时间，相格就背上包去物理老师办公室了。
渠亦宁今天没有迟到，但是也没有走，趴在位置上想事情。
她发现，她是越来越羡慕相格了。
本来只是抱着“相格很帅，一定要撩一下，不然太浪费”的心理去逗他的，但是渐渐地，渠亦宁却开始羡慕相格了。
他对自己的未来很有规划，要选什么，要去参加什么，发展是什么样，心里都十分清楚。
一样是上课在看课外书的两人，她就是日常垫底，人家就是每次霸占第一，连让第二名超越的机会都不给一个。
这种感觉……还真是羡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