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婆子欢欢喜喜地走了,却不知道薛氏听了她的话之后,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身边一个新提拔上来的二等丫头香黛,素来嘴甜讨喜的,见状便笑着向她道贺:“恭喜二太太了。您总是担心茶会上来了那许多名门闺秀,会把我们大姑娘比下去。其实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蜀王妃身份尊贵,但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心里看中了什么人选,哪儿会是外人能轻易动摇得了的?”
  薛氏听了,脸上笑容更大了:“不错,正是这话。她一再提不必在意辈份什么的,可不就是看中我们仪姐儿了么?茶会请那许多闺秀,想来是因为那些闺秀的家里人都看好蜀王府的小公子,上赶着想让自家女儿去做皇后呢。”她轻蔑地撇了撇嘴,“真是好厚的脸皮!”
  香黛笑道:“我们家大姑娘就不一样了,是蜀王妃自个儿看中的,比别人的份量自然要重得多!况且别家闺秀虽说都是名门出身,但我们大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我们大爷可是皇上的内侄呢。论家世,大姑娘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要论与宫里的亲近,只怕还比许多所谓的高门大户都要强得多。”
  薛氏听得高兴,便一挥手,吩咐心腹大丫头香露:“这丫头嘴甜,给她一个上等赏封儿!”
  香露心中妒忌,应了一声,又干笑着劝薛氏:“夫人,方才那婆子虽说了几句话,但含糊不清的……您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吧。毕竟山阳王妃并不是蜀王妃,她说的话,未必管用的。”
  这话薛氏就不爱听了,横了她一眼:“瞎说!谁不知道山阳王妃是蜀王妃的妹妹?她说的话,如何就不管用了?!”
  山阳王府在京城算哪根葱呢?承恩侯秦松从来就没把他家放在眼里。但如今蜀王一家回京,山阳王府就今非昔比了。他们是蜀王的心腹,有这一层关系,别人都要敬山阳王夫妻三分,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正是蜀王夫妇。蜀王夫妇不方便做的事,都是他们夫妻出面去做的。山阳王妃提起她与蜀王妃的情谊深厚,肯定是在暗示些什么。她会派人送这两张帖子来,必定是在代蜀王妃发话,否则蜀王妃都已经送过帖子了,山阳王妃又不是主人家,何必多此一举?!
  她这是要确保秦锦仪一定会出现在茶会上,与那些名门闺秀们比上一比呢。只要秦锦仪那一日压倒众人,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成为蜀王府的小儿媳妇?
  薛氏心中笃定,再去瞧那些时新宫缎,发现是蜀地贡品,这个寓意就更明显了。她见这些宫缎的颜色都极衬秦锦仪,便立刻吩咐下去,命针线上的人拿这宫缎,尽快为秦锦仪缝制新衣,好预备茶会上穿。至于那对珠钗,虽然并不十分珍贵,却胜在花样新鲜,且十分精致,正好配秦锦仪这样年纪的女孩儿,也那几匹宫缎也十分相衬。有了这对珠钗,秦锦仪只需要再寻些配套的耳饰、手镯、项圈、玉佩什么的,就可以直接出门去做客了,省了好多事呢!
  薛氏忙让人给娘家侄儿侄媳妇传了话,让他们尽快搜罗上好的佩饰。只要是好东西,哪怕是要多花银子也无妨。趁着明日才分家,今日就把账报上去,还能占一点公账的便宜。
  小薛氏闻讯赶来:“太太,这会不会太破费了?不过是一个茶会。仪姐儿本就有许多不如别家闺秀之处。蜀王妃请众位闺秀前去茶叙,分明无意仪姐儿。您又何必强求呢?没了蜀王府,仪姐儿还能再说别家的亲事。可万一茶会那日,叫人看穿我们家的心思,取消仪姐儿,这……这日后可就不好办了呀!”
  薛氏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知道什么?一边儿去吧。”
  小薛氏见婆婆不肯听劝,心下着急。晚上丈夫回来了,她也顾不得丈夫对自己一向看不顺眼,顶着他的冷脸,把白日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秦伯复听出了一身冷汗,忙去找薛氏:“母亲答应了明日分家?您不会是糊涂了吧?!”
  薛氏便把白天在姚氏那儿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又说起山阳王妃送帖子的事:“你细想,蜀王妃开这个茶会是做什么的?请那么多闺秀去,分明就是要选儿媳妇呢。她虽喜欢我们仪姐儿,可京中有女儿的人家那么多,谁不想嫁进蜀王府去?她再看重仪姐儿,也要服众才行,否则仪姐儿日后嫁过去了,也要被人挑剔的。因此仪姐儿不但不能错过这次茶会,还要在茶会上艳压群芳!做新衣裳的料子和配套的珠钗,山阳王府都替我们备下了。以我们两家的交情,山阳王府何必做到这份上?自然都是蜀王妃的意思!眼看着你闺女离锦绣前程就差一步了,你这个做爹的真能拖她后腿?不就是分家么?等我们成了蜀王府的亲家,有多少产业财物得不到?跟长房计较这些零碎做什么?”
  秦伯复听了,不由得犹豫了:“蜀王妃真的看中我们仪姐儿么?她从来没句准话,也没个信物,我心里实在没底。母亲,倘若仪姐儿这门亲事不能成,我们又分了家,将来再要给仪姐儿说一门好亲事,就没那么容易了。您可要想好。蜀王妃茶会上邀请的闺秀,都是十三四岁以上,很快就到嫁人年纪的那种。仪姐儿……年纪还小吧?”
  薛氏瞪了儿子一眼:“仪姐儿虚岁也十三了,哪里小了?!只要定了婚事,迟两天再成婚也无妨的。蜀王府的小公子也就是十五六岁,不过是半大孩子罢了。他这时候成亲也太早了。以他将来的身份,婚事筹备上两三年,也是寻常事儿。到那时候,仪姐儿的年纪正合适。”
  秦伯复想想也是,心下渐渐雀跃起来:“既如此,那就赶紧分家吧。分了我们就不必再受长房约束了。况且,即使分了家,一笔也写不出两个秦字。长房与三房还是我们的至亲。我们真有事相求,他们还能不管我们不成?如今外头都在传,说辽王府的大公子受他兄弟连累,恐怕要不好了。他没法再与蜀王府小公子相争,今后东宫之位定是蜀王府小公子坐了。我们再不赶紧把仪姐儿的婚事定下来,怕是会有更多的人来跟她抢这门好姻缘。确实不能因小失大啊。明儿就分家!”
  母子俩对视一眼,想起美好的未来,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香黛在角落里看得分明,挑了挑眉,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走到后院僻静处,与一名扫地的婆子擦身而过,低声说了一句:“告诉二奶奶,事情成了。”便迅速离开。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家
  收到消息的姚氏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玉兰见她这个表情,便知道福贵居那边传回来了好消息。
  在福贵居安插人手,是姚氏早几年就想做的事。但二房是薛氏管家,她不怎么信得过侯府家生子,手下用的人大多数不是从薛家那边带人,就是自行采买。即便是从家生子里选人,也要千挑万选,观察上好几年,才会放心留在身边。想在她身边安插人手,太难了。姚氏只能另寻法子,先在小薛氏院子里安排小丫头,再让她慢慢赢得小薛氏的信任,偶然遇上薛氏要添人,便顺理成章地调了过去。香黛就是这样来到薛氏身边的。虽然眼下不过是刚升了二等,但这个位子已经足够让她时不时传回些要紧消息来,也可以稍稍影响一下薛氏的想法。
  由于薛氏身边还有香粉、香露这些心腹大丫头在,香黛一边要提防她们的嫉妒为难,一边还要讨薛氏的喜欢,同时又要想办法完成姚氏吩咐的任务,真是不容易。不过如今习惯了,倒也应付自如。今日,她就立下了大功。只是她今日出了点小风头,就怕过两日就要被打脸。为了让她能平安保住小命,玉兰还得做些安排。
  这些事是不需要姚氏去担心的,玉兰自己就能做主了。她想了想,又对姚氏说:“今日在山阳王府,山阳王妃很爽快就答应送帖子的事了。只是……她说起我们家大姑娘与两位郡主交好,总提起什么辈份不重要,性情相投就好了的话。这话虽是好意,也显得两家亲近,可也用不着一再提起。若不是早知道蜀王府看不上大姑娘,我都要以为她这是在帮蜀王妃牵线搭桥,让两家定下婚约了。”
  姚氏挑了挑眉:“还有这种事?”她歪歪头,“说来也是奇怪。二房有那样的心思,会把辈份不重要这种话挂在嘴边,也没什么出奇的。山阳王府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记得上回蜀王幼子与休宁王府的两个小公子送仪姐儿回来时,就是山阳王府的两位郡主先提了辈份的事。还好她们是拿仪姐儿说的,否则,我都要以为她们是看上我们简哥儿了呢。”
  玉兰眨了眨眼,忽然全身震了一震。姚氏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难不成……真是看上简哥儿了?!”
  玉兰忙道:“山阳王妃说是有意与咱们家亲近,但其实因为奶奶与三奶奶都不怎么爱搭理她,三房的三太太少与人交际,三姑娘又有孝在身,等闲不见外人,故而只有二房愿意与她结交,才有了两家的交情。如此说来,山阳王妃要亲近,也是亲近二房的人,可她似乎待我们长房更殷勤些,每次上门,都是往枯荣堂去的,不象二房的其他客人那般,只去福贵居。今儿我在山阳王府时,她还问起简哥儿与二姑娘呢,说是茶会那一日,她与两位郡主在一处,让奶奶也带着二姑娘到她那边坐,比别处自在些。”
  姚氏满心只觉得荒唐:“亏我还在想,蜀王一家整天巴着我们秦家,想要讨好三叔,偏偏我们长房与三房都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孩儿,只有素来不和的二房有个仪姐儿到了能联姻的年纪。这门姻亲是做不成的,也就只有二房在那里做白日梦罢了。不成想,蜀王压姐儿没打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受委屈。他小儿子只管去娶高门大户的女儿,旁的人家,自有别的人选可以帮忙。山阳王就是蜀王的应声虫,他有三个女儿可以联姻呢!再不成,蜀王世子也是成了婚,生了子的。虽说蜀王世孙年纪尚小,但咱们家也不是没有年纪小的女孩儿。因此山阳王妃和两位郡主才会总拿辈份说事儿——郡主们论辈份,可是我们二爷的远房表姐妹呢,如何能做二爷的儿媳妇?!”
  姚氏深吸了几口气,却还是觉得满心不自在。心爱的儿子被人盯上了,她想到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货色,我的儿子,她们也敢肖想?!”
  其实山阳王府的郡主身份也颇为高贵,容貌教养都不差。但兴许是因为秦家多年来一直习惯了轻视山阳王府的关系,姚氏多少受了些影响,对两位郡主就有些看不上了。嫁到秦家,跟宗室皇亲们接触得多了,姚氏也没有了早年那种一听说对方身份就肃然起敬的念头,反而更注重个人的性情人品。若是性情人品不好,便是身份高贵至亲王,那也是不能真心结交的。姚氏疼爱嫡长子,一心要为他选一个完美的妻子人选。对于除了一个虚名就什么都没有的山阳王府,她敬谢不敏。
  如今知道山阳王府盯上了自己的儿子,姚氏就有些坐不住了。她问玉兰:“简哥儿这个年纪,确实可以说亲了。茶会上蜀王妃会不会直接问起来?以她的身份,若她说要做媒,我却是不好推拒的。那好歹也是个王府郡主,若说人家配不上我们简哥儿,便是得罪人了。可我真的不愿意委屈了简哥儿,到时候要怎么办?”
  玉兰想了想,便道:“奶奶先跟夫人通个气儿?又或是推说八字不合适?”
  姚氏哂道:“我不好拒绝蜀王妃,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至于八字,我们能做手脚,人家也一样能。就算我们说不合适,蜀王妃说我们算得不准,然后寻个算命先生说我的简哥儿与山阳王府的郡主是天生一对,我还能不答应不成?!”最让人生气的是,虽然早知道蜀王府很可能要出事,但山阳王府并不是蜀王府,不会受到直接影响。除非山阳王也做了不该做的事,一并受罚,否则婚事还真是难以拒绝。
  姚氏绞着帕子站起了身:“不行,我得去寻夫人商量商量。”
  玉兰忙劝阻道:“奶奶,不必急于一时。眼下已经定了明儿就分家,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您哪里有空闲?”
  姚氏想想也对,叹了口气,只能暂且将心中的忧虑压下,专心准备起分家事宜来。
  秦含真自从在姚氏这里听到了薛氏说“明日就分家”,便一直在担着心,生怕回头薛氏又变卦了。然而,这回没有让她失望。第二天,分家仪式顺利进行了。
  长房似乎准备得很周全,早早就把枯荣堂布置好了,账目也都算得清楚,外院账房里的账房先生与各大小管事无一告假,都候在前院外书房中,每人带着一把算盘,另有纸笔若干,预备随时被传召进堂中问话、记账。
  三房这边,秦柏昨日命人给秦平捎了话去,因此后者也告了一日假,一大早就从宫中回来了,陪着父亲去枯荣堂参加分家仪式。牛氏也要同行,不过秦含真身为小孩子,就没必要参与了。
  她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老老实实地跟着姐妹们一起继续上学。
  明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与秦锦华、秦锦春都没什么心情听课。曾先生大约也听说了,非常体帖地停止了经义课,改为两节书法课,让她们练字,练着练着,心情自然就平静下来了。秦含真下课回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早上的那种浮躁。大约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会子怕是分家早就结束了,一切都成了定局。
  秦锦春还在担心自己不知能不能留下来,秦锦华时时安慰她,又在想是时候要去一趟松风堂,求祖母许氏开恩了。秦含真心里则是在想,分完家后,估计就得准备南下了,却不知道她祖父秦柏打算哪一天起程?她得向曾先生告假,向赵陌告别,跟姐妹们告别,一些行李也要自己收拾起来,路上要带哪个丫头侍候,也要想清楚了。
  可惜,秦含真高估了“大人们”的速度。她来到清风馆的时候,屋里只有梓哥儿与赵陌两个在对坐着温书,秦柏与牛氏还没回来呢。
  秦含真十分吃惊:“分家还没结束吗?”
  梓哥儿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赵陌倒是很淡定:“还没有呢。舅爷爷舅奶奶自打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怕他们会累着、饿着,方才去问过虎嬷嬷了。嬷嬷说已经去枯荣堂里问过,舅奶奶告诉她,长房命大厨房准备了吃食,他们饿了就可以吃。只是你们秦家产业颇多,财物也多,要分起来挺麻烦的。长房与二房吵了一早上,这会子还没分完三成呢。”
  秦含真瞠然:“有那么多东西吗?”亏她还觉得自家祖父挺有钱的,那一箱箱从丙字库搬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价值不菲。但这些东西再多,也都是小件。承恩侯府名下的田产、房产,多到半天功夫都没分完三成,那该有多少呀?
  她问赵陌:“祖父祖母要在枯荣堂一直待到分家结束吗?那也太累了!”
  赵陌倒觉得还好:“没事,那边屋子挺大的,饿了有吃食,累了也有地方给他们歇息。他们要是不习惯,回这边院子打个盹也没什么,反正离得也近。你们三房不过就是陪跑罢了,真正吵得厉害的,是长房与二房。他们也是老冤家了,没事还要吵上几架呢,更何况是分家这样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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