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墨没用手机打字,到是扯着破锣嗓子问她:“感兴趣吗?”
“谁会不好奇?只不过这还很遥远吧……技术问题难以突破,伦理问题也是障碍,更不要说现在的交通法根本不适应无人驾驶。“
“你这可只不是好奇,你的确是感兴趣。”只是好奇的话,哪里会查这么多东西。
夏楚默了默,纠正道:“只是有一点点感兴趣。”
江行墨问她:“那你知道无人驾驶的好处吗?”
夏楚说:“当然,解放了车子的空间,也解放了人的身体和时间。到时候“在路上”将不会是件枯燥乏味的事,可以用来休息、娱乐、甚至是工作。而且堵车啊停车苦难的问题都会得到缓解,至于酒驾更是不会存在,毕竟机器不喝酒嘛。”
说完这一连串,夏楚又有些后悔,她好像不是只有一点点感兴趣了,她这明显是很感兴趣……
江行墨没拆穿他,只是埋头在手机上打了很长时间。
夏楚意识到他要说一大段话,但也没想到会说这么多——裹着纱布,手速还这么快,不愧是整天霹雳巴拉敲代码的人。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提供的信息,17年全世界因车祸而死亡的人约有125万,也就是全球每天有3500人为此丧生,而这其中百分之九十的事故是人为失误导致,如果无人驾驶的技术成熟推广,这个事故率将会降低为现在的百分之一。”
“更不提这其中节省下的资源,摩根士丹利在“无人驾驶汽车”的研究报告中指出:仅在美国每年就可以节省1.3万亿美元。”
夏楚呆了呆:“1.3万亿美元?”
江行墨道:“包含节省下来的燃料、昂贵的堵车费用还有交通事故带来的医疗和保险,更有一大部分是衍生自工作效率的提高。”
如此清晰的数据摆在眼前,夏楚才真正意识到无人驾驶给这个社会带来的将是什么。
“可是无人驾驶还很难实现吧……”夏楚忍不住这样说。
江行墨道:“没你想象中那么远,更别用现有的规则去定义未来。”
就像蒸汽机刚发明时,人们还规定必须有人在前面“领着”它走。
沉默了一会儿,夏楚道:“这是你的工作,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江行墨打字道:“我和你分享我在做的事,你是不是也可向我分享你将要做的事?”
就知道他是要套她话!夏楚扭过头看窗外。
反正江行墨不会用合成音的,毕竟前头还坐着司机。
没多久便到了医院,因为早就预约好,又因为身份问题,他们走得是特殊通道。
检查很快,结果出得更快。
医生姓刘,穿着工整的白大衣,留着整齐的短发,面容修整得很干净,年过四十的模样瞧着倒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
他声音很温和,充满了耐心:“从目前的各项检查来看,Megan的身体状态都还不错,只是要少熬夜,注重饮食,改善下贫血的问题。”
夏楚明显松了口气,看向江行墨,一副“你看,我就说我身体没事吧”的表情。
江行墨又问:“那这只是心理因素?”
“这样吧。”刘医生道,“我提前帮你们约了张博士,你们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去见见他。”
夏楚小声道:“我真的……”
江行墨已经应了下来:“麻烦刘主任了。”
刘医生道:“别客气,我们还等着和你们合作呢。”
江行墨和他聊了些“专业问题”,夏楚听得一知半解,她只知道自己要去见心理医生了,可问题是她的心理很健康,完全没毛病。
离开医院,又去了一个类似研究所的地方。
见到这位张博士时,夏楚愣了愣。
不怪她,她没想到张博士会这么年轻,重点是这么帅!
江行墨扯着嗓子道:“好看?”
夏楚回神,赶紧收回视线,自己这样盯着人看也太不礼貌了。
张博士乍看似乎有些遥远,但一开口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我能单独和夏小姐聊聊吗?”
江行墨应道:“请。”
他们进了里面的诊疗室,江行墨等在外头。
约莫半小时后,张冠廷一个人出来了。
江行墨问道:“张博士,她怎么样?”
“睡着了。”张冠廷道,“让她休息会儿吧。”
江行墨还欲再问,张冠廷已经说道:“可以确定是心因性失忆,她本人对这十年的记忆十分抗拒,我对她进行了唤醒式催眠,她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反应,并且再度失忆。”
张冠廷又道:“忘记这十年对她来说也许是好事。”
江行墨没出声,只是细细地品着这句话。
“不过这潜藏着一个危机。”
江行墨蓦地抬头看他:“怎么说?”
张冠廷道:“她封闭这十年,同时也封闭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第35章
对于心理医生, 夏楚其实挺抗拒的。
不管有没有问题, 恐怕大多数人对于走进这里都是抵触的。
有病的觉得自己没病,没病的更觉得没病, 偏激点还会觉得自己走进来再走出去不管之前是什么样,出来就有病了。
夏楚当然没有这种偏见, 可单独和一个陌生人同居一室, 难免有些紧张。
诊疗室布置的很温暖,宽阔的落地窗,暖黄色的窗帘闲闲地拢在一旁,似乎外头的风一吹,它就要挣脱夹扣跟着摇摆。屋子不大,东西却不少:靠前是淡棕色的书橱,摆满了书, 书不是崭新的, 这种被翻阅的感觉带给人一种安定感;书桌上有电脑、翻开的书、一本黑色笔记还有一只蘸水笔,全都摆得很随意,像一个备受主人关爱的书房。
看到这些,夏楚紧张的心淡了很多。
长毛地毯上有两把相对的单人沙发, 浅灰色,皮面微皱, 垫着俩花朵形状的坐垫。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张冠廷道:“是一位客人送给我的, 她亲手做的。”
夏楚惊讶道:“手好巧。”
“很不容易的, ”张冠廷道, “她做了一个暑假。”
夏楚愣了下:“她是学生?”
张冠廷道:“刚刚高考结束。”
这对夏楚来说,无疑是极好的切入点,她不知不觉就和张冠廷聊了起来。
忙碌单调的高中生活,学生间简单的小烦恼,还有迎接高考的压力,想要考上心目中的院校的渴望,以及走近考场时激动又意外平静了的心情。
直到最后的尘埃落定。
不知不觉就聊了许久,夏楚回神时才不好意思道:“我说了很多,耽误您时间了。”
“不会。”张冠廷道,“这样很好。”
他这样说,夏楚倒是明白了,原来“治疗”早就开始了。
虽然没提失忆或是来自十年前这个问题,但张冠廷已经切实掌握了夏楚的状态。
夏楚道:“我觉得我心情挺好的。”
张冠廷说:“心情不等于心理。”
夏楚道:“可我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张冠廷问她:“介意我对你进行一定程度的催眠吗?”
“催眠?”夏楚一愣,有些惊讶。
张冠廷道:“放心,对你构不成伤害,也不是电影中演得那样,你想醒来随时可以醒来,我只是给予你一定的引导,帮你面对一些你不愿意面对的事。”
夏楚坦荡荡的,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不能面对的事,她道:“可以。”
怀揣着一丝好奇,夏楚看到了一些自己完全没印象的东西。
阳光极盛的地方,骑着单车在校园里穿行的学生,她站在翠绿的草坪前,等着一个人。
太阳很大,气候极好,这简直是个没有冬季的地方。
她等了好一会儿,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纯黑的T恤和牛仔裤,踢着一双人字拖,嘴里还叼着根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这副打扮这个姿态,实在糟蹋了那张脸。
这么好看的脸因为全是不耐烦而让人望而生畏。
夏楚却不怕他,她还嫌弃道:“校园里不许抽烟。”
男人掀掀眼皮看她,当没听见。
夏楚虽然没跳上去夺他的烟,但干的事也不比这个强多少,只听她碎碎念道:“你自己抽烟把肺给熏黑了不要紧,我呢?我凭什么跟你抽二手烟?你知不知道二手烟的危害有多大?你知不知道肺癌的发病率有多高?我还想活着等奇点临近呢!”
男人越发不耐烦,眉头紧皱着,模样凶得不行,路过的人瞧着了估计会以为他要欺负女孩,然而他却只是老实地掐灭了烟,把剩下的一大截丢尽了垃圾桶。
夏楚笑了,心情特别好。
男人开口,本该清冽的嗓音因为熬夜和香烟而略显沙哑:“你要回国?”
夏楚:“毕业了不回国干嘛?”
男人道:“不读博?”
夏楚摇头道:“不,”
男人又道:“硅谷那么多公司给你发了offer,不去?”
夏楚还是摇头:“想家了。”
“呵,”男人轻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儿女情长。
夏楚并未在意,她问他:“你呢,有什么打算?”
男人没看她,反倒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漆黑的发,白皙的肌肤,还有一双黑眸,他似乎在向着刺眼的阳光对抗。
他说:“我们的高材生都要回去报效祖国了,我还留这做什么。”
夏楚一愣,手指不受控的握拳:“你也要回国吗?”
男人道:“嗯,该回去了。”
透过金子般耀眼的光芒,夏楚看到了他。
修长的眉、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带着点儿弧度,满是讥讽的薄唇。
“Dante……”夏楚换出这个名字,迎来了钻心的痛。
无法想象的剧痛蔓延全身,好像骨头被敲碎了重组一般,是让人无法承受的痛。
夏楚动不了,甚至发不出声音,她像是被囚禁在一个深深的牢笼中,四肢被穿透,身体被挤压,感受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
下一瞬,她睁开了眼。
冰冷的眸子,毫无表情的面庞,精致小巧的五官被衬出了霜雪般的冰寒。
张冠廷微怔。
她看向他,眼睫微垂,视线极具穿透性,是久居高位常年历练而出的审视目光。
“Megan。”张冠廷凝声道。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夏楚睡了过去。
张冠廷顿了下,起身出了治疗室。
……
江行墨微怔,问他:“封闭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张冠廷道:“对,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你可以确认一下。”
“尝试?”江行墨没太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张冠廷道:“你是她的丈夫,你可以合法追求她,看看她是否能爱上你。”
江行墨:“……”
这瞬间,江粽觉得自己遇到“庸医”了!
张冠廷道:“如果不能的话我们再做深入检查,现在她的状态不适合继续治疗。”
夏楚并未睡太久,她醒来时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这就是催眠?睡一觉完事了?怕不是个庸医哦。
她出来,同张冠廷道别,和江行墨一起离开。
路上夏楚道:“现在信了吧,我真从十年前来的,我心理很健康,完全没问题。”
江行墨没出声。
夏楚问他:“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她问的是一年约的事。
江行墨的确在思考,很认真地思考。
医生的话是要配合的。他本来也要追求夏楚,想和她有一段真正的开始。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追去?
裹成粽子追得到她吗?
不裹粽子还有机会靠近她吗?
用Dante的身份?
他为什么要自己给戴绿帽!
第36章
“江行墨?”夏楚叫他。
江行墨收回思绪, 回她:“两年。”
夏楚似是没明白。
江行墨补充道:“两年时间, 你留在连线,之后……”
夏楚火了:“两年?江行墨你讲点儿道理, 我都二十八了,再过两年就三十了!三十啊!太可怕了!”
说者无心——三十岁对于十七八的少女来说的确挺可怕的, 听者有意——三十二的江“老头”深感扎心。
江行墨又道:“这两年你是自由的, 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可以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夏楚摇头道:“不,这种自由不叫自由。”
说着她又干脆利落道:“一年,否则我明天就去辞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要不是顾忌自家爸妈的心情,才懒得和江行墨“谈”。
“一年也可以,”江行墨退而求其次:“我有个要求。”
他还有要求?这人……
江行墨说的很快:“这一年,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提前离开。”
听他这么说, 夏楚松了口气,要求并不过分,她道:“我承诺了一年,那肯定就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