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使他不为你求情，朕或许会饶了你，但是他求情了，他在提醒朕，你背叛了朕到底有多么可恶。”萧懿拢了拢袖，“十年君属之情，朕留你一命。”
缓缓地，樱九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跪下去的，一头磕下：“属下……领旨谢恩。”
萧懿挥袖，樱九被押了下去。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液滋养，哪怕是刚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阳光照旧明烈。
金銮殿清洗过后，血腥味仍是残留不散，文武百官瑟瑟发抖的上朝，等待君主的莅临，萧懿身着朝服姗姗来迟。
下了早朝，萧懿回了养心殿，王公公道：“陛下，史官求见。”
萧懿对于史官求见的目的了然于胸，宫变这等大事当然要记录在册，淡淡道：“让他进来。”
史官提着笔和册子，叩首道：“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懿抬手：“免礼，有事直言。”
史官起身，斟酌了一番，问道：“陛下，关于昨晚玄德门之变，微臣有些细节想问。”
“问。”
“金乌指挥使说他奉命拦截开明王的军队，与开明王交战宫门外，本是不敌，还好陛下派人捉了乔世子以作要挟，不知……陛下所派何人，是何职位，微臣也好详记于册。”
萧懿眉头一拧，霍然看向身旁王公公，王公公更是疑惑，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不知。
萧懿面庞微沉，思忖一刹，反问史官道：“金乌指挥使没说那是何人？”
史官摇头：“金乌指挥使只道那人黑衣黑裤，手持陛下尚方宝剑，武功极是高超，捉着乔世子被围困亦是稳如泰山，颇有大将风范。”
“尚方宝剑？”
萧懿咀嚼着四个字，想起了自己悬在床头的剑，顷刻递了个眼色给王公公，王公公进内殿一瞧，急步回来禀告：“陛下，尚方宝剑确实没了。”
萧懿剑眉拧得更紧，接着电光火石间，一道灵光划过，他迅速想到了什么，噌地站了起来，动作剧烈得案几险些被他撞翻。
镇定仪态坍塌，他克制着接近颤抖的语气道：“亚父，速去暗阁一趟，看看念还在不在。”
第157章 帝妃
王公公登时去了。
史官不明白萧懿为何失态, 看着他的样子很是胆怯, 但他尽职尽责，哪怕是胆怯也忍着, 战战兢兢的又问道：“陛下, 微臣还有一事想问。”
“问。”
萧懿不自觉哑了嗓子。
“镇北王的西夫人和卯妃娘娘是同一个人吗？如果是, 卯妃娘娘又是什么来历, 是否红颜祸水, 促成了这一场玄德门之变呢？”
萧懿瞬间抬眸，目光如炬, 冷冽至极：“你是要记载玄德门之变, 还是要记朕和镇北王的艳史？！”
史官缩了下脖子, 垂首不敢再问了，他再敬业也不想掉了脑袋。
王公公很快就回来了，跑得额汗密布，气喘吁吁：“陛下，念逃狱了。”
轰——
宛如一道巨雷劈下。
萧懿瞬间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英俊的面庞于刹那间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地高喊道：“来人！”
“陛下。”王公公心思慧敏, 一下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 道：“您别急, 卯大人一定还没被押出王都。”
充入军营为奴，是要跟其他罪奴一起押送到边关的，男奴干尽苦活累活，女奴么……哪怕不情愿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必须为妓, 却是逃不过那些长年没沾荤腥的男人的魔爪，恨不得全军营都一起脱裤子享用。
萧懿充耳不闻，在一名小太监匆匆步入殿中后，果断下了命令：“速去罪奴营将卯妃娘娘带回来，若是徐统领已将人押送出王都，快马加鞭立刻追回！”
小太监听得出萧懿语气中的急切，连忙退下。
史官还杵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被王公公使了个眼色，悄然离开。
萧懿沉痛的浸溺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切外物不予理会，王公公轻声道：“陛下，您是觉得卯大人没有背叛您？”
“如果她没有……”萧懿喉咙干涩，“朕该怎么办？”
如果从始至终是一场误会，那么这个事实未免太残酷了些，樱九忠心耿耿一心向着他，他没有给予她半分信任也就罢了，还酷刑加身、利语伤人、挟之作筹码……最后价值榨尽，充营为妓，如斯薄情，连他自己都觉得该死。
心头如被针刺，泛起成片密密麻麻的疼痛，他不敢深想，因为无比恐惧，这种恐惧只有八、九岁那年被一群皇子围堵在宫墙下才产生过，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恶意。
光是想想他就这么恐惧了，那被他残忍对待的樱九呢，她有多绝望。
“陛下。”王公公不忍萧懿伤怀，替他开脱道：“您是君主，卯大人为您效命是应该的，别说是误会，就算是为您丢掉性命也是应该的，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再说了，未必卯大人就没有背叛您，或许是卯大人知道错了，想得到您的谅解，所做之事只为功过相抵，也是说得过去的。您不如放宽心些，心里若是过意不去，接回宫来好好补偿，不就是了？”
萧懿仿佛一下子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看到了沙漠中海市蜃楼的希望，眼里的痛苦逐渐被抚慰消失。
是。
樱九爱慕他。
他可以补偿她，给她想要的自由，给她独一无二的盛宠，什么，他都给得起。
不用慌。
不用这么慌。
第158章 帝妃
罪奴营前。
“上去, 快上去。”
囚车停在门口, 有着白头粉面的吊眼男人握着皮鞭将人往上赶，奴隶们推推搡搡往里爬, 生怕多吃两鞭。
鞭子要挥到某个沉默的女人身上时, 女人倏地伸手将鞭尾牢牢握住, 转过头来清澈的双眸锐利摄人, 竟令人胆寒。
她甩开了他的鞭子, 自己登上了囚车，在囚笼角落处闭上了眼, 仿佛世上一切都与她无关。
吊眼男因为自己被一个奴隶震慑而觉得丢脸, 粗咧咧地骂道：“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 什么地位，到了我的手下，那就一条狗，只能舔我吃了不要的，别想逞威风, 今非昔比，老子弄不死你们。”
奴隶们纷纷缩了缩脑袋, 樱九动也未动。
【系统：攻略目标当前好感度55……沃日, 好感度真的回来了。】
【樱九：看来萧懿对我的误会解开了, 啧，怎么没涨到59呢，32+27=59啊！】
【系统：还能这样？】
【樱九：不然呢，以为我之前的好感度都是白刷的吗？不过只少４点还能接受, 反正离６０不远了，也就几天的事。】
【系统：棒棒棒()】
【樱九：上了６０就要想办法把萧懿对我的感情转化一下了。】
【系统：转化？】
【樱九：我对萧懿来说只是一个下属，经过了这么多事，至多也只是个对之有愧不可或缺的下属，他对我的好感度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这样是绝对突破不了８０大关的，毕竟８０才是爱情的标准界限。】
【系统：说得没错。】
【樱九：那就要……】
【系统：就要……】
囚车装满了人就要开始出发，轱辘缓缓碾动，蓦闻一声：“徐统领！”
吊眼男刚上马，勒马回头一看，脸上堆积起谄媚的笑：“乔世子，您怎么来了？”
却是乔楚手上拎着鸟笼，身后跟着一个小厮，直往这边来，他挂着懒洋洋的表情，目光扫向囚笼，停在樱九身上，笑道：“徐统领，小爷我有事央你帮个忙。”
他身后的小厮掏出一锭金子奉上。
徐统领颇为意动，眼馋的咽了咽口水，却是没有立刻把金子接下，小心翼翼的问道：“乔世子，您这有什么事想吩咐小的尽管说就是了，小的能办到一定给您办踏实咯。”
乔楚下巴一扬：“那个女人小爷要了。”
所示方向赫然就是樱九。
徐统领松了口气，心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忙不迭的将金子接下，连声道：“一个奴隶而已，好说好说，世子爷要人哪能不给，尽管带走。”
乔楚得了肯定，往小厮那儿递了个眼神，小厮上前让徐统领开锁，将樱九从囚车里大力拽了出来。
樱九从容镇静的看着跟前的人：“乔世子。”
乔楚围着她转了一圈，慢悠悠地语调含着寒凉的笑意：“西夫人，小爷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敢打小爷我的主意，还打了两次，你倒是很了不起。”
樱九淡淡道：“我为君主效忠，逼不得已，还请乔世子见谅。”
乔楚眼含戏谑和讥诮：“可惜你的君主不要你了，西夫人，跟小爷走吧。”
樱九斜视乔楚一眼，迈步前行，丝毫不惧。
刀山下过，油锅淌过，没有什么会比暗阁里的酷刑更可怕，有什么所谓呢。
乔楚心情不虞，他很不喜欢樱九这副英勇无畏的样子，也罢，等他将她带回了府，定然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叫怕。
正这么想着，此时，一道尖细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奉陛下口谕，迎卯妃娘娘入宫，徐统领，卯妃娘娘在哪儿？”
徐统领听言变脸，连忙迎上去，道：“公公，您是不是搞错了，罪奴营里怎么会有尊贵的娘娘？”
小太监又道：“那西夫人呢？”
西夫人……徐统领浑身寒毛一竖，看向身后的乔楚和樱九，道：“西夫人在那儿呢！”
小太监快步冲到樱九面前，跪地见礼道：“娘娘千岁！卯妃娘娘，陛下请您入宫。”
乔楚神色一沉，樱九却还是那副表情，点头道：“那走吧！”
乔楚飞快扼住樱九的手腕，樱九转眸看他，只见他扯唇一笑，压低声音道：“西夫人，没有人能得罪小爷还能安然无恙，不要高兴得太早，你迟早会落在小爷的手上。”
樱九终是忍不住冷下脸回嘴：“乔世子，我是陛下的人。”
“那又怎么样？”乔楚凑近了一分，呼吸落在她的颊边，“你信不信，他会亲手把你交给我？”
霎时，樱九小脸一白。
【系统：沃日……这个乔楚！开明王都造反了，他怎么还没完蛋。】
【樱九：开明王又没带兵冲进皇宫，他完全可以说带兵在街上溜达是为了维护社会治安，以此给自己脱罪，而且萧懿跟萧珩斗了一把，正是空虚的时候，没法跟开明王正面交锋，所以开明王府的地位稳固得很，甚至萧懿还很忌惮开明王，怕他趁虚而入，所以乔楚才这么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系统：_(:зゝ∠)_熏疼宿主。】
【樱九：别心疼我，我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系统：咦？】
樱九来到了萧懿跟前。
“参见皇上。”
“是你私自将念从暗阁里放出来，让他去挟持乔世子的？”
樱九给萧懿行礼，萧懿张口却是兴师问罪，心想大概是她好心办坏事了，反正她已“背叛”了他，也不在乎身上再多一条罪名，坦然承认：“是。”
萧懿身形几乎站不稳，他看向王公公，王公公将地上的樱九扶了起来，替他开了口：“这次多亏卯大妃娘娘，要不是卯妃娘娘未雨绸缪，镇北王怕是要起事成功了。”
樱九才明白过来，原来并不是问罪，老实恭谨地道：“这是属下该做的。”
看，就是这样一个人，连请功都不会，一心为他效忠，以前他的心究竟是被猪油糊住了多少层，才会以为她会背叛他？
萧懿看着她眼里带着沉痛，抬手落在她的肩上，语气极尽温柔：“为何不同朕商量，如此朕不会错怪了你。”
樱九垂着眼睫低着头，一个字也没回答他。
萧懿只感觉自己的脸上被无形的扇了一巴掌。
是了，他从不信她，有什么资格让她对他言明。
“陛下，卯妃娘娘想必累了，您不如让她去休息吧？”王公公见气氛僵滞，忙出来打圆场。
萧懿克制着将手收回来，缓缓道：“送卯妃娘娘回落霞殿。”
“嗻！”王公公到樱九身边，“卯妃娘娘请。”
樱九突然直直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属下斗胆有事相求！”
萧懿一振，心中浮起浓浓希冀，她是要自由之身，还是要一等妃位，他能给她，都能给她。
“禀，朕准了！”
樱九惊诧于萧懿的好说话，却没多想，只道：“念虽然背叛陛下，但皆因属下要挟，恳请陛下饶他一命。”
萧懿骤然失望，她为何这样老实，就算她不说，他也是会饶了念的，她怎么不为自己求点东西。
“朕已撤了对念的追杀令，你还有何求？”
樱九摇了摇头，“属下无他所求，谢陛下恩典。”
萧懿怅然，而后转身道：“下去吧！”
罢了，终究是无法操之过急，不如慢慢来，会有机会的。
樱九依言离开，由王公公送到落霞宫，前一脚刚到，后一脚赏赐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王公公笑着躬身说：“卯妃娘娘，陛下误会了您心里很是愧疚难过，您也想开些不要怪罪陛下，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多得恩宠，诞下子嗣，占得君心，小皇子说不定就是皇太子，您说不定也能母仪天下呢。”
樱九笑了一下，不知道在笑什么。
王公公看她展露欢颜，放心走了。
当晚，萧懿就翻了落霞殿的牌子。
尽管只有一位后妃，规矩不能免。
落霞殿不同于之前的冷清，现在它有了真正的女主人，伺候的太监宫女成群，萧懿一来，齐呼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