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还不至于因为你姓顾而迁怒你。”
“可若是和七杀将军有关呢?”
神色不见丝毫改变,她却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直让赵君安瞳孔微缩,脸上的柔情维持不下去。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森冷下来。
“你看。”
然而他这番森冷的话语之间,顾央央却重新绽开一丝笑意,含着不明的情绪,让赵君安有些看不懂。
“陛下,不过片刻,你便后悔了。”
赵君安眼里的森寒在此刻一愣,随即浮上些微疑惑的神色。
“央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陛下,你只是把它当成游戏而已,不过你确实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赵君安的目光沉了沉,但比起顾央央说的这句话,他更在意她之前说的那句。
“你和顾照观······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顾央央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她只是用那种不明的神色看着他,良久,才于唇边绽开笑意,也是不明的。
她说:“到此为止吧。”
顾央央将他的手缓缓推开,在他身边站起身来,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边脸隐在火光的阴影中,看不清切。
“陛下,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的声音淡漠,可就像那天晚上在河岸边看着那些黑漆漆的河水一样,透着无法言喻的沉重和些微悲伤,赵君安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他总觉得有些奇怪,甚至觉得······那是因为自己。
“如果结局是注定的,那么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祝愿你得偿所愿,荣华百年。”
顾央央的神情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赵君安觉得自己眼前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心中居然生出隐隐的不详之感。
他的心情猛然变得沉重起来,却看见顾央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情绪复杂难言,他看见一丝温柔在她眼底浮现,最后化为一个笑意,比起那些平静或者淡然,这个笑意显得真实太多,仿佛世间美好全都倾注在这一刻,极尽芳华。
而她最后却没有再说什么,一笑而过,便转身离开。
“央央。”
他伸出手去抓她,却堪堪从她袖间掠过,手心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抓住。
明明只要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人瞬间便会拦住她,但赵君安却没有开口,顾央央离开前的那一眼,仿佛一块巨石一般压在他心间,令他有些窒息的沉重感,那种不详越来越深,仿佛预兆着什么即将发生一样。
那句‘得偿所愿’犹如一个魔咒般,募然刻在赵君安心底,但他却什么也说不上,无法明了任何东西。
直至顾央央走出这间牢狱,消失在他眼前。
这间私狱本不该被任何其他人知道,可赵君安却反常的没有阻止顾央央,不知是因为他笃定顾央央不会如何,还是因为其他,顾央央离开是的那一眼里,分明是有些和之前不一样的情绪,如果放在之前,赵君安或许会很开心,因为这说明他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但事实上他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感觉。
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无法释怀。
赵君安的的直觉一向很准,但这一次,他却不知道心中的那份不安究竟来自于哪里。
只是心中对于顾央央却仿佛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离开的那一眼实在太过于动人心魄,以至于让赵君安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愧疚感,或许如她这般聪慧的女子,早就知道了他的打算,但她没有任何揭穿,只是陪着他继续这场虚假的情意,这让赵君安莫名的想到了一个人。
顾照观。
其实顾照观也是这样的,如果赵君安不是皇帝,顾照观不是手握重兵的将军,那么赵君安其实欠他良多,顾照观从来都是眼见着他做任何事,但从来没有真正的对他产生过不好的想法,仿佛无论赵君安如何做,他都不会生气一样。
赵君安心中清楚,但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对于顾照观,他不能产生歉意,也不能产生任何的欣赏之意,这对于皇帝来说是致命的,就如他之前所说,这世界有太多不安定的意外,他能做到的只有保证自己的心是残忍的,赵家的天下,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而顾央央······明明之前决定要将她百般折辱,以泄心头只恨,但现在,赵君安却发现自己心中对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恨意,就像习惯之后,喊她‘央央’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一样。
无论是恨还是喜欢,这个女子放在他心里太久了,他的关注太重了,而之前能让赵君安这么关注的,还只有一个顾照观而已。
有些人,无论爱恨,放在心里久了,总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这一点赵君安还不明白,但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顾央央离开之后,赵君安也没了什么审讯的兴趣,呆了一会儿,又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随意开口让狱卒将镇山王之子又压进牢房,而他转身离开。
这天晚上,赵君安一夜未眠,心中反复的纠结一些事情,总觉得不能释怀,又突然间想起第一次见顾央央时候的场景。
那个时候,其实他对于顾央央还没有这么复杂的感觉,只是欣赏而已,因为他喜欢美丽的事物,只是后来发生了另外的事,顾央央又伤了他,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但此刻回到刚开始的时候,赵君安捂住自己伤口的位置,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突然觉得······若是真的娶了顾央央做皇后,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喜欢的女子,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有了,如果真的娶了顾央央,以后顾照观要是再敢在他胸膛上刻字,他非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不可,让他知道什么是帝王之威不可犯,然后再杀了他!毕竟顾央央的武功确实不错,比起顾照观,似乎也不会差太多。
赵君安望着窗外的月牙儿,在微风轻拂树影婆娑之中,心中罕见的想了许多,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对于顾照观和顾央央这两个人态度其实变了许多,只是他的理智大于感情而已。
仿佛心中想通了许多事情,连那股隐隐的不详之感也淡去了一些,一夜未眠的赵君安依旧显得精神抖擞,一大早就决定再去找顾央央一次,并且告诉她,这次是真的想娶她为后,并且以后必须得帮他对付顾照观,他便不再介意之前的事了。
可天意似乎就是不如人愿,等赵君安自己想通了之后,顾央央却不见了。
他之前以为顾央央所说的‘不再见’是只让他不再去找她了,但没想到,顾央央口中的‘不再见’显然比赵君安理解的要深刻得多。
她消失了。
第27章 将军战力爆表(九)
赵君安命人找了她许多天, 但事实证明, 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想要消失,是怎么也不会让你找到的, 更何况赵君安其实并不了解她。
为此, 他在宫中又大发了一次雷霆, 引得宫人们个个恐惧万分, 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触怒陛下。
只是赵君安的心情依旧很糟糕,连带着对顾照观的关注也少了几分, 这是从前从来不会有的事情。
若是顾央央没有消失, 恐怕还不会如此, 但正好,便是赵君安自己想通了,想要告诉她之时,她消失了,这让赵君安如鲠在喉, 总觉得心中有一股郁气和不甘狠狠累积着,愈发不舒起来。
他自觉对于顾央央只是有一些好感而已, 但这份好感在时间的折磨之下, 愈发深刻, 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
仿佛这世上姓顾的人便是他的克星,平生的不甘全都用在了这两个人身上。
可正当他心中那股郁气达到最顶点之时,顾照观却来找他了。
顾照观自那一日起便没有再上过早朝, 惟独在赵君安被顾央央刺伤之时来看过他一回,其余时间便如同消失了一般,但这一次,却又进宫来找他,且不是为了政事。
赵君安自登基以来便与他势不两立,觉得他们之间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交流,平日见面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而顾照观一般非政事也不会来找他寻不自在,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因为非政事的原因入宫来找他。
当时赵君安正发了一通脾气,将殿中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自顾央央消失之后,他显得越发暴躁起来。
而顾照观便是在这样一片狼藉之中,踏入了他的寝宫,看着他一把抓起身边的瓷瓶砸在地上,也不阻止,只是静静看着,待赵君安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淡淡的开口。
“陛下。”
赵君安砸东西的动作顿住,随即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于一片狼藉之中,回过头来看他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片平静。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其实他对于顾照观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或许因为把顾照观看成是人生大敌,所以在顾照观面前,赵君安向来隐忍,喜怒不行于色,他要求自己在顾照观面前必须保持着上位者的姿态,因为顾照观是臣,他是君,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也不允许改变。
因此,迅速恢复到平静的赵君安便站在这一地狼藉之中,目光直视着他,平静道:“将军有事?孤记得这些时日似乎没什么大事值得将军来找孤吧?”
顾照观倒是没对他这副模样有什么意见,他只是目光平静的望着赵君安,然后出乎意料的说:“陛下想不想听我讲一个故事?”
赵君安先是微愣,随后微微冷笑道:“孤可没时间听将军讲什么故事,将军若是少个倾听者,皇城里的解语花多得是,想必他们会很愿意听将军说话。”
“是么?”
顾照观的声音是有些嘶哑的,听起来有些粗粝,并不好听,但他的语调却意外的和谐,赵君安本以为他这样说,以顾照观的性格,此时便应该放弃才对,但不知道他今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与平日里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也没有管赵君安是什么态度,更没有在乎他的情绪怎样,在这满地狼藉之中,随意的寻了一处空地,然后席地而坐,末了还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对赵君安说:“陛下,坐。”
赵君安心底徒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如坠梦中一般,他总觉得今日的顾照观有些不对劲,但他的声音还是如此平静,脸上带着面具也看不出什么神情,于是赵君安只得自己在心底警惕了稍许,嘴上却平静的说:“孤说了孤没有那个心情听你讲故······”
“很久以前,那个时候顾家还有其他的人。”
赵君安的话被顾照观直接打断,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在乎赵君安是什么样的态度,愿不愿意,又或者他有没有再听,他只是用着一贯平静的语气,开始慢慢说了起来,也许,顾照观其实只是想将这个故事说一遍,他不在乎别人听不听。
“顾家一直是一脉单传,但传到先帝还在之时,却很罕见的除了长子之外,还多了个女儿。”
“顾照观,你有没有听见孤说的话!”
“长子取名为顾照观,照有日光之明,观为洞察之意,顾家的长辈都希望他今后能为人光明,不失睿智,男子汉大丈夫,当立于天地,报效国家,立不世之功业。”
“你······”
赵君安脸上有些恼怒之色,看着坐在地上声音平静的男子,心中有一种无可奈何,就如同平时顾照观阻止他做其他事一样,但惟独这一次,除了那些不甘和无可奈何之外,他心中还有淡淡的复杂。
当初先帝逝世之前,的确说过,要他将顾照观作为左臂右膀,只是后来顾照观的声誉实在太盛,根本就不可能做他的左臂右膀,否则总有一天会遭反噬,此刻听到他说起从前的事情,赵君安心中的复杂越来多。
在这番平静的声音之下,赵君安突然意识到他无法阻止,就像往常一样,若是顾照观真的打定注意要做的,他无法阻止,即便他是皇帝,索性,他没有再阻止顾照观的话,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也没有在他身边坐下,身为皇帝,有许多事情,他不得不做,也无可奈何。
“后来,顾家的人越来越少,但对于他们而言,这并不是悲伤的事情,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是每一个顾家男儿都会感到自豪的事情,顾照观也一样。”
赵君安默默看着他,看着他用嘶哑的语气说着平静的话,那语气像曾经无数次他和他说话时的语气,平静的,没有波澜的,让人听不出悲伤还是喜悦的。
“先帝是顾家的伯乐,如果没有先帝,就没有现在的顾家,所以顾家人都很感谢先帝,曾立下家训,顾家世世代代都要为赵家尽忠,做赵家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而就是因为这样,顾家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
赵君安听着他说这些话,突然间开口,他有些低沉的问道:“你恨先帝吗?”
顾照观沉默了稍许,回答他:“顾照观不恨。”
赵君安微微皱眉,对于他的回答有些不解,因为他的说法有些奇怪。
顾照观不恨?他不就是顾照观吗?
有些疑惑,但赵君安没有多想,他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又开口问道:“你还有个妹妹?孤怎么没听说过?”
“陛下没听说过很正常。”
他似乎笑了一下,这才回答他。
“我的妹妹在陛下登基之前,就已经死了。”
赵君安沉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对于顾家,皇室确实是欠他们良多的,可若是这一点,便要他放过顾照观,似乎又有些勉强,毕竟无情乃是皇帝的天性,他作为继承这个大统的人,自小所受的教育自然也是如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沉默半响,赵君安拧着眉头,艰难的说:“你若是要想孤放过你,其实·······”
“陛下是个好君王。”
顾照观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臣以前太小看你了,总以为陛下还未长大,其实陛下早就懂得了如何去做一个君王,真正指手画脚的是臣,因为臣的存在,所以逼得陛下不得不伪装成任性的模样,是臣之过。”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