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现在的阮裳，而是万年前的阮裳。
“今日我便做主，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二人找一处僻静之处隐居，别再被妖族之人见到了。”
万年前人妖相恋的也不少，都被公仪慕一一处死了。阮裳记得自己挖公仪慕内丹的前一天晚上要将他抓住的一对恋人放走，被公仪慕发现，两个人起了冲突。
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
“妖王驾到——”
她正这么想着，寝宫外面便传来了妖侍通报的声音。
妖王推门而入，他穿了华贵的银白长袍，遍身银饰，眼角上挑，乖戾邪气。
很像公仪慕，万年前的公仪慕。
第72章
妖王看着公仪慕和阮裳的眼神如同看着将死的蝼蚁。
“你为什么要放走他们？”他质问妖后。
妖后自他进来就冷了脸色, 坐在沉香木床上随意玩着手中团扇，“想放就放，我身为妖后，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阮裳记起万年前自己挖丹之前就冷了公仪慕一个多月，让自己对他的感情淡下来, 省得自己动手的时候不忍心。
就像是他们眼前的妖后和妖王一样。
阮裳转头看公仪慕，果真见他神情恍惚, 应该也是记起了前世。
那边妖王和妖后又吵了几句，依着阮裳的记忆, 就应该是妖王大怒, 直接一挥手让两个人灰飞烟灭了。
公仪慕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 挡在阮裳身前——他怕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但是阮裳明白，既然这个幻境是要帮他们解了同生契，就一定不会让他们在这个地方死去的。
果然，妖王怒极之后，只是咬牙切齿的下令将阮裳和公仪慕重新押回水牢。
公仪慕回到水牢之后就神色恍惚的倚在阮裳怀中, 神色恍惚，一句话也不说。
这水牢虽静，但他们知道这外面已经开始了一场腥风血雨。
“万年前，我无数次致人于如此境地, 明知死期却逃不脱躲不开, 只能含屈受辱, 死于非命。最后会被你挖丹, 也是现世报吧。“
公仪慕声音沉静的像是水牢中的水。这里跟他万年前的水牢一般无二，前世的时候，他曾经在这里关过无数人，无数妖，他只知道敢忤逆他的人断不能活，却不知道身处在这水牢中是何等滋味。
如今，他确确实实的尝到了。
“怎么？良心发现悔过了？”公仪慕的耳朵无精打采的垂着，阮裳抱着他肆意玩弄。“不过现在可不是忏悔的时候，等出了幻境，有的是赎罪的机会。”
公仪慕一听，耳朵在她的手心里颤了颤拍打两下，不让她再摸。又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可悔过？那时候本就是弱肉强食，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败了之后，你们可善待过我们妖族？可对妖族的妇孺心慈手软？”
阮裳被问的无话可说。
“我那时的手段是狠了些，不过也只是为了保住性命罢了，历代妖王都是如此作为，你不狠，就有人比你更狠。只是我没想到，我再狠，也没狠的过你。”
阮裳下意识低头看他的眼睛，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已经和以前有了明显的不同，有点刻意，还依稀带着满腹的委屈不平，大有今天必须跟她说道清楚，让她认错的意思。
他进了这幻境，在水牢中呆了几天，又去了那妖后的寝宫一趟，前世的场景切切实实展现在眼前，让他看得越发清楚了。
阮裳抱着他的感觉，也越发清楚了。
“前世你们不肯光明正大跟我打，反而让你用那种龌龊手段……嘶！阮裳！”公仪慕说到一半，就痛呼一声，抬手拍掉阮裳在他耳朵上作乱的手。
阮裳死揪着不放，“你还说不说了？”
她威胁。耳朵是狐妖最敏感的地方，轻轻摩挲爱抚的时候能让他舒服，却经不起一点暴力对待。她听着公仪慕说的话越来越过分，终于忍不住惩罚他一下。
公仪慕耳朵被她捏在手里，不敢再说，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却还冰冷的控诉她。
明明应该极具震慑力，但是他此时虚弱无力，这样的眼神更像是受了阮裳欺负无力还手的最后的挣扎。
阮裳与他对视两眼就觉得有些心软了，抬手盖住他的眼睛，说：“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照你这么说的话万年前我也没错。我不狠，有人就会比我更狠。”
公仪慕身子一下子紧绷，像是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挣扎着推开她，却被阮裳抱得更紧了。
“你别急啊，听我说完。”阮裳了解公仪慕，他此时肯正面跟她谈论这件事情，而不是一味地想要离开，想要报仇，就是肯重新接纳她。
他现在的这样说无非是心里还觉得不平衡，非要自己跟他认个错，承认万年前的事情对不起他，他才肯罢休。
万年不曾尝情爱的滋味，他接触男女之情也不过就是跟她的那七年而已。所以这一方面，公仪慕有时候，还是挺幼稚的。
不过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阮裳怎么可能不满足他？
“万年前的事情，我同你一样不觉得错了，但是对不起你也是真的。我到今天都还后悔，为什么当初色迷心窍，非要用那种手段。”
因果报应是不假，但是情苦却不是他该受的。阮裳对他，心里确实有愧疚的。
公仪慕耳朵又动了动，阮裳松了手，轻轻抚摸两下安抚他的疼痛。
【叮！攻略目标怨气值-5，爱慕值 1。】
“哼。”公仪慕闭上眼别过头，执意不去看她。他十分想表现出自己不会因为她的认错就原谅她的样子，但是他此时浑身发冷，虚软无力，在这水牢中更是贪恋她怀中的温暖，便也不再挣扎了。
天黑了又亮了，阮裳和公仪慕都整夜未睡。
今天，水牢外面的妖王便要被妖后挖丹，妖族便要覆灭，阮裳跟公仪慕自然也会被就出水牢。
果不其然，三更不到，水牢外便传来源源不断的厮杀声。
公仪慕静静的听着。
前世他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被阮裳挖丹的那一刹那，并没有亲眼看到妖族覆灭。如今，他却在这个幻境中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这一切。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族和仙族冲进了水牢，妖族的失败已成定局，他们笑着破了结界，将阮裳和公仪慕救出来。
“我们胜利了！”他们在看到阮裳身边的公仪慕的时候愣了一瞬间，但是转眼就又挂上笑容，“妖王已被挖丹，修为散尽，如今只剩下一副躯壳，妖兵也已溃不成军，我们胜利了！”
他们急切的想要将胜利分享给阮裳跟公仪慕，在他们眼中，这两个人只是受尽妖王迫害的与他们同一阵地的人。
只是阮裳和公仪慕听到这些话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公仪慕，面若寒霜，眼神犀利的能杀死人。
他前世的死讯，也是这样子让别人欢欣鼓舞吗？
“我相公状况不太好，请带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阮裳看他情绪不对，忙做出一副担心他身体的样子，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相公……公仪慕耳朵又是一动，眼中的寒气褪了几分。
救他们的人也连忙将他们带出水牢，将他们安置在军营的帐篷中。不过因为公仪慕是妖，帐篷周围有几个士兵把守。
军医只是处理了公仪慕的伤口，却没有帮他将妖力解开，毕竟他是妖族，将他带回来已经是网开一面，怎么可能不防备？
阮裳还真佩服镜子中的那个人，能将幻境做的这么合情合理。
“听说明天妖王的鞭笞之刑是由云棠小姐亲自执刑，你听说了吗？”
帐外小兵的议论声传入阮裳和公仪慕耳朵里。
阮裳微愣，这和她记忆中有了出入，前世公仪慕死后，被她亲手安葬了。现在又是个什么刑罚？再说，这个妖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云棠小姐毕竟与妖王七年夫妻，啧啧，鞭尸三千，可真是心狠。”
第73章
云棠不是阮裳。
公仪慕靠坐在床上这么想着，又觉得像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阮裳不可能对他这么心狠, 挖丹之后, 还要亲自执行鞭尸之刑。即使……这个幻境, 是他前生的一个缩影。
“二位。”他正想着，就见两个银甲将军进了军帐，例行公事没有任何表情的对他们说, “陛下请二位去城门观刑。”
阮裳与公仪慕对视一眼，便走过去扶他起身。公仪慕妖力被锁, 手脚沉的厉害，妖尾和耳朵也没办法收回去。阮裳看着那几个士兵落在他身上犀利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将他挡在身后。
公仪慕到底是妖族, 人族与妖族积怨已久，仇恨不共戴天，即使人王善待已降妖精以示自己的仁慈，也不代表其他人类会善待他。
“阮裳。”公仪慕被阮裳扶着往城门走，快要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前世死后，也是如此受万人唾骂吗？”
一路走过来，他听到周围人族说妖王如何如何残暴不仁, 鞭尸如何如何大快人心, 也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说妖族如何如何。
只是他问阮裳这个, 并不是真的在意自己的身后之名, 而是在意, 阮裳是不是真的像云棠恨妖王那样恨极了他。
阮裳隐约知道公仪慕心里真正的想法, 没有挑明，只说：“人王将你视为仇敌，但从来都很尊重你，你是知道的。“
这一句话让公仪慕心中的大石瞬间落地了。他曾经因在人王年幼的时候一时心软放过他一马，人王也一直感念在心，一定不会做出侮辱他尸身的事来。
“你死后，我将你的尸身安葬在了清明山。”阮裳声音发沉。清明山是两个人相遇的地方，她不知道公仪慕是否愿意死后葬在那里。
公仪慕被她扶着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不过只是片刻，他就松懈下来，垂眸低声“恩”了一声。
他没有因为自己将他葬在清明山感到不满。阮裳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中熨帖，因为想起前世守墓的那点憋闷瞬间消散了。
他即使恨她，也从没有后悔过遇到她。
“当心点。”
重伤未愈还要徒步走上城楼，公仪慕额上溢出细细密密的薄汗，脚步也虚浮的厉害。
阮裳因为他轻应的那声心情大好，更加小心的扶着他。
公仪慕也察觉到了她的好心情，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忍不住跟着轻勾唇角。他曾以为，阮裳将他内丹挖去之后，对他的尸身也必然弃如敝履。他从未想过阮裳会亲自将他安葬，还是葬在两人相遇的地方。
这表示什么？阮裳，或许是对他有情意在的吧。
【叮！攻略目标怨气值-3。】
阮裳听到提示音愣了愣，随机又笑了。看来他不止不介意自己将他的尸身埋葬在清明山，还十分开心啊。
两个人上了城楼。
黑云压城，刚刚激战过的人族仙族军士与平民百姓乌泱泱的全都站在了城楼之下，举目望向挂在城门之上的妖王的尸首。
他那身华贵的银白色衣袍沾满了血迹灰尘，一张脸半人半妖，九条尾巴全都现形了。他已经气绝，能维持这个样子，只能是现原形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强制施法维持形态。
让他维持这样狼狈不堪的形象，只是为了更方便欺辱他吗？
阮裳见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幻境将妖王这样凄惨的样子展现在他们面前是为了什么？这跟解同生契有什么关系？
同心解同命，难道这能让两个人同心吗？
阮裳怎么也想不明白，爱自己的人那么多，可是她还从来没有跟谁同心过。设置这样的幻境，就能让她跟公仪慕同心了？
【阮裳：小五，你能探查我对公仪慕的爱慕值吗？】
【S520愣了，它跟着阮裳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听阮裳问起自己对别人的爱慕值。它连忙探查：到70了，宿主。】
听到这个数值，阮裳有些失神。这样的好感度算是高了。她知道自己对公仪慕是有些喜欢的，但是她不止喜欢他，她喜欢赵烨，路浚等所有她看的上眼，并让她在恋爱中感到愉快的男人。
但是她从来没将这个喜欢具体成爱慕值让S520说出来过。
70，不低了，如果是公仪慕攻略自己的话，那她多久会沦陷呢？
这么失神想了片刻，她忍不住唾弃自己职业病，公仪慕怎么会攻略自己呢？
“妖王为祸世间三千载，祸乱天下，残暴不仁，致使天地荒芜，人族仙族民不聊生。”
“我今日便执天下令，代百万民意，行鞭笞之行！”
手上忽然加重的力道让阮裳回过神来。
公仪慕看着云棠执鞭，听着她正气凛然的话，纵使知道这是幻境，还是忍不住将挂在城楼上那人与自己的身影重合。
半人半妖之后，他与自己更加相像了。
阮裳察觉到他的变化，但眼下镜子给他们看什么他们就得看什么，她没办法帮公仪慕不看这样残忍的画面，只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她抬手捏揉着他无精打采的耳朵，说：“他的尾巴不如你的好看。”
公仪慕耳朵一动，仔细看那九条尾巴，再摆着自己的尾巴看一看，果真，自己的尾巴似乎毛色更加雪白，更有光泽一些。
不可否认，这可能是因为挂在城门上的妖王已经死去的缘故。但这个认知依旧让公仪慕心情好了不少。
阮裳见他脸色由阴转晴十分无奈，摇头笑了。
云棠挥了百鞭，那本就狼狈不堪的尸身如今已经不成人形，云棠脸上沾了血，狠厉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城下可有百姓愿代我执鞭，笞之以泄心头之恨？”
没有人答话。
他们即使心中含恨，但看见堂堂妖王落得如此下场，也有些不忍，更别说亲自执鞭了。
云棠见没有人答话，忽然将目光转向了阮裳和公仪慕。
她指着两人，声音冰冷，说：“你们来。”
“他们将你们关押在水牢，你们一定恨极了他。我给你们泄愤的机会。”
城楼上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阮裳与公仪慕，包括高座之上的人王。
公仪慕是投降的妖，所有人等着看他的反应。看他对妖王的恨是真心还是假意，看他的投降到底有几分诚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