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欣欣咬了咬唇, 眼睛微闭,似乎不敢回想的样子,最后开口道:“他愿意给我们三个人两个名额, 只要杀死剩下的一个人,就把另外两个人送出岛。”
关欣欣说到这里,睫毛颤了起来,脸上显出一些哀戚,颤抖道:“那个管家,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我身上打量,好像是在看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一样。”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比起先前那种不自然的抽搐,要显得自然很多,似乎因为回忆起那种接近死亡的感觉而感到寒冷。
张幼萌怕的要死,自然想不到安慰她。
黎露虽然很讨厌她,但见她这样,还是随手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安慰。
来自黎露的关心,让关欣欣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捂住了脸,再开口时便带了些哭腔:“张宣和徐贺是表兄弟,他们两个又是男人,要是动起手来,我打不过他们。所以我很努力地质疑那个管家的话,试图让他们不要因为这个管家的挑拨离间而真正生了歹意。可我越是质疑,那管家就越能证明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到了最后,徐贺动心了,他要向我下手。我很努力地逃跑,可是我跑不过他们,徐贺抓住了我,他是真的要杀了我。是张宣阻止了他,张宣觉得这件事情太荒谬了,他不愿意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话去残害自己的同胞,坚信我们总有办法可以逃出这里的。徐贺没有张宣强壮,两个人争执起来的话,他打不过张宣,所以他勉强停手。那个自称是管家的人说给我们一天时间考虑,过期不候。徐贺面上装作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但在昨天晚上,他还是行动了。”
说到这里,关欣欣突然把高高的衣领往下一拉,在场的几个男人,除了王德全和李捷以外,都下意识的把头撇开,反应过来以后才敢把头转回来。扒下衣领后的关欣欣露出了脖子上又青又紫的勒痕,她指着这勒痕道:“昨天白天,徐贺想杀我的时候,就是这勒着我的脖子。他下手很重,一点都没有留情。所以就算他装作向张宣妥协的样子,我也不敢相信他,昨天晚上我一个晚上都没有敢合眼,他一动手,我便大喊出声,惊醒了张宣。张宣过来阻止了徐贺,两个人争执了起来,一边争执一边打斗。徐贺本来是打不过张宣的,但是张宣没有他心狠,徐贺处处冲着要命的地方打,张宣却处处留情。这一来二去,张宣竟然隐隐落于下风。我害怕极了,我怕张宣出事,我也怕只剩下徐贺的时候,他会杀了我。我当时可能是疯了,冲到旁边抱起了一块很大的石头。那块石头本来是用来做砧板用的,我本来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不知道昨天晚上怎么做到的。我举起那块石头想要砸徐贺,把张宣从他拳头底下救出来。可被徐贺躲了过去,他还抢了我的石头,猛地就朝张宣头上砸过去。”
抽抽泣泣地说到这里过后,关欣欣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哭了出来。
联系起她进城堡时时说的话,大家都知道,张宣是死了。
关欣欣倒在张幼萌身上哭得一脸狼狈,黎露带着点嫌弃用纸巾给她抹了抹脸,关欣欣抬眼看黎露,有些硬邦邦地道了句谢。黎露又不是想和她交好才做这些的,她还是很讨厌这个经常和张幼萌一起气她的人,只不冷不硬地回了一句。
收拾了一下情绪,关欣欣才开口道:“徐贺是真的想要杀我,但并不是真的想杀张宣,他失手把那块石头砸下去以后,张宣就没了气息。下一个,就是我。”
王德全突然开口道:“如果说张宣已经死了,那你们剩下两个人不是刚好吗?他为什么要杀你?”
这个问题听起来不是这么友善,但比起质疑,却更像是含有另外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在里边。他的妻子看了他一眼,转回了头,垂下了眼,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
其他人则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关欣欣道:“……那个男人是给了两个名额没错,但正像我没有办法信任一个想要杀死我的男人一样,徐贺也没有办法信任差点被他杀死的我。如果我们俩一起回到了岛外,我肯定会为张宣报仇,而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非杀我不可。”
宋却看向她,眼里波澜不惊,问道:“你的体力没有徐贺好,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怎么知道要往这里逃?只是运气好吗?”
关欣欣也看向宋却,顿了一下,道:“张宣虽然没对徐贺下死手,但徐贺还是受了伤,我是趁这个机会跑的。至于古堡的位置,是那个男人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或许是因为他的主人想让这场戏更好看,更有悬念一些。”
关欣欣说到这里,周围陷入一片沉默,有人想起外边还有一个杀过人的徐贺,连忙去把城堡的门锁上了。因着关欣欣口中这个管家的存在,用完饭后大家没有谈话的兴致,纷纷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高律立虽然和黎露吵了一架,但也没真放着女朋友不管,和张幼萌去占外侧的房间。他还是不和黎露说话,但却住进了黎露最开始想让他住的那间房,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妥协。
王德全和赵淑芳夫妻俩只选了一间房,是最靠近楼道口的那一间,另一间最靠近楼道口的房间则被张幼萌给选了,说来也是巧,正好是李捷旁边那一间。
关欣欣和张幼萌本来是关系相当不错的好友,但此刻默契地没有提出住同一间房的提议。关欣欣是因为受了不轻的惊吓,晚上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张幼萌是为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反正关欣欣选了李晴旁边的房间,算是剩下的空房间里最靠近楼梯的。
高律立的伤不重,当时主要是体力消耗得太多,腿上的问题其实不严重,晚上已经能自己走了。黎露脚上的伤也在慢慢愈合,现在虽然不能踏实了走,但在有人搀扶的情况下慢些走,上楼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宋却就没去掺和,看着高律立扶着黎露上楼,两人还如出一辙地臭着脸。
李捷顺着宋却的眼神看了一眼,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却冷冰冰地瞧了这个酷爱脑补的男人一眼,道:“你待会到我房间里来。”
李捷着实受到了惊吓。
不知道是不是在健身房待久了的缘故,见多识广的李捷突然有点惶恐,但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个猜测太过离谱,最后提心吊胆地去了。
李捷去的时候宋却正在洗澡,他房间门也没锁,只是虚掩着,似乎就是为了方便李捷进来。李捷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心中愈发不安,他虽然想维持和宋却的同盟,但这不代表他能够无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这种心情在宋却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达到了顶峰,虽然宋却换好了睡衣,不是穿着轻薄的睡袍,但李捷却觉得那微湿的头发已经是足够的暗示,他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似乎随时都要开口。
宋却转向他,本来想打声招呼,结果看见李捷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心情一下变得很糟糕,虽说他很少遇见会想到这方面的男人,但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宋却字正腔圆道:“傻逼。”
然后李捷心中的氛围就都被打破了,他一下变得有些尴尬,一边觉得宋却应该没猜到他刚刚在想什么,一边又觉得他猜到了。
宋却骂了句以后就把这事放下了,一边用毛巾随手擦了擦头发上的水,一边对李捷道:“你怎么看关欣欣?”
说到正事,李捷一秒钟就严肃了起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扔到脑后,道:“我觉得她说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整个人确实是受了惊吓的样子,而且她描述的经历和你先前的推断也很吻合不是吗?”
宋却把湿漉漉的毛巾挂起来,双手抱臂,道:“她是推理小说家对吧?”
李捷先是点头,而后琢磨出点味道来,调侃道:“你这是职业歧视啊,人家是小说家就满口胡言随意编造故事了吗?”
宋却回忆了关欣欣自进城堡以来的一切表现,摇了摇头,道:“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她的害怕是有一部分是装的,只有在说到那个管家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她的时候,那种恐惧才是比较真实的。而且在她的描述里,视角太多了。一下子代入她的视角,一下子又去代入徐贺的视角,还在描述里添了很多小细节。就好像……”
“就好像在写小说一样。”
李捷很自然地接上了话。
宋却点头,道:“是的,就像在写小说一样。毫无疑问,这个故事大致的走向是真实的,但她隐瞒了一部分,又删改了一部分。虽然她有点小聪明,说话的时候一直刻意强迫自己的目光往左上角看,试图营造自己在回忆的假象,但真正在回忆的人,并不会这么刻意。她是有意识地在编造一些东西。”
第154章 荒岛求生(十一)
李捷点点头, 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 问道:“你既然看出了这些,为什么刚刚不直接揭穿她, 好来个当面对质?”
宋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他并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好像能看穿一切谎言似的,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好处, 只会提高大家对他的戒备之心。但他抿了抿唇,只是道:“她隐瞒一些东西, 一定有她的目的,将计就计, 看看她想做什么好了。提前跟你说一声, 只是想让你们有些心理准备。对了,你和张幼萌关系不错?”
对李捷来说, 这话题转得有些突然,还有些私人,尴尬地点了点头。他在男女关系上虽说算不上荤素不忌, 但也确实有些没定性了,只不过还坚守着一个你情我愿、不插足的原则,才平安无事地活到了现在。
宋却对他的私事才不感兴趣, 好端端提到张幼萌,还是因为关欣欣。
“你问一下关欣欣和张幼萌是什么关系。而且我今天看张幼萌好像有点害怕她的样子,你也问一下是什么缘故。我说的问不是叫你直接问,而是套话,你懂的吧?”
原来是叫他去刺探军情的, 李捷也不知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说宋却不厚道,最后只嘟哝了一句:“我还要追求人家小姑娘呢,你叫我这个样子。”
宋却瞟他一眼,道:“你可以不这么做。但是难道你是这样做了,就不去招惹人家姑娘的那种人?”
李捷想了一下,痛心疾首地摇头,果断承认自己是个人渣。
见李捷应下了这件事,宋却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李捷抱怨了两句,还是主动出去,给他带上了门,想了又想,去敲响了张幼萌的房门。
第二天的时候,还没等李捷去跟宋却汇报昨天晚上打探的结果,城堡里又出事了。
宋却几乎习惯每天早上都被惊叫声叫起,这声音是从三楼房间里传来的,像是中年女声,宋却一下就想起城堡里唯一的中年医生赵淑芳。宋却随意披了一个外套,就赶了过去,但还是不如就住在赵淑芳他们旁边的李晴、李捷来的快。
宋却才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不能忽视的血腥味,眉头随之紧紧皱起。李晴趴在李捷的怀里,一副不敢多看的样子。赵淑芳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睡衣,浅色的睡衣上有一些血迹。她只勉强裹了一件毛衣外套,此刻不顾寒冷,坐在地上,时而颤抖地抱住自己,时而又低泣出声。既像是悲伤过度,又像是受了惊吓。李捷一边安慰李晴,一边还要出声安慰赵淑芳,颇有些分身乏术。宋却目光在李捷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便又转向房间里。
宋却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从三人中间走过去,走到房间里,看见了王德全的尸体。
王德全躺在床上,腹部中了很多刀,凶器是一把菜刀,就这样明晃晃地插在他的腹部上。他身下的床单都被浸上了血,看样子甚至已经干涸,并不是刚染上去的、新鲜的血液。
而他身边那一侧床,还有人躺过的痕迹。联系起现场,便是赵淑芳刚刚躺过的地方。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赶来。
宋却转过来看向房间外面的人,赵淑芳靠在墙面上,从宋却的角度看不见她。李晴现在还惊魂未定,趴在李捷的怀里,不敢转过身来。高律立扶着黎露,从一开始便别开了脸,不敢往里看。黎露则是往房间里看了一眼,然后苍白着脸,移开了视线。张幼萌似乎匆匆梳洗了一番,脖子上还严严实实地围了条围巾,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很冷的样子。
最后到的是关欣欣,但她是除了宋却以外唯一一个闯了进来的人。关欣欣看着死去的王德全,双手环臂,瑟瑟发抖起来。她看了一眼宋,却又转过身去,在围观的人脸上一一扫过,像是疯了一样,用又高昂又尖利的声音喊道:“是你们中间的某一个人杀了他对不对?有人听见我昨天说的那些话,想要杀光我们,自己一个人拿着钱出岛对不对?谁!是谁?谁是那个杀了人的魔鬼?”
关欣欣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都互相不信任地看起对方。宋却注意到,张幼萌朝李捷走了一步,李捷也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权作安抚。李晴的目光在张幼萌身上一扫而过,又转过去看其他几个人,显然,除了她的哥哥,她谁都不相信。李捷和张幼萌则是对彼此很放心,但他俩的感情也没有深到那个地步,而且本身也不是对感情那么认真的人,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知道,对方没有这个犯罪的时间。高律扶着黎露,黎露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观察着宋却视野死角里的赵淑芳,以及李捷三人,显然,她也不觉得高律立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至于关欣欣,宋却的目光停留在她有些癫狂的神情上,却不觉得她是这么容易崩溃的人,这样做作一番,是为了引起恐慌?
将众人反应都看了一遍后,宋却才开口道:“其实,我不是医生。”
他这句话来得突然,一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捷道:“你不是医生你是什么?不对,这不是重点,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
宋却道:“因为我是个法医。当时在给黎露处理伤口,怕吓着她,你们说我是医生,我便应了,其实我不是,而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要检查王德全的尸体,调查他的死因。”
宋却一字一句地说道,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众人的神情或多或少有些变化。关欣欣像是被噎住了,但不见多少慌乱,而是跟着肯定道:“那最好了,我们一定要知道凶手是谁。不然他还在一天,我们就多一点危险。”
李晴则是从李捷的怀里探出个脑袋来,看着宋却道:“宋哥这里又没有仪器,真的能查吗?”
宋却点头,道:“雁过留痕,总能留下一点痕迹的。”
李捷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宋却了,恍惚中觉得自己抱上了一条大腿,道:“能查到最好了。”
张幼萌也跟着点点头,楚楚可怜地看向宋却。
黎露没有说话,只是很信任地点了头。倒是高律立有些质疑:“他说他是法医,你们就相信啊。那到时候他说谁是凶手,你们也就相信了吗?我还怀疑他就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