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冷笑一声:“二太太也不必吓唬我,我是晚辈,让大侄女禁足的事,是我们夫人下的令。她老人家当日说得清楚,她是这府里的主母,一日未分家,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听她的指派。二太太不想让孙女儿受隔房长辈的约束,倒也容易,等分了家就好了,急得什么?大侄女是有大造化的人,未来前程似锦。眼下不过是蜀王妃办了一次茶会,少去一回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说罢她就对玉兰下令:“把帖子给三姑娘一张,请她转交给三太太,再给大奶奶一张,剩下的全都收起来吧。”
玉兰应了一声,取出两张帖子,一张递到小薛氏手中,另一张给了秦含真。
秦含真低头看那金灿灿的请帖,见上头用簪花小谐几行字,说是蜀王妃开茶会,请诸位贵客前往京城蜀王府赏秋桂,时间是在八月上旬的某日。算算时间,还有七八天功夫。
秦含真心下一动,便笑问秦锦华:“这个茶会是赏桂花的?京城常有人家办这样的茶会吗?”
秦锦华答道:“赏秋赏桂的都有,到了九月还有赏菊的,其实就是借着喝茶赏花的名义,各家太太奶奶姑娘们聚一聚,说说话罢了。蜀王妃往年不在京里,我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但别家的王妃、长公主们,倒是时常有这样的帖子送到咱们家里来。”说罢,她又面带愧色地对秦含真道,“三妹妹,这一回你不能去,不要紧。八月底你就出孝啦,等到九月的时候,我外祖母家有赏菊会的,我带你去玩儿呀?”
秦含真笑笑:“多谢二姐姐。”她又盯了请帖几眼,故意道:“不知这个茶会,会有什么人去呢?有没有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二姐姐回来后可千万要告诉我。”
秦锦华随口就应了,并未多想。姚氏却要知机得多,心中暗道一声三丫头果然聪明,脸上却笑道:“不用去,我也知道,宗室里几位王妃、夫人,还有长公主、郡主们是必去的,国公府的夫人与千金们也大多会去,还有些侯府、伯府的。出席的小姑娘,象你们这样年纪的不多,通常都要十岁往上了。你二姐姐因是咱们家的女孩儿,才跟着我们这些长辈到那种场合上去。其实这样的茶会,每年都有好几遭,咱们家也不是次次都要参加,不过挑几家熟识又盛情难却的,去散散心,也就罢了。那些夫人、太太们时常借机相看别家姑娘,却是不与我们家相干的。你二姐姐就不大爱去,说是没意思,各家的姑娘年纪都要比她大,相处不来。你大姐姐倒是喜欢的,往日总跟着我们出门。她有几位手帕之交,就是在这样的场合里认识的。听闻这回她们都要去蜀王府的茶会,她却不能前去与她们相见,心里定也不好受。”
说到这里,姚氏就看了小薛氏一眼:“大嫂子别见怪。其实仪姐儿就是一时糊涂,只是我们夫人下了死命,我做媳妇的,也没有违背的理儿。”
小薛氏的面色不大好看,有气无力地勉强笑了笑。
薛氏瞪了儿媳一眼,嫌她没半点气势,竟不知道驳回姚氏的话。
不过姚氏的话也令她起了警惕之心:“不知都有哪家闺秀?仪姐儿久不与她们相见,定然想念得很了。”
姚氏还真的非常“好心”地数起了她所知道的受邀闺秀来,什么赵家的嫡女,钱家的千金,孙家的侄女,李家的幺女……等等等等。
薛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京城里各家闺秀中,谁与秦锦仪比较交好,她也是知道的,一般都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孩儿,或是宗室皇亲中不大受重视的旁支嫡女或是庶女等等。姚氏点的这几位,全都只是与秦锦仪点头之交而已,但她们无一例外,都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高门千金,不是世家出身,就是皇亲国戚,而且年纪基本都在十三岁以上,十七岁以下,尚未定亲,容貌出色,教养出众,父祖兄长中定有手握实权的高官显宦。
薛氏的面色渐渐难看下来。蜀王妃请这些闺秀上门去参加茶话会,到底是何用意?难不成……真是打算要从中挑选一个满意的儿媳妇来?可蜀王妃不是很喜欢秦锦仪么?为何……
薛氏咬着唇不说话。她心里有些没底。虽然觉得大孙女很有机会嫁给蜀王幼子,但毕竟蜀王妃从未有过准话,蜀王幼子对她大孙女倒是很体贴的,不象是无情的模样,可天知道蜀王又是怎么想的呢?
不行!孙女儿秦锦仪若真的一直在家禁足到分家结束,这么长时间不露面,蜀王妃便是再喜欢她,蜀王幼子对她再看重,她也敌不过那些高门大户里的闺秀!好几个月呢,时间不能就这样荒废掉!
如今蜀王妃渐渐的也不上门来了,只有山阳王妃还与二房有来往。薛氏觉得不能再坐等蜀王府上门提亲,她得让孙女儿多到蜀王妃面前露露脸,讨蜀王妃的喜欢,才能确保孙女儿能成功打败各家闺秀,与蜀王幼子定下亲事!
薛氏把心一横,抢过儿媳小薛氏手中的帖子:“那样的场合,你便是去了,也不认得几个人,还是把帖子让给仪姐儿吧。”
小薛氏愕然:“太太?”难不成要让秦锦仪一个人去?没个长辈带着,谁家女孩儿独自出门到别人家里做客?虽说还有长房与三房的人,但秦锦仪先前把人得罪得狠了,长辈们又怎会乐意照应她?
小薛氏着急地小声劝婆婆:“太太,不成的,这样太过失礼了。蜀王妃知道也会不高兴的。”
薛氏瞪她一眼,心下也有些犯愁。她何尝不知道这不是违礼之举呢?这不是没办法么?
姚氏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这有什么好争的?二太太,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大侄女儿出不了这府的门,本来就去不了茶会。您便是给了她帖子也无用。”
“凭什么?!”薛氏受不得激,“不就是还未分家么?大不了我们这就分家!分完家,许媺就再也管不着我孙女儿了吧?!”
姚氏就等着她这句话呢,但面上却半点异色不露:“您这是正在气头上,才会说起了气话。账还没盘完呢,如何能分家呢?还请您再等些时日,到了年下,自然就有结果了。过年祭祖的时候,禀报祖宗一声。等过完年,正好分家。”
居然还要拖这么久?!
薛氏倒吸一口冷气,算算时间,这起码有近半年呢。这半年里,蜀王府真的不会给小儿子定下婚事么?薛氏顿时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冷着脸对姚氏说:“账有什么好盘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想趁机在账目上做手脚,好多划拉些好处到你们长房的口袋里呢。要分家就马上分!我才懒得等你们做完手脚后坑我们二房!”
姚氏睨着薛氏道:“二太太可别乱说,我们也是为了把账目算明白,免得分家的时候,您挑剔这个,挑剔那个,说不清楚。你没有证据,可不能诬赖我们做手脚。”说罢又笑了笑,“分家的日子,我们已经知会过几家愿意来做见证的亲友了,他们都说年后再分挺好的,还夸我们厚道。您如今忽然说要改日子,还不知道那几位亲友会不会误会呢。您要改就自个儿说去,我们不能开这个口。”
薛氏冷笑:“用不着你们,我自会去说。明儿就把人请来做见证,我们分家!”她牢牢地抓住手中的请帖,叫上儿媳小薛氏,转身出了门。
小薛氏已经有些愣神了,忙忙追问:“太太,您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日就要分家?这这这……”
“怕什么?!”薛氏啐道,“一夜之间,长房能做什么手脚?就该早些分,我们二房才能打长房一个措手不及,多分点儿好东西呢!”说完了,她也有些无奈,“没办法,一日未分家,仪姐儿就一日受许媺那贱人的禁足令之苦,难不成真要她一直被关在屋里,直到过年为止么?蜀王妃已经有日子没上门来了,如今往她面前巴结讨好的闺秀那么多,万一她把我们仪姐儿忘了怎么办?不能再傻等下去了,我们得为孩子的前程多尽一份心力!”
薛氏望向手中的金帖:“就算只有一张帖子又如何?我们可以去拜托山阳王妃。她是宗室,又与蜀王妃交好。凭咱们仪姐儿和山阳王府两位郡主的交情,不怕山阳王妃不肯照应仪姐儿,到时候你不去也没关系。”她目中精光一闪,“绝不能让别家女孩儿抢走了我们仪姐儿的好亲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撒娇
秦含真虽然猜出了姚氏会用什么办法去逼二房的薛氏答应提前分家,但她总觉得这法子有些……浅显了,哪儿有人会为了区区一个茶会,就决定要分家的?
然而事实告诉她,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秦含真木然看着薛氏与小薛氏婆媳俩离开,想起前者那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就要明天分家你不答应我就跟你没完”,心里已经无力吐嘈了。看来,她把薛氏看得太高了,并不是每个故事里的反派,都会象小说里写的那么阴险狡诈,世界上永远都不会缺少小白。
她转头看向姚氏,姚氏脸上淡淡的,只嘴角似有若无地带着一丝笑意,但好象瞬间又消失了,代之以一脸愁色:“这叫什么事儿呀?我这几日本来就够忙的了,二房又要来添乱!一会儿去夫人那里,还不知要如何说呢。”
秦含真挑了挑眉,心想这装得可真象。既然如此,她也跟着一块儿装好了。
她拉着秦锦华,发愁地说:“这可怎么办呢?二房这就要分家的话,四妹妹岂不是很快就要搬走了?”
秦锦华也想起了这一茬,懊恼地跺了跺脚,又跑去缠着母亲姚氏撒娇了:“我舍不得四妹妹,娘,您别让二叔祖母分家,好不好嘛——”
姚氏无奈地嗔了秦含真一眼,哄着女儿道:“没事儿,二太太说是要明儿分家,但不可能分完家就搬走的。他们还没寻到合适的宅子呢,等找到宅子,还要再收拾修整,前后总要花上一年半载的。在那之前,你四妹妹都还要住在咱们家里呢。”
秦锦华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免不了抱怨:“二叔祖母真是太气人了。不就是一个茶会么?每年谁家不办上几个?她这么想要大姐姐参加茶会,在人前露脸,大不了咱们也在家里办一个。咱们家园子里也有桂花,这会子也开始开花儿了呢。把客人请过来,大姐姐也可以不出府门就能见到人,如此岂不是既能玩乐,又不会违了祖母的令?”
秦含真好笑地说:“二姐姐,大伯祖母要大姐姐禁足,是因为大姐姐犯了错,要受罚。就算在家里开茶会,大姐姐也不能出席的,否则哪里还算得上是惩罚呢?”
秦锦华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祖母罚大姐姐是一回事,但二叔祖母要是说自己病了,要把孙女接去她院子里,祖母也不能拦着人家孙女尽孝。家里若真的有茶会,二叔祖母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大姐姐参加,装个病算什么大事?到时候没人看管大姐姐了,人又不用出府门,谁能拦得住她去园子里?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打起来。”
秦含真笑道:“照这么说,我还真是该庆幸,咱们秦家没打算开什么茶会,不然大姐姐的禁足也会变得名不符实了。不过,要是二姐姐这话叫二伯祖母她老人家听到了,可就糟糕啦。她在家里开茶会,我们可拦不住她。”
姚氏轻笑:“她便是开一百次茶会也无用,我们长房不发话,哪位贵人会上门来?”
这话说得霸气侧漏。
时间已经不早了,秦含真肚子早开始咕咕叫了。盛意居这里开始传饭,她也得赶去清风馆陪祖父祖母吃饭了。正好手里拿了一张金帖,她得把方才的见闻都告诉祖父祖母一声呢,好让他们知道,分家提前的事儿办成了。
秦含真告别了姚氏与秦锦华,便匆匆往清风馆来。进院的时候,秦柏、牛氏与梓哥儿都上桌了,赵陌站在门边眺望,就等着她呢,见她进门,忙招手道:“表妹怎的这样晚?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秦含真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顺路陪二姐姐去了盛意居一趟。”她赶紧把手洗了,坐到桌边,与家人一道吃起饭来。
吃完饭,丫头们撤桌上茶,梓哥儿打起磕睡,被夏荷抱了下去。秦含真这才拿出那张金灿灿的请帖来,把原委跟祖父祖母说了,特别详细地描述了薛氏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秦柏神色微动:“哦?”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捻须不语。
牛氏倒是扑哧一声笑了,翻开帖子边看边道:“我正巴不得呢,那泼妇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简直就是瞌睡遇上枕头!明儿分家挺好的,也省得再等下去了。这帖子回头你替我还给二丫头她娘吧。虽然茶会听起来挺有意思,但蜀王府那种地方,我可不想去。再说了,那时候我只怕跟你祖父都在南下路上呢……”说到这里,她忽然发现自己失言了,他们夫妻要南下回乡的事,秦柏说了暂时不要声张,因此她没跟孙女儿与赵陌提过。现在可不说漏嘴了么?
赵陌愕然。秦含真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歪着脑袋问:“祖母,您和祖父要去南边吗?去哪儿?我们也要跟着去吗?”
赵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牛氏语塞,缩了缩脖子,悄悄看了秦柏一眼。秦柏无奈地笑笑,温柔地对她说:“没关系,两个孩子又不是外人。”牛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秦柏对秦含真说:“祖父那日进宫,与皇上说起从前的旧事,忽然就想起了你曾祖父与曾祖母。我离家三十年,如今既然回来了,也该到二老坟上扫扫墓,上一炷香,告诉他们,我已有妻有儿,有孙儿孙女,合家平安康泰。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我这些年没受苦,心中想必也会觉得欣慰的。这是我回家的头一年,于情于理,我都该祭拜一下祖先,把你父亲和叔叔,还有梓哥儿的名字记到族谱上去。既如此,若想赶在年前到老家,现在起行正合适。再迟一些,就怕天儿冷了之后,运河封冻,陆路难走,我与你祖母年纪大了,路上要受罪。只是你与梓哥儿两个,年纪都还小,身子又一向弱些,路上恐怕吃不消。所以,我和你祖母就不带你们了。你们在这府里住着,有人侍候,长房的长辈们也会照应你们。我与你祖母没什么不放心的。”
接着秦柏又转向赵陌:“我这一去,少说也有半年。你的课业不好耽误,但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合适的先生。如今不比以往,你便是不在我跟前读书,王家人也不会对你不利了。你若不嫌弃,便继续在这府里住着,日常起居照旧,另外每日去宗室子弟上学的官学念书?我打听了一下那里的先生,有几位颇有名气,学问也好,足够指点你眼下的功课了。休宁王的两个小儿子都在那里,有他们在,等闲人不敢欺负你。”
赵陌抿了抿唇:“舅爷爷……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官学那儿,我也听朋友说起过,宗室子弟虽多,但少有用心读书的。先生们当中,兴许有学问好的,可教书的时候,也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真有心向学的人,都是各家王府、将军府自家请了西席到家中指点儿孙功课的。休宁王府的两位堂兄弟,一位是无心学文,只在那里点卯,却在家里另请了骑射师傅教导,另一位庶出的,谁也没指望他能有出息。我若真去了官学,有休宁王府的面子,父亲在京城也多少有些体面,王家更插不进手到那种地方去,自然无人为难我。可这对我的课业,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宁可自己在家苦读。就象吴先生平日在隆福寺读书,隔几日才来见舅爷爷一回一样,虽然没有老师每日指点,但也一样能有进益。若真遇上不懂的地方,问吴先生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