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野生野长的小米,产量不能和人工伺弄的稻谷比。这两亩地估摸着能碾七百来斤米。
左右是捡来的实惠,能有这个数,清苓很满足了。
诚挚地谢过忙碌了半天的蛇小弟,清苓收好镰刀,卷起蒲草席,团成一团塞进背篓。这玩意儿可是蛇媳妇们游来游去精心编的,可不能糟蹋了。赶明收小米还要继续用的。
小金之前回过一趟山洞了,这会儿只需扛一袋,对它来说毫无压力。
清苓的心情好得想要飞上天。忙活半天、又走了几里路,压根感觉不到累。回到山洞,看着两只胖胖的米袋,兴奋地扑上去,和米袋来了场亲密接触,脸颊贴着袋口蹭了蹭:“宝贝粮啊!今年过年不发愁啦!”
要说分夏粮那会儿,还只是个大概估算——舒老太一家不盘剥她的口粮、偶尔上趟山,采点草药、山货兑点钱或票,到过年也能攒下不少。
眼下是真的不发愁了!哦呵呵呵……
小金在一旁猛翻白眼:搞错对象了吧,要蹭也是蹭本大王好吧?
考虑到这么大麻袋扛下山,遇到村民解释不清,只好先留在山洞。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辛苦小金扛回家去。
清苓假装在山里采草药,胡乱抓了几把蛇小弟送来堆在山洞的草药,塞进背篓,匆匆下山。
张有康老俩口正等着清苓开饭,看到她回来,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难怪你师娘去了你家两趟,都没人应门,果真被我猜着又去山上了。”
清苓讨好地笑笑:“师傅,咱们这山上,有好多本草纲目里说到的草药呢。”
张有康瞪了她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制止她上山吧,学中医哪有不识草药、不通其生长习性的;可由她去吧,又担心山里不安全……
“放心吧师傅,我做好万全准备才上山哒。”清苓安抚他老人家,“刚子哥走前送了我一包驱虫避蛇的药粉,带在身上,那些恐怖的蛇虫不敢近我身的。况且我绝对不去狼嗥出没的深山,您和师娘尽管放心吧!”
这话可没忽悠人。
可怜的狼群早被小金驱赶到层层叠层层的山峦尽头了,这附近哪还寻得到狼的踪迹。
“先吃饭先吃饭!边吃边说也可以的嘛。咱家又没那饭桌上不准说话的规矩。”张奶奶睨了老伴儿一眼,一个劲地往清苓碗里夹菜。
“师娘,您知道黄小米要怎么晒吗?”清苓还惦记着山洞里那两麻袋小米,哦,不止呢,地里还有一大半等着她去收割。
“黄小米啊,那东西咱们这好几年没种了。都说产量太低,不划算。”张奶奶回忆着早几年种小米时的场景说,“晒法和大米有区别的,它壳薄,不像大米,脱壳麻烦,小米用石磨碾一碾,再用米筛过滤一下就可以了。一般人家都是连壳囤放,吃多少碾多少。脱了壳的小米和大米一样,不能摊在日头下暴晒的,屋里头阴干就可以了……”
听师娘说到这里,清苓心头一阵激动。
阴干就好了?那感情好!
小金不用全部扛回来了,山洞里留一袋,倒在摊开的蒲草席上,阴晾几天,再装袋运回来。
家里这袋可以晾在东屋和堂屋。不过这期间,得祈祷家里别来客人。好在毒蛇的传闻还没彻底消下去,除了师父师娘,应该没人会进她家门。
解决了盘亘心头的难题,清苓心情大好,就着香喷喷的咸肉蒸蛋,连吃两碗饭。
吃完收拾干净饭桌,陪着师傅师娘唠了会儿闲嗑,顺便把背下山的一背篓草药清理干净、分拣好。直到天彻底黑下来、需要点油灯了,才告辞回家。
第117章 运气杠杠的
第二天,清苓正式到卫生院报到上工。
护士的活难是不难,但很琐碎。
患者上门了,要协助老大夫看诊。小孩子哭哭闹闹不配合,你得耐心哄;手脚不利索的老人来看病,你得搀、得扶。诊完那更是护士的活了,配药、收钱,交代药怎么服、需要煎的中药还得教人怎么煎。
没人上门,老大夫清闲,护士却不清闲。
得时不时地清点药品库,发现缺了少了,得及时上报。不然哪天来个紧急患者,药品供应不上,那岂不是耽误人救治?
点完药品盘账,盘完账搞卫生。
卫生院最大的特色,不是浓郁的药香味,而是一尘不染的就医环境。好环境怎么来的?不就是人拾掇出来的!
清苓做为新进社员,手脚肯定得勤快。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随时随地等着打你小报告。
“三十年媳妇熬成婆”,话糙理不糙,搁哪个领域都适用。
好在上工第一天登门患者不多,就矮墩桥东的老婆婆来配了瓶止咳糖浆,近山坳生产队的一名社员脚趾头不小心被自己锄头铲到前来消毒包扎,别的时候,清苓捧着药品册子清点完药品柜,又拨了会儿算盘核了核账,见离下工还有点时间,遂打了桶清水进来,头发裹上三角巾,准备给“包干区”的药品柜“擦擦澡”。
尽管清洁这活是包干的,许丹的包干区是另几个柜子和台子,大可不用跟着干。可清苓的包干区这么洁净亮堂,她能坐得住吗?当即凑上去说:“不需要天天擦吧?前天移交时不是才刚擦洗过?不如咱们聊会天?”
清苓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笑道:“我这才来,很多事没怎么理顺,就想熟悉熟悉。擦柜子能让我记住这些药品的摆放位置,擦干净了看着也舒坦。聊天啥时候都能聊,咱们可以干活一边聊。”
许丹噎了噎。她就是不想成天和水啊、抹布啊之类的打交道。
来之前细皮嫩肉一双手,不到两年,瞧瞧老成什么样了!
以前和冯美芹搭档时,基本是一天一扫、两天一擦、三天玻璃窗。
就这,她还觉得烦。
在家时读读书、看看报,饭有爹做、衣有娘洗,来了这穷地方,做饭洗衣靠自己,上个工,还要跟个老妈子似的成天和抹布打交道。越想越憋屈。
可为了在书记跟前刷好感,年终时能在自己的评语栏打上一个鲜红的优字,愣是咬着牙关挺了过来。
好不容易适应适应这节奏,换了个搭档,上工第一天就拿着抹布擦擦擦,擦完桌子擦柜子、擦完柜子擦窗户,这是要她命啊。
许丹在心里把清苓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但还是认命地提上水桶出去打水,回来后,两根手指捏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跟着擦洗了起来。花两年竖起来的温柔、贤惠形象不能塌啊。
清苓偷眼瞄到脸颊飞霞、胸口起伏的许丹——气出来的,心下喷笑。
哎呀呀!本姑娘就是这么滴闲不住,你能奈我何?
反正上工不能干私活,两人的桌子又靠在一起,总不能对面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吧?
她自认眼睛没许丹大,瞪不过对方,索性找点活儿做。转转脖子、扭扭腰,干活兼做美容操,屋子亮堂心情好!噢耶!
清苓手脚麻利地打扫干净包干区,门口长廊的另一头檐角下,倒挂的一口铁钟,被公社干部“当当当”地敲响。
“收工喽——”
清苓心下一喜,这真是紧着她的时间安排的呀。
和师傅说了一声,麻溜地窜上山,继续她的屯粮事业去了。
许丹羡慕嫉妒地扫了一眼清苓的包干区,不仅亮堂,柜门角落还悬着香包,散发出淡淡的花香,使药味浓郁的室内,平添了几分大自然的气息;桌面也收拾得很干净,角上还摆着一个陈旧却刷洗得很干净的瓷瓶,瓶里插着一小束不知打哪儿摘来的野蔷薇,红艳艳的花瓣,给暗漆漆的旧屋增色不少。
再看自己这边,柜子才堪堪擦到一半、桌面凌乱不习惯收拾,没有做工精致的香包添味、也没有花朵娇艳的蔷薇增色。谁要是这个时候进来,指定拿她和舒盈芳作比较,这一比,还不得把自己比下去啊?
说曹操曹操到,许丹吐槽没完,书记手捧茶缸跨进来,本想找老大夫唠会儿闲嗑再回家,看到洁净的窗户、雅芳的花香,顿感耳目一新,由衷夸道:“盈芳丫头行啊,上工第一天就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拾掇好了。可见是个勤快的。不错不错!老张你收了个好徒弟!”
看到许丹也在搞卫生,顺便也夸了夸她:“许丹同志也不错!都是爱干净的好同志!”
完了找老张唠嗑去了。
敷衍!
许丹气得脸型都扭曲了。觉得舒盈芳就是来和自己作对的,才来第一天,就把自己比下去了。讨厌讨厌真讨厌!
“阿嚏!”
正往山上走的清苓,没来由打了个大响嚏。吸吸鼻子,找小金吐槽:“肯定又有谁在背后骂我。”
吐槽归吐槽,心情依旧很好。
她现在也是有余粮的人了!毛七百斤的黄小米啊,吼吼!
可惜上山已是傍晚时分,只够清苓把山洞里的一袋黄小米吭哧吭哧地推散在蒲草席上,趁着这几天晴朗无云,争取早点阴干了扛回家入仓。
干完这些,天就擦黑了,收割只好另找时间。
下山时,顺道转了转向刚曾经挖的陷阱。
哟!运气杠杠的!不费吹灰之力捡到一只瘸了腿的山鸡。
小金盘在她肩上,蛇眼幽幽地望天:哪次捡山鸡,你是费了力气的?
清苓没瞧见小金的白眼,她兴冲冲地扯了一条结实的软藤,绑住鸡爪,塞进背篓,哼着从张奶奶那学来的“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高高兴兴地下山回家。
暮色笼罩了整个村落,家家户户的灶房上空,升起袅袅炊烟,就像一幅醉人的风景画。
第118章 夫唱妇随啷哩个啷
“盈芳啊,又上山去啦?”自留地割菜回来的向二婶,老远朝清苓打招呼。
“婶子,晚饭烧好没哪?”清苓笑盈盈地问。
“烧好了焖着呢。想不出吃啥菜,去地里割了颗大白菜,做盘醋溜白菜给你二叔下酒。喏,这是我家种的藤茄,我娘家那边的茄种,你带几根回去吃尝尝。喜欢的话,明年我给你留些种子。”
向二婶说着,从竹篮里挑了几根卖相好的长条茄子,塞到清苓手里。
清苓道了声谢收下了。想着回头给向二叔送盘鸡肉过去,哪有醋溜白菜下酒的。
张家二老对清苓时不时地提一只肥溜溜的野鸡回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惊喜依然是有的。
“这鸡瘸腿了,怕是不好养,不然放到刚子家后院,他不是让你物色两只鸡娘,养到年底宰了好过年吗?”张奶奶抱着背篓来到灶房,才把山鸡提出来,“你别不是忘了吧?”
清苓还真把这事儿忘了,绞着辫梢说:“那我一会儿问问向二婶,看她有没有熟悉的人家想转让鸡娘的。”
鸡褪毛是很快的,不像鸭子,绒毛细得能让人炸毛。
锅里热水一烧开,就能给放干净血的鸡褪毛了。提着鸡爪浸在热水里,翻来覆去几下一扯,鸡毛立马褪得干干净净。
张奶奶坐在小板凳上,边给鸡褪毛边感慨:“今年杀的鸡啊,我看比过去三年杀的都多。”
清苓忍不住笑:“师娘,远没到年底咧。说不定下半年杀的鸡比过去十年都多。”
张奶奶笑不拢嘴:“你这丫头,尽喜欢逗我。”
褪好鸡毛,剖开肚皮,拿出肚里货,洗干净整鸡,张奶奶依着清苓的意思,斩成四块。
两块留着自家吃。今天炖一块,明天炖一块,再加上肚里货熬的羹,能把人舌头鲜下来。
另两块分别包上一层芋艿叶,塞进背篓,赶在晚饭前送去了向二叔家和书记家。
向二婶没想到送出去几条茄子、换回来一块壮硕的鸡腿肉,说什么都不肯收。
清苓故意虎下脸:“婶子,你要不收,下回我哪好意思再问你讨醪糟?”
向二婶哭笑不得:“那行,婶子厚着脸皮收下了。新米酿了酒,醪糟随时来拿。”
书记媳妇邓梅则笑容暧昧地打趣清苓:“你是和刚子约好的吗?他回部队,换你来送了?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夫唱妇随’呀?”
清苓的脸皮,在诸位婶子一次又一次的调侃下,越来越厚了,以后也不知会不会练就铜墙铁壁。
尽管脸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红,嘴上说道:“我是捡了他的便宜,怕他回来找我秋后算账,特意来堵婶子的嘴。”
“哈哈哈……”
从书记家回来,张家也开饭了。
浓香扑鼻的蘑菇鸡汤,闻着就勾人。喝到嘴里,唔!那滋味,鲜得人灵魂都要飘起来。
“养鸡的事问你二婶了没?”张奶奶往清苓碗里夹了块鸡翅膀,顺嘴问。
清苓点点头:“问了,不过暂时没听说哪家有多余的鸡娘的。师娘您别着急,我那不是有两只嘛,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刚子哥若是回来,我俩都上您这过年,两只鸡算我俩的搭伙费,回头再搞几条鱼、割两斤肉,除了鸭,鸡鱼肉都有了,您说好不好啊?”
“傻样!”张奶奶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们来我这过年,我和老头子欢迎都来不及,哪用什么搭伙费。寒碜我们老俩口哪!先说好了,不管刚子回不回来过年,你都上咱们家来,跟岳军一家好好聚聚。别的不用你操心,你把那两只鸡养好了,回头师娘给你做醉鸡。刚子回来最好,不回咱也没辙,毕竟是部队,得听上头安排。”
“嗯!”清苓重重点了一下头。
她不止一次听屋前的毛阿凤幸灾乐祸地说,舒老太在打她家两只鸡的主意。平时没机会,到过年,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拉拢她,譬如拉她去老屋过年,去了不得提点东西上门啊。别的没有,鸡不是在那嘛。
所以早点定下来也好。省得老屋那帮人没事瞎作妖。
至于给长辈的年货,谁说一定得肉了?舒建强那么大个儿子在呢,用得着她一个不受宠的养孙女孝敬年鸡?
她就准备送几斤口粮。唔,就从舒建强赔礼道歉的那袋里舀好了。
舒老太会不会气得跳脚她不知道,但想来是不会扔出来的。
下半年老舒家缺了个主要劳动力,吃饱都未必够,敢扔?当心被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