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方周珍私底下悄悄告诉盈芳:她和已故的太奶奶长得非常像。但凡见过太奶奶或是有太奶奶年轻时候照片的,说她俩不是一家人,都没人信。
“他们说明天过来看我。你说我要做些什么准备好呢?”盈芳抿了抿唇说道。
“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自从接了书记电话,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挺忐忑的,只不过见方周珍兴致那么高昂,没好意思说罢了。
向刚接过她手里的衣裳,草草叠了一下,放进大衣柜,然后坐在床沿,拉她坐自己腿上,搂着她安抚似地亲了两口:
“别担心,就当是客人上门,尽量招待好就是了。我明天早点起来去买点菜,然后去请个假,这段时间比较忙,请假得批假条。你照平时节奏来,怀着孩子,身体最要紧。不管上午来还是下午来,便饭总要吃的,下厨的话找双英嫂子或是老王媳妇来帮你。别累着了。”
“嗯。”盈芳靠在他身上,软绵绵地应了一声。
向刚知道她困了,抱着她往里一躺,拉灭了灯。
……
次日,盈芳不知心里惦记着事,还是确实睡饱了,总之醒的比平日早。
不过仍然比向刚晚了一拍。男人已经出早市回来了,还分了两趟,第一趟提回来满篮子菜,第二趟骑自行车去的,推回来一个蛇皮袋,装着两个大西瓜、四五个黄白相间的蜜香瓜。
“你男人起的够早的,大夏天的,天没亮就去买菜了。”方周珍打着哈欠从西屋出来,她睡眠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出门又进门,撑开眼皮看窗户,那会儿天还黑着呢。
“他习惯了,就连冬天都起得很早。”盈芳笑着说。
两人舀了一盆水,去水房洗漱。
“水缸也挑满水了,够勤快的啊!”方周珍看到过道上的水缸、水桶都满的,不禁夸道,随即问,“你没和他说今儿他丈母娘要登门吗?怎么还去部队?”
“说了,他去请个假,顺便去菜地割点菜,一会儿就回。”
方周珍听盈芳这么说,促狭一笑,拿手肘碰碰她:“得知丈母娘上门,是不是特紧张?昨晚一宿没睡好?一双眼睛都成熊猫眼了?”
盈芳忍不住笑道:“还好吧,不过紧张肯定有的。”
连她都紧张呢。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其实不用紧张,相比大伯和我公公,小叔算是比较好相处的,人比较直,不喜拐弯抹角那一套。听说年轻时的脾气更火爆,把军中领导得罪了个遍,偏能力强,让领导们又恨又爱。直到你出事……
咳,不高兴的事咱不提了,总之,小叔这人吧,你不能和他客气,心里想啥就说啥。你客气他还以为你虚伪。小婶则比较温和,很少见她生气或是发脾气。你走失后,她也没再要孩子。
我婆婆曾经劝她再要一个,她说大的没管牢搞丢了,是她当娘的没尽到责任。再生个小的,难免把对大女儿的愧疚和希冀转移到小的身上,对小的不公平……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马上就对他们掏心掏肺,而是,你本来就是小叔小婶的孩子,不需要顾虑那些有的没的。
至于你的养父母,你仍然可以想念他们。我们绝对不会阻止。相反很感激他们,在你还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的时候,收养你、疼爱你……”
方周珍一席话,让盈芳纠结的心豁然开朗。
是啊,亲生父母与子女血脉相连,养父母对子女是养育之恩。这两者并不矛盾。
而她虽然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却不是恶意夺取。
假设没有发生这样光怪陆离的事,原主在去年七月就已身亡。这对不曾放弃找她、始终牵念着她的亲生父母来说,不可谓不悲痛。
所以,她既已延续舒盈芳的命,那么恩情也好、亲情也罢,都将是她要面对、且不容躲避的存在。
这一刻,盈芳彻底理清心内那团纠结。
顿时感觉整个人轻松不少。
回头对方周珍甜甜一笑:“嫂子,你说得对!爹娘这些年费了不少劲找我,如今能团聚,高兴都来不及。我紧张干什么!”
“这就对了!”
因为中午要忙一桌饭菜,早饭弄的比较简单,煮了碗清汤面疙瘩,搁了点盐,就着辣白菜囫囵对付了一顿。
然后坐在阳台口,开始择菜。
向刚买到了一块肥甸甸的后臀肉、一条大筒骨,另外就是黑市上买的带鱼、海蟹。豆腐也买了一块。至于蔬菜,挑了家里没种的买了几样。
“海蟹怎么吃好啊?这东西腥味太重。”方周珍站在砧板前跺着肉饼问。
盈芳想了想说:“炖豆腐吧,上回吃过一次,味道很鲜。”
“蟹还能炖豆腐?不会糊掉吗?”方周珍一脸的不可思议,螃蟹一般不都是水煮,家里条件好的,搞个油炒蟹块。没听说还能炖豆腐。
盈芳坐在小板凳上,麻溜儿地料理着带鱼说:“我也是跟师嫂学的,她一个同事老家海边的,经常弄这些海货吃,知道怎么烧好吃。炖豆腐的蟹,切成块后用老酒和盐腌一会儿,然后抹上豆粉,油里煎一下,这样炖豆腐的时候就不会散肉了。”
方周珍听了直点头:“有道理!回去我也买来做做看。要是好吃,除夕过年菜,又多一道新鲜佳肴。不过阿妹啊,你怀着身子,螃蟹这东西不能多吃,太凉了。”
“嗯,师傅都告诉我了,我另外炖个肉末豆腐羹,搁点醋和辣酱,酸酸辣辣的,很开胃。”
方周珍:“……”
被堂妹一说两说的,口水分泌好多。莫非她也怀上了?
说话间,天井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怎么了怎么了?该不会是小叔他们来了吧?这动静大的,想让整栋楼都知道啊。”方周珍打着趣,跑到阳台探出头看楼下。
结果发现不是她以为的小叔来了,而是——
“艾玛啊!阿妹你快来看,你男人打了头野猪回来!!!”
……
向刚找领导请了一天假,出来后直奔山脚。本想摘点菜就回家的,想到后山设的陷阱,一阵子没去,不知塌没塌,趁时间还早,便顺道去查看了一下。
陷阱里空空的没套到猎物,向刚也不失望。毕竟这东西需要经常查看、加固。这段时间太忙,别说陷阱,家里媳妇儿都有点顾不上。
拾掇好陷阱正要回去,转身发现了一头大野猪。
赫!
向刚吓了一大跳。
接着发现这野猪有点怪啊,看到他居然也不进攻,就这么呆呼呼地瞅着他看。
“丝——”
小金从某棵树上飞了下来,尾巴稍朝野猪一甩。
野猪就地一躺,顺着坡度吭哧吭哧往山脚滚。
向刚有点摸不着头脑,瞅了小金两眼。
小金翻了个白眼,继而冲他吐吐蛇信。心说看本大王干啥?赶紧抓野猪去呀!
这不你丈人、丈母娘上门,总要整点大鱼大肉招待他们吧?
本大王费了老鼻子劲,把山那头的野猪撵到山这头,你以为瞅两眼,就能把野猪扛回家了?
接收到来自小金的鄙夷眼神,向刚倏地明白了——敢情是这条蛇大爷送上门的猎物。而且分明是想让他扛回家去招待即将登门的岳父大人。
会过意的向刚,精神振奋地奔下山,趁野猪滚了一地眼冒金星还在懵圈,扯了几条韧劲十足的藤条,搓成粗粗的大麻绳,把它的嘴巴和身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半拖办拽地将这大家伙挪到菜地附近,就近到养殖场喊了两个帮手、借了两根韧性强的扁担,合力把一头三四百斤重的大野猪弄回到大院。
整个大院沸腾了!
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单枪匹马地猎到一头野猪,而且还是这么大的成年野猪。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事实上,别说野猪,这一片山头野兔都看不到几只。最近那次,还是向刚逮回来给他媳妇儿补身子的。
“我说向营长的运气怎么那么好!上回是兔子,这回是野猪,咋次次都被他捡着,咱咋没这运气!”一个大院住的家属们羡慕嫉妒地开起了茶话会,语气要说多酸就有多酸。
当然,也有个别深知野猪难打、搞不好要人小命的,在那儿反驳:“得了吧!咱几个要是上山碰到野猪,哪会想着把它弄回来,逃命都来不及!”
“这倒是。向营长也是身手好,换成一般的,还不被吓尿了啊。”
第405章 圆谎是门技术活
“依我说,这么大一头猪,向营长自家肯定吃不完。天这么热,腌成咸肉也不经放。你们说要是咱们拿点什么东西找他换斤把野猪肉,给家里几个小子补补,不知会不会肯哦?”
“肯不肯的找他问了不就知道了!走,我跟你一块儿去。”
“我也去我也去!”
“还有我!”
呼啦一下,七嘴八舌的军嫂们,全都涌向了卸下野猪后,边擦着汗边向养殖场那两个新兵道谢的向刚。
向刚请他们中午过来吃杀猪菜,并说:“养殖场今儿还有谁上班?你俩也一起喊来,要是怕耽误值班,你们来的时候带两个饭盒过来,吃完了给值班同志带点回去。”
自家的大白鹅寄养在养殖场,尽管这事是经过领导批准的,但对养殖场同志来说,多少增加了点工作量。平时大家手头都拮据,自然没话好说。今儿弄到一头野猪,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大家,倒不如大方点。
那俩同志也是个实诚的,红着脸点点头,实在是野猪肉诱人啊。养殖场还有活等着他们,道了声谢一溜烟就跑了。
围过来的军嫂情商不低,纷纷先打感情牌:
“小向,这么大一头野猪,你咋逮到的啊?人没受伤吧?”
“就是,这么绑着我都不敢近身。话说,这野猪咋没獠牙啊?不都说野猪长得贼丑,嘴角两颗獠牙可凶悍了,这头猪我瞅着和家猪挺像啊,要不是毛发扎手,还道是生产队或养殖场跑出来的家猪了。”
“你懂啥呀,这是母的。公的才有獠牙。幸亏没獠牙,有的话,这麻绳还不得被它磨断。”
“小向啊,就算是母的,这么大一头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吧?缺人手我把娘家弟弟喊来。我弟就在镇上的肉联厂上班,喊一声三分钟的工夫。”
“咱们大院没上班的这么多人呢,互相搭把手,那不小虎几个没轮到站岗的也能过来帮忙,哪里需要求助外人?”
“对,小虎几个就能帮忙,往外喊人未免兴师动众了。”
说到底,无非是怕外来人分走属于自己的好处。谁让自己的娘家人离得远、想分点好处没这机会呢。
向刚要是连这点话外音都听不出来,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白混了。
抹了把汗涔涔的脸,笑着打断道:“这猪下山想拱咱们院的菜地,被我撞上后想要逃,不小心撞上了树,我趁它晕乎乎的趁机把它控制住了。杀猪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嫂子们要是有空闲,帮我在车棚搭个简易灶,支个篷子,中午咱们一起吃顿杀猪菜。”
本来有点悻悻的军嫂们一听帮点活就有杀猪菜吃,立马又活络开了,挖坑的挖坑、搬砖的搬砖、垒灶的垒灶……忙得热火朝天。仿佛又回到了大锅饭的年代。
向刚见她们终于不再围着自己问东问西,松了口气,撒一个谎,得用更多的谎来圆,这也是门技术活啊。抬头见自己媳妇儿笑盈盈地走过来,忙迎上前:“你怎么也下来了?日头一开出来,天井里热得不行,快找个凉快地方躲着去。”
“你媳妇儿见你打了头野猪,高兴地非要下来凑热闹,我拦也拦不住。”方周珍跟在后头打趣道。
向刚失笑地摸摸媳妇儿的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说完,凑近媳妇儿耳边补充了一句:“是小金弄来的,也不知道哪个山头撵来的。但肯定不是咱们这片山。”
盈芳恍然大悟,随即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这下好了,丈母娘登门,总算有足够撑场面的东西招待他们了。”
向刚噎得俊脸有点羞红。怎么连媳妇儿都打趣起他了?
方周珍在一旁看得腻味,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俩行了,不就俩钟头没见上面么,至于这么黏黏糊糊的。这猪打算怎么整啊?小向你会杀猪吗?”
向刚说:“看人杀过。真要操刀也不是不行。不过有现成的帮手,我这就去请来。”
他指的是住在隔壁筒子楼的肉联厂老师傅,今儿早上买菜碰到,还唠了几句,知道他今儿休息,索性请他来操刀。回头看他喜欢哪个部位,搁几斤给他当感谢费。
肉联厂的老师傅很快请来了。
一套长短不一的杀猪刀背在布囊里,一到就先看猪。
“这猪实沉,得有个毛四百斤吧?”
“差不多有个四百斤。”向刚也是大约估算的,毕竟普通人家谁会备台秤啊。那东西只有粮站、棉站等公家才有。家里一般都杆秤。
“行吧,锅台支好没有?支好了先褪毛。”
老师傅围着野猪查看了一圈,确定不是病猪,表皮也没外伤,干干净净看着很是欢喜,朝向刚点点头,穿上蓝大褂,戴上劳工手套,开始杀猪前的准备工作。
老师傅还带了两个徒弟来帮忙,小伙子力气大,和王小虎几个卫兵一起,没一会儿就把烫猪毛的锅台搭好了。
锅沿和地面几乎平行,两边支起砖头,砖头上放一根木棒拖住野猪,不能让猪碰到水面。
等水温烧到七、八十度,老师傅脱下手套试水温,手掌快速插入水中,迅速收起,再插下,再收起……连续三回合,也就是俗话说的三把水。感觉到第四次要烫的受不了就表示可以了。
老师傅别看岁数有点大了,做起本行手脚头相当利落。
向刚上了个楼,下来一看,猪已经白白净净地躺在旧门板上了。
刀锋刮掉最后一丝污垢,吊了几桶井水,把猪从头到尾浇洗了一遍,然后刀锋再刮一次,就可以开膛剖肚了。
那厢,盛猪血的盆、洗小肠的面粉和醋、灌血肠的漏斗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