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金安——一玉木
时间:2018-08-31 09:08:02

  孟竹是被父亲带大的,母亲在她未记事时便过世了,她早已不记得她的模样,可此刻看到那女子,却莫名地笃定,那是她的母亲。
  可她刚唤出声,那女子就不见了,父亲的身影在不远处出现,孟竹的眼眶蓦地一热,喊了一声:“爹!”
  可是父亲却没理她,迳直往前走,孟竹心里慌了,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哭喊着:“爹,你等等阿竹,不要丢下阿竹!”
  可是父亲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那团白雾中间。
  孟竹摔倒在地,整个世界突然便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地可怕,她难过地捂住脸,哭得不能自已。
  “孟竹。”突然,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隐隐约约地透过白雾传了过来。
  孟竹停了哭声,回过头,看到白雾深处,站着沈令安的身影,他用她从未见过的悲伤又痛苦的眼神看着她,嘶哑的嗓音低得像是她的错觉,他说:“不要走……”
  走?走哪儿去?
  孟竹有些茫然。
  过了会儿,她又听他问:“你不想要我,难道连你辛苦生下的孩子也不想要了吗?”
  “孩子”两个字让孟竹惊了惊,她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早已是平平的了,可她的眼中却似有了神采,她想起来了,她刚生了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跟我回去吧,他在家里等你……”沈令安朝她伸出手。
  她回头看了眼爹娘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后等着她的沈令安,好似如果她不跟他走,他便会站在那里等到地老天荒似的。
  她终于站起身,朝沈令安慢慢地走了过去。
  白雾渐渐消散,眼前的人却突然消失,孟竹猛地惊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床顶,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她侧头看了过去,看到沈令安竟握着她的手趴在床沿睡着了。
  向来爱干净的沈令安,此刻却是一副几日不曾换过衣裳的模样,头发亦是有些凌乱,疲惫的脸上胡子拉渣,她几乎要认不出那是他了。
  就在孟竹看着他的时候,沈令安似乎突然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孟竹竟然睁开了眼,他的双眼蓦地一酸,就这样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
  孟竹见他这般模样,脑子里突然想起临产时他对她说的话。
  他说,我爱你,孟竹。
  那时她觉得荒谬,怎么也不能相信,可是这一刻,她似乎开始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
  “你觉得怎么样?”还是沈令安率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他的嗓音干涩,听到孟竹耳里竟有些模糊。
  孟竹的心微微一酸,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嘴巴似黏住了似的,一时竟很难张嘴。
  沈令安见状,连忙道:“我去给你倒水。”
  说完,他就站起身,飞快地走到了桌前,倒了一杯水,然后又匆匆走回来,将她小心地扶起来,将杯子递到她的嘴边。
  孟竹喝了几口水后,觉得嘴巴和喉咙都舒服了许多,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孩子呢?”
  “孩子很好,等会儿便让人抱过来给你看看。”沈令安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朝外头唤了一声,“来人,去告诉林姑娘,夫人醒了,叫她过来看看。”
  孟竹抬眼问道:“青壑回来了?”
  沈令安点了点头,“若非她来得及时,只怕你已……”
  说到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哪怕此刻想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
  林青壑几乎是冲进房的,看到她当真醒了之后,忍不住重重地舒了口气,眼眶有些泛红,她笑望着孟竹,道:“还好你醒了,不然我估计要成为沈相的刀下亡魂了。”
  孟竹被林青壑逗得一笑,她看着林青壑的模样,眼睛慢慢红了,“青壑,谢谢你。”
  她何德何能,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不仅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屡次三番救她于危难!
  “谢什么?”林青壑说着,上前再为孟竹把了把脉,道:“你的身子这次亏损得厉害,得好生修养一段时日,我会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等你身体调理无碍后再走。”
  “走?你要走去哪里?”孟竹一惊,连忙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你刚刚苏醒,不宜多说话,等过几日我再与你说。”林青壑道。
 
 
第56章 
  就在这时, 明俏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了进来, 她一路走到孟竹面前,忍着想哭的冲动,道:“小姐, 小公子来看你了。”
  孟竹的注意力立刻便放到了那小人儿身上,小小的一团,眼睛、鼻子、嘴巴, 什么都小小的, 正眯着眼睛在睡觉, 孟竹想伸手抱他, 又有些不敢。
  “小姐, 你抱抱吧, 小公子一定也想小姐了。”明俏将婴儿递到孟竹手边。
  孟竹这才伸手抱住他, 只觉得他明明那样轻, 却又仿佛千斤重,她连身子都一点不敢动了,生怕一动就把他摔了。
  “夫人不必这般小心,只要托着小公子的头抱着便好。”跟在明俏后面一起走进来的奶娘见了,含笑说道。
  孟竹试图让自己放松些, 可却并没有用,本就无力的双手很快便酸了。
  沈令安见了, 将孩子抱了过来, 道:“孩子随时都可以抱, 你刚醒过来, 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沈相说得没错,阿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林青壑也在一旁说道。
  孟竹只能重新躺到床上,只是一双眼睛却仍是巴巴地看着孩子。
  “你们都退下,把小公子也带下去。”沈令安看了眼明俏等人,说道。
  林青壑倒是站在一旁不动,看着沈令安道:“沈相,如今阿竹醒了,你也该收拾收拾自己的仪容了,放心去吧,阿竹有我守着。”
  沈令安确实也已经有些忍受不了自己了,当下便点点头,然后看向孟竹道:“我很快回来。”
  沈令安走后,林青壑笑看着孟竹,道:“阿竹,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孟竹眨了眨眼,等着林青壑继续往下说。
  “你应该也知道,他是个心肠冷硬的人,对自己狠,对旁人更狠,他踏足官场之后,更是善于玩弄权术,人在他眼里大概只能分为两类,有用的和无用的,谁人想到沈相不会想到他满腹心机、心狠手辣?所以我小时候不喜欢他,现在更是不喜欢他,可是自从遇到你,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开始在意一个女人,他会为你动怒,为你千里迢迢奔赴陵州,上次你在山洞昏迷后,他明明受了重伤,还是逞强将你一路抱了回去,这几日他更是衣不解带地守着你,仪容糟糕地不成样子,可我却觉得他像个人了。”
  孟竹从来没听林青壑一口气与她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说的人还是沈令安,她怔怔地看着林青壑。
  “阿竹,我看得出来,他爱你,他真的爱你,我知道你可能不信,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林青壑继续道:“我知道他对你也曾有诸多不好,让你心灰意冷,所以我想知道的是,你还爱他吗?”
  你还爱他吗?
  孟竹没有说话,她曾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爱他了,也一直试图守住自己的心,可她的心里很清楚,若是不爱,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不会激动至此。
  林青壑见了孟竹的表情,便已然明白了,她握住孟竹的手,道:“我虽然一直不喜欢他,但也知道他这一路走得很不容易,如今有你这么好的女子伴他左右,是他的福气。不过……他以后要是再敢让你伤心,我一定饶不了他!”
  “嗯。”孟竹微微一笑,她和林青壑说了几句话后,便开始觉得累,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被窝里却多了一个人,她被那人拥着,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干净又温暖。
  她就着夜明珠的柔和光芒微微抬头,看到他的眼底有深深的青影,青壑说他这几日都没有阖过眼,看来是真的,不然此刻他也不会睡得这么沉。
  所以沈令安,你是真的爱上我了吗?
  不再是她一厢情愿,也不再是她一个人患得患失,他也终于跟着她,一起陷进来了吗?
  孟竹看了他许久,脑子里走马观灯似的滑过一幕幕画面,从相识到现在,谁能想到当初那一夜,会牵扯出那么多后续呢?
  其实,她并没有资格怪他,他这般骄傲的男子,却因着受伤眼盲,被自己给……他想报复,也是理所应当,她会觉得委屈难过,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报复,便觉得分外受不了。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错。
  孟竹咬了咬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令安,可是怎么办?明知他没有错,她的心仍在无理地犯疼。
  沈令安的睫毛突然动了动,孟竹的心口微微一跳,连忙闭上眼假寐。
  她察觉到沈令安动了动,他先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到她的额头上探了探,然后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重新将她抱紧睡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孟竹再次偷偷地睁开眼,见他睡得沉,并不像是醒过来过,刚刚的动作更像是一个条件反射的动作。
  可是奇怪的是,她心里的痛感竟因为他这无意识的动作而渐渐消散了。
  过了会儿,孟竹的睡意渐渐涌上,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是这一次,她觉得她的心,好像分外安定。
  第二日一早,孟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听到小皇帝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朕要看孟姐姐!”
  “她还在睡,等她睡醒了再看。”沈令安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
  孟竹听了,不由惊了惊,就算她和小皇帝关系再好,也没有让他等她睡醒的道理吧?他虽然贵为丞相,可这么和小皇帝说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那好吧,正好朕今日带了些奏折过来,把你的书房借朕一用。”小皇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孟竹愣了愣,心想,小皇帝还真是好说话啊……
  小皇帝一走,孟竹便开口唤了明俏,让她进来伺候她洗漱。
  过了会儿,房门被打开,明俏跟在沈令安的身后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杯子、脸盆和毛巾等物品。
  孟竹身上仍是没什么力气,沈令安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的引枕上,然后从明俏手中接过杯子,伺候她漱口,又拿过毛巾,沾湿后为她擦了脸。
  孟竹全程都有些懵,似是不明白沈令安为何要伺候她做这些事。
  倒是明俏淡定地站在一旁,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
  等孟竹洗漱好后,绿袖走进房,手里端着一碗药膳粥。
  沈令安从绿袖手里接过那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勺后,吹了吹后,才递到孟竹嘴边。
  孟竹怔怔地看着沈令安,张嘴喝下粥。
  孟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喝完这一碗粥,沈令安却丝毫不觉得不耐烦,等她喝完之后,甚至还拿过手巾为她擦了擦唇角。
  这事要是搁在从前,绿袖能把眼珠子瞪出来,可现在,绿袖也已经跟明俏一样淡定了。
  毕竟在夫人昏迷的这几日里,主子不仅衣不解带地守着夫人,伺候夫人洗漱、喝药、甚至擦身之事,都是他一人亲力亲为,完全不要假手于人。
  看来那句老话说得不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连主子也不例外!
  孟竹喝完粥后,明俏和绿袖便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她和沈令安两个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你可有觉得好一些?”沈令安率先开口,问道。
  孟竹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青壑?”沈令安的目光落在孟竹的脸上,问道。
  孟竹的脸蓦地一红,她抬起头,看着一脸严肃的沈令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大家都这么说……你说此生非青壑不娶,为她拒绝了先皇的赐婚……我在御澜湖落水被你救上游船那次,我问过你,你也并未否认……”
  既然要说,便一次性都说出来,反正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已经够久了。
  沈令安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你可知我拒绝先皇赐婚的时候,青壑几岁?”
  孟竹愣了愣,还真回想了下青壑的岁数,青壑比她大两岁,也就是比沈令安小六岁,而沈令安被先皇赐婚时是刚拜相没多久,正好是十六岁……
  孟竹还未算出来,沈令安已经开了口,语气里颇有些无奈,“那时她才十岁,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才十岁的小丫头片子?”
  “……”
  “林家于我有收养之恩,我与青壑也确实曾有过婚约,但那是林家二老擅自定下的,青壑与我都并无此意,所以二老过世后,青壑便与我解除了婚约。后来先皇赐婚,我不得已,拿她当挡箭牌,说了那句‘此生非青壑不娶’,若非如此,即便先皇愿意罢手,秋善公主只怕也不会死心。”沈令安继续道:“青壑也知我是拿她当借口,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觉得我让她吃了亏,还因此从我手中赚了个林氏医馆。”
  “……”孟竹呆呆地看着沈令安,她怎么也没想到,坊间传闻里沈令安对林青壑的似海深情,真相竟是这样的?
  “所以,我与青壑之间的关系便如同兄妹,绝无半点男女之情。”沈令安下了结论,“我这样说,你可理解?”
  孟竹有些发傻地看着沈令安,呆愣片刻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想说什么,便尽管说。”沈令安见她这副模样,开口道。
  孟竹咬了咬唇,问道:“所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青壑?”
  “嗯。”
  “那你在游船上为什么不否认?”孟竹有些耿耿于怀。
  “我虽未否认,但也从未承认,那时我还存了报复你的心思,所以才懒得解释、任你误会。”沈令安在孟竹面前算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了,自己种下的苦果,还是要自己咽下去。
  孟竹听了沈令安的话,脑子里又自然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嘴上也脱口而出,“那你又为什么不让我跟青壑学医?你分明就是怕我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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