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哥……”鲶尾藤四郎看到一期一振的视线落到了《万叶集》上,顿时忧心忡忡的长叹一声,伸手将书拿起抚平,然后交回了一期一振手里。
然而他把书递还给一期一振时,看起来却十分不情愿。
鲶尾藤四郎一系列的动作、表情相当的生动活泼,半点都没有虚构的违和感。一期一振定定的看了他几秒,将他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然后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再捏了捏他的手。
眼前坐着的,就是确确实实就是他的弟弟,鲶尾藤四郎。
所以现在他这是……回到了过去?
紧接着一期一振就反应过来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他在脑后摸了一把,碰到了他束起来的马尾,马尾末端可以到达肩下,然后他又站了起来,发现了自己视野高度那几厘米的不同。
在这个高度往周围看了一圈后,一期一振心下一跳,赶紧再皱着眉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灵力。
不仅仅是回到了过去,他根本就是回到了过去“一期一振”的身体里!
一期一振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而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兄长做出了这一系列举动的鲶尾藤四郎,一张小脸已经被内心的忧愁变得苦兮兮了,直接冲过去抱住了一期一振。
“呜呜呜一期哥啊!”鲶尾藤四郎双眼红彤彤的,一副要哭了的表情,“你都读书读傻了!”
一期一振,“???”
他满头问号的接住鲶尾藤四郎,茫然的揉了揉弟弟的呆毛,然后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下。
“鲶尾,你说什么傻话呢,”他感觉有点好笑的说道,“我怎么可能会读书读傻?”
“现在不读傻,总有一天也会读傻的,”鲶尾藤四郎坚持想染兄长明白此事的严重性。
一期一振顺势搭在鲶尾藤四郎肩膀上的手顿时一僵,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加大手劲。
还好鲶尾藤四郎十分敏捷,几步之后就迅速的与一期一振拉开了距离,但还是不放弃的说道:“一期哥你清醒点,读书是不能一蹴而就的!”
“怎么了?”端着茶盘进屋的骨喰藤四郎看到眼前场景,一边将茶盘放到一旁的矮桌上,一边疑惑的问道。
一期一振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和装,有着长发,如鲶尾藤四郎一般在身后用红绳系着的骨喰藤四郎——大阪城时的骨喰藤四郎。
这一眼让鲶尾藤四郎抓住了机会,飞一般的往前窜去,直接躲到了骨喰藤四郎的身后。
抓着双生兄弟骨喰的衣服,鲶尾藤四郎顿时感觉自己胆子又壮了起来。
“骨喰你刚才是没看到,”鲶尾藤四郎继续进行对一期一振的控诉,“一期哥看《万叶集》看到睡着了!”
骨喰藤四郎张了张嘴吧,感叹道:“一期哥你真的是超乎想象的努力啊……”
眼前弟弟们的互动生动真实,绝不是什么东西能够构造出来的,这让一期一振将最后一丝疑虑打消。虽然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可思议,但看来他确实是回到了过去的自己身上,站在了这大阪城中。
如果是这个时间的话……一期一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万叶集》,顿时回想了起来。
“鲶尾,骨喰,”一期一振忽然开口,“我到秀吉大人身边多久了?”
双生子突然被一期一振这么一问,都愣了下,然后还是骨喰藤四郎最先回过神来,回答道:“快三个月了吧,怎么了一期哥?”
“没什么,”一期一振摇了摇头。
那就没错了。
他对夫人三日月一见倾心,自第一面之后,一有时间就到宁宁夫人处寻找她,试图和她能够独处片刻——虽然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被三日月坚定的拒绝了。
同时他也在其他方面努力,比如手中这《万叶集》。
三条宗近是粟田口吉光崇敬的刀匠,一期一振从诞生起就向往着三日月宗近这振太刀。
他清楚,三日月是诞生自平安时代的刀,颇通风雅之事,而且他向先到丰臣的弟弟们打听了一番,知道三日月平日里除了喝茶吃点心,还经常会看些各种各样的书,写些和歌,天气好的时候还可能会弹弹琴。
据说从前三日月还会与他人手谈几局,但是因为难逢敌手,后来就只看看棋谱,自己摆棋局了。
实话实说,一期一振当时是有些崩溃的。他生在武家,对这些风雅之事实在是不精通。他讲三日月常做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想来想去,自己只能另辟蹊径了。
但还是要在风雅之事上努力一番的,至少和歌要——!
一期一振清楚,平安时代男女常用诗歌互通心意。对于来自唐土的诗,一期一振翻看了几下后就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放弃。于是,他就一头钻进了和歌的海洋当中。
这份学习热情一直没有消退,只是后来一期一振理智的些,开始循序渐进,而不是想要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虽然看成果,六百年后的他在和歌上也只是平平。
那边骨喰藤四郎也开始忧虑了起来,“一期哥,要不是我们是刀剑付丧神,你这样的学习劲头,真的要生病的。”
“是啊是啊一期哥,而且和歌这么难,哪里能速成?”鲶尾藤四郎惧怕的看了《万叶集》一眼。
他也是个不怎么擅长和歌的刀。
“你说的有道理,自己蒙头学怎么能好,”一期一振合上《万叶集》,揣入怀中,“我去找夫、三日月殿请教一下。”
说着他也不等两个弟弟反应,就迫不及待的转身出门。
从这里到宁宁夫人寝殿的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直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出错。
一期一振就这么出了屋子,鲶尾和骨喰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呆了呆后,鲶尾藤四郎这才疑惑地看向骨喰藤四郎,“兄弟,一期哥今天去见三日月殿,竟然还要找个理由吗?”
骨喰藤四郎沉默了一下,猜测道:“大概是,一期哥终于发现自己太直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了一期一振放在桌子上的另外几本书,陷入沉思。
莫非和歌看多了,一期哥也学会委婉了吗?
“啊,下雪了!”鲶尾藤四郎忽然看着屋外说道。细细的雪花飘飘洒洒而下,落再地上的时候很快就会融化。
他们一期哥估计要在雪天里待很久,然后灰溜溜的回来——没关系,反正刀剑付丧神又不会怎么样。
“这次一期哥会等多久呢,三日月殿不会不让一期哥进屋呢?”鲶尾藤四郎兴致勃勃的拉了拉骨喰藤四郎的手讨论。
“一期哥在雪下的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回来了吧,”骨喰藤四郎淡定的说道。
至于三日月殿会不会让一期哥进屋……
哎呀,怎么可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藤四郎们:嗯嗯,一期哥就快回来了
一期?
一期正在和夫人喝茶
第96章 寻你
这一回, 因为一点小小的变数, 藤四郎们注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看到一个孤零零的无功而返的一期一振。
此时, 雪已经下得比一期一振出门时大了一些, 飘落的雪花们不再立刻融化成一小滩水, 失去踪迹, 使得一期一振肩头、发顶,多多少少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不过站在雪中的一期一振并未受到影响, 依然面容平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心中的付丧神出现在走廊尽头。
这样的简单的等待,对于早已尝遍了等待滋味的一期一振而言, 甚至让他感到心里有些轻快——因为他知道他想见的人就在不远处,与他同在大阪城内。
而不是像后来一样分隔遥远,无法相见。
即便是六百年前年轻气盛的自己, 也曾耐心的等待了一日又一日,这样幸福前必经的考验, 某种程度上就像是另类滋味的甜蜜糖果。
旁边角落有偷偷过来围观的侍女,深受触动的捂住自己胸口,“唔,怎么会有这样帅气优秀的付丧神,若我也是付丧神——”
她身边更清醒些的侍女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出了残酷的事实, “若你是付丧神,也不会有三日月殿那般的风采。”
唉。
两名侍女齐齐叹息。
走廊那头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两名说着悄悄话的侍女惊讶的对视一眼, 然后迅速的规规矩矩站好,但眼中都有着犹如现世少女看到爱情剧男女主重要转折时的感动和期待。
一直静静站着的一期一振眼中出现了闪烁的光芒,在长久的静默等待后动了起来,转头望去,细小的雪扑簌扑簌的从他发顶落下。
几乎是一对上视线,一期一振就知道宁宁身边的三日月宗近,就是和他在同一个时间的三日月宗近。
最浅显易懂的判定理由——虽然这么说显得这个时间点的自己有点可怜——就是,此时的“三日月”并不会对他露出如此温柔的目光。
高空中向世人洒下的月光,和在眼前这一刻只为照耀你而散发着的月光,差距简直显而易见。
一期一振当下松了口气,至少最糟糕的情况:和夫人失散,并没出现,这样的话,只要能与夫人一起,他就有面对一切的信心。
心中感叹着的一期一振总算能够走到遮挡雪花的走廊下,和三日月宗近的距离又拉近了些,不过几步之遥。
曾经这个时候的自己绝对没有这样的殊荣,让他想想……应该是被三日月温柔的“劝”回去了吧?
如果本来这个时间点的自己看到此情此景,绝对会嫉妒。
两个早已结下婚契,相恋六百年的刃相对而立,即便再去掩饰,其中气氛也会出现明显的气氛。
这个时候他们本该处于一期一振坚持不懈追求,而三日月宗近保持距离拒绝的阶段。
宁宁看了看身边神色闪动的三日月宗近,再看看对面不远处定定望着三日月的一期一振,脸上渐渐浮现了笑意。
或许现在还有点太早了,但是宁宁心中还是生出了那么点嫁女儿的幸福感慨,其中还掺杂着些许源自母性的纠结。
这进程是不是太快了?
宁宁有一瞬间忘了自己刚才还想着要帮一期一振劝劝三日月宗近,生出了点这样的疑问。
不过还好,一期一振在她这里留下的良好印象还是占了上风。
“这样的天气,喝杯热茶是最好的吧,”宁宁望着屋檐外的飘雪感叹了一句,然后转向三日月宗近,嘴角带着笑意道,“三日月,带一期殿去尝尝看京都的点心吧。”
她顿了顿,向一期一振确认道:“一期殿,我记得你是诞生于京都的刀吧?”
“是这样没错,北政所大人,”一期一振立刻站直了身体,恭敬的向他尊敬着的宁宁夫人答道,“父亲粟田口吉光于京都将我锻造出来,按照人类的说法,我与、三日月殿应该是同乡。”
话音落后,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差一点就顺口说出“夫人”了,这样的话很可能会被宁宁夫人认为轻浮,那可就糟糕了。
“哈哈哈,这么算的话也没错,”三日月宗近看向一期一振,眉眼弯弯的歪了歪头,“那些点心味道很正宗,如果一期殿错过了的话,可就太可惜了。”
纵然已经察觉到了三日月宗近态度的变化,宁宁在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惊讶着看了她好几眼,右手跃跃欲试的想要抬起来再去探探她的额头。
眼下的情况确实让宁宁感到欣慰,人类的生命皆有天数,三日月这样的名物必将会被人好好保护珍藏,定然会拥有漫长到让她无法想象的寿命,所以她期望在她不在了之后,能有人来温暖她,驱逐月亮的寒意。
但是三日月的转变实在太突然了。
宁宁清晰的记得,昨天三日月还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撒娇着向她抱怨,从没有见过一期一振这样赶都赶不走的无赖刀。
——插一句,那时三日月真的非常可爱,让宁宁忍不住想在她小时候,小姑娘的兄长们一定非常操心。因为肯定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人想要偷孩子。而且那个时候三日月小姑娘也很好偷,小小一团,抱起来就跑。
所以说,好事是好事,但三日月真的不是因为病糊涂了才突然态度大变吗?
不过,至少现在宁宁作为家长还是十分体贴的退了场,给两刃留出了充足的相处空间。
目送着宁宁走开,三日月宗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碍于旁边还有侍女在,她没有表现的太明显。
然后她的目光接触到了一期一振,那阵笑意就又忍不住了。
一期一振能说什么,夫人想要笑得话,他难道还能阻止不成。于是他只能若无其事的接过旁边侍女递上来的毛巾,然后和三日月,两刃单独往宁宁特意为她准备的茶室走去。
十分自觉的留在原地的侍女们你看我我看你,都窃笑着退下了。一期一振殿可算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是不是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办喜事了呢?
茶室里燃着暖炉,让屋子保持着能让三日月舒适的温暖温度,而茶室的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茶,刚才和宁宁一起吃的京都点心也都漂亮的在盘中摆好。
屋外天空中仍然不断地飘着雪,寒气一阵阵的袭来,使得进入温暖屋子的人均会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一期一振站在门边,先用毛巾将自己身上的雪全都掸干净,这才走进了茶室。他将毛巾放在一边等着自然烘干,然后在三日月宗近身边坐了下来。
而此时在只有她和一期一振的茶室内,三日月宗近也不再掩饰嘴角的笑意,看着他极为灿烂地笑了起来。
“夫人……”一期一振无奈的看着陷入了某个不知名笑点中的三日月宗近,拿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放到了自家夫人面前,“我落了雪的样子就那么好笑吗?”
“哈哈哈,抱歉抱歉,”三日月宗近安慰着倾身在一期一振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重新坐正,笑眯眯的说道,“只有一般好笑罢了。不知道为什么,御前大人身上盖着雪的样子十分有趣。”
一期一振此时身上被雪水浸的湿漉漉的地方,还没有完全被房间内温暖干燥的空气烘干,仍然带着点湿意。他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衣料,挑了挑眉,直接手一撑拉进了和三日月宗的距离,几乎成了紧紧贴着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