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上厕所,不想和你打有味道的电话,”她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清脆利落,似乎世间万事都难不倒她。
夏楚心里一阵酸涩,她问她:“在哪呢?”
“在家,”高晴道:“怎的,有什么事?”
夏楚道:“吃饭没,一起?”
“姐姐啊。”高晴夸张道,“这都七点半了,哪还能没吃饭?”
夏楚太着急,忘了时间。
高晴道:“你要有空的,咱们喝两杯?”
夏楚只想快些见到她,一点儿都不想她自己扛,她说:“好,去哪儿。”
高晴想了下问:“要不,就去你家?”
“好!”夏楚道,“我等你。”
高晴道:“马上到。”语调十分轻快,只有嗓音中隐藏的沙哑暴露了她之前的暴怒。
夏楚立马回家,换了身衣服,约莫十五六分钟后高晴到了。
高晴也换了身衣服,是件崭新的无袖连衣裙,精妙的剪裁将身材勾勒得极美,笔直的小腿下是一双漂亮的细高跟,拱起了脚踝,似乎也拱起了人生。
夏楚道:“穿这么美给谁看?”
高晴拨了拨头发:“给你看嘛。”
夏楚面上笑着,心里却很难受,到底是多要强的人,才能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还把自己伪装成得这样完美。
夏楚没出声,高晴又问她:“美不美?”
“美。”夏楚道,“我们晴格格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嘴巴真甜,”高晴道,“等本格格登基,封你为后。”
夏楚笑了,笑得鼻尖发酸。
夏楚拿了瓶好酒,高晴想制止,夏楚说:“放这就是用来喝的。”
高晴道:“咱俩不用喝这么贵的,浪费。”
“那要留给谁喝?”夏楚道,“好东西就得和自己人分享。”
高晴想了一下道:“也对,留着也是便宜渣男!”
这个渣男说的是江行墨,也说了王瑞鑫。
夏楚想想是真难受,她俩的婚姻怎么都这么乱七八糟。
小酌一杯后,夏楚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最近怎么样?”
高晴哪里会露馅,她说道:“挺好的。”
“公司也还好?”王瑞鑫的公司做的是ERP开发,高晴负责的是销售方面。
“最近挺不错,更新了一个版本,客户反馈很好,销量也有上涨。”
夏楚还是主动提到:“你们那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我这边……”
“好啦……”高晴摆摆手道,“每次见你,你都要说这个,我那能有什么问题?软件方面有技术部和管理顾问,销售方面得慢慢磨,做ERP急不得,服务很重要。”
夏楚听到她这样说,隐约也猜到了,高晴不开口提公司的事,但夏晴不会不提,想必她一提,高晴就这样晃了过去。
“你有事一定告诉我。”夏楚道,“你和我见外,我会生气的。”
高晴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酒,她道:“谁跟你见外?以后我来你家只喝这酒!”说着她举起杯子,透过挂了红酒的玻璃面看夏楚。
夏楚越是看她这轻松模样,心里越是难受。
她知道高晴不是和她见外,她知道高晴就是这样的性子,当年龚晨和人打架受了伤,她也是死咬着牙不说,要不是夏晴临考前去叫她来家里吃饭,她都不知道她好几天没回家了。
什么都要自己扛,什么都要自己担,明明可以为了朋友拼命,却绝不肯让朋友为自己做任何事……
怎么十年了,谁都变了,就她这个倔脾气不变?
吧嗒,一滴泪落了下来。
高晴不会哭,夏楚替她哭。
“今天我也在那个餐厅。”夏楚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高晴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就像被画师捕捉到了画布上,停留在一个要笑又笑不出的模样。
“哪……哪个餐厅啊。”高晴声音很干。
夏楚抬头,红着眼眶道:“我都听到了,王瑞鑫他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刹那间,一切都凝固了,似乎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也逐渐成了固态,现出了血一般的猩红色。
高晴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你也在啊,你别当回事,那种人渣……”
说着她自己却说不下去了,往日里的伶牙俐齿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她胳膊拄在桌子上,手抵住了额头,眉心皱得很紧,好像里面藏着近三十年都想不通的疑惑:“你说……男人怎么就这么不是东西?”
“我爸打老婆打孩子,除了那一碗马尿他六亲不认;龚晨是个白眼狼,我为他掏心掏肺,他一走了之;我以为江行墨会待你好,可谁知道结了婚他就这样欺负你;王瑞鑫瞧着老实巴交,说着心里爱我,转头就搞大人肚子……”
她说不下去了,摇摇头,满脸的疲倦。
夏楚心疼得厉害,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来宽慰她。
高晴笑了下道:“来吧,喝酒。”话落,她一口干了。
夏楚陪她喝,只希望她能稍微痛快些,哪怕一点点,只一点点也好。
喝到后头,高晴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她骂王瑞鑫,骂龚晨,骂她爸,一个劲得骂,骂得流出了眼泪。
夏楚酒量好,有了醉意却没糊涂,她忍不住问高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开口说……”说点也好啊,只一点点,她知道了就一定会全力帮她。
“不能说的……”高晴趴在桌子上,用着梦呓般的声音道:“楚楚,我……不能再失去你。”
一句话真是把夏楚的心都给捣烂了。
江行墨来的时候,两个女人已经睡得人事不省。
一个在沙发上,一个在地毯上,都是蜷缩着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压在了她们身上。
高晴在沙发上,江行墨给她找了条毛毯盖上。
夏楚睡在沙发角,怀里还抱着个空酒壶。
她酒量很好,一般情况下很难醉,如今醉成这样,估计是心里难受,自己想醉。
江行墨轻叹口气,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她很轻很软,酒气中夹杂着一股女孩的香气——都说这是脂粉泡出来的,江行墨却觉得是男人的鼻子自行想象出来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香不迷心,心已迷。
江行墨抱着她上楼,打算将她安置到卧室里。
衣服……还是别换了,睡到床上也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强。
推开卧室门,迎面看到那副紫色的抽象画,江行墨怔了下,生硬地别开视线。
床铺很整齐,枕边放着一本书,封面被仔细包起来了,侧面有小小的便签露出,不用翻开江行墨也知道这书肯定被划了很多线,写了不少东西。
夏楚很爱书,但不是将书束之高阁的爱,而是捧在手心,将它翻烂,烂在心中的爱。
江行墨嘴唇扬了扬,小心避开书本,将她放到了枕头上。
自始至终,夏楚都一动未动,安静又乖顺,像个睡熟的小动物。
江行墨动作很轻很轻,不是怕她醒,只是不愿扰了她的梦。
安顿好后,该离开了。
江行墨看了她一会儿,略微起身。
“不要走……”柔软的呓语从微动的唇瓣中流出,她的手抓住了江行墨衣服。
江行墨一怔。
夏楚紧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似乎在做着噩梦,她唇色淡了些,声音也越发着急了:“别……别走,别走。”
第38章
她不想让他走。
可她知道他是谁吗?
江行墨心一刺, 到底没忍心挣开她。
夏楚用力握着他的衣摆, 用力到指关节泛白。夏日的衬衣本来就很轻薄,银灰色的料子仿佛天边积雨的云, 顺滑、沁凉,可怎样用力都没法真正握住, 反而把自己给弄得湿淋淋, 狼狈不堪。
江行墨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走,他上床,躺在她身边。
像是在寻找火源一般,她缩在他身侧,露出寻常难以见到的脆弱一面。
可也只是缩在那儿,不碰到他也不再靠近, 在薄薄的衣衫之间留了那么一丝几不可察的距离。
——很难看清, 却能清楚感受到的距离。
江行墨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亲手挑选的吊灯,听着她逐渐缓和的呼吸,脑中只有一缕缕清香, 是他幻想出来的,属于她的味道。
半个多小时后, 夏楚似乎安心了,紧攥着他的手松开了, 江行墨很快便感受到了, 他动作很轻, 十分小心翼翼。
然而当他坐起身,准备离开时,睡着的女孩忽地睁开眼。
两人对视,江行墨愣住了。
夏楚看着他,用无比清醒的视线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地看着。
她醒了,她看到他了,她会怎样想。
Dante怎么能进到这里来?
不是Dante,又是谁?
江行墨并没有愣太久,虽然这摊牌的方式很糟糕,但他本也不想再隐瞒。
“我……”他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夏楚已经闭上眼。
江行墨顿了下,唤了她的名字:“Megan”
夏楚一动未动,睡得很安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江行墨的错觉。
江行墨眉心微拧着,他坐在床侧,透过微弱的地灯看她。
她是睡着的,不是装睡,是真的沉浸在某个美丽的梦境中,安心得像靠在母亲怀中。
刚才睁眼的仿佛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人透过这个身体在看他。
夏楚醒来时,头痛欲裂。
喝酒一时爽,宿醉火葬场。
这滋味谁试谁知道,当真是满脑子就只剩下一句话:谁再喝酒谁是小狗!
夏楚呻吟一声,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还挺诧异:可以的,意识都不清楚了,还能走回卧室,睡到床上,夏总牛掰!
她脑袋稍微清醒下后想起了高晴。
她不会把她丢在地上不管了吧?夏楚猛地坐起,剧烈的眩晕感迎面而来,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眼冒金星。真的是小星星满眼飞,飞得她脑壳都要炸掉。
“哎!”她发出叹息,仰面躺在床上,正经缓了会儿后,夏楚才慢慢起身,感觉能够适应了。
她光着脚下楼,一眼便看到乱七八糟的空酒瓶,今天得找人来收拾下了。她这样想着,径直走过去,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高晴。
沙发很宽敞,高晴睡在上面并不显局促,更让夏楚松口气的是,她还记得给她盖上毛毯。
靠谱,夏楚实在佩服自己的酒量。
眼瞅着太阳高高挂起,夏楚给Ethan打了个电话,说了声上午不去公司了。
她去厨房,琢磨着小黑会不会做醒酒汤。
过来一戳,还真会做,夏楚对黑大厨是心服口服!
小黑还真受之有愧,本来吧,它是不会做的,不过某爸爸昨夜给它更新,加了醒酒汤的食谱和材料,也是非常贴心了。
可惜爸爸不留名,小黑就默默接受夸奖啦。
做好醒酒汤,夏楚先自己喝了碗,味道挺要命,不过的确醒神。
她去叫了声高晴,高晴嘟喃道:“睡会儿,再睡会儿。”嗓子是彻底哑了。
夏楚道:“喝了醒酒汤再睡。”
高晴把毛毯怼耳朵上,当没听见。
夏楚灵机一动,拿出手机打开了拍照模式。
“咔嚓”一声,毛毯下的毛茸茸的大波浪瞬间露出来,眼皮肿起的高晴道:“拍什么拍!老娘没洗脸没洗头没化妆!”
夏楚笑道:“拍的就是你不洗脸不洗头不化妆的时候。”
高晴愣了会儿,大脑才恢复运转,她按了按太阳穴道:“天都亮了啊。”
夏楚端过醒酒汤:“喝了会舒服些。”
高晴肿着的眼里全是诧异:“你还会做这个?”
夏楚道:“厨房自己做的。”
高晴很好奇,想去看看,不过脑壳痛得很,挪不动腿,她接过醒酒汤,难得说道:“江行墨不是个好丈夫,但的确是个人才。”
这大概算是夸奖了,虽然和“他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有异曲同工之处。
捏着鼻子喝完醒酒汤后,高晴去洗漱,夏楚去和小黑“商量”早餐。
一起吃早饭时,夏楚见高晴状态还行,便开门见山道:“你打算怎么办?”
高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离婚。”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让夏楚松了口气,她打心底里觉得王瑞鑫配不上高晴。
不过离婚二字始终是个标签,烙在女人身上所受的伤害永远比男人深得多。
夏楚问:“王瑞鑫会配合吗?”
高晴冷笑一声:“他不配合,我就闹到他身败名裂。”
夏楚真心为高晴觉得不值,不过后头的事更重要:“离婚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你不用担心,”高晴道,“我离了男人只会活得更好。”
她这辈子遇到了三个男人,一个亲生父亲,一个深爱的人,一个丈夫,全他妈不是东西,她所有的灾难都来自他们!
夏楚没出声,她头一次后悔自己只有“十八岁”,她相信二十八岁的她一定能帮助高晴更多。
不过她会想尽办法帮她,一定不会让高晴再受委屈。
吃过饭高晴回去了,她昨天的衣服是没法穿了,夏楚给她找了件自己没穿过的新衣服。
高晴比她丰满些,黑色连衣裙裹得她前凸后翘,性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