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杜鹃与喜鹊等人,自然是平安无事的。杜鹃本是正式开了脸的姨娘,名份连许氏都认可了的,如今更是由喜鹊确认了她为妾是许氏私下的安排,为的是拘住秦松,不让他往府里弄些不安份爱生事的新宠。她近年几乎已经失宠了,但还依然忠心地定时向许氏报告秦松的言行,许氏去世后,还丢下了失主,坚持要为许氏哭丧、送葬。这样的忠婢,就算有姨娘的身份,秦仲海与秦叔涛也不能亏待了她。更何况,她与秦松之死又扯不上关系,半点责任都不用付。秦仲海便留她在府中安养,就象东小院里陪在符老姨娘身边的张姨娘那样。但杜鹃婉拒了,等到秦松下葬,她就要去给许氏守坟,一直侍候主母到死。
这样的忠诚,令秦仲海秦叔涛都为之动容。牛氏听闻后,更是感叹不已:“这丫头真是个痴人,前后两个主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怎的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忠心的丫头呢?!”姚氏亲自给杜鹃安排了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侍候,送她去许氏坟上结庐而居。虽然鸿雁等人也在那里,但罪人与功臣的身份如何相同?虽然曾经是同僚,但杜鹃过去了,便是鸿雁等人的首领了,鸿雁她们还要侍候她饮食起居。
至于喜鹊,当然是和那些与她亲近的丫头一同留守松风堂了。松风堂如今已经没有了主人,三年孝期结束后,秦仲海才会搬进这个院子,正式成为承恩侯府的主人。而在这三年之内,喜鹊等人还需要把院子照管好了。三年后,新主人搬了进来,自会有人取代她们的位置。到时候喜鹊等人何去何从,就要看她们的造化了。
这些都是后话。秦松的丧礼,比妻子许氏低调得多,有了太上皇发的话,皇上又很沉默,承恩侯府便只给秦松停灵七日,七日后立刻送出城外,与许氏合葬了。
夫妻两人先后去世,丧礼的排场却有那么大的区别,其实京城内外也有不少议论,但由于这里头还有太上皇的圣意在,倒也没什么人指责秦仲海兄弟父子不孝的。等到皇帝下旨,正式册封秦仲海为承恩侯世子,只等三年孝满后承爵,世人更是明白了皇室的态度,再也没人提起秦松了。
家世不凡、无比渴望权势风光的秦松,终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边缘人物。
第七百零五章 平静
随着秦松与许氏夫妻二人先后入土为安,秦家人的生活回复到了往日的平静之中。
承恩侯府、永嘉侯府,连着秦家二房,都有孝要守,因此目前都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也就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戚族人之间,还维持着低调的往来。永嘉侯府中,定哥儿出了满月,蔡胜男也坐完了月子,可以重新执掌府中中馈了,小冯氏也重新回到了辅佐的位置上。二人合力,把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令牛氏十分舒适地再度过上悠闲的养老日子,每天只需要陪老伴秦柏说说话,散散步,逗弄一下孙子孙女们,快活似神仙。
永嘉侯府众人本来就不热衷于社交生活,闭门谢客的日子也并不难过。就是秦安有些个坐不住,他是在军营待惯了的人,如今却只能窝在家里陪老婆孩子,熬完了一年的齐衰孝期,才能重回军营,哪里适应得了?幸好庄哥儿如今已经过了周岁,能跑能走了。小冯氏推说自己管家事忙,又身娇体弱,扛不住儿子整天乱跑乱跳的体力,把看孩子的责任交给了丈夫,秦安才算是有了新差事,不至于无聊到发霉的地步。
他每天抱着小儿子到处来去,似乎也寻到了新乐趣一般。这个孩子自打出生以来,都是由母亲、祖母与伯娘和姐姐们照看着长大的。秦安长驻军营,虽然心里对孩子也很疼爱,但并没有跟他相处过多长的时间。如今被孩子闹得满头大汗了,他与孩子的关系反而更加亲近,心中的疼爱也更加真情实感了。
只是秦谦总是三不五时就会跟着秦克伦或其妻子过来给秦柏与牛氏请安,也经常去看望秦含珠与庄哥儿,自然少不了跟亲生父亲见面的时候。他挺拘束的,秦安看到他,表情也十分不自在,干巴巴地说两句话,都是以堂叔的身份说的,然后就飞快地抱着小儿子离开了。他这么做,别说秦谦很尴尬,就连牛氏,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牛氏私下跟大孙女儿秦含真抱怨:“你叔叔太过分了!谦哥儿怎么说也是他的亲骨肉!他成天在谦哥儿面前抱着庄哥儿,父子俩那般亲热,却连跟谦哥儿多说一句话都不乐意,叫谦哥儿心里怎么想?当年他还舍不得我把孩子带走呢,好象真是个慈父似的,如今呢?哪儿有他这样做爹的?!”
秦含真对这种状况自然是无能为力的,反而倒过来劝牛氏:“谦哥儿已经过继出去了,如今是克伦叔的儿子。他跟五叔既然已不再是父子,疏远些也没什么坏处,至少克伦叔克伦婶就不会误会他养不熟什么的了。我觉得五叔这个态度才是正确的,他本来就不该跟谦哥儿多亲近。”
牛氏有些讪讪地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只是你叔叔也用不着待谦哥儿这般冷淡吧?就拿他当定哥儿似的看,不成么?就算谦哥儿过继出去了,那也依旧是秦家的儿孙,名义上是他的侄儿呀!”
秦含真笑道:“定哥儿跟谦哥儿当然是不一样的,我父亲与克伦叔,对五叔来说,亲近程度也不一样呀?其实祖母您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日后让底下人注意些,别叫谦哥儿再遇上五叔与庄哥儿亲密玩耍时的情形,就可以了。我甚至觉得,谦哥儿到咱们府里,在您院子里玩就可以了。您打发人把含珠带过来与他一道玩耍,也是一样的。至于庄哥儿,五叔愿意陪他玩,那就让他先跟五叔一块儿待着呗。五叔通共也就是这一年的孝期,过了这一年,又要回军营去了,到时候庄哥儿还能不能再跟亲爹这么亲密地天天相处,可就很难说了。”
牛氏想想也对。虽然她很疼爱谦哥儿,但谦哥儿毕竟是过继出去了,如今在新家也过得十分舒心,还能经常在她膝下承欢。过去几年祖孙分离的种种遗憾,都得到了弥补,她心中早已没有了那种牵肠挂肚的强烈情感了。既然秦安无意再与亲生儿子亲近,她又何必强求?万一破坏了原本给秦谦安排好的家庭、亲人与前程,那岂不是反而害了谦哥儿么?对秦安与庄哥儿,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牛氏哀声叹气地,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过后,果然就没有再让秦谦自己去西院寻秦含珠玩耍了,基本都是把孙辈们叫到自个儿的院子来,与秦谦相见。孩子们聚在她眼皮子底下玩笑,她还乐得开心呢,曾经的那点子愁绪,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时间进入了六月,盛夏时节,京城里各家各户都开始举办各种消夏玩乐的聚会,还有不少有闲有钱的人跑到城外山中避暑去了。京城里仿佛也空了不少似的。但这些事,自然跟秦家几个房头无关。永嘉侯府是顾虑刚生出的定哥儿,不打算劳师动众地搬家,又不可能丢下孩子不管,因此只在府里做了各种防暑的准备工作,就继续家里蹲了。至于承恩侯府,则传来了姚氏病倒的消息。有她牵制着,其他人也不好轻动了,最终只有小二房的秦叔涛与闵氏商量过,带着孩子们到京郊的庄子上小住一阵子。
许家二房的人还打算要跟着一块儿去呢,叫许嵘过来请求,不过秦叔涛没答应。因为他们一家回京丁忧,原本已经回到保定继续学业的许嵘又放弃了那边的师叔与人脉,重新回到京城,再度在刘先生门下读书。秦叔涛提携他,不是想把女婿困在身边,而是真心指望他能挣出个好前程来,配得上自家闺女的,又怎会容许他为了玩乐之事,便又丢下学业出城去呢?他发了话,许家二房自然不会有异议。虽然如今承恩侯府对许家二房,不象对许家长房那样彻底断绝了关系,但也不如先前那般亲切热络了。
秦家人心里清楚,这可能是因为许氏已去世,秦仲海用不着再哄母亲开心了。但许家二房却怀疑,是因为许二奶奶在许氏面前泄露了许大奶奶要求儿子休妻的消息,导致许氏抱病前往许家长房,被气得吐血,最终不治身亡,所以全家都被迁怒了。他们自个儿心虚,对秦家人更加殷勤小心,半句违抗的话都不敢说。就连对许家长房,也跟着疏远了。据说许峥夫妻跟着岳父去了后者任上,家中只剩下许大爷、许岚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许大奶奶被送到城外家庵里静修去了。许大爷与许岚过得惨兮兮的,可许家二房都不愿插手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只能老实守孝度日。许大爷能否在三年孝期结束后成功起复,还是未知之数,许岚的婚姻,却已经注定要被耽误了。
六月初三,同时也是秦简的生日。因全家都在孝期中,大摆宴席是不可能的了,姚氏卧病,小二房出城避暑,便连家宴都成了奢望。承恩侯府中,只有秦仲海陪着儿子用了一顿饭,就放他回自个儿院子里与儿媳妇团圆了。余心兰倒是十分用心,亲自下厨给秦简做了一碗长寿面,虽然是全素的,但也十分清淡美味。秦简不顾刚刚才吃过午饭,十分捧场地把整碗面给吃光了,连汤汁都一滴不剩。
余心兰开开心心地命人把光碗撤了下去,脸上不由得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秦简也含笑看着妻子,两人手拉着手,说不出的恩爱缠绵。
秦含真在旁,只觉得有些闪瞎了眼。她转开头去,冲坐在一旁的丈夫赵陌甜甜一笑:“我想吃瓜子儿。”赵陌笑着回答:“好呀,我剥给你吃,你想吃五香的,还是玫瑰的?”边说还边亲自剥起瓜子来了。
秦简被打扰了与妻子含情脉脉对视的温情一刻,忍不住抗议:“你们在我屋里做什么?秀恩爱么?就不能回你们自个儿家里再秀?!”这个说法是从三妹妹秦含真处学来的,他马上就用上了。
秦含真哂道:“说得好象你没有秀一样。要不是你秀了我们一脸,我们也用不着秀回去!”
余心兰微红着脸,低头忍笑。
赵陌则把刚剥好的瓜子仁儿放到妻子手心:“其实我们并没有在秀什么恩爱,所有的言行,都是自然而然的,每日皆是如此,再寻常不过了!”
秦简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不是来给我贺寿的么?怎么一开口就是气人呢?!”
秦含真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气人的?说事实而已,你也可以说呀。”
余心兰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含真见她气色比前两日见到时,有了改善,方才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忍不住道:“你真是太不走运了,才被诊出喜脉,就赶上家里接连有丧事。你虽然不用去灵堂上哭丧,却也要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把丧事办完了,正好可以歇一歇,却又遇上二伯娘病倒了,三伯娘还直接出了城。你如今连个帮手都没有,家中事务都要独力打理,若不是大堂哥偶尔还能给你搭把手,我都怕你坚持不下来。你前两天的脸色多可怕呀,如今总算是好些了。”
余心兰笑笑:“这原是我应该做的,哪里算是辛苦了呢?适应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累的。前儿我脸色差些,是因为没睡好的关系,如今已经没事了。好妹妹,你不必为我担心。”
秦简道:“我那时也吓了一跳,先前真真是疏忽了。如今请过太医来给她改了养身的方子,已经大有起色。”
秦含真又问:“二伯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累得病倒了,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起色吧?是不是先前请的大夫不擅长这个症侯?为什么不正经请位太医来呢?”连余心兰脸色差,承恩侯府都请了太医,没理由姚氏久病,他们却只请府外的大夫来瞧吧?
听到秦含真的问题,秦简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端起手边的茶碗,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第七百零六章 去而复返
当然,秦简喝这口茶水,也并没有拖延多长时间。他喝完之后,放下茶碗,就回答了秦含真:“祖父下葬后,母亲就病倒了。那时候也请过太医,只是太医诊不出来她有什么病症,只道可能是累着了。后来又换了一位太医,也是同样的说辞,甚至还有些怀疑母亲是装病的意思。可母亲就是觉得身上没力气,一站起来就头晕,根本没法出门。她并没有装病的理由吧?也不知是不是那太医无能,诊不出所以然来,才这般冤枉人!”
秦简看起来挺气愤的,余心兰在一旁微笑着补充:“他那时候很不客气地把那位太医请出门去了,在家里抱怨,说是那些势利小人见他们家如今在孝期,好象有些落魄了,便看不起人。我便跟他说,就算有人会势利地瞧不起我们家,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太医给我们脸色瞧,多半是那太医真不知道母亲得了什么病证吧?如今太医院里,也不是人人都医术精湛的,还有些太医并非无能,只是胆小怕事,未必敢说实话,敢下重药罢了。甚至还有些品行不端的太医,因为慑于病人家中的权势,故意顺着病人家里人的意思,胡编乱造病因,胡乱开方下药的。咱们家前后请来的两位太医,只是诊不出病症罢了,好歹没有胡说。他这才罢了,过后却不肯再请太医上门来了,说是太医院的人都信不过,还不如外头的大夫可靠。”
秦含真听得好笑。秦简是他们这一辈兄弟姐妹中的老大,近年来越发成了长辈们眼中聪明懂事又稳重的典型代表,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中二的时候。
秦简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板着脸继续说:“后来我便为母亲请了一位在京中颇有盛名的积年老大夫。他说母亲这是积劳成疾,因接连两场丧事累得狠了,把陈年病根儿给引了出来,需得好生静养上几年,才能真正有起色。母亲吃了那大夫的药,确实觉得好些,只是仍旧没什么力气,恐怕得养上几年,才能真正见成效。我想着,就算换了别的大夫,恐怕也是这样。横竖母亲辛苦了这么多年,原也该好好歇一歇的,就这么着吧。家里的事,我与心兰都能应付得来,就不必劳累父母了。”
秦含真点头道:“既然这位大夫开的药,二伯娘吃着觉得好,那就先吃着。家里继续打听可靠的好大夫去,若是什么时候需要了,也随时有人顶上。这府里的事,凭你们夫妻俩,足够应付得来了,只是应付归应付,你们也要注意保养身体,不要累着了自己。二伯娘这病既然是因积劳成疾而来,你们就得吸取教训才是。如今不爱惜身体,等年纪大了,可就吃不消了。嫂子不必说,如今身孕才刚满三个月呢,还没到可以掉以轻心的地步,需得小心养胎才行。还有大堂哥你也是……”
秦含真转向秦简:“我看你如今的模样,比大伯祖父刚去世的时候,还要瘦上一圈,连下巴都尖了,又有黑眼圈。你可别跟我说,这不是累出来的。你都知道要劝说嫂子保重身体,是不是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呢?”
余心兰十分认真地点头附和,双眼盈盈看向秦简,看得人心生不忍。
秦简不由得低下头去:“是我错了。我总觉得祖父祖母都去世了,父亲承受着丧亲之痛,我做儿子的需得多做些什么,才能为他分忧。一不小心,就疏忽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我如今已经没什么事需要忙碌了,慢慢也会休养回来的。你们不必担心。若是我再有不注意的地方,你们就提醒我,多少次都行。”
秦含真与赵陌都道:“我们一定会提醒你!”余心兰则拉着秦简的手,嘴里不说话,但意思已经清楚地表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