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明白了,笑了笑:“这有什么?承恩侯府的姑娘哪里就愁嫁了?许大老爷想要亲上加亲,想法是好的,只是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
“可不是么?”许二夫人撇嘴,其实当年许大老爷完全可以打她儿子的主意的,偏从来没想过,否则说不定早就成了。许家长房就是这个坏习惯,什么好事都只想着自个儿,完全不打算让二房占一点便宜。
她有些意味深长地道:“我们家大老爷尝到了跟府上做亲家的好处,自然想要这好处长久一些。”
牛氏盯着她:“他是不是还把主意打到我孙女儿头上了?”
许二夫人一个激灵,顿时坐直了身体,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什……什么?”
牛氏笑笑,沉下了脸:“你别哄我了。端午那日,你们姑太太叫我孙子孙女出去见客人,还特地嘱咐了丫头,叫把我孙女照着你们家峥哥儿喜欢的样儿来打扮呢。这叫什么话?就算是亲戚间往来,也没有叫我孙女儿巴结讨好你们家孙子的道理吧?是你们大老爷和姑太太想要给两个孩子结亲?老天爷!你们家峥哥儿比我孙女儿整整大了六岁呢!”
第一百六十章 拒绝
许二夫人这回真是无言以对了。人家秦家三房都看出来了,再狡辩又有什么用处?她想着方才连许大夫人与许氏姑嫂间的嫌隙,她都说出来了,这会子也没必要再瞒着。
原来这事儿还是许大老爷对许氏这个妹妹的愧疚感在作怪。因许氏对当年易嫁之事,一直存着心结,可如今她亲眼见到秦柏与牛氏夫妻恩爱,自己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便是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小心思,也早就在秦柏的冷淡守礼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吧?她只是觉得对不住秦柏,因为当年不曾守诺,又因为自己要嫁进秦家的事,惹得秦松生出私心,竟将弟弟赶出了家门,导致了秦皇后抱憾而亡,秦柏远走西北三十年。她与许家曾经欠秦柏的,真的是没办法还了。
许氏跟兄长许大老爷透露过心中的苦闷,许大老爷就因此生出个想法来。当年既然是妹妹与秦柏间的婚约出现变故,至今不能圆满,妹妹的女儿也没能成功嫁回许家来,那就让秦家与许家的第三代接上这断了的姻缘,两家继续做秦晋之好吧?许大老爷便向许氏提议,为自己的嫡长孙许峥求娶秦柏的嫡孙女秦含真。若此事能成,也算是弥补了当年许氏与秦柏婚约未能履行的遗憾了。
许氏曾经犹豫过,因为许峥年纪比秦含真大太多了,两人并不匹配,而且,也不知道秦柏是否会答应。她实在是没脸开这个口。
许大老爷把这件事揽下了,说等秦含真年纪大些就上门提亲。至于许峥的年纪大些,也是无妨的。孙子完全可以专心读书,以备科举,就不必让娶亲生子之类的俗事分他的心了。况且既然是许家有心求娶秦家孙女,总要表现出诚意来,才好打动秦柏的。虽说二房的许嵘论年纪,与秦含真更匹配些,可许嵘远不及许峥出色,未必能入秦柏的眼。而以秦含真身为永嘉侯嫡孙女的身份来看,许嵘的父亲官位也有些低了,高攀不上。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许峥更有份量些。
许大老爷说服了许氏,但这门亲事想要做成,还得花水磨功夫,而他们头一个遇到的障碍,就是最疼爱许峥的许大夫人了。她已经为孙子看好了几家闺秀,当中可没有秦家的女孩儿,若不是想着孙子年纪还小,暂时不急着定亲,她怕是早就将心水的闺秀给定下来了。如今猛一跟她说,要将许峥定给秦家三房的女孩儿,还是从西北乡下地方回来的,即使秦含真是永嘉侯的嫡孙女,她也绝不肯答应!况且许大夫人与小姑子早就有了嫌隙,自然是不乐意结这门亲的。就算最后许大老爷凭着身为一家之主的威势,逼得妻子点头,许大夫人心里不乐意了,在人前乱说几句话,就足以惹怒秦家三房,让这门亲事彻底变得不可能。
许大老爷就想了个法子,他的老妻既然最疼爱孙子,那只要孙子许峥主动向她提出请求,想要求娶秦含真,老妻心里就算再不乐意,也终究会点头的。而想要许峥主动开这个口,就得他自个儿先乐意了,因此许大老爷与许氏商量了,寻个借口让许峥到承恩侯府去,与秦含真见上一面。许氏觉得秦含真生得秀气,性子又文静,理当是侄孙许峥中意的类型,这门亲事应当很有些把握才对。
这就是端午当日,许家兄妹四人上门的原因了。而许大夫人午后忽然派人来接走四个孩子,也是因为消息走漏,她心里有气,才会丝毫不给小姑子留面子。
许二夫人说到这里,心里也直叹息不已。她们妯娌俩同样是言情书网出来的,可她有时候真是不大能理解大嫂子的想法。大伯子就算有些偏着姑太太,也没亏待了大嫂子和她的儿女吧?怎的她次次遇上跟秦家联姻之事,就想要拖后腿呢?她若是不乐意让自己的儿女与秦家人谈婚论嫁,大可以叫二房沾个光的,可她就是要把事情弄拧了,闹得亲戚间都觉得尴尬的地步才高兴。
何苦来呢?许家能有今日的风光,说到底,还是靠着秦家才得来的!托秦家的福,托姑太太许氏的福,许大夫人在婆家就从没有受过苦,她不心怀感激就算了,怎么反倒要给人脸色看?
牛氏也懒得理会许二夫人在想什么,她只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是许家想要求娶我家孙女儿,怎的大嫂子还吩咐了,叫人把我孙女儿照着峥哥儿喜欢的模样来打扮?这是生怕峥哥儿不喜欢我孙女儿了,不肯去他祖母跟前开口?这也太小看人了!既然要求娶,就得做出个求人的样子来。怎么反倒叫我孙女儿讨好他?真真是不知所谓!”
许二夫人赔笑道:“我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敢打包票,以我们家姑太太的性子,断做不出这种事来。即使是峥哥儿自己愿意了,求得他祖母松口,他也得再求得永嘉侯和老姐姐你点头,求得三姑娘她爹点头,才能把亲事定下呢。他哪里有拿乔的资格?还要人家姑娘讨好他?没这么大的脸!这事儿必定是底下人自作主张,想着姑太太的心事,才会悄悄儿做些小手脚,想着三姑娘若是得了峥哥儿的喜欢,峥哥儿主动跑去他祖母跟前开口,姑太太就不必出这个头了,心事也能得以圆满。说到底,不过是底下人荒唐罢了。回头我去跟我们姑太太说,不管是谁出的主意,都捆了来,让老姐姐责罚便是。”
这话牛氏心里倒是有几分相信的,撇嘴说:“就算是丫头们自作主张,也是大嫂子管束不严的错。我早听说,她跟前的几个大丫头厉害得很,平日里很能生事,如今可算见识到了。我也用不着捆谁来责打,只要大嫂子日后管得严些,别叫她的丫头再祸害到我们三房来就行。”
许二夫人干笑着答应了。
牛氏心里的疑问得以解开,也就轻松了许多。她有些好奇:“那日峥哥儿见过我们桑姐儿了,回去是怎么说的?这个把月里,我忙着照顾孙子,竟没顾得上别的。”
许二夫人有些踌躇:“这……”
牛氏见状,沉下脸来:“怎么?难道他还嫌弃我们三丫头不成?!”
“怎么会呢?”许二夫人忙道,“三姑娘这般讨人喜欢,峥哥儿怎会嫌弃?他已是跟他祖母说了,道是三姑娘性情长相都十分中他的意,求着他祖母点头呢。他祖母嫌两个孩子年纪差得太多,怕峥哥儿将来受委屈,一直不肯松口。因她问了岫姐儿岚姐儿两个,得知三姑娘读书少些,只认得几个字,越发不肯答应了。峥哥儿便道,三姑娘如今年纪还小,从前认得字少不要紧,往后多读一读书就是了,最要紧的,还是两人性情合得来。因此,我们大老爷就说,让他多到这边府上来,与三姑娘多相处相处。若是性情果然合适,那峥哥儿他祖母就不能再违了孙子的心愿。如今祖孙三个正打擂台呢,一时半会儿的还定不下来。”
其实许二夫人还有一句话不敢讲,那就是许大夫人嫌弃秦含真,不仅仅是因为听说她读书少、文墨粗的问题,还嫌她是丧母长女,由祖母教养,祖母却又是个粗鄙的村姑。许大夫人认为由牛氏教养长大的秦含真,配不上书香世家许家的嫡长孙。只是这样的话,许二夫人如何敢说出口?只怕略露一点儿意思,牛氏就要翻脸了。
牛氏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桑姐儿几时认得字少了?她从小儿就跟着我们老爷读书,《三》《百》《千》是极熟的,《诗》也读过,最近老爷还开始给她粗讲《论语》了。她在这边府里,与姐妹们一道上学,跟着曾先生学琴棋书画什么的,功课一向不错。二丫头四丫头两个年纪跟她相仿,又学得比她久的,还常常比不上她呢。曾先生夸她好几回了。怎么到了你们家的女孩儿嘴里,她就读书少了呢?”
许二夫人也有些懵:“这……岫姐儿与岚姐儿断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头说谎的,何况峥哥儿当时也听见了,三姑娘亲口说的,说她只些许认得几个字……”
牛氏笑了,摆手道:“孩子谦逊知礼罢了。谁家这点大的孩子,才读了几年书,就满天下炫耀说自个儿多么有才呢?才名这种东西,都是外人夸的,不是自个儿炫耀出来的。就象我们老爷,从前年轻的时候也有才子之名,难不成是自个儿封的么?这样的客套话,你们家应该也是常说的才对,怎么就真个信了?”
许二夫人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笑都有些勉强了。
牛氏又忽然收了笑,板着脸说:“也罢了,横竖这事儿不过是场闹剧罢了。大嫂子倒是一番痴心,只可惜我们老爷是断不能应的。妹妹回去也跟峥哥儿说一声,叫他别白费心思了。不管我们桑姐儿读了几年书,功课是好是歹,他与我们桑姐儿都不匹配,没有勉强作亲的道理。他有闲功夫,还是好好读书吧,将来也考个功名,学他父祖一般为官作宰的。前程这种东西,到底还是要自个儿挣出来,才是正道,总想着要靠裙带关系,成什么样子呢?”
她微笑着拍了拍许二夫人的手背:“好妹妹,你们家长房呀,就是习惯了这种歪门邪道,总想着要靠姻亲。不象你们二房,心思正,才是书香人家该有的规矩!”
许二夫人也顾不上脸红了,急急对牛氏道:“好姐姐,你别因为大嫂子的瞎话,就恼了峥哥儿。峥哥儿确实是好孩子,虽说年纪大些,也不会辱没了你孙女儿的。”
牛氏笑着摆摆手:“峥哥儿是好孩子不假,只是我跟老爷都疼孙女儿,桑姐儿的亲事,总要稳妥才行。如今我们家在京城里还算有些体面,想要给桑姐儿寻个好人家,不难,就怕将来我们家里不如现下风光了,亲家心思会生变,闹出些什么退婚的把戏来,岂不是害了孩子?所以呀,桑姐儿的亲事,我们还得好生看上几年,才能拿定主意呢。”
许二夫人这回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慰妻
秦柏人在东厢里,指点赵陌的功课,隔着窗子远远瞧见许二夫人带着丫头离开了,方才回到正屋里。
清风馆的院子只有一进,男女有别,为了方便妻子牛氏招待客人,他便暂时避到东厢来。所幸如今赵陌已经搬去了燕归来,东厢重新归秦平所有,两间屋子整理出一间卧室与一间小书房来。秦柏在这小书房里给赵陌上一会儿课,还是没问题的。
秦柏回到正屋,就看见牛氏一脸不高兴地歪坐在凉榻上,好象气呼呼的样子,他问:“这是怎么了?许二夫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你生气了么?我想她未必如此没眼色吧?”
牛氏撇了撇嘴:“我原以为她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不曾想她也不是真心实意与我来往的。方才在这里,先是打探这府里的消息,想知道秦松为什么不露面,承恩侯府是不是失了圣眷什么的,后来我告诉她原委,她又开始不露痕迹地讨我的欢心,连他们许家的家丑都跟我说了。她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这光天白日的,我又不是瞎子!”
秦柏挑了挑眉:“她都说了些什么?”
牛氏便把许二夫人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丈夫。
秦柏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嫂子也是多心,如今一家人太太平平的,旧日的仇怨也都了结了,何必再生出事端来?许大哥多半有自己的私心在,不过是哄她罢了。我看她也未必不知道许大哥的用意,只是心里过不了当年毁约那一关,才想着叫小辈们弥补从前的遗憾。可这种事如何能强求?峥哥儿与含真本来也并不匹配,若是闹得两家生隙,岂不是更加糟糕?”
牛氏气道:“我看许家的人都把他家峥哥儿看得太高了,好象那是什么香饽饽似的。哦,只要他乐意娶,无论是谁家的女孩儿,哪怕是公主都乐意嫁,没有人挑剔他?真真是好厚的脸皮!”
秦柏笑笑:“峥哥儿确实不错,长得好,人也聪明,功课很不错,瞧着也是知礼的孩子。但许家家风摆在那里,他年纪又比我们含真大了五六岁,并不匹配。他家嵘哥儿的年纪倒合适,可惜是二房的,瞧着孩子也有些平庸,还不知道日后会如何。”
牛氏不以为然地说:“你方才也提到了,许家家风不怎么样,孩子再好也是不能许亲的。就象大嫂子,其实相处时间长了,我觉得她为人也算公道,知道是非曲直,把侄儿们教得也挺好的。她配秦松,着实是委屈了,偏她家里人就非要让她嫁。你说当年许家瞧着势头不妙,也没有性命之忧,顶多就是丢官罢了。大嫂子嫁不了你,也可以另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同样匹配。可那一家老少爷们为了自个儿能飞黄腾达,愣是把大嫂子许给了秦松这样的人。遇到这种人家,人再好又有什么用?峥哥儿是许家的孙子,就冲着这一点,他再有出息,我也不能把孙女儿嫁给他!”
秦柏听得笑了:“我本来就没打算答应,如今不过是许大哥一厢情愿罢了,他自家人还没说服呢,这事儿也成不了,且由得他去吧。”
“不能就这样由得他去!”牛氏板着脸道,“一定要跟大嫂子说清楚了,这事儿没门!免得许家那个大老爷厚着脸皮,装作听不明白似的,叫他孙子继续找上门来献殷勤!”
秦柏笑笑:“你急什么?含真才几岁?还要好几年才到议亲的年纪呢,谁也不会那么失礼,这时候就上门来说亲的。听那许二夫人话里的意思,大约许大哥还得先说服了他夫人,然后再叫峥哥儿来我们面前献殷勤,好讨我们的欢心。只要到时候我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他们的用意,一句话都不肯松口,时间长了他们自然就知难而退了。峥哥儿年纪比含真大得多,顶多再过两年就要议亲了,他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的。”
牛氏冷哼:“我不管,反正方才我已经跟许二夫人明言了,这门亲事我绝对不会答应!要是他们家真的装作听不懂,厚着脸皮缠上来,可别怪我不给他们脸色看!”还有一件事,她也听生气的,“大嫂子那边自作主张的丫头,就是曾经派到我们三房来的鹦哥吧?好歹还在三房侍候过小半年呢,竟然胆敢坑害我的孙女儿?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回头我就去问大嫂子,她是怎么管教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