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向刚收起证件和押金条,和盈芳一起上了二楼。
说是双人间,其实并不大,两张一米二的床放着,居中一张床头柜,靠窗一组脸盆架和一张看似梳妆台的小长桌。剩下的空间,就够两人转个身。
唯一让盈芳满意的是,旅社里通了电,房间里用的不是油灯,而是电灯。拉一下灯绳,悬在头顶上方的灯泡就亮了。
“你歇会儿,我去打热水。”向刚看她拉灯、关灯玩得不亦乐乎,宠溺地笑笑,一手提起脸盆架旁的两把竹壳热水瓶,另一手拿脸盆、毛巾。饭店里的毛巾鬼知道谁用过,热水消毒一下比较放心。
“你一个人怎么拿?还是一块儿去吧。”盈芳丢下灯绳,上前想要帮忙。
向刚举高手,侧身在她耳边笑语:“这点东西,还难不倒你老公。”
盈芳:“……”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
许是这会儿灌热水的人不多,向刚出去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两个热水瓶都灌满了热水,脸盆和毛巾都消过毒了,接了半盆温热水回来,给盈芳洗脸用。他自己在盥洗室洗过了,俊逸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氤氲的湿气。
“洗把热水脸暖和暖和,然后去吃饭。吃完回来再泡脚。”向刚都计划好了。
盈芳没意见,依言擦了把脸。
向刚等她用完毛巾,利索地端起脸盆去盥洗室倒水。
“你看看人家丈夫,多体贴啊,又是打水、又是倒水。再看看你,啥都要我伺候,在家是这样,出门也是这样,嫁给你到现在,就没过过一天轻省日子……”
对门也是一对小夫妻,妻子在水房灌水时,正好碰到向刚打水,这会儿出来倒脏水,又碰到向刚,止不住冲房里懒怠地歪在床上的丈夫抱怨。
丈夫恼羞成怒:“既然人家丈夫那么好,你咋不去嫁他啊!一天到晚就知道说别人好,咋不想想你自个儿的条件,你有人家媳妇漂亮吗?你有人家媳妇温柔吗?你这样的女人,老子愿意娶你,你该偷笑了,还敢嘚吧个没完……”
“什么!你再说一遍!”妻子被丈夫驳得羞愤交织,脏水也不去倒了,“砰”地摔在门口,张牙舞爪地朝丈夫扑去,“姓吴的!你敢这样糟践我,我、我跟你拼了!”
“臭婆娘!居然拿鞋子扔我!别忘了这趟出门的目的……”
别说房门虚掩着,哪怕关实了,这么大动静也隔不了音。很快,楼下的出纳奔上来警告:“俩口子吵归吵,别破坏东西啊,不然从你们押金里扣,扣不够另外赔。”说完,施施然地下楼了。
就这样?盈芳错愕地看看向刚,小声问:“怎么不去劝劝?就不怕闹出人命啊?”
“放心,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看着吧,等咱们吃完饭回来,保证没响动了。”向刚搂了一下她的肩,随后牵着她手下楼。下到一楼时被盈芳挣开了,大庭广众的,难免被人说闲话。
旅社里也供应餐点,只是菜色不如国营饭店丰富。碍于天黑了,外头又冷,盈芳不高兴走远路,拉着向刚在旅社食堂凑合对付了一顿。
一人一碗热汤面,浇头是葱爆肉丝,就这样,也花了六两粮票、七毛六分钱。
“两碗面都赶超住宿费了。”盈芳唏嘘。
“出门在外就是这样,该花花,别放心上。”向刚说着,把自己的浇头拨了一半到盈芳碗里,让她快点吃,“趁热吃身子才暖乎。”
盈芳睨了他一眼,把肉丝挑出来放到他碗里:“不许再给我了,我吃不下这么多。”
向刚宠溺地笑笑:“好。那再看看有什么点心可打包的,晚上饿了吃。”
食堂人不大,吃饭的人也不多,因此两人说话虽小声,还是被食堂人员听到了,笑着端出一笼刚出锅的糯米烧麦,问他们要不要买几个。
烧麦不大,男人一口就能吃掉一个。
向刚买了十个,五分钱一个,眨眼工夫五毛钱又花出去了。
盈芳肉疼地瞪他两眼。
他却冲她意味深长地笑,完了在她耳边说:“洞房花烛夜,怎么能让媳妇儿饿肚子呢。”
红晕瞬间遍布她的脸和脖子,耳根也开始发烫。
都不知道怎么上的楼,总之,等回过神时,男人已经倒好洗脚水、撩起她裤腿正准备给她洗脚。
盈芳吓得连忙抽回腿:“我自己来。”
男人给女人洗脚,传出去不得被全村的唾沫星子淹死啊。
“不,我来。”向刚却执意要给她服务,温热的大掌托住她小巧的莲足,动作轻柔地脱掉棉线织的袜子。
第250章 迟来的洞房
这样的袜子,他也有一双,知道是她织的,一直收在箱底,部队里不论什么袜,穿不了几次就磨损,实在不舍得穿。今儿是第一次。
情侣袜……想到这个词,向刚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脱掉袜子,露出洁白如玉的莲足,看得向刚挪不开眼。哪怕已经浸到温度适宜的热水里了,还握着不放。哦,也不算不放,起码放开了一个脚,解放出来的手,撩拨着水,爱不释手地轻揉轻搓。认真的神态,仿佛洗的不是脚,而是一件十分珍贵的艺术品。
盈芳羞得脸都要埋到前胸了,可他粗粝的大掌始终包裹着其中一个脚丫,怎么都挣不开。
“要不,你一起洗?”好半晌,想到让他松手的理由了。
向刚也同意了。
然而一起洗的结果是——他两只大脚丫,灵活地将她一对玉足包裹住,鱼戏莲叶般地戏弄、不、撩拨她。
最后,带着水汽,将她抱上了床。从一对玉足开始,攻城掠地、开疆拓土……
木板床的吱呀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旅社的隔音不是很好,生怕相邻房间的旅客听见,盈芳咬着樱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那羞死人的声音,可抑制不住的娇吟,依然从紧抿的唇角破碎地逸出,承受着男人制造的一波又一波疾风劲雨。
次日是风和日丽的晴好天气。明灿灿的朝阳,透过旅社单薄的窗帘洒入房间。
两张单人床,其中一张床褥平整,除了缺了个枕头,像是没被人碰过。另一张床上却拱起一个大包。温暖的棉被裹着相拥而眠的两人。
向刚其实醒来有会儿了,见怀里的人儿还酣甜地睡着,勾了勾唇角,搂紧她,欣赏了一会儿媳妇那百看不厌的睡颜,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嗯……”
盈芳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想要躲开扰人清梦的纠缠。
耳畔传来男人沉沉的低笑,才猛地清醒。
“醒了?”他啃啮着她粉嫩的耳垂,低哑地道,“肚子饿吗?昨晚都没吃烧麦。”
盈芳飞他一个白眼。还好意思说!泡脚的时候才几点,他送她的手表就戴在手上,看得可灵清了,七点都没到!然后裹着被子闹了多久?最后一次被他欺上身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劲儿,怎么结束的都不知道。还敢提什么烧麦!
向刚搂着她笑,火热的双唇,在她脸上描绘五官的美好,边说:“冷了没法吃,等下拿去食堂问问能不能加热……”
得了吧!照他目前的黏糊劲,所谓的“等下”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能吃午饭了……
果不其然,等她再度清醒,太阳都晒屁股了。某个罪魁祸首已经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倚在窗前看冬日的街景。
见她醒来,眉眼含笑地走过来,坐在床沿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问:“睡饱了吗?肚子饿坏了吧?要是累的话,我把饭买上来,吃完再睡会儿。”
盈芳揉揉眼睛:“几点了?”想起自己也是有表一族了,抬起胳膊看时间,这一看,惊呆!
十一点!都十一点了!
她在床上整整待了十六个小时!
“咳……”男人的俊脸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自知理亏,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奉上媳妇儿的衣裳,“要不要我帮你?”
盈芳板着脸,不声不响地接过衣裳,从里到外依次套到身上。上衣穿完准备穿裤子时,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什么?”她从身下抽出一件皱成咸菜干的白衬衫,正是她做给他的那件,抖开一看,衬衫背面,不知何时染上了朵朵绽放的红梅。
向刚淡定无比地从她手中抽走衬衫,叠整齐后装进背篓。
饶是盈芳再后知后觉,此刻也明白衣服上的“梅花”是何物了。脸上如火烧一般,尴尬地坐在被窝里,不知该起、还是该拉高被子逃避他戏谑的目光。
最终当然还是起来了。再不起,住宿费要加了,不能和钱过不去不是。
起来后,照例是向刚从盥洗室打来洗脸水,旅社不提供牙刷牙膏,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拿喝水杯漱了口,哈了一口气,想闻闻有没有口气,却被某人含住了唇。
若不是对门小夫妻骂骂咧咧地摔门声,搞不好要中饭连晚饭了。
本欲做夜宵的烧麦,终于发挥了它的光和热——借食堂的蒸笼加热后,被小俩口分分吃了。退了房、收回押金,散步到国营菜场,夹在一大波抢年货的城里人当中,运气好到爆地换到两斤大青虾、一尾长白条。还抢到两株不要票但限购的冬笋,鼻尖冒着汗珠从人群中挤出来,相视一笑,而后提着战利品,来到国营饭店炒了俩热菜、点了份萝卜大骨汤,就着白米饭吃得肚儿滚瓜圆。
从国营饭店出来,已经三点了,离末班船开船还有点时间,干脆拐进供销社,左右荷包里不差钱也不缺票,开启买买买模式!
小俩口兵分两路,抢购了几斤大人、孩子都喜欢、美味又应景的鸡蛋糕、牛皮糖、冲管糖、江米条……组成小家庭的第一个大年,怎么庆祝都不为过。
等从人挤人的供销社出来,盈芳是真的累坏了,小脸都白的都没血色了。
向刚心里一紧,背篓甩到肩上,强有力的双臂搀扶住媳妇儿,心疼地问:“要不找个地方歇会儿脚?”
盈芳看了眼时间,歇啥呀,再歇末班船又要开走了。
“算了,回家再歇吧。今儿要是也不回,师傅他们该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向刚不由自责,昨晚上……哦,不止,还有今早上,着实孟浪了。
“上来,我背你。”他把背篓往胸前一揽,在她前面蹲下来,“乖,没事的,上来吧。”
他倒是想直接来个公主抱,可路上、码头这么多人看着,媳妇儿肯定不好意思。背相对好一些,借口脚伤了走不了路,谁还来脱鞋子检查不成?
第251章 撑不下去了
盈芳清楚供销社到码头的距离,又想想下码头到家的距离,认怂地趴上他的肩,与其在遍地熟人的江对岸让他背,倒不如背这一段路呢。
向刚大掌托住她臀部,稳稳背着她朝码头走。
不远处,一个身穿肥大旧棉袄、面戴口罩的女子,双手插在兜里、盯着稳步远去的小俩口目露恨意。
“怎么跑出来了?”吴为民从供销社出来,看到弄堂口的女子,紧张地四下看,确定没熟人,快速地拉起女子往弄堂撤,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我堂哥俩口子来了,说是有事找我们商量,我得回趟家,你一个人没事吧?”
过年期间,厂子放假,工人们都回家过年,要是继续留许丹在宿舍,免不了被人怀疑。事实上,已经有人看到许丹进出他宿舍了,早晚会传到家人耳里。吴为民再三思量后,以自己的名义偷偷在城中租了个单间,趁天黑把许丹接到了这里。房租一个月一块二,都赶超他一个月伙食了。
要说不肉痛是不可能的,可有啥法子呢?如今的许丹,无疑是个黑户,一旦查出来,不仅许丹,连他都要跟着遭罪。共犯加窝藏犯,没准要坐牢。
吴为民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跳了个天坑。可跳都跳下来了,没人搭救,哪里上得来。只能过一天算一天。这期间,念了几句阿弥陀佛,祈求老天保佑别被人发现。
“不会又是你姐变着花样给你相亲吧?”回到出租屋,许丹扯掉口罩,脸色不愉地埋怨道,“你那个姐,真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都嫁出去那么多年了,还想把持你家的事……”
“怎么说也是我姐……”吴为民抹了把脸,神色郁郁。
许丹见状,赌气地往床上一坐:“行行行!那你去吧!不用管我!”
吴为民叹了口气,摸出口袋里所剩无多的私房钱,递给许丹:“这些你拿着,马上就过年了,再怎么样,年总要过的。正月初上头菜场不开,还得囤点米面、菜蔬……”
许丹赌气归赌气,倒也没和钱过不去。主要是她身上真没钱了,食品厂的学徒工一个月工资才六块,买了过年的衣裳、鞋子,又买了点黑市米,哪还有得剩。
吴为民走后,许丹趴在床上嘤嘤哭了一场。
这样的日子啥时才到头啊。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吴为民也在头疼这个问题。
只怪他一开始想得太简单,以为把她藏起来没人知道就行了,反正他一个月工资有二十五,比普通工人多五块呢,多出的五块养一个女人还是可以的。可真正实施了才发现,这不是养一只猫、一条狗那么简单——饿了喂点食、渴了喂点水就好了。这是一个人啊,活生生的人!是人总得有根吧?她的家庭、她的户口,这些都是问题。
头疼了一路,到家了。
屋里很热闹,想来是堂兄俩口子到了。
吴为民定了定神,正要推门进去,听到他大姐不加掩饰的大嗓门:“哎呀娘啊,阿弟都这个年纪了还没孩子,你不着急我都替他着急。依我说,你就该没收他的工资,钱捏在他手上,你说的他当然不听了,钱捏你手上,想做什么还用征求他同意?我给他介绍的那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可让他相看,像逼良为娼似的……”
“瞎咧咧什么!你弟不愿意,说明他心里有人,你问问他中意谁,照着他心意去相看不就得了,别老是你觉得好就塞给他……”这是他老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