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金安——一玉木
时间:2018-08-31 09:08:02

  既然他进宫了, 那么她不妨偷偷把这画藏起来。
  “应当是在书房,主子的画作都收藏在书房。”绿袖闻言, 老实回答道。
  “他还画过很多画?”孟竹问道。
  “主子平日无事时喜欢练字和画画。”
  孟竹闻言起了兴趣, “走, 我们去书房, 我想看看他画的那些画。”
  绿袖只在心里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毕竟主子说过相府无论哪里夫人都可以去。
  这是孟竹第一次走进沈令安的书房,宽敞的房间里,三面都摆放了书架,其中两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另外一面则放着他的字帖和画作,一个个卷成圆筒,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
  孟竹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天地,她走上前,随手抽出一幅画,她缓缓地打开卷轴,当她的目光落到画上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因为上面画着的人竟然是她!
  而令她觉得窘的是,那是她在御澜湖落水时的模样,彼时她正落在水里,满脸惊慌地呼救。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孟竹完全不想回忆自己狼狈的时候,匆匆将卷轴收起,强作镇定地抽出另一幅画。
  但孟竹打开看了一眼又匆匆合上了,那上面画的是她落水被他所救后,穿着他的衣服被他逼得想逃回房的场景……
  孟竹看着那格子里的画卷,想了想,纤细的手指伸向了另一个格子,从中抽了一幅画,可当她看到那上面的场景时,脸色再也控制不住地泛了红,那上面画着一男一女,女子坐在石桌上,正仰头望着男子,她的双颊驼红,眼神娇媚中略带茫然,一看便是醉了酒的模样,而那男子正倾身下去,将双唇覆到那女子的唇上。
  那是她和沈令安。
  孟竹并不记得她和沈令安有过这样一个片段,但她从周围的环境里可以看出,这是在善清行宫的瑞青殿里,那时她去找他,他在花园里让她喝了一杯酒。
  然后她的记忆就中断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到石桌上的,更不记得沈令安在那里亲了她,此刻看到这旖旎的一幕,她连耳根都烫了。
  为什么他画的都是些让她不能直视的场面?
  孟竹有些没勇气再看下去,她将目光挪到字帖上,抽出了一张字帖,上面是遒劲有力的五个大字,字与字之间并无连贯性,应当是他随手写的,令她的心头微动的是,上面竟有一个“竹”字。
  沈令安的字堪比大家之作,风骨天成,孟竹不由想起他亲自写的“林氏医馆”,那时她便已觉得他写的字极好。
  孟竹将字帖收好放了回去,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到了放着画作的架子上,画作的吸引力显然大过了字帖,她咬了咬唇,漂亮的眸子里盛着显而易见的好奇和期待,要么,再看一幅?若画的还是之前那般的场景,那她就真不看了。
  孟竹这么想着,终是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去,闭着眼睛抽出了一幅画,她缓缓打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画纸。
  等到里面的内容一点点呈现出来的时候,孟竹却有些愣住了。
  这幅画,为何这般眼熟?
  当初她初进京城,她的画像突然被人满京城流传,她由此被菱乐公主和瑞王盯上,几次三番遭遇噩梦般的情境,而当初那幅画,分明与这一幅一模一样。
  孟竹的心里几乎下意识地滑过几个念头,是那些画也流到了沈令安的手上?还是说他临摹了这幅画?
  亦或是,这幅画本身,便是出自他的手?
  孟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画,那一笔一画,分明便是他的作画手法,他堂堂一朝丞相,想必不屑去临摹这些市井街头到处都有的画作。
  孟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下意识地不愿去相信那个令人心寒的事实。
  可她只要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就能知道,她想的并没有错。
  画中的她在竹香阁二楼倚窗而立,她一直以为是街上有人看到了她的模样才会画出来,可若她注意下画中人的角度,便能够明白,画那幅画的人,其实应当是在她的对面。
  而当时她对面的人,不过是沈令安、王祺知和薛锦岚三人。
  王祺知和薛锦岚都不会画她,那么,唯一会画她的人,便只剩沈令安。
  孟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时之间酸痛难当,她的身子都开始微微地发颤,眼中的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落下。
  原来,他这么恨她?
  恨到不惜藉着别人的手来毁掉她?
  她的脑海里不由想起她在将军府躲避菱乐公主时的提心吊胆,想起公主府里,落在她身上的鞭子,以及瑞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她本以为是自己未带帷帽出门,才招致这祸患,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处心积虑的报复手段?
  孟竹只觉得肚子骤然一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腿心往下流,她的脸色突然变白,颤抖的双手艰难地扶住书架,哭着唤了一声:“明俏!”
  明俏和绿袖本守在书房门外,听到孟竹这一声似尖叫的呼唤,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均是一变,猛地推门进去。
  一打开门,两人才发现孟竹艰难地倚在书架上,羊水已流了一些到地上,眼看她就要撑不住了,两人连忙上前将她搀住。
  “我,我要生了!”孟竹痛得脸色有些扭曲,用力地抓住明俏和绿袖的手,艰难地说道。
  孟竹此话一出,明俏和绿袖均是吓了一跳,夫人这是要早产了?
  绿袖不敢耽误,连忙喊道:“找稳婆来,夫人要生了!”
  “夫人,您要用力啊!”稳婆的声音在耳边持续不断地响起,孟竹的神情有些恍惚,只觉得这声音忽近忽远,并不真切。
  身体像是漂浮在水中,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痛感都开始变得麻木,她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片段,但很快又回归一片空白。
  “胎位有些偏了,夫人只怕要难产……”稳婆有些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
  “主子呢?主子什么时候回来?”这是绿袖的声音。
  “主子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有人在回答绿袖。
  “小姐,你醒醒啊,千万不要有事……”明俏哽咽的声音响起。
  房间里很嘈杂,孟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薄弱,她感觉自己用尽了力气,可仍然听到稳婆在不断要求她用力。
  也不知道多久,有人突然闯了进来,绿袖惊呼一声:“主子!”
  沈令安并不理会她,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床榻上的孟竹身上,她浑身是汗,头发和衣裳都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人已经不是很清醒。
  沈令安快步走上前,伸手握住孟竹的手,沉声唤道:“孟竹。”
  这一道声音,让孟竹的渐渐模糊的意识倏地清醒了一下,然后她听到他说:“我不许你有事。”
  孟竹早已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微微一颤,她艰难地睁开眼,目光落到沈令安身上,他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担忧。
  孟竹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她看着他,苍白的唇瓣微启,虚弱的声音艰涩地响起,“你恨我,你一直都恨我……”
  也许他一开始,就想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令她被人盯上的是他,救她的是他,利用她的是他,弃她如敝帚的是他,千里迢迢寻她回来的也是他……
  她已经分不清楚他对她所做的事里,哪一件是出自真心?
  也许,全都不是真心,他只是在编一张网,然后看着她傻乎乎地自投罗网。
  她的嗓音太脆弱了,带着些微的哽咽,这短短的一句话,足以令人心碎。
  沈令安的手微微地握紧,绿袖派来传话的人已经大致跟他说明了下事情的经过,此刻听到孟竹这一句话,他几乎立刻便知道她看到了那张画。
  书房里,唯一能刺激到她的,也就只有那张画了。
  沈令安握紧他的手,目光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看到那幅画觉得我恨你,看到其他的画,难道没有别的感觉吗?”
  孟竹微微一怔。
  “孟竹,我承认我恨过你。”沈令安的嗓音低低的,但是却足以令孟竹听清,“我也承认我使过一些手段,令你受过伤害,我知道我现在说我后悔那样做过,你一定不会相信,已经发生的事,也并没有办法改变。可是孟竹,我不承认你说的,我一直都恨你。”
  沈令安停顿了片刻,继续道:“相反,我爱你。”
  沈令安看着微微露出诧异的孟竹,重复道:“我爱你,孟竹。”
  房间里似乎陷入了一片安静,在房间里的人几乎都惊呆了,谁会想到一朝丞相竟会对着夫人当众示爱呢?
  绿袖虽然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位夫人很是看重,但她也从未想过他会爱她,更遑论当众承认这件事了。
  要知道以主子的身份地位和性格,这并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唯一该觉得受宠若惊却并没有这般感觉的孟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骗我。”
  沈令安直视着孟竹,没有说话。
  “你爱的人,一直便是青壑。”孟竹终于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只是眼中的泪却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流了下来。
 
 
第55章 
  心脏有些麻木, 意识又开始飘远。
  听到孟竹这话, 沈令安不由微微蹙了蹙眉,他正欲开口,突然听到稳婆紧张的声音:“夫人, 夫人!您万不可再昏睡过去了!不然孩子就危险了!”
  孟竹的意识一瞬间被拉了回来,然后听到沈令安在她耳边低声道:“孟竹,我可以以性命起誓, 我对青壑, 绝无男女之情, 等你生完孩子, 我再告诉你我与她的渊源, 好吗?”
  孟竹似是听进去了, 又似没听见, 她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孩子身上,稳婆的话令她惊醒,当初她既决定将孩子生下来,如今便该好好地生下他,不该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风险。
  三个时辰后, 房间里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满头大汗的稳婆如释重负, 惊喜地道:“恭喜相爷, 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明俏和绿袖等人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了全程, 只觉得没做什么事, 但人却要虚脱了。
  此刻看到孟竹终于把孩子生了出来,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房间里弥漫了许久的紧张氛围也终于缓和了。
  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孟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她只觉得浑身脱力,下一秒就似要死去,连睁眼看一眼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沈令安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孩子,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仍是悬着,她看起来太脆弱了,脸色白得几近透明,连声息也变得似有若无,仿佛有一只手在揪着他的心脏,让他不敢喘气。
  “不好了!夫人血崩了!”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沈令安的脸色猛地一变。
  孟竹只隐约听了个大概,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林青壑风尘仆仆地跨进门的时候,便见沈令安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朝她冲了过来,双目发红,脚步甚至还有些微踉跄。
  林青壑的心里咯登一下,难道她还是来迟了?
  还未开口,沈令安的双手已经握住她的肩膀,声音似牙缝里挤出:“你帮我救她!不要让她死!”
  沈令安已经这副模样了,林青壑哪里还敢耽搁,连忙冲进房去,这一看,连她都吓了一跳,只见孟竹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身下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泊。
  她这是流了多少血?!
  房间内外都站着太医,却一个个都束手无策,气氛沉重地跟出殡似的。
  林青壑的肚子里腾地冒起一团火,吼了一声:“都给我出去!”
  说着,她已经迅速地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针灸的工具。
  “沈相。”房内站着的是两个女太医,乍一听到林青壑的话,面子上一时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地看向沈令安。
  “滚。”沈令安只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女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老老实实地走了出去,房外的两个男太医均是在唉声叹气,其中一人道:“自古女子生产时最是凶险,产后血崩者,几乎鲜少能有活下来的,实非我等医术不精啊!”
  另一人道:“沈夫人此番早产,本就凶险,能将胎儿平安诞下便已实属不易……”
  其中一个女太医看了眼紧关的大门,“也不知那女子是什么来头?难道医术比我们还要精湛?若是她不能够将沈夫人救回来,跟我们一样都逃不了责罚。”
  “若是沈夫人救不回来,你们说我们可还有命活着?”另一个女太医脸色惨白,问了个众人都不敢想的问题。
  刚刚还在试图为自己开脱的几人一听,一个个都白了脸色,脑子里蓦地想起先前沈令安铁青的脸色,那分明就是山雨欲来的架势。
  一时间,再也没人敢吭声。
  而屋内的林青壑,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在孟竹身上插上最后一根银针,堪堪止住了她不断流失的血液。
  林青壑轻轻地吁了口气,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草,直接洗净捣烂,将汁液一点点滴入孟竹的嘴里,她看着孟竹的毫无血色的脸,苦笑一声:“阿竹,我找了三年才堪堪找到的续命药草,如今可都用你身上了,你若是敢不活回来,我的药草白白浪费了不说,沈令安估计还会找我麻烦。”
  林青壑将药汁悉数喂给孟竹后,又给孟竹喂了一个药丸,这才坐到桌前,匆匆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明俏,“去把药抓了熬上。”
  沈令安一直站在房间里,看着林青壑忙前忙后,一颗心缩了又缩,见她的面色终于好了些,他才开口问道:“她如何了?”
  嗓音干涩,丝毫不像在生死面前不动声色的沈令安。
  “该做的我都做了。”林青壑喝了口水,“就看三天之内,她能不能醒过来了。”
  沈令安的眸光微暗,坐到孟竹旁边,他从不知道,她娇小的身体里竟能流出这么多的血,他是见惯了血腥的人,沾在他手上的鲜血亦不知有多少,可唯有这一次,那通红的鲜血令他感到了畏惧。
  孟竹觉得自己进入了一团白雾之中,她走了许久,突然看到前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穿着绯色罗裙,容貌倾城,正满脸爱怜地看着她。
  孟竹看了她许久,迟疑地唤了一声:“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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