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倾连连点头,这是肠胃炎,症状有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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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殿里头,宁德太妃看着自个的女儿彤玉公主,长吁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何苦要趟这一趟浑水,左右不过是杜恒言的义女,又不是亲生的女儿,你便是不跑这一趟,熙文还能怪你不成?”
顿了又道:“再说,这一回求你的只是沈溪石,还不是恒言。”
彤玉公主红唇微抿,笑道:“母妃,玉儿又不单单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不过是想着许久没有回宫看您了,趁机回宫来看看您罢了。”
宁德太妃微微摇头,“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但凡是和杜家有关的事儿,你就是舍了这公主的位份,也要给他们家做好了。”
彤玉公主垂了眸,玩着腰上系着的宫绦,温温柔地笑道:“也是因为驸马对女儿好,女儿总想着投桃报李。”
这话一出,宁德太妃想着平日里驸马对女儿百依百顺,甚为疼惜的模样儿,心上也软了一些,“罢了,罢了,母妃就陪你跑这一趟。”
宁德太妃原是沈太后的死对头,后来沈太后从宫外搜罗进了一妙人儿,才在先帝跟前分走了宠爱,这妙人儿便是现在的淑太妃。
但是宁德太妃并不记恨淑太妃,只因在先帝去后,淑太妃一心一意凑合了彤玉和殿前都指挥使杜熙文的婚事,让彤玉得了一个如意郎君。
知道女儿过得好,宁德太妃便是日日青灯古佛,心里也甘之如饴。
两人收拾了一番,便往承禧殿里去,宁德太妃拍了拍女儿的手,轻声道:“幸亏你进宫得早,若是掐着点进来,太后怕是又要疑你是有心来捞人的。”
彤玉点头,“熙文也是这般说,所以女儿得了消息一早便来了。”
不笑半柱香的功夫,宁德太妃和彤玉长公主便到了承禧殿门口,自有守门的宫女去通报。
彼时,沈太后正叫了小孙太医来给顾言倾号脉,闻得宁德太妃和彤玉长公主过来,沈太后瞥了眼常嬷嬷,常嬷嬷立即道:“彤玉公主辰时末进的宫。”
她是巳时初才回的宫。
第33章 怵
沈太后微垂了眸子, 望着自个长长的护甲,半吐了一个字:“宣!”
不过片刻,一身暗绿宫装的宁德太妃和兰色半臂长褙、粉色襦裙的彤玉长公主便从杏帘处走了进来, 二人像是没有看见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由小孙太医把脉的顾言倾, 径直向沈太后请安。
魏凝萱在二人进来之前,便已从太后下首站了起来, 侯在了侧边,对着二人行礼道:“臣女魏凝萱见过宁德太妃娘娘、彤玉长公主殿下。”
彤玉长公主一双凤眸淡淡看了魏凝萱一眼, 唇角微扬:“凝萱今个也在。”又眨巴着眼望向沈太后道:“现在宫里宫外都说大娘娘最疼凝萱了, 彤玉若是再不往宫里头跑跑, 大娘娘心里头可就没彤玉的位置了!”
这话一出,一旁的魏凝萱倒吸一口冷气,嗫嚅道:“臣, 臣女不敢!”她何德何能敢与长公主争宠?
一旁的宁德太妃微微一笑,柔声道:“她说着玩呢,你莫怕。”
魏凝萱忐忑地点了头,僵硬的脊背却也不敢松懈半分下来。
彤玉长公主没注意到魏凝萱的请罪一般, 只赖着沈太后,“大娘娘,若不是今儿个玉儿听跟前服侍的嬷嬷说您近来常招别家小娘子进宫, 压根想不到您惦记上了别家小娘子。”
因先帝子嗣稀薄,只彤玉公主一个皇女,是以宫中上下都甚为疼宠她,彤玉也与几位妃嫔交好, 她原在宫中时便在沈太后跟前插科打诨惯的。
是以,眼下见她这般吃味,沈太后笑的眼不见底,“你啊,别是又来我这里来搜集东西的,我现在跟前可没好东西,可不敢惦记着你!”虽是旁的妃嫔的女儿,到底也是在宫里看着长大的,沈太后对彤玉多少也有两分护犊之情,也是看在她的面上,先帝甍后,才没有对宁德太妃下狠手。
彤玉别了脸,气哼哼地道:“大娘娘就说谎话,哥哥自来孝顺,我还听说他已经和张丞相提了几次要给你将承禧殿重新修葺一番呢,您这儿还能没有好东西?还不是得了比玉儿更戳心窝子的小娘子,藏了不给玉儿瞧见罢了!”
正说着,杏帘外头淑太妃远远地就笑道:“老远的我就听见我们长公主的声音了,要什么好东西?去我库房里搜,都给你!”
淑太妃今年不过五十出头,面皮白皙,眉目之间尚可窥见当年的风华,她一进来,先给沈太后行了礼,又对着宁德太妃行了半礼,笑道:“许久不见德姐姐,可是又在菩萨跟前给彤玉许着愿呢?”
宁德太妃婉笑道:“这回是给官家和姐姐、妹妹许了愿,经书还剩一截子没抄完,又给玉儿闹着过来给姐姐问安。”
淑太妃点头道:“德姐姐也该出来走动走动,这日头再好上两天,御花园里头的花儿都要开了。”
宁德太妃笑着摇头:“我这两年在菩萨跟前待惯了,闻不得那花粉味儿了。”宁德太妃这些年越发宁静,与先帝在时打鼓唱曲,作妖闹腾的刘修仪判若两人,宫里头老一辈真真自在的,大概只有淑太妃。
她眼下真的是无欲无求,原先还盼着贵妃早些生个子嗣,是男是女都好,可这两年,她又想着,即便贵妃生不出来,也不怕,左右官家宠着贵妃,在低位份的妃嫔那里抱养一个便成。
淑太妃微微一侧身,指着左前方的顾言倾问常嬷嬷:“这小娘子倒面生得很,是哪家的?”
常嬷嬷觑了一眼太后面色,笑道:“是耶嘉郡主新收下的义女,娘娘听说了,招进宫来看看。”
淑太妃笑道:“原是恒言认下的。”说着便脱下了手上的金镶红宝的镯子,拉起顾言倾放在怀里的一只手套上去,“按理,你还该喊我一声姨奶奶呢!”
又问小孙太医,“这小娘子是哪里不适吗?”
承禧殿里头接二连三地来人,小孙太医再是愚钝,心里也清楚他号着脉的小娘子身份敏感,又见这小娘子连连做呕吐状,但又不是喜脉,收了腕枕,回道:“禀太妃娘娘,这位小娘子是脾胃不适,近来寒暑不常,许是夜里着了凉,需要好生调养。”说着,就着小圆腿桌子开了一张方子。
顾言倾福礼谢道:“多谢孙医正。”
常嬷嬷让小宫娥跟着小孙太医去拿药。
这边顾言倾朝沈太后跪拜道:“民女忽感不适,虽不是有意在太后娘娘跟前失仪,到底是冒犯了慈颜,还请娘娘责罚。”说着,又小心翼翼地捂住了嘴,面色极其痛苦,好像下一刻喉咙便实在忍不住了一般。
常嬷嬷忙又唤着小宫娥将顾言倾带了下去。
彤玉望着顾言倾的背影,笑道:“除了害喜的妃子,还没有人真在大娘娘跟前这般失仪过。”说着话风一转,笑呵呵地道:“不过她是恒言姐姐的义女,大娘娘想来也不会责罚她,倒是少了场戏看!”
宁德太妃故作紧张地忽喊了一声:“玉儿。”
淑太妃笑道:“德姐姐不用担心,姐姐自来疼爱公主,断不会为着这一两句实话,和彤玉生气的。”
沈太妃望着眼前的三人,半晌笑道:“我什么时候又要和彤玉生气了,你们闹得我都糊涂了!”沈太妃转过脸看着凝萱道:“萱儿陪了我好些时辰了,回去歇着吧!”
魏凝萱望着顾言倾离开的方向,面上犹有不舍,到底怵着一来就给自己下马威的彤玉长公主,半屈着身子行礼辞别。
退出侧厅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彤玉长公主望着自己时眼里的晦暗不明,心口又是一阵扑腾扑腾跳,不过想到太后已经答应给她赐婚,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适感。
等人都走了,沈太后招了彤玉坐在右下首,淡道:“那顾小娘子可不仅是你恒言姐姐喜欢,沈大人也喜欢呢!不然凝萱这丫头能闹到我这来。”
彤玉笑道:“大娘娘,您也太惯着那魏家的小娘子了,玉儿以前在宫中,还没为自个的亲事三天两头的往您殿里来折腾,这般娇纵的小娘子,可没有玉儿以前可爱。”
彤玉长公主三句两句都在嫉妒沈太后宠爱魏家小娘子上头,说得半真半假,沈太后却被哄得眉开眼笑:“对,我们玉儿最可爱,那依玉儿看,你恒言姐姐的义女可要赐婚给沈溪石?”
彤玉眼眸一转,摇头道:“不过民女罢了,他喜欢是他的事儿,大娘娘何苦管着这闲篇儿,真依玉儿说,连那魏家小娘子,大娘娘也不该帮她。”
“是是是,我们合该就宠着你一人!”淑太妃近前捏了捏彤玉长公主翘挺的鼻尖,无奈地笑道,只是那一双温柔的眼睛里却满是宠溺。
彤玉长公主微扬了下巴,笑道:“难得我回一趟宫,大娘娘,您喊哥哥一起来用午膳可好?”又蹙了眉道:“听说近来朝堂里也挺忙的,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好生用膳。”
太后也好几日没有见到官家,因着沈溪石的婚事,前些日子两人闹了点口角,此番听彤玉说起,沈太后到底记挂着儿子,吩咐了常嬷嬷道:“你去一趟御书房,说彤玉回来了,请皇上一起来用午膳。”
常嬷嬷福礼应下。
沈太后又道:“将皇后也喊过来吧,她和皇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话彤玉也是不敢接的,帝后自来不睦,当初就不该娶杜婉词入宫,不过父皇执意要给杜家这份荣耀,哥哥娶的便不是一个叫杜婉词的女子,他只是娶了一个姓杜的小娘子。
淑太妃也垂了眸子,皇后闺中时便与恒言结了仇,此番看到恒言的义女,只怕,又是一番折腾,太后到底是留着一手。
淑太妃正提着心,却听彤玉道:“大娘娘,您还是将顾小娘子早些送回去吧,不然一会哥哥来了,听见那声音,怕是一口都吃不下,他日子过得可比您还要精细呢!”
沈太后眉心微低,她与皇儿间隙已生,若是皇儿再看到顾絮在她这儿,只怕又要和她闹脾气,沈太后想到这里,到底是打消了让皇后为难顾絮的念头。
说来也奇怪,以前先帝在时,她和皇儿母子之间,亲密异常,从来不曾为着旁人的事闹过,这两年来,为着明远伯府,为着沈溪石,母子两不知闹了多少回,以致今时今日,她尚且会有笼络皇儿的潜意识。
顾言倾正吐得肝胆都要出来,一个小宫娥进来传话道:“太后娘娘让奴婢带顾小娘子出宫,顾小娘子跟奴婢来吧!”
等出了承禧殿,外头的日光有些灼眼,荔儿远远地就踮着脚跟在看,等看到真是自家小娘子出来,眼眶“唰”地一下子就红了,忙上前扶着面色不好的主子,跟着小宫娥往宫门去。
一路上主仆二人一句话都没敢说,顾言倾紧紧地抓着荔儿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像倚在了荔儿身上,嘴唇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等出了宫门,荔儿忙雇了一辆马车,小声问道:“主子,您怎么样了?”
顾言倾摇摇头,抓着荔儿胳膊的手,微微放松了一点,闭着眼眸,靠在荔儿身上,透过衣衫,荔儿温热的体温,让顾言倾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活着出来了。
马车遥遥地从东华门往林府上去。
裴寂看着马车走远了,轻声问自己主子,“爷,我们要不要跟着?”
沈溪石淡道:“去一趟御史台!”
裴寂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要揭发谁啊?”
“魏国公!”
第34章 发疯
御史台官署里正在看着各自线人报的各官员府邸的小道消息, 偶尔看到不耻或有趣处,互相交换下手头的消息,再商酌捡几条突出的拟上奏。
贾御丞这一回没有加入进去, 而是在自己的案前, 默默地磨着那篇参徐参知的折子。
先前斗胆参张丞相的折子,让贾御丞身心饱受创伤, 是以,这一回他准备字字斟酌, 务必要令张丞相满意, 且又不会让徐参知认为是他贾御丞针对他, 而不过是实事求是,据实上述罢了。
虽然是同一件事,但是言辞若是斟酌好了, 效果却会大不一样。
贾御丞正埋头默想,官署小吏忽地匆匆来报:“禀各位官人,沈枢相来了!”
话音刚落,着了黑色圆领对襟直裰的沈溪石迈着一双栗色靴子步履匆匆地踏进了厅房里来, 面色铁青,望着众人的眸子暗沉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一望, 心便跌到了谷底,都作揖问好,忙请沈溪石上座,贾御丞上前垂问道:“不知沈枢相驾临御史台, 可是上头有什么指示?”
沈溪石眉心微皱,打量了一眼厅房中诸人,不疾不徐道:“御史台和谏院自本朝开国来,一直负责纠察官员、肃正纲纪,为诸官之表率。”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沈枢相此番开场,究竟意在为何?
一人低声道:“下官愚钝,还请枢相明示。”
“嘭”的一下子,沈溪石猛拍了一把放茶盏的高几,震得茶碗都“叮叮”响,险些掉到了地上来,嘲讽地低哼一声:“各位都是好雅兴,躲在这殿宇里头,便可以获悉赵国大小诸事,”忽地提高了音量道:“诸位大人尸位素餐,可对得起顶上的乌纱帽?”
沈溪石猛然间站了起来,“希望诸位大人秉持初心,能够为圣上分忧!”说罢,竟就摆着衣袖,走了,走,了。
一个眼力见好的监察御史忙拉住了跟在沈溪石身后的裴寂,“裴小哥,沈枢相这是?”
裴寂原和主子就唱惯了双簧,只是这一回当真想回一句:“发疯!”还是按捺着性子,忍住了。
一锭银子悄无声息地入了裴寂的口袋,裴寂偷偷望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背影,俯到监察御史的耳旁道:“官家召见了枢相,枢相出来面色就不好,念叨着什么‘对上不孝,对下不慈’,还有好像‘丁忧’什么的。”
裴寂默默地看了一眼监察御史,在他的手心缓缓地划了一个“魏”字。
“魏?”监察御史望着裴寂远了的身影,犹念念有词,见同僚们围拢过来,忙道:“魏国公?”
第二日的早朝上,贾御史中丞,洋洋洒洒一千多字上言青州大儒虞先道祖孙三代开庭讲学,著书育人,大有孔孟之风,朝廷实该予以褒奖,以勉力有真学问的学者传道授业,在民间培养一批有志之士报效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