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笑道:“可不是?我们姑娘忙着呢,哪儿有那闲情逸致去理会那等闲人呀?”她眼珠子一转,“只是大姑娘的手段,叫人防不胜防。姑娘与我,还有夏青姐姐心里都有数,还能防备一二。底下的小丫头们却未必知道警惕,万一又叫什么人算计了去,或是透露了姑娘屋里的消息,或是在私底下传些什么闲话,都不是好事,姑娘不可不防。不如把这事儿透点风儿出去,也不必明说什么,只需要叫小丫头们知道提防外人就好。姑娘觉得如何?”
秦含真笑了:“你看着办吧,只是别闹大了,叫人知道我们姐妹间生隙,就算我是受害者,也要叫人说事儿多呢。不过我跟大姐姐学琴也好,跟二姐姐四妹妹说话也好,都没避着人,总会有丫头婆子在一旁围观的。她们多少知道些内情,要议论什么,我可管不了别人的嘴,顶多只是叫她们顾着些大姐姐的面子,别在人前公然说起罢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私下说就不要紧了。
青杏也曾亲身经历过宅斗戏码,对此心领神会,很快就下去办事了。如今她帮着调|教几个小丫头,当中有一两人还是可以用的。
秦含真把事情交给了两个大丫头,自己就把这事儿抛开了,不再去管,只需要专心复习功课,再把曾先生布置的家庭作业给完成了,然后照旧跑去清风馆见祖父祖母。只是这一回,她没带上青杏,而是带了夏青。一来,是因为青杏目前有任务在身,二来则是想让夏青见一见妹妹百寿。
对于忠心又表现出色的属下,偶尔也是需要给人一点福利的。
夏青见了百寿,眼中满是激动。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家里人了,正急需从妹妹处打听亲人的消息呢。秦含真让她们姐妹自寻地方说话去了,自己则进了正屋。
祖父秦柏不在,牛氏有些不高兴地说:“出门去了,说是一个从小认识的老朋友约他出门去相见,几十年没见了,要好好说说话,特地在酒楼里订了雅间。真是的,若真是好朋友,早该听说他进京的事了,他不封了侯爵,只怕也没那么多熟人冒出来呢。要说话,在哪里不行?这府里有的是地方!跑酒楼里做什么?”她还听说,那家酒楼似乎有陪酒的歌女呢,出了名的美貌。
秦含真不知道这些,只能安慰她说:“祖父应该也想见见这些故人的。不管怎么说,那些可都是他年轻时的回忆呢。”
牛氏哂道:“好的故人自然该见,不好的见了也是浪费时间。”说罢也不想再提了,只问秦含真,“这两日的课上得如何?我听说曾先生夸你好几回了。”
秦含真忙道:“先前祖父教我教得好,曾先生才会夸我,都是祖父的功劳。”
牛氏笑说:“你自己肯用功,先生夸你也是应该的。你可不能骄傲了,一定要更加用心学习才是。有不懂的只管来问你祖父,反正他每日闲着也是闲着。留在家里教孙女,总比成天往外跑,不知见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强。”
秦含真干笑,心想祖父今日的约会一定有问题,否则祖母怎会说话这般尖酸,醋味大得整个屋子都能闻见了。
乳母带了梓哥儿过来,展示梓哥儿才写好的大字。牛氏忙让乳母将孙子抱到罗汉床上,搂着他直笑:“梓哥儿真厉害!字写得真好,怎么写得这样好了?”梓哥儿腼腆地笑着,羞红了脸,小声跟秦含真问好。
秦含真逗了他几句,又看了他写的大字,确实写得不错,以他的年纪来说,相当难得了。她也生出了几分警醒,告诉自己,一定要更努力去练习书法才行。否则她八岁的人,内里还带着成年人的灵魂,写的字却不如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就真的丢尽脸面了!
陪着祖母与堂弟聊了一会儿天,秦含真听说赵陌回来了,就要往东厢房去。
牛氏道:“广路这是从外头回来,也不知道他今儿跟着简哥儿一块儿出去,过得好不好。你去问问,看他吃了饭没有,吃了什么?若是没吃好,叫小厨房给他做碗面。面和浇头我都叫虎嬷嬷准备好了,随时能下锅的。”
秦含真答应着,直走到东厢房门口,见赵陌躺在长椅上闭目休息,便有些担心地问:“赵表哥很累吗?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呀?”
赵陌睁开双眼,笑着站起身:“表妹来了?”秦含真忙阻止他:“别起来了,累就赶紧躺下。咱们那么熟了,你还用得着跟我讲究这些虚礼吗?”
赵陌顿了顿,坐回长椅边,但没有躺下去,脸上笑得更欢了:“表妹这是过来找舅爷爷请教功课的?舅爷爷眼下可得闲?等我换过衣裳,就去见他老人家。”
秦含真道:“祖父也出门去了,约了朋友在酒楼叙旧呢。我祖母在屋里跟梓哥儿说话。你这么累,还是赶紧换了衣裳歇着,不必赶过去见我祖母,等我祖父回来了,再一起见也不迟。”
赵陌接受了秦含真的好意,坐在长椅上,靠着椅背,叹气道:“今儿还真累。虽然只是出去见见人,认识一下新朋友,但除了简哥儿,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得,也不知人家是如何看我的,全都要小心应付,就怕一时不留心,说错了话,自己出丑不说,还要连累得简哥儿也被人说嘴。结果午饭也没好好吃,人还累得慌,我还要装着精神很好的样子,一路骑马回来,腰都酸了。一进这门,我就忍不住躺下了,差点儿不想起来。”
秦含真听得好笑:“那我去叫人给你做碗面条?祖母早就猜到你这趟出去,不会过得太舒服,因此早早叫人备好了面条和浇头呢,正是你爱吃的口味。”
赵陌笑了:“那可得尝尝,就劳烦表妹了。”
秦含真去了一趟新开辟的小厨房,虎嬷嬷正好在呢,便快速做好了一碗面,拿鸡蛋、木耳和些干菜条做了浇头,清汤底,一点都不油腻。面送到东厢,赵陌一看就食欲大振,原本不想从长椅上起来的,也立刻起来了,美美地饱餐一顿,连面汤都全部喝了下去,碗里一点东西都不剩,才算是舒坦了。
吃过面,赵陌的人也精神了许多,特地谢过了虎嬷嬷。虎嬷嬷含笑说:“赵小公子不必客气。嬷嬷这点手艺,能得你捧场,嬷嬷心里也高兴。”
虎嬷嬷带走了餐具,新来的丫头百俐送上了清茶,又退下去了。
赵陌找出今日出门得的几样小东西,拿给秦含真看:“表妹瞧喜不喜欢?我们今日去的地方附近有集市,我就随便逛了逛。时间有限,我也没挑得太细,只是瞧着,这几样东西表妹应该都会喜欢,就买下来了。”
秦含真凑过去看,见是一个竹根雕的香粉盒,一对草编的蚱蜢,一个柳编的小篮子,还有一个木制的六根孔明锁,都很小巧,虽然做工不算精致,却别有一番野趣。
秦含真十分惊喜,拿着那几样东西翻来覆去地瞧,越看越喜欢:“赵表哥怎会知道我会喜欢这些的?”特地拿了那孔明锁摆弄,“我只玩过九连环,这个还是头一回见呢。”
赵陌含笑说:“表妹喜欢就好。我原也不知道你爱什么,只是瞧见这几样玩意儿,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下来了。表妹果然喜欢,我就安心了,幸好没有买错。”
秦含真笑道:“当然没有买错啦。赵表哥,你真是太了解我啦!”
赵陌嘴角翘了翘,拉着秦含真坐下了,接过她手中的孔明锁:“表妹没有玩过这个,我来教你吧?这东西可有意思了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回避
承恩侯府的端午节宴会越来越近了,全府上下忙成一团。二奶奶姚氏就是其中最忙的一个,三奶奶闵氏也帮着打下手,妯娌俩如今几乎连孩子都顾不过来了。秦锦容和秦端姐弟俩已经不止一次被送到明月坞来,交给堂姐秦锦华与秦含真两个照看。
这种任务本来应该是由秦锦仪负责的,她年纪最大,又一向以“懂事”、“稳重”来标榜自己。可一来秦锦仪近来忙着练琴,不想让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占据自己的时间,二来长房妯娌俩也不大信得过二房的女孩儿,于是明月坞姐妹俩就光荣地成为了保姆。姚氏与闵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两个小的孩子身边都跟着乳母丫环婆子一大串人呢,明月坞里也有年纪大些性情稳重还做事周全的丫头照看,秦含真与秦锦华姐妹俩不过是借个名儿,谁还真指望两个八岁大的小女孩去照看弟妹不成?
秦含真自己倒没什么,她平时也照看惯了小堂弟梓哥儿,秦锦容与秦端又不是没人侍候,相对而言,照看他俩还算是轻松的。这两姐弟又一直待在正屋那边,秦含真什么时候想要清静一下,就回自己住的西厢房去,轻松得很。
不过这样的轻松日子也没几日,因为宴会即将召开,秦锦华要准备宴会上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每日被送回盛意居去挑东西,结果反倒是秦含真需要照看孩子的时间更多些。
因着宴会的事,连曾先生那边的课都停了,要过了端午节才会恢复上课。秦含真本来刚学了点古琴指法,正打算练一首简单的曲子呢,现在却压根儿静不下心来,只好陪堂弟堂妹们玩九连环去了。
没关系,现在她要帮着照看堂弟堂妹们,才会没时间罢了。等到宴会开始,她就空闲了。
为什么会空闲?因为她身上有孝,这宴会跟她没关系呀!
秦含真还是到了近几日,才醒悟到自己要回避的。她母孝未满一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出现在宴席上的,真是省了事了。怪不得秦锦华她们姐妹几个都忙着做新衣服,却没人跟她提。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秦含真对古代高门大户的宴会很感兴趣,但听秦锦春说,这种场合也挺无趣的。她们这样年纪的小孩子,跟十几岁的青春少女们不太一样,在宴席上只会跟着吃吃喝喝罢了,没什么人会注意她们。
女客们来了,她们会被叫出去,一个一个给人见礼,说几句好听的话,然后被夸两句,送个见面礼什么的,就打发下去了。等到新一拨客人到,她们又要再出去一回。如此周而复始的,笑得脸都僵了。偏偏在等待的时候,最多只能喝点茶水,点心是能不吃就不要吃,免得见客人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点心屑,太失礼!
至于能得到的见面礼,无论是秦锦华还是秦锦春,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各种金银锞子是最常见的,遇上大方的长辈也许还会有件首饰。可金银对侯门出身的她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哪年不攒上一二百个?而那些首饰,以她们的年纪又还远远未到戴的时候,只能让人收起来。等到可以戴的年纪,首饰的式样早就过气了,根本拿不出手!
等到正式宴席开始了,情况就会变得更无聊。宴席上的菜色都是她们平日在家吃惯了的,没什么新奇,就算本来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况且在开阔的地方摆宴,风一吹,菜都凉了,吃到嘴里更不是滋味。虽说这次宴席,内外院都备了戏班,可内院女客这边叫的戏,肯定都是迁就着老夫人、老太太们的口味,听得人昏昏欲睡。
若是宴席上来的同龄人们多,她们也许还能到园子里玩耍玩耍,比较常见的保留项目就是捉迷藏。据说闵氏的娘家侄女曾经引入过一个新鲜些的游戏——踢毽子,小姑娘们当时玩得挺疯的,有好几个人踢得头发都散了。也正因为如此,她们各自的母亲、长辈们认为这个新游戏不成体统,从此它就从高门大户的正式宴会上绝迹了,连捉迷藏都差点儿被牵连。太太奶奶们更希望小女孩儿们聚在一处说说话,聊聊天,斯文地玩个七巧板、九连环什么的,最好连宴席场地都别离开,省得她们看不见孩子,心里着急。
秦锦春抱怨了半日,就对秦含真下了结论:“你瞧,这有什么意思呢?我还不如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吃点心呢。不过,这回宴席,二姐姐跟二婶娘说过了,要点两出热闹又好看的戏,还要多多上好吃新奇的点心,就上芳香斋里买!只可惜咱们要玩捉迷藏的游戏,二婶娘没答应,叫我们老实些,别在三叔祖大喜的日子里捣乱。”
秦含真干笑,心里想象了一下秦锦春描述的画面,觉得自己不去参加宴席其实也没什么。
同样不去的还有梓哥儿。梓哥儿要为关氏服齐衰一年的孝,如今还有几个月呢。长房与二房的孩子只需要服五个月的小功,早就满孝了,不必忌讳——其实他们当中也没哪个人是正经服过这五个月的小功的。只是三房上京的时候,关氏去世已经五月有余,无从追究,也懒得去计较罢了。
秦含真跟祖父秦柏与祖母牛氏商量过了。到了宴客那一日,外院的宴席摆在枯荣堂的院子里,现搭喜棚,内院的宴席摆在花园里,是靠近香雪堂那一带,离船厅有段距离。她到时候就到清风馆里来,陪着堂弟梓哥儿一道。因为宴席的时候,全府的丫头婆子至少有六成要被抽调去做事,明月坞里剩不了几个人,她待在院子里,祖父母都不放心。人来人往的日子,她又不方便出门。若她到清风馆里来,既可以跟弟弟作伴,侍候的人手也可以同时看顾他们二人。若有什么事,直接通知祖父秦柏一声,他从枯荣堂过来也极方便。
秦含真没打算在这种时候给长辈们添麻烦,干脆利落地就答应了,还表示:“我本来打算那天练琴的,但估计到时候枯荣堂里唱戏,会吵闹得很,我还是在祖父的书房里练字吧?”
秦柏微笑道:“好孩子,你如此勤奋,祖父心中宽慰。只是也不必太过劳累了,练字之余,陪你弟弟玩耍玩耍,也没什么要紧的。”
秦含真笑着答应了。
牛氏对秦柏道:“燕归来那边听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二侄媳妇今日早上才跟我说,广路随时都可以搬过去呢。那边院子里有人侍候,就算广路父亲那边还没把侍候的人手送到,也碍不了广路什么事。只是他这时候搬过去,到了宴席那天,就得一个人待在那儿了,怪冷清了,还不如让他跟咱们家两个孩子做个伴?”
秦含真惊讶,赵陌也不参加宴席吗?她很快反应过来,赵陌的母亲温氏去世也不足一年呢,他同样身有重孝,果然也是不适合参加宴会的。
秦柏对牛氏说:“先搬过去也没什么,等到那一日,让他一大早过来也就是了。这边什么都齐全,他就跟含真与梓哥儿一块儿看书写字,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牛氏点头,又抱怨两句:“他父亲那边也太慢了,这都多少天了?不过是几个侍候的丫头小子罢了,难道辽王府还能舍不得?”
秦含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等从祖父屋子里出来,便去东厢找赵陌,又将他要搬家的消息告诉了他。
赵陌脸上闪过一丝不舍:“是么?屋子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我本来还以为要再等上十天半月的呢。若我搬过去了,日后要见表妹……和舅爷爷舅奶奶,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吧?”
秦含真道:“怎么会呢?你只是在那边住而已,每日还是要过来跟我祖父读书的。只不过是在清风馆里待的时间短了,但要见面,还不是想见就见?你又不是搬到外头去,还是一样在这府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