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时候,向言叙被吵到一度想要转班。
闻如一丝毫不介意向言叙的冷漠,跟吴成州混熟之后,知道他俩是发小,自然而然把向言叙划到了自家好兄弟的阵营里。
不管向言叙搭不搭理,她这话痨的功力,丝毫不影响发挥水平。
就这么过了半学期,向言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开始给她送早餐。
每天都有,并且一周都不会重样。从中式到西式,那一个月,闻如一早上这一顿饭,精致得像皇太后的御膳房。
一个月过去,闻如一见向言叙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经过她的深层揣摩,成功绕过正确答案,跑偏到了北冰洋。
她以为向言叙是处于嫉妒,觉得自己的存在,剥夺了吴成州跟他打球的时间,所以如此下功夫来收买她,退出这个三人小团体。
但是,头可断血可流,兄弟不能丢。
于是闻如一深思熟虑之后,在有一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偷偷往向言叙抽屉里塞了一个信封。
里面装着好几百块钱,还特别贴心的放了一张小纸条——
“味道不错,再来一个月的。”
第二天这个信封原封不动回到了闻如一的抽屉,闻如一又给塞了回去,经过两三天这样的回合战,向言叙那边先消停了。
他们谁也没再提这个信封的事儿,至于皇太后的御膳房,也是再也没有了。
……
联系到向言叙之前和许朝暮的对话,闻如一反应过来,原来这钱,他绕了个圈还是还了。
过了几年也没得到答案的一件事,今天被翻出来,闻如一正好逮着机会问个清楚:“你就承认了吧,当时是不是嫉妒我和州弟关系太好?”
不知道哪个字触碰到向言叙的雷区,他的脸色冷得让闻如一顿生出一股寒意来。
良久。
向言叙反而笑了,闻如一觉得瘆得慌,跟着他傻笑:“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向言叙似是叹了一口气,恢复到平时淡淡的样子,回答道:“我不嫉妒,也不图财。”
闻如一顺嘴就问了出来:“那你图什么?”
向言叙没有回答了。
他摸出钥匙,解开车门锁,站在车边,对闻如一挥了挥手:“我走了,你回去吧。”
闻如一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身后传来引擎声,向言叙开着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没有再打招呼。
闻如一停下脚步,看着远去的保时捷,心里突然空空的。
是她的错觉吗?
总觉得向言叙好像很不开心。
——
闻如一回家收拾好厨房,路过许朝暮房间时,见她还在处理公务,收起聊天的心思,没有去打扰她。
手机从吃饭就放在卧室充电,几个小时过去,闻如一拿起来看,发现有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来自易泠泠。
易泠泠是闻如一以前还在清城读初中的同学,两个人关系一直不错,算是闻如一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
闻如一这次回国到现在也跟她联系了一次,易泠泠毕业后留在清城一家公司做翻译,距离远,两人还没来得及见一面。
闻如一打开信息,入目好几条,每条信息量都不少——
【我跟程远分手了,就今天。】
【对了,我顺便也辞职了,房子也退了。】
【我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飞澜市,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需要安慰,要钱的那种。】
……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闻如一觉得情况应该没那么糟,回复:【航班号给我,我下班去机场接你。】
那边几乎是秒回,扔了一个航班截图过来:【你在加班?】
闻如一如实说:【我姐来了,晚上在家吃了一顿饭,还有向言叙。】
易泠泠会错意:【你们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闻如一不知道怎么回。
这次回来,好像周围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和向言叙应该在一起。
几乎是一瞬间的念头,闻如一想起今天向言叙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我不嫉妒,也不图财。”
可能是鬼迷心窍了,闻如一转而问易泠泠:【你说一个男生,突然给你送一个月的早餐,不图财图什么?】
易泠泠估计在收拾东西,直接扔了一条语音过来,她声音清脆,每个字想如同一记重击,狠狠砸在闻如一心上。
“还能图什么,图你呗。”
第12章
闻如一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一夜没睡好,索性起了个大早。
做好两人份的早餐,闻如一从厨房出来,正好碰见许朝暮穿戴整齐下楼。
闻如一问:“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许朝暮无奈道:“公司临时有事,我要赶回去。”
余光看见餐桌上丰盛的早餐,许朝暮收起倦意,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我们如一难得勤快一回,今天有口福了。”
闻如一心头不是滋味,回到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现榨豆浆,放在桌上,欲言又止,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许朝暮吃了两口早餐,抬头见闻如一傻愣愣地杵着,朝着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你坐下来吃啊,看都看饱了?”
闻如一“哦”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盘子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终于忍不住,试着开口:“我之前在美国,打听到一家医院,在神经恢复这方面很有研究,不如我们……”
“我不去。”
想过许朝暮不会太情愿,可拒绝得这么直接,话音落,两个人都沉默了。
许朝暮知道闻如一在想什么,她放下食物,抽了两张纸巾擦着手,一边说:“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如一你别把我想象得那么脆弱。”
“……对不起。”
“我没有怪过你,自始至终都没有。”
闻如一手上的三明治已经被她捏得不成样子,无法下口。
许朝暮从小学钢琴,极有天分,大学考上音乐学院,拿过的奖杯摆满了家里的书架。
六年前许朝暮大学毕业,拿到国外研究生名额,前途大好。趁闻如一高二暑假的时候,姐妹俩自驾游去临市玩。
回程的路上遭遇车祸,危急关头,许朝暮为了保护闻如一,用右手替她挡了一块飞过来的挡风玻璃碎片。
碎片最尖锐的地方伤到手部神经,经过治疗和复建后,右手虽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只是弹钢琴,却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
在那之后,许朝暮进入家里的公司学习经商,六年下来,已经历练成一名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
这个话题每次被提及都是沉重的,许朝暮看着闻如一,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这个月底,爸生日,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闻如一松开手,失神地盯着桌面:“他不会愿意见到我的。”
许朝暮退而求其次:“那打个电话,好吗?”
闻如一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没必要在他生日的时候添堵。”
许朝暮感到无力,靠在椅背上,像是自言自语:“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啊。”
闻如一没有再说话,拿过纸巾默不作声地给自己擦着手。
许朝暮不死心,试着再劝两句:“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亲人,妈妈已经不在了,难道我们家要一直这么僵下去吗?你和爸爸都退让一步的话——”
闻如一攥紧手上的纸巾,她忍不住打断了许朝暮的话:“我从出生,就没有一刻姓过许。”
许朝暮愣住了:“这不怪你,只是爸爸他……”
“妈妈因为生我,难产去世。”闻如一手上力道不由得收紧,“爸爸因为太爱妈妈,接受不了她去世的事情,认为是我抢了妈妈的命,所以一直以来,都非常讨厌我。我没有办法选择要不要出生,这不怪我。可是不怪我自己,我又敢去怪谁?”
闻如一极少提起这些事,声音难掩哽咽:“从小到大,不管我考多少个第一,拿多少张奖状,也得不到家里人的一个好脸色。奶奶说我不详,是夺命鬼,中考那年,家里生意下滑,我又变成了扫把星。所以连留在清城继续读书的资格都没有,我被送到了澜市,寒暑假也不准回去,每年春节我都一个人。”
“在国外这四年,家里除了姐姐你,没有一个人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真的好奇怪,我明明不是孤儿,却像孤儿一样活了二十二年。”
“我也很想成为许家的一份子,可是家里容不下我的存在。其实许家有姐姐一个女儿就好了,没有我大家都比较顺心。”
闻如一红了眼眶,自嘲地笑着:“可能我确实不详,先是妈妈去世,后来是你的手受伤,全都是因为我。我出国这些年,家里一切都好,我不想去打破这份平静。”
说完这段话,闻如一吸了吸鼻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去厨房洗手,水龙头被开到最大,将她的抽泣声掩盖过去。
这是许朝暮第一次听见闻如一说这些事。
闻如一从小到大性格就特别好,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谁抱她她都笑,一点都不怕生,就像是一个小天使。
她随母姓,从小由外婆带大,小学的时候外婆去世,被接回许家没多久,就被送进了全封闭的寄宿小学,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
在许朝暮读大学前,她和自己这个亲生妹妹的接触少之又少。闻如一那时候被送到澜市读高中,许父也只是说,澜市的教育水平好一些,其余没有多提。
许朝暮还觉得能和妹妹多点时间相处,是一件好事情。加上闻如一情绪没什么异样,每天都笑眯眯的,看起来毫无烦恼。
直到今天,听闻如一说完,许朝暮才明白自己有多傻。
她忘记了,就算性格再好,再不爱计较,但那颗心,也是肉长的。
——
闻如一今天被方程安排去拍宣传照,在一个准备开业的西餐厅。
收工时间早,闻如一把两个助理送回了公司后,开车去机场接易泠泠。
易泠泠行李多达两个箱子,闻如一看她这架势,问:“一百你是打算不回去了?”
“不回了。”易泠泠合上后备箱,坐到副驾驶来,“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程远是之前初中的班长,高中就和易泠泠在一起,这么多年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后都会和好。
闻如一没料到这两个人有一天会真的分手。
闻如一几次想要提起分手的事情,都被易泠泠岔开话题,见她不愿多提,闻如一也不再多问。
“你想吃什么,今晚我随便给你宰。”
易泠泠恹恹地,也没什么食欲:“都可以,你决定。”
闻如一在脑中过滤着澜市好吃的地儿,见她心情低落,替她选了一个了:“汤锅怎么样?上次向言叙带我去一次,味道挺好的。”
八卦总算让易泠泠回了点血,她直起腰来,揶揄道:“你们什么情况?”
“什么都没有。”
“别装了,高二的时候,你明明连情书都写了。”
闻如一装傻充愣一级棒,撇得干干净净:“我又没送出去。”
“对啊,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送?”
易泠泠一句话戳到闻如一的心窝子,平时嘴皮子一翻能秃噜出几十句话,现在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你主动一点,说不定我都做干妈了。”
大概是失恋之后,母性被激发了,易泠泠恨不得闻如一此时此刻就脱单:“你出去问问,谁会和喜欢的人发展成兄弟情?”
闻如一只是笑:“我觉得这样很好,恋人会分手,朋友永远是朋友。”
这并不是闻如一想深聊的话题,她嬉皮笑脸扯别的,易泠泠没辙,只好作罢。
到了饭店,易泠泠称自己的手机没电,要借闻如一的手机打个电话。
闻如一没作他想,把手机给她,忙着跟服务员点菜。
易泠泠拿着手机出了包间,打开微信,快速翻闻如一的好友列表,看见一个备注“向向”的,点进去,快速编辑好一条信息发过去。
下一秒删掉记录,退出微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了包间。
闻如一已经点完菜,见她回来,说:“这家的牛肉可好吃了,我点了两份。”
“吃牛肉怎么能不喝酒?”
易泠泠没等闻如一回答,对旁边的服务生说:“开瓶红酒。”
闻如一本想阻止,结果易泠泠说:“失恋的人喝点酒怎么了?”
“……”
好吧,你有理。
菜上完,易泠泠没怎么动筷子,用各种理由拉着闻如一陪她喝。
闻如一觉得她心情不好,由着她来,一瓶红酒,到最后有三分之二进了她的肚子。
倒是只喝了不到两杯的易泠泠先倒下,她见闻如一清醒如常,非常崩溃,按着闻如一的肩膀来回晃了两下:“你怎么还不醉啊!!你倒是醉啊!”
闻如一:“???”
可能是遗传,许家基本上每个人的酒量都不错,闻如一长这么大,还没感受过喝醉是什么滋味。
易泠泠是喝断片了,一个人坐在那里胡言乱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闻如一拿她没办法,叫来服务生买单。
单还没买完,包间的门被推开。
闻如一抬头看,向言叙像是刚从哪个饭局上面赶过来的,外套都没来得及穿,衬衣的前两个扣子也没有系上,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添了几分慵懒。
“向向你怎么在这里?”闻如一站起来,茫然地问。
向言叙还没说什么,喝断片的易泠泠听见这话,一拍桌子,踉踉跄跄地站在椅子上,重心不稳,身体还来回晃,闻如一怕她摔下去,放下包去扶着她,头疼到不行:“一百你别闹了,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