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安心里有些疑惑,之前被压下的不详之感又慢慢浮现出来,仿佛即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而顾照观的这番话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他隐藏得很好,从前也确实是这样,但不知为何,顾照观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
顾照观的表情他不能看见,但可以看见的是他眼里突然柔和起来的表情,仿佛有什么东西释怀了一般,让赵君安满腔疑惑,却不得解答。
“臣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了,保重。”
“你到底在说什么?”
赵君安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生出一团浓烈的怒火,仿佛自己被蒙在一团浓雾里,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这样的感觉,无疑是让人恼火的。
很奇怪,他无数次的想要杀了顾照观,也这么做了,就像上次邀请顾照观观虎斗,又给他喝下淬了毒的酒一样,即便那时,他的心情都是平静的,可偏偏此时,在顾照观说出这样的话时,他却心中突生怒火,并且无法熄灭。
可顾照观没有再说什么,似乎这个短暂的故事他已经讲完,即便这里面的事情,大多赵君安都已经听过了,可他还是来到这里,将这个故事讲了一遍,然后无缘无故的结束,让人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的是什么。
“顾照观,你是不是觉得耍孤很好玩?”
第28章 将军战力爆表(十)
赵君安眼里的怒火猛然腾烧起来, 甚至要揪上他的衣襟, 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一顿,往日里也是这样的态度, 让赵君安心里的不甘才越来越多, 明明他才是君王, 天下间的事情, 难道还能有他不可以知道的吗?
可顾照观还是一片平静,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 甚至理了理衣摆, 这才向赵君安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仪, 然后用平静的声音道:“打扰陛下的休息了,臣告退。”
说完,他垂着头,踏过一室狼藉,便准备就这么离开, 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顾照观!”
身后是赵君安满是怒火的声音,还有瓷器碎在地上的声音, 但他全然不管, 只是缓缓走出, 步履间平缓而又从容,与赵君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赵君安觉得自己又被他耍了一顿。
殿内的东西被他砸得一干二净,直至再也没有可以砸的东西, 他这才平息了几分怒火,稍稍平静下来。
所以说先帝想要他和顾照观和平共处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个世上,还没有人能比顾照观更能挑起他的怒火了,除了那个同样姓顾的顾央央······
等等!
赵君安内心犹如被浇下了一大盆凉水,瞬间安静下来,连思绪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顾照观,顾央央。
他之前一直没有怀疑过顾央央的身份,除了顾这个姓氏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氏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因为顾家只剩下顾照观一人,其余之人,大都已经战死沙场了,可他从来没听说过,顾照观还有个妹妹,尽管他说那个妹妹已经死了,可赵君安此刻想起来,却突然觉得有了些不对劲。
若顾照观说的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有一个妹妹,且那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妹妹没有死的话,那顾央央岂不是······?
想到这里,赵君安突然觉得从前一些疑惑的地方也得到了解答,思绪一瞬之间便顺畅起来,他沉下眼眸,突然大步走出寝宫,准备去找顾照观问个清楚,起码,他要找到顾央央。
才走出寝宫没多远,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喧哗的声音,似乎那喧哗慢慢从远方宫门飞位置蔓延过来,让得赵君安狠狠的皱起了眉头。
宫中因他脾气暴戾,还从未发生过这等事情,谁不是战战兢兢安安静静,谁敢在宫中这么喧哗,还闹得这么大,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赵君安原本平息下去的怒火再次熊熊燃起,大步朝那个方向而去,眼中已是极为不悦的样子了。
但还没等他走到那个方向,便看见有暗卫从空而至,单膝跪地,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焦急,甚至是有些恐慌的,他急匆匆的道:“陛下,七杀将军他······他带人包围了皇城,说要取而代之。”
“你说什么!”
赵君安顾不得其他,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之提了起来,眼中的暴戾泛着微微红色。
“七杀将军欲要谋反。”
那个暗卫在他的目光之下,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再次将这句话说了一遍,似乎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不可能!”
赵君安将他一把丢下,眼中却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明明之前他曾经无数次的说过顾照观若是谋反该要怎样怎样,可真正到了这一天,他心里第一个浮起来的念头居然是不可能?
他根本不相信顾照观会谋反,若是想要取而代之,他早就可以做了,何必等到现在,他羽翼渐丰,在这个最不好的时机说要取代他?
顾照观不是这么蠢的人,况且他之前的举动太过于奇怪了,前一时还要他保重,下一时便要谋反?
赵君安心中一片混沌,甚至怀疑这暗卫是不是在骗他,直至开始有宫女太监从宫门的方向奔逃而走,口中还叫着‘将军杀进来了’之类的话,赵君安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暗羽,启动杀令!”
他于这片惊愕之中,迅速恢复了镇定,并且朝身边空无一人的地方下令,只听见有低沉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赵君安耳边有回答声一应之后又马上消失。
“遵陛下令。”
赵君安不愧是皇帝,经历那最初的短短不信之后,他马上便恢复了镇静,并且将计就计,启动了‘杀’令。
这本来就是为了七杀将军而制定的计划,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计划居然这么快便要实施,并且还是由顾照观自己挑起,赵君安对于今日的状况做了许多准备,甚至时刻防备着,他虽然惊讶,但是该做的他还是会做。
快速布置完一切行动之后,皇宫之中,瞬间便有无数道命令传达下去,甚至传到前朝之中,几乎整个皇都都震动了起来,这一天,谁都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特别是当初还曾劝说顾照观的臣子们,更是觉得顾照观此举看不明白,既然已有谋反之心,那为何当初又要拒绝他们的提议?这七杀将军莫不是脑子有病?
而皇宫之中,原本快速的准备好了后续方案,并且早已有替身等在寝宫之中,赵君安则从密道可以秘密出宫,再开始他其他的布置,但临到走之时,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决定留下来再见一次顾照观。
任身边的人心急如焚,他却不肯离开,反而修改了计划,他要自己留在这里,看看顾照观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陛下,皇宫中太危险了······”
赵君安的心腹百般劝他,然而一向理智的赵君安这一次却像铁了心一般,心中丝毫不动摇,他从来都是理智的,惟独这一次,感情胜过理智,他想知道,想知道那个一直说要护大池万里国土的人究竟是做的什么打算。
顾照观究竟想要干什么?还有顾央央,如果她真的是顾照观的妹妹,那么,她当初是不是故意接近他的?可那一眼他绝不会看错,尽管顾央央之前捅了他一刀,但不知为何,赵君安就是觉得顾央央不会伤害他。
这一切,他都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迫不及待。
赵君安没有走,反而独自一人站在寝宫大殿之中,负手而立,静待顾照观的来临。
没过多久,顾照观果然来到他的寝宫,身上还是之前离去时的那套衣服,只是相隔这么久而已,再见却彷如隔天般,赵君安转过身去,看着他,眼中却意外的平静,甚至比他自己想象中都要平静。
顾照观身后还跟着一些兵卫和他的部下,手中刀剑具是染着血,惟独顾照观自己,佩剑还带在腰间,未曾出鞘。
他的眼睛宁静无比。
赵君安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错觉一般,一个欲要谋反的人怎么会如此平静,但他确实没有看错,顾照观的眼中甚至没有一丝对于权力或是其他的欲-望,可他以这般姿态闯入他的寝宫,却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君安的声音也是非常平静,他曾经以为若是顾照观欲要谋反,他一定会勃然大怒却又理所当然,但真正到了这一刻,赵君安才发现那都是自己的设想而已。
很奇怪,他没有生气,心中的疑惑远远大过心中的怒火。
甚至他从来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问顾照观这样一句话,问他为什么。
“臣只是觉得,陛下的位置也该换人坐坐了。”
顾照观这么说着,然而赵君安依旧在他眼里看不见半点欲-望,这句话也像只是应此时之景而已,而非他真心有感而发。
“你······”
赵君安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下一刻,眼中宁静无比的顾照观却突然上前,一脚将他踹在地上,犹如那一天在他寝宫偏殿中一样,顾照观将脚踩在他的胸膛上,以一种极为羞辱的姿势,居高临下的从上俯视着他,口中话依旧平静无波,只是眼中却突然透出了那一丝丝的轻蔑。
“陛下果真是被臣给宠坏了,连先帝教的为君之道也不甚运用,也不知先帝知道了会不会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你闭嘴!”
原本还无什么表情的赵君安,突然在他这声轻蔑的话语之中,勃然大怒起来,他想要挣扎开来,但胸膛却被顾照观死死踩住,不得挣脱,以这样一种极为羞辱的姿势,他只能看着顾照观微微扬起的下巴,和衣领之上显得异常白皙的肌肤,然而赵君安此刻很显然并没有这个心思来研究他的肤色有什么不对,顾照观的话彻底的激起了他的怒火。
或许顾照观确实很了解他,甚至连怎样说能激起他的怒火都知道,明明他眼睛里一直是平静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刺耳,将赵君安心中对于他的怨恨和杀意都激发出来。
顾照观却还没有停止,他踩着赵君安的胸膛,缓缓蹲下身子靠近他,眼中的轻蔑之色一览无遗。
“陛下,你真是蠢透了。”
第29章 将军战力爆表(十一)
眼见赵君安眼里的怒火燃烧得更加凶猛, 他却毫不在意, 反而连声音都带上了几丝笑意。
“你怎么这么蠢,莫不是我之前对你太好了, 所以你便真的天真的以为, 我永远都不会杀你么?陛下, 你忘了么, 这份凶狠, 臣可是从陛下身上学到的。”
他的目光徒然变得冰冷起来,那种冷意仿佛要刺入人的骨头里, 一脚踩着赵君安, 他一手握上自己腰间的剑。
顾照观缓缓将那剑从剑鞘抽了出来, 室内的灯火在剑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赵君安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同样的姿态,同样的动作,他被顾照观踩在脚下,只是那一天顾照观还只是一个怒其不争的忠心之臣, 此刻,却是一个想要夺位的忤逆之臣, 可赵君安心中却奇异的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杀意, 甚至连那一天都不如, 他看着顾照观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顾照观的眼睛居然很美丽,甚至有些温柔,明明他现在眼里都是轻蔑。
他觉得仿佛有些熟悉, 但又想不起来这份熟悉是在哪里。
顾照观已经抽出了剑,抵在他脖子上。
剑气森寒,仿佛只要再近一点点,就能割破他的皮肤,血流不止,他可能会死。
可赵君安始终不愿相信。
“为什么?”
他不甘,甚至还不相信。
无论赵君安承认不承,其实顾照顾在他心中都是特殊的,这不是说什么男女之爱,而是另一种,很奇怪的,他既忌惮他,却又依赖他。
他之所以之前能无所忌惮,就是因为赵君安知道,无论他怎么做,顾照观都不会伤害他,这一点感觉来得很奇怪,但他却在心底深深隐着这个想法。
顾照观没有回答他,只是手中的剑从他脖颈处下移,抵在他胸口的位置,然而下一刻,森寒的剑气刺入他的体内。
赵君安感觉有冰冷的铁器刺破了他的皮肉,那感觉带着刺骨的冷意,仿佛瞬间便达到他的心脏之上一般。
顾照观握着剑的手平稳无比,没有丝毫颤抖,他将剑一点一点刺入赵君安的胸膛,这一次,不只是在他胸口刻上一刀,而是以一种杀意的力度。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杀你而已。”
顾照观平静的说着,眼神甚至没有一丝闪躲,仿佛多年以来对于赵君安的耐心终于到达了尽头,而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赵君安罕见的没有挣扎,甚至在顾照观将剑尖刺入他胸膛的时候,脸上看不见一丝痛苦,就像那种即将要渗入心脏的森寒不存在一般,他只是死死的注视着顾照观的脸,看着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最后恶狠狠的说:“你在撒谎!”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刺入自己胸口的剑刃,目光却还是死死的注视着顾照观的。
“如果你真的想杀我,那为什么不直接刺穿我的心脏,征战多年的大将军会连心脏在哪边都不知道吗?”
顾照观的动作一顿,眼神无波,却缓缓抽出了剑刃,剑刃划过赵君安的手心,有淋漓的鲜血滚落,但对视的两个人似乎都毫不在意。
“如你所愿。”
顾照观声音如同古井般平静,将抽出的剑对准了赵君安的左胸,而剑上还有鲜血在滴落。
他握着剑,在赵君安愈发幽深的目光中猛然刺下,然而下一刻,有兵器交接的声音响起,他的剑被另一柄剑击开。
突然出现的暗卫击开他的剑之后,便小心翼翼的扶着赵君安站起身来,而一瞬之间,大殿之中仿佛多了许多的气息,有无数暗卫出现在周围,将顾照观一行人包围了起来。
赵君安被之前那个击开顾照观的暗卫搀扶着,目光幽深,看不出里面的情绪,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顾照观,甚至连之前的不甘也没有了。
“陛下果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剑未中,顾照观也没有阻止暗卫扶起他的动作,只是站在这众多暗卫包围之中,脸上没有丝毫身边部下那等紧张之感,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赵君安,声音和目光一样看不出他的想法。
“你现在放下手中剑,孤不杀你。”
于一片紧张氛围之中,赵君安却突然开口道,无人看得出他的想法,也无人知道他和顾照观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交锋。