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许达发了微信。
孟勤勤：卢洋都告诉我了，你不用躲了。
许达打了电话过来，孟勤勤接通，一句话也没说，就是捂着嘴哭。她在火车上铺，没人看见，怕被人听见，她拼命捂着嘴，实在忍不住，她咬住自己的手指。
许达想安慰她几句，心里却难受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孟勤勤哭了很久，终于冷静下来，她松开嘴，大拇指留下一个深深的齿印，再往外渗血。
“我没事，我会找到他的。我在火车上，很快到s市。”
孟勤勤挂了电话，很快收到许达的微信。
许达：勤勤，别找了，他已经离开s市了。
孟勤勤：你怎么知道？
许达：我下午联系到他了。
许达发完这条微信，立刻发来了几张图片，是他和周寒的微信聊天截图。
许达：勤勤还不知道你们家的事，但很快会知道，她会崩溃的。你难道不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周寒很快就回信息了，说明他手机能用，并且一直就在身边，他只是不肯回复孟勤勤。
周寒：我没办法给她交代，我现在朝不保夕
许达：那你就一声不响地跑了？
周寒：你知道我爸欠下多少钱吗？虽然宣布破产，但是亲戚朋友的钱，能不还？他们当时相信我爸，大把钱投他公司里，现在我怎么面对他们？许达，我爱孟勤勤胜过爱我自己，所以我不能连累她。
许达：你该跟她说清楚。
周寒：我们一旦联系上，就说不清楚了。我怎么忍心她在我面前哭？我会妥协，我会带着她一起受苦。我不想她受苦，我不愿意她吃一点点苦，你明白吗？
许达：我了解勤勤，她不是那种怕吃苦的姑娘。
周寒：许达，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知道欠下多少钱吗？大概一辈子都还不清，你希望勤勤跟着我，每天都有人上门催债骚扰，五十多岁了，孩子都不敢要，还要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菜叶，三十多年，没看过一次电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吗？冬天，连好点的羽绒服都买不起，夏天，连空调也没有，半夜靠着冲凉水澡降温，你希望她这样？
孟勤勤的眼泪一瞬间决堤而出，在厄运面前，周寒似乎一夜长大，他突然的成熟，让孟勤勤害怕又心疼。他这些天大概想了很多，关于以后，关于孟勤勤，放弃孟勤勤，就像从他心口挖掉一块肉，痛不欲生。但他宁愿自己撕心裂肺，也不愿孟勤勤一生受累。
许达：你不难受吗？
周寒：没有我妈，我就去死。你说呢？
许达：别冲动，总是有办法解决的。这一次，勤勤大概会很难受，这傻姑娘死心眼。
周寒：你帮我照顾她，求你了。保护好她，别让渣男骗了，碰见好男人，你帮着把把关，让她把握住。
许达：你这是准备把她交给别人？
周寒：我不能耽误她的幸福。她也许会难过，但一两年过去，什么都会淡忘。她会有新的幸福，好过跟着我吃一辈子苦。
许达：我希望你好好的，然后回来。
周寒：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回s市了。我要上飞机了，再见。
聊天记录断了。
孟勤勤立刻拨打周寒的手机，那边终于不再是忙音，而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注销了手机，彻底从s市消失。
孟勤勤哭着打开微信，给那个已经无主的微信号发了一条信息。
孟勤勤：周寒你王八蛋！我不会忘记你的，十年二十年都不会！
*
回到s市，孟勤勤失魂落魄了一段时间。她经常无意识跑去周寒曾经的家，在那里待一会儿，又回过神离开。许达每次都跟着她，耐心劝她。
出租屋没有退，孟勤勤自己在那里又住了半年，每晚都是哭着睡着。周寒带走了高中时孟勤勤给他的各种笔记和课本，其他的东西都在。孟勤勤一看见属于他的东西，就会一直哭。
许达刚开始不想刺激她，就由着她去住，但半年了，她还是无法忘怀，只要在这间出租屋里，她就没办法摆脱她跟周寒的曾经。她情绪极其低落，整个人也是郁郁寡欢，再这样下去，她肯定要得抑郁症。
许达终于受不了了，趁她不在，进出租屋，拿走了所有跟周寒有关的东西。她回来发现之后，没吵没闹，冷笑一下，跟许达说：“我的心也是他的，要不你把我心挖出来。”
许达满身冷汗，觉得她再这样下去，要精神失常。他狠狠心，退了出租屋。孟勤勤闹了一场，他让卢洋给她请了假，自己带着孟勤勤去了趟云南旅游。从云南回来，孟勤勤搬回宿舍，终于渐渐恢复正常。
慢慢的，她已经不再提起周寒，不再以泪洗面，除了笑容少了点，她跟认识周寒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许达认为，她肯定不会忘了周寒，但周寒对她的影响应该已经很小了，小到无法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了。
直到大五实习回校，他跟着她去吃毕业散伙饭……
她喝了酒，在席间哭得一塌糊涂，开始不停地喊周寒的名字。
许达知道，她从来没忘记过周寒，甚至不曾淡忘过他。她将他埋在记忆里，用更深刻的方式记住他。
许达带着孟勤勤去了酒店，她醉成一摊烂泥，倒在床上，手机掉了下来。许达捡起手机，打开孟勤勤的微信，三年前跟周寒的对话框还没删除，里面全是孟勤勤发的信息，她几乎每天都给周寒发信息——
周寒，你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周寒，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已经偷偷在心底发过誓，要跟你一生一世，就是地狱，我也跟你去。你回来吧。
周寒，s市的冬天好冷，下雪了，我想去玩儿雪，你回来给我挡风啊？手好冷，没有你照顾，我会感冒的。
周寒，今天我生日，我穿了你给我买的羽绒服，特别漂亮，你想看吗？
……
最后一条信息是刚刚，聚会开始前。
孟勤勤：周寒，我毕业了，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所以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三年了，我是不是该忘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害怕小天使翻脸的老宸：虐、虐吗？别弃我而去，老宸还要靠你们喝汤呢ToT
第35章
Z市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刚二月，暖意就浓了起来。
孟勤勤下了夜班，收拾好东西，往医院外走。早春的清晨, 特别美好, 她却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困得生无可恋。
她刚走到医院大门, 手机准时响起来。许达把她的时间掐得死死的,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喂。”
“老天使, 出来了？你右手边。”
孟勤勤：……
她已经从当年的小天使, 变成了老天使。
许达的车停在路边，孟勤勤一眼看见了, 她走过去，打开门，坐进副驾。
许达立刻把早餐递给她, 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勤勤瞥他一眼，快速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管，只想睡觉。”
孟勤勤说完，狠狠喝口粥，扭头看车窗外。
许达不说话了, 默默开车。
到了孟勤勤住的小区，他停车，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说。
“那个，中午一起吃饭？”
“你不上班？”
“上啊，上也得跟你吃饭啊。”
“有事？”孟勤勤狐疑地看他。
许达有些犹豫，尴尬道：“你妈给我打电话了。”
“我知道了，我自己会处理。你快去上班，一会儿迟到了。”
许达走了，孟勤勤回到家，倒床上就睡着了。
孟勤勤睡醒，摸出手机看一眼，一点多了。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是卢洋的，他现在基本也是每天准时打卡。
卢洋：起来了吗？该吃午饭了。今天医院食堂吃宫保鸡丁，太酸，不好吃。
孟勤勤没回，放下手机，去洗澡。
水哗啦啦地流着，她想起许达的话，蒋玉文大概又给许达施压了。
半年前，孟勤勤从医科大学毕业，放弃了导师的保研名额，要来Z市发展。如果她留校读研，毕业后，导师推荐，很容易进入市一院，即使她不想去医院，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也是很好的出路。
但她不顾所有人劝说，坚持放弃S市的各种良好条件，一人孤身南下，来了沿海城市z市。蒋玉文因为这件事，跟她大闹一场，她仍然坚持来z市，最后气得蒋玉文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孟勤勤一人来了Z市，许达很快跟了过来。后来不知道蒋玉文从哪儿得知许达也在z市，就一心觉得是许达把孟勤勤拐到Z市去了，然后找到了许达的电话，开始给许达施压，让许达把孟勤勤弄回来。
孟勤勤来z市半年，蒋玉文偷偷来过两次，没找她，而是去找了许达。第一次见许达的时候，蒋玉文把许达挠了个大花脸，说他拐带孟勤勤。
现在过了半年，蒋玉文对许达没有那么大敌意了，但时不时给许达打电话，让他劝孟勤勤回去。
孟勤勤洗完澡出来，手机又收到一条信息，还是卢洋。
卢洋：我周五晚上的飞机，有时间接我吗？
孟勤勤：不好意思，我周五晚班。
卢洋：没关系，我自己照顾自己。
孟勤勤没有回他了，卢洋现在追她追得很紧，她几次拒绝都收效甚微。毕业的时候，卢洋很郑重的向她再一次表白，孟勤勤很郑重的拒绝了他，但他仍旧隔几个星期飞一次z市。
孟勤勤其实挺羡慕卢洋的，他家在s市关系不少，进了市一院最轻松的科室，还经常有假。而孟勤勤在z市，只进了一个区医院，她就是医院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半年各个科室轮，根本没有休息日。
周五，孟勤勤夜班，卢洋到了z市，发了信息过来。
卢洋：我已经到了，就住在你们医院附近的酒店。明天周六，你没有夜班对吧？下班了一起吃饭？
孟勤勤正在查房，抽空回了他一条。
孟勤勤：明天跟许达约好了。
卢洋：那正好，我们一起，很久没见他了。
他这种死皮赖脸，打死不退的精神让孟勤勤特别无奈。
*
孟勤勤从周六开始，调到外科住院部。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跟科室的小护士们打好关系。
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闷着大雨。她在医院外买了点水果零食，给外科护士站送过去，很快就融入了小护士群体。
跟护士们聊了会儿，孟勤勤起身入办公室。
孟勤勤被分给了住院医师田蕊，是个带着厚底眼镜的姑娘，也就比孟勤勤大两三岁。她这段时间忙着考试，乐得清闲，把不重要的杂事都交给孟勤勤。
田蕊见孟勤勤进来，立刻从抽屉里拿出病历本交给孟勤勤。然后叮嘱孟勤勤，哪个房哪床病人需要注意什么，需要记录什么，哪个病人需要重点观察……
孟勤勤拿着本子，赶紧记录。
各种任务布置完成，田蕊指着背后一张桌子，说是孟勤勤的办公桌，让孟勤勤去收拾东西。
这个办公桌位置极佳，临着窗，对着门，病人一进来就能看见她。
孟勤勤收拾好办公桌，抬头，见窗外下起了大雨，天特别阴沉昏暗。
田蕊开了灯，见孟勤勤收拾完东西，就让她赶紧去查房。
孟勤勤应一声，抱着病历本，走出办公室。
外面亮着日光灯，狭长的走廊显得幽深静谧。
孟勤勤望向走廊尽头，大雨在窗外飘洒。突然，512房的门打开了，一道瘦高的人影走了出来，紧跟在后面的，是道矮胖人影。
光线昏暗，距离过远，人影有些模糊，但孟勤勤的心却突然紧了一下。那道背影太熟悉，即使轮廓模糊，她也不会认错——是周寒！
孟勤勤的手猛然缩紧，死死捏住病历本。
两道人影没有走过来，背对着她，进了走廊另一端的楼梯间。等孟勤勤反应过来，人影已经消失在两扇门后。
她抱着病历本，不顾周围异样目光，拔足狂奔，跑进楼梯间。
旁边有架电梯，正在下降，显示已经下到了三楼。孟勤勤想都没想，直接从五楼一口气跑下去。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大厅，冲到玻璃大门前，远远看见那两道人影上了一辆车，然后汽车快速启动，飞速消失在雨幕中。
孟勤勤呆呆站在门口，怅然若失，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雨越下越大，天和地被雨幕链接，所有清晰的东西，都变得模糊。
孟勤勤从大厅上楼，直接进了c512病房。这是个单人病房，只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孟勤勤看了看病历牌，小伙子叫梁文，还不到二十，胸骨轻微骨折。
孟勤勤走过去，站在床边看他。
小伙子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咳，”孟勤勤察觉失态，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感觉好点了吗？”
“嗯。”
小伙子特别内向，说话轻轻的。
“还疼吗？”孟勤勤尽量放柔声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疼，呼吸的时候右胸口还是疼。”
孟勤勤点点头，认真记录。
“还有没有其不适？夜里发烧什么的。”
“没有，就是胸口疼。嗯……没什么力气。”
“这个正常的。对了，你这胸口是怎么弄的？”
“练拳击，打比赛时受伤了。”
孟勤勤怔一下，果然是周寒！
“你是哪个俱乐部的？”
梁文有些讶异，没想到医生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稍微抬起身，牵动伤口，疼得嘶嘶直吸冷气。
孟勤勤立马安抚他，“别乱动，容易牵动伤口。”
“医生，能不说俱乐部名字吗？”
孟勤勤觉得有些奇怪，一个俱乐部名字而已。
梁文看着她，有些担忧地拧眉。孟勤勤笑笑，“不耽误你治病，我只是随口问问。”
孟勤勤又问了些常规问题，然后去了别的病房。
一上午都浑浑噩噩的，各种想法在脑子里飞来飞去，搅得孟勤勤心神不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